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北冥有鱼
2011-11-10 12:30:49
应该讲,山东人对于当代艺术市场的繁荣是有贡献的。近一二十年,兜里有点富余的山东老乡大搞精神文明建设。各种书画笔会此起彼伏,前来淘金的“书画家”摩肩接踵。以至于有人套用段子“钱多、人傻、快来”来嘲笑。可随着收藏热的升温,这种看法有所改观。前些日子在网上见到一篇文章,盛赞山东人有眼光,走在了市场的前面。看来作者的意识还是停留在物质的层面。
实际上,山东人好收藏是有传统的。
远的赵明诚李清照们就不说了,单是晚清以来就出现了高凤翰、李文藻、刘喜海、陈介祺、吴式芬、李佐贤、许瀚、王懿荣、王献唐等许多有建树、有影响的收藏大家。在这些鼎鼎大名的收藏巨擘中,造诣最深、成就最高的应该数陈介祺了。
陈介祺(1813—1884) ,字寿卿,号簠斋,晚号海滨病史、齐东陶父。山东潍坊(今潍城区)人,清吏部尚书陈官俊之子。
陈介祺自幼随父在京求学, 道光十五年(1835)年中举,道光二十五年 (1845年)中进士。官至翰林院编修。参加乡试后开始嗜好古物,精于金石文字考证及器物辨伪。他收藏的古物中以青铜器最为著名,有商周铜器235件,他的字号便是因收藏的一只周代曾国国君之“簠”而命名的,现藏于台北故宫的毛公鼎因其曲折动人的故事更是任人尽知。他因藏有商、周古钟11件,因名其居为“十钟山房”,又因集有三代及秦汉印7000余方,名其楼曰“万印楼”。此外,还藏有秦汉刻石、各种古钱、陶、瓷、砖瓦、碑碣、造像、古籍、书画等精品达万件以上。
和现在的大多数“收藏家”不同,陈介祺的收藏不以营利为目的,他的收藏宗旨就是“释古”与“传古”,并为此竭尽一生之力。他所著的《簠斋金石文考释》对其收藏的重要的青铜器均进行了周密的考据和释读。《十钟山房印举》《簠斋藏陶》《封泥考略》(与吴式芬合辑)至今是这两个领域最权威的专著。为使古代的文明能够得以流传,他所倡导研究的传拓技术,在传统的基础上有了新的飞跃,其“全形拓”和“蝉翼拓”成为金石史上的一个高峰。“全形拓”就是利用模具、摹画、分层拓制等工艺制作的具有完整立体效果的器物拓本。“蝉翼拓”则是严格控制拓包的蘸墨量和手法轻重,拓出的墨迹淡若蝉翼但字迹清楚,立体效果明显。他还著有《簋斋传古别录》,专门介绍拓片技法。晚清学者叶昌炽曾言,“潍县陈簠斋前辈拓法为古今第一,家藏石刻,皆以拓尊彝之法拓之,订造宣纸,坚薄无比,不用椎拓,但以棉包轻按,曲折坳垤(die),无微不到,墨淡而有神,非惟不失古人笔意,并不损石。齐鲁之间,皆传其法。”
陈介祺以保护古物而被乡里称道。王献唐曾有记载,临淄一带出土古印,土人不识,率售于钱庄,融铜使用。同治光绪时,陈介祺派人到四乡以高于铜价数倍的价格收买铜器,使得大量的古铜器得以保护。
陈介祺还以精鉴而被同行赞赏。商承祚在《古代彝器伪字研究》一书开篇中说:“提起笔来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就想到一位老先生,是我一生中最佩服的,恐怕不仅是我,凡是研究古文字的人都是一致的。何以呢?因为他的眼光太好了,他一生收藏的铜器等不下几千件,没有一件是假的,他的论调同批评,不但高出当时同辈一等,简直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尽管与陈老前辈的时代相去不远,但由于这些年社会的剧烈动荡,要想寻到一件簠斋的手拓已不太容易。我的这件藏品也是无心插柳之作。那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因敬老工作成绩突出而受到姨姥姥表彰奖励,这张拓片就是奖品《十八家诗抄》那套书当中的“夹带”。
该拓片的纸张是簠斋专用传拓纸,纸张白,非常薄,特别有韧性。拓片的原物为一尊不到二十厘米高的观音造像,造像的背面及底座的周边刻有造像人的铭记。其底座的铭记为:
“太和八年太岁在甲子,辛未朔九月十九日乐陵县人丁柱为亡父母造观世音像一躯。”
像背的铭文为:
“丁利、丁符兄弟六人居家大小一十六口愿愿从心常与佛会。”
该拓还有一个后刻的牌记,其额首为“魏太和乐陵丁柱造像”具体内容为:
“太和八年魏高祖拓跋宏即位之十四年也,是年甲子,齐武帝永明二年,乐陵县魏书地形志有二,一属沧州乐陵郡,一属青州乐陵郡。是像嘉庆乙亥胶州艾山村农犁耕至一处,牛屡鞭不前,发土得之。今为寿卿舍人所藏,道光甲辰吴江翁大年题。”
拓片还钤有“簠斋吉金文字”印章。
通过铭文我们可以得到这样一些信息:
1.该造像为南北朝时期(公元484年)北魏乐陵县丁柱发愿所造。(浙江古籍出版国家图书馆所藏《陈介祺藏古拓本选编.青铜卷》也收有该拓片(无翁大年题记),当中将乐陵县解读为“皋陵县”查历史地图集等史籍无此县名,当为解读错误。)
2.该造像于为嘉庆二十年(乙亥)也就是1815年出土于胶州艾山。陈介祺得之于道光24年(甲辰)也就是1844年之前。时陈介祺尚在京中,还没考中进士。翁大年(1811-1890)字叔均,号陶斋,江苏吴江人,工篆刻,精考证。为簠斋藏友。
该造像的主人在乐陵,而出土在胶州,隔着几百里的空间和一千三百多年的时间,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该藏品在簠斋浩如烟海的收藏中只能算是很小的一件,它让我们知道了那个时代先民们的一段心路历程,也给我们留下了想象的空间。我们无法得知全部真相,在权力与阴谋、暴力加杀戮的历史中,那个叫丁柱的及其他的家人,让我们见到了一丝人性的光芒。
在阅读资料时得知另外一个信息,簠斋所藏古陶器陶片,在簠斋过世后由长房继承。七七事变前夕,由谢刚主(国祯)介绍售于青岛博物馆,总数为四千八百件,至今封箱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