文 / 阿杰
在大沽路,主要业务是图书发行,最早是通过济南总部申办了图书批发。不过,名义上是在大沽路做事,但实际上主要活动却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一间简易的办公室,因为冬天很冷,几乎坐不住,就很少过来。
限于资金,图书批发这项业务一直没开展起来。只做零售,在位于吴淞路和上海路路口办了一家名叫礼贤书店的小书店。
礼贤一词来源于青岛九中的前身,德国传教士卫礼贤创办于一个多世纪以前的礼贤书院,后改名为礼贤中学,建国后改为青岛第九中学。所以,很多从书店路过的人,都以为是九中学校所办,当然不是,不过严格意义上也算,因为本人就是九中的毕业生(1972-1977),也算沾了一点母校的光吧。
书店经营一直不景气。从沂蒙山外祖母老家找来一个表侄女帮我看店。她在老家沂水城幼儿师范毕业后,想到青岛找一份幼儿园的工作。我介绍她到在石老人村办的一所幼儿园区面试。但她的普通话实在糟糕。几个回合下来,就彻底丧失了继续做幼儿教师的信心。此后,先介绍她到小韦在劈柴院办的一家饭店当服务员,但她生来高傲的性情和钟情于艺术的追求,使自己无法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与大家打成一片。只好出来,到我办的小店看门。后来她看小店没啥前途,便从老家凑了一笔款,与相距不远的一家鞋店的老板合伙做起了鞋生意,后来鞋老板越做越大,她自己在老板在李村鞋城的摊子里工作,自己也在夜市摆摊,收益还算不错,现已在青岛安家,租住在哈尔滨路一带,嫁为人妇,并于去年生了一个男孩,步其姨奶奶(我的母亲)之后尘成为青岛新一代移民。
小店惨淡经营着。便跟原西装厂的团委书记常先勤一起做别的事情。所做的事情杂七杂八,不少是属于对缝性质,用现在的话说,是中介。当时有个别称“戳狗牙”——狗牙不好戳,有风险。成功率甚低。也吃过不少苦头。
常先勤在海泊路跟别人合伙办了一家小服装店。小店面积不大,大约只有30平米。房子属于老青岛那种有木地板的里院式老建筑,二层,上面是居民住户,下面是临街的商铺。小店里面是一个小单间,用作吃饭、休息、待客,还有木梯通往低矮的二楼——实际仅仅算是真正二楼与一楼之间的夹层罢了,上去根本站不起来。只能供店主睡觉。
小店所经营的服装、领带都是代销的。
提供产品的是原先在青岛当兵的一位宁波籍老板。忘记了他的姓名,只是记得他说过,在青岛当兵呆了将近20年,对这个城市有了感情,回原籍后办了服装厂但很不适应当地的生活,于是把生产的领带和服装发到青岛来找人代销,自己也来青岛坐镇。还有一位广东的老板,经销青岛外贸的货物,但一直拖欠货款,最后实在无奈,将一批皮货发来顶账。有一个镶嵌着金牙,腿略瘸的伙计具体做这事,还有一位姓孙的小伙,他是二轻局团委负责人耿涛的表弟,耿涛后来做了一个疗养院的饭店经理,有一次她曾约我去品尝,但终于没去。孙姓小伙一表人才,说普通话,但据说为人不佳,后来听说被害。
这期间,也是通过这些服装代理商,认识一位广东汕头来的黄姓老板,但他做的不是服装,是保健品,主要产品是两种——冰糖燕窝和雪莲花旗参茶。最初气势不小,找我的目的是想让我帮他做策划,在本地媒体上发布轰炸式广告,奢望短时期内打开销路。我看了他的样品,虽然不太明白这个行当和行情,但我对他的思路还是表示了质疑。常先勤也怀疑。因此对那个姓黄的老板的要求给予回绝。黄老板的设想是,连打三个月广告后,要这边一次性买断他的产品。这是办不到的事情。磨合了大约一周左右,黄老板最终败下阵来,答应了这边的条件:代销。
但是我做图书的营业执照中没有保健品的经营项目,只好找到大沽路35号挂靠那个公司的领导于总。于总原先是一个机关干部,脾气极好,从未见过他发脾气。当然对一些不了解的新鲜东西也很谨慎,对我这边提出的要求代销的要求搪塞推诿了好长时间,最终答应可以试试。
于是,以常先勤为首,展开了一场目标是本地所有商超、星级酒店的营销活动。参与其中的,还有一个叫做田军的复员军人。常先勤和田军都是我参与筹备第八届全国发明展览时车务组的工作人员。基本形式就是将货物送到各大商超、星级酒店,央人家代销,过一段时间去结账。初期效果还不错,但时间久了,双方都有些疲沓。代销方的疲沓是不断有新产品出现,还有经手人变动,经营场所内部管理等问题,有一笔委托山东路原劳动培训就业中心青岛大酒店代销的货物拖了大半年才结账,当然,也不断有商家对货物的质量表示怀疑,特别是央视焦点访谈曝光了燕窝产品的质量问题之后,不断有代理商要求退货。
常先勤看上去是那种木讷语拙、为人厚道的人,不太了解的话,绝对想不到他与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能有什么瓜葛。他曾是本地一家服装厂的团委书记。企业的团干部,如果上不去,成为不了官员的话,其出路不外两条,一条是在企业其他科室继续做管理干部,充其量能做到工会主席或厂级领导,再一条就是辞职下海做生意。常先勤属于最后一种。最早认识他,大约是组织一些基层的团干部的文娱活动,对其中一些活跃分子,经常邀请他们到我住的机关来做客。当时机关干部很多人没有宿舍,领导就允许没结婚的年轻干部住在办公室里。就是位于太平路37号的白色大楼。他最初去机关的时候,多是晚上下班以后,每次他都会在楼下传达室给我打电话,要我到楼下去趟,我让他上五楼,他却不肯,执意要我下去,开始不明所以,就下去,见他面,他却没啥要紧事,边跟我说着什么,边一起上楼。如此几次,他最终吐露实情,他是害怕,害怕那幢大楼楼梯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可怕吗?我倒没觉得,或许在里面工作,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再说其他人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啊。真是奇怪。后来他告诉我,在他住的地方,每天晚上如果回家很晚,往往会从一楼一口气跑到家所在的7楼。因为他害怕。
但他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让人看不出他是那种胆小的人。用本地话说,叫做“老实人作大业”。例如,他本是有妇之夫,却与一年轻的未婚女子有染,其妻知道后,发誓不跟他离婚,使他很无奈。在海泊路小店,他妻把那女孩堵在屋里,十分高调地叫骂、撕扯,那女孩只有自吞苦水的份儿。还有,他帮一友办理营业执照,借机偷偷复印了对方的身份证,办理了信用卡,大量透支,人间蒸发,幸好那朋友有他的家庭地址,才不致被银行罚款。还有一次,他跟朋友合资到河南批发衬布,回来后,不是做衬布生意的朋友,放心地把自己办公室的钥匙给常,把俩人的衬布放在一起。过了很久,那朋友到常的小店去,发现他经销的衬布总是不断货,忽然意识到,自己办公室里的衬布是不是少了,结果一看,大吃一惊,自己的货物不翼而飞。回来诘问常,常却嬉皮笑脸,说什么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咱俩谁跟谁之类的混话。搞得朋友哭笑不得,由此认识了所谓老实人的真面目。
于总看了央视的报道后,坚决让我把那批所谓的保健品退货。其间联系了一集装箱司机。可能是大沽路35号那房子太过陈旧,陡峭的石头楼梯,黑乎乎的库房,以及我非官非文非商的扮相,都令那司机倍感神秘,那表情分明是把这批货物理解为走私货,因为据说他们经常来往于广东和这边,很多车所运载的就是走私品。我告诉他不是,但他不信。见到货物后,他掂量着箱子,看看我,不置可否,跟我讨价还价,最后成交。那个货柜车出奇地长,但那批货装在车上还有很大的空余。货物最终顺利运回黄老板的厂子,回来后,那司机跟我抱怨,说哪里是什么私货,所谓的冰糖燕窝,哪有什么燕窝,破败的厂房里,只有十来口大缸,缸里是满满的糖水,里面有很少的絮状物,一个工人用一根大棒不停滴在里面搅拌,说不出那是什么,即便是燕窝,大概也是很低劣的品级。而另一种所谓的雪莲花旗参茶,更是离谱,完全是一堆黑乎乎的颗粒,说不出是什么成分,车间里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我一再申明,那不是什么私货,那司机终于认可了我的说法,懊恼不已。
常先勤最终不知所终。后来据于总说,在大沽路35号的五楼上——那个五楼我根本就没有印象,因为我从未上去过——那里有一个广告公司,常在那里呆了很短时间,有一次我在大沽路小学门口遇见过他,但他不理我,形同路人。
大沽路35号的这帮人,最终离开此地。
以后的事情。李书记调到位于辽宁路的技术交易所做了总经理,兼专家公寓主任。而我们这些人说不出来为什么又被拆散重新组合,被科委下属的另外一些公司接收。我被分到公司本部位于珠海路专家公寓的进出口公司,实际工作地点却在曹县路。那里,原先是自行车厂的一部分,因该厂拖欠科委的款项,被科委起诉,厂里资不抵债,该处厂区于是被划归科委,那一大片厂区,还有一个自芬兰引进不久很先进的胶合板生产线,就归科委所有。厂区周边的临街房,被出租给若干个单位和企业,我跟飞行员出身的老刘,还有原公司的许青工程师,以及另一个公司的会计小唐,还有患有甲亢病的小管,被归于新头领王旭麾下。我和老刘的任务就是收取物业费用,每月都要按时到院子里的租户那里收取电费和水费。后来,据说自芬兰引进的生产线要重新开工,张贴出了招聘启事,想要求原来生产线的工人复工。某日,一辆小轿车停在大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看上去熟悉的人,他看我一眼,没认出我,但我一下子就认出他了,他是多年前市委党校25期团训班的学员,曾经四方区医院的团支部书记郭盛刚,我走过去跟他搭讪,他才认出我,介绍说,这条生产线是他当时负责的,听说要开工,过来看看,云云。后来,再次见到他的名字,是今年上半年,在老年生活报上,一版显著位置介绍了一个模范养老院的情况,其中醒目地刊登着一张大照片,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位给老人洗脚的阳刚汉子,那不是郭盛刚嘛!呵呵,原来我这位学生又去开养老院了,还干得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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