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 力
11/07/2019 10:10:41 AM
认识侯大胜先生,是在雕塑家贾振耀先生的作品展览会上,一面之缘,没有深交。
侯大胜是岛城知名收藏家,平时少有文字刊发,可前段时间,他为纪念父亲侯文迁,接连在微信贴文章,以示缅怀。
侯文迁老先生曾是岛城文坛前辈,博学多才,生前文章、书法、金石皆为艺坛精品,至今品赏,仍令人肃然起敬。读侯大胜介绍家父的文章,对老先生的一生所为钦敬不止,文中的一句话也引起了我的注意:“上个世纪60年代,侯文迁先生曾任青岛市南技校教务主任”,啊?这不是我姐姐和姐夫读书的学校吗?
也许一般人不熟悉这个“市南技术学校”,它在青岛好像名不见经传,可对我不一样,因为我姐姐和姐夫就是该校的学生啊。
那是上世纪60年代初,岛城一群家庭出身不好,有所谓家庭历史问题的孩子无处就读,青岛教育系统组建了这所技校,安排了几十名辍学的孩子。
文章读到此,颇有网上遇故人之感。
我马上和姐姐联系:“你们当年市南技校,可有一位侯文迁先生?”
姐姐回复:“当然有啊,那是我们的教务主任,一位很有才华的老师。我和你姐夫跟侯老师关系一直很好。后来,技校解散,侯老师与我们又成了同事。”
我马上联系侯大胜:“刚才问过我姐姐,侯老先生曾是我姐姐、姐夫在技校读书时的老师。”
“姐姐、姐夫如何称呼?”
我将姐姐、姐夫的名字报了过去。
侯大胜回复:“认识,我也认识。你姐姐、姐夫是我父亲很喜欢的两个学生,早年常来我们家。”
紧接着,两幅图片传来,是未装裱的书法作品,落款是姐夫的。
顷刻间,坐在桌前的我怔住了。
姐夫去世已30余年了,没料到在朋友侯大胜那里,还保留着其生前的墨迹。细细看罢,不禁泪盈双眼。
那一刻,已是夜里,我没犹豫,马上将图片发给了远在香港的外甥女。
微信视频的灯亮了,外甥女泪水涟涟:“舅舅,这是我爸爸的遗墨啊!阴阳相隔30年了,你从哪里找到的?”
外甥女冉冉,是子侄辈中我最痛爱的孩子。虽如今相隔千里,我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此时的情感。
继而,我对外甥女讲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那一夜,舅甥同思亲人,我想,谁也没法入睡了。
也就从那天,那一刻起,我心生一念,假若能将姐夫生前的遗墨请回家,送与身在海外的孩子,那该多好!
姐夫生前酷爱书画,曾拜多位省内外书画界老前辈为师,习字练习,可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姐夫的才华一直未能得以伸展。更因英年早逝,生前墨迹很少留存。为此,后人时常以此为憾。
如此习字遗墨,承侯文迁老师不嫌,一直保留至今,其间,社会人世变故,家庭辗转搬迁,侯老先生无论从情感、从道义,对我姐夫这幅遗墨,所体现的师生情感,令人感慨和感动。
前不久我和老伴去青岛纺织谷,参观朋友贾振耀先生新建的工作室,其间和贾老师聊起此事,我犹豫着说了姐夫遗墨的事儿。我们能不能买回来?这两幅字对我姐姐和外甥女,都是珍贵纪念。
“大哥,没事,侯大胜是个非常好的朋友。我马上与他联系。”
依稀听到侯大胜与贾振耀的通话,“没问题,贾老师。我回家再找一找,看有没有更多作品。”
闻此言,电话这端,我已被感动的稀里哗啦。贾老师将手机递与我,示意我和侯大胜通话。
举着贾老师递过来的的手机,一时,我哽咽了,内心里好些话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委婉的表示,这多年,朋友能保存这两幅字,真令我们一家人感激不尽。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表示一下心意,付一些费用。
侯大胜快人快语,“大哥,这就见外了。不是钱的事儿,这两幅字能交给作者的亲属,我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非常高兴。”
一时,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初夏的一个晚上,我和侯大胜君约好,交接遗墨。
那一夜,月朗星疏,微风拂煦,为表谢意,我约请了几位青岛文化艺术界的朋友,一起来见证这令人激动的场面。
我向朋友们简略讲述了侯文迁老先生,讲到了姐夫30多年前的书法作品,在座的无不动容。
是夜回家,我郑重取回姐夫当年墨迹,徐徐展开——
顷刻间,历史拉我回到了时间深处,姐夫当年40出头,睹物思人,心潮起伏。那一夜,我犹豫再三,怕孩子过于激动,没敢与千里之外的外甥女道起此事。
孩子,你爸爸生前遗墨今晚已经迎回家了,过几天你会收到这份沉甸甸的礼物。
我能想象出,懂事的外甥女见到爸爸这幅遗墨后的激动,我能想象出懂事的孩子面对爸爸这幅遗墨的悲喜之情。
我一再向侯大胜先生表示感谢,侯大胜说,不用客气,收藏家最高兴的事儿,就是让藏品找到最好的归宿。
原載 杜帝语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