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段爻
12/11/2019 10:31:10 AM
暖阳升到了半空,白云低亸,投下的影子遮盖了花街大半个地。两只小鸟欢玩,追远,穿梭于林丛和草坪。
我背着画夹走进八大关,寻着居庸关路十号去了——这是公主楼坐落的地方。再走几十步就要到了,便站停在那儿,观望它的美貌。这处别墅精巧玲珑,高耸的尖顶直刺苍宇,橘红色的瓦片倚势斜铺,突显着它的清纯和亮丽。我想,大概是至尊的象征吧。它的整体色调清雅,简洁,外墙是绿中带蓝的颜色,不深不浅的。古典样式的灯柱是生铁铸的,并没有复杂的纹饰。石墙环立,枝叶婆娑。因了卉木的围裹,隐秘的样子颇具诡异的幽氛。
看着看着,回想起公主楼的来历。原来,这座三十年代的建筑,是根据安徒生描写的故事,依照北欧风格设计的,童话般的造型特点吸引着很多人的目光。当时的传扬使其声名斐然,美缘尚在,谁不递达善意?不巧的是,丹麦公使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公主,建好了就切盼她的到来,可是公主始终没有来。随后的年月更换了多种用场,但是对它的称呼却固定性地沿用着。怀旧牵带情思,转念想,现在谁在里边?
我看了一圈,便选定路边取景的位置坐了下来。摆好用具,用铅笔打起画稿。着色时天空的淡蓝底面以充足的水分使其渗化,让渐变的色阶衬托风中舒卷的云髻。接着画了墙壁和松荫,几棵松树和屋顶画完后,只待刻画门窗了。画兴正浓哩,心中乐悠悠的。
猛然间,一位胸前挎冲锋枪的士兵站到了跟前。他晃着身子,那支枪也随他的动作摇摆了几下。看样子是个小兵,连枪都拿不稳哩,我暗想着。他张口了:“谁叫你在这儿画画?”“怎么,不能画吗?”我反问。接着他又说:“这里住着重要的领导,为了安全考虑,房子的周围不允许外人靠近或停留。关于房子的情况也有保密性,你赶快把画撕了!”我听了有些急,忙辩道:“这是一张很好的纸,我不舍得,要不我用水刷掉,你看行吗?”他答应了。我拿出大号的水彩笔,蘸饱了水,在画上反复地涂抹。缓缓流淌的水顺着斜坡下去了,整整洇湿了一大片。那灰暗的渍迹反射着天光,带点白云的虚影。
那兵见我洗刷凈了,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唉!你过来,看看地。”
“什么?”他楞了。
“地上流淌的水看上去像什么。”
“像什么?”
“没看出来?再看。”他还是发楞。我比划着,“瞧,一张圆脸,这儿是眼睛,那儿是鼻子和嘴,淌出来的线条像不像竖起的头发,挺像是吧。”
他嗯了一声,似懂非懂。
我追加了一句:“这个不经意出现的面孔是生气的样子,头发都竖了,你知道什么叫怒发冲冠?巧吧,天意啊!”他不再听我叨叨,急速地走开了,头也不回。我瞅看他的背影,身子还晃,枪还摆。我窃笑着,俯身赶紧收拾了东西。
前面就是海边了,遛遛去。潮风拂面,送来缕缕清爽。一只小鸟啁啁回旋,是递送话语?真好。我傍依松下,闭目听涛。但凡听到的,抑或想到的都一样,全在眼前。浪击礁岸,雪沫溅举,慨乎其状如泄,其声如叩!大海啊大海,你的怀抱宏阔无比,你就是精神物化的标的,你就是世人垂慕的所在。
回到家,凭着记忆我重新画了公主楼。后来,一位朋友喜欢,我就送他了。
这段旧忆,像是抹不掉的刻痕,永久地残留在酸涩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