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北冥有鱼
2010-11-07 23:37:38
徐世昌是迄今为止在青岛定居过的最大的官。
1912年末，当徐世昌辞去逊清职务，结束在大连、山东等地的“调研”，决定在青岛“避谤”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前途也曾一度迷惘，总是静静地呆在曲阜路上的一座别墅里，读书、写字，抵御着外界的失望和诱惑，努力让躁动的心保持平衡。
实际上，他的内心从没有得到一刻的宁静，尽管他明白清朝已是大势已去，但那个朝代所给予他的太多了，让他心存感念，而新兴的民国人事矛盾百出，前途极不明朗。所以他需要一段时间静思、调整，窥伺重出江湖的时机。
徐世昌是一个心机很重的人。他从一介平民做到民国大总统，靠的就是这种运筹。1886年他考中进士，在翰林院坐了十多年的冷板凳，翰林院的日子尽管清苦，但培育了他冷静、善于审时度势、把握时机的性格。徐世昌的发迹源自于庚子年的那次西安之行。1900年8月，八国联军的炮火将那位多疑善变的老太太从北京轰出，狼狈西窜，大有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的感觉。尽管那时徐世昌只是翰林院的一个编修，尽管他也在是否西走护驾的事情上有过犹豫，但在他惊魂甫定之后，他的政治觉悟开始展现，毅然西上，保卫党中央，保卫老佛爷，此举果然博得了老佛爷的赏识。返京后，就开始了他的官运。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到署理从一品的兵部尚书，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这在有清一代汉族大臣中是从未有过的。在领导落难时表现忠心，这是从政之人的人必需的素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做得好的，徐世昌做到了。
谢宗陶总结徐世昌的做人诀窍，一为圆通，言则留有余地，耐人寻味；行则容可转圜，随机进退；于人保持不即不离，于事八面玲珑。二为沉稳。遇事固守沉默，或故为回避，不即表态，不到十拿九稳，不轻易着手，虽说喜钻营，但不急于求成，稳扎稳打，务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三为柔韧。徐世昌主张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待其力竭而胜之，或称懈而攻之，四为机警。徐世昌决不为天下先，但亦不甘人后，时机来至，则期待之、促成之，时机既至，则迎头把握之，城府在胸，当机立断。
在青岛的日子里，他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时刻注意着局势的发展，和在青的前清遗老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袁大总统的两次出山敦请也均被其婉拒。1914年春季，他感觉到民国的政权已经基本稳固，因此就在袁世凯派他的门生王揖唐“三顾茅庐”之时，不顾其弟徐世光的劝阻，重新踏入政坛。其后的时间他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并于1918年利用“府院之争”之利，成功入主民国极位。虽然处处受制于人，但凭借高超的人际关系能力，徐世昌还是做了近4年的总统。当然事情也并不是始终按照其设计的方向发展，1922年，他被直系军阀曹锟和吴佩孚赶下总统宝座。后到天津定居，直至1939年去世。
徐世昌是不忘前朝的。有人说，徐世昌与张勋都是复辟派，所不同的是，徐主张通过种种手段，通过曲线救国的方式达到目的，张则要直接武力达到目的。孙毓筠的《复辟阴谋纪实》里有如此记载：“陆宗舆赴日本，以收领交通银行借款为名，事实上携有徐世昌拟定复辟办法四项，向日方试探。办法为：一、拥戴宣统复辟。二、设辅政王一员。代皇帝执掌政权，以曾官大学士、军机大臣资格最高之汉人充之。三、辅政王由皇帝敕任，十年一任，但得连任。四、皇后由汉大臣之女充任。”尽管这段野史的可信度不高，但起码可以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徐世昌对待皇室的态度和其私心。
徐世昌是反对恢复帝制的。徐世昌颇得袁世凯的器重；但他又能与袁保持距离，进退有度，在袁称帝时以沉默远离之。并发出愤怒的哀叹：“人各有志，志为仙佛之人多则国弱，志为圣贤之人多则国治，志为帝王之人多则国乱。”
徐世昌是深明民族大义的。天津沦陷后，日本人曾多次劝其出山参与敌伪组织，徐世昌托病拒绝与日本人见面，溥仪身边的一些遗老动员他暂时出面过渡一下，以迎接溥仪入关正位，也被他拒绝。
徐世昌是一个“文人总统”。尽管徐世昌的文才不高，但却力推文化之事，并有不少建树。1920年，徐世昌以大总统身份成立“国画研究社”，聘国画大家周肇祥主其事，同时明令成立北京艺术专科学校(今中央美院前身)，由陈师曾任校长，齐白石、王梦白等人任教。他还极力鼓吹“尊孔读经”。 在总统府组织“晚晴诗社”，编有《清儒学案》等，退出政界后，他与林琴南、严范孙、赵湘帆、华世奎等名士组成“晚清簃诗社”。编写极具有文献价值的《晚晴簃诗汇》等２０余种书籍。著有《欧战后之中国》《退耕堂政书》《大清畿辅先哲传》《书髓楼藏书目》《东三省政略》等书。
徐世昌有过几度退隐和“被”退隐的经历，在这期间，文化成了他的主要消遣。1913年5月，他约上吴郁生、李家驹、于式枚、李经迈、张士珩进行了一次崂山三日游，足迹遍及华严寺、太清宫、北九水，听道长韩太初弹琴、与道士马贤静谈玄并刻石以记。当然，他的更多的时间是通过书画遣兴，其创作和书写的对联尤多，内容也大多和其当时的心境有关，如：“有山泽间度，如神仙中人”“云水光中曾洗眼，烟霞深处稳栖身”“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权暂闲”“此心平静如流水，放眼高空看过云”我所收藏的此副对联大约也是哪次隐居的产物，联文为“法物依然藏汉魏，主人自在卧羲皇。”其中下联的“卧”字让我多年不识，研读数载才在《晚晴簃诗汇》所刊载的康熙进士、户部尚书李振裕的诗中找到答案，总统毕竟是总统。
徐世昌六岁开始学画，善画山水、松竹，尤其喜欢绘制扇面，造诣甚高。他还擅长书法，少年即以书法闻名，曾习柳体，后宗苏轼，略变其体。“布局严谨，上下顾盼，左右相映，气血相连，墨蕴饱满，活灵活现。挥洒自如，清灵飘逸之境界。颇具俊秀之气。”天津的老字号正兴德茶庄、成兴茶庄、直隶书局等匾额，均出自其手。
徐的一生存在着许多矛盾，他内心所想的与他表面去做的常常对不上号，其见风使舵，玲珑圆滑的处事作风也遭到不少人的诟病，也博得了“琉璃球”“水晶狐狸”等称号。客观地讲，固然有其自身性格的因素，但产生这种人格的深层原因更多还是制度、时代的，我们今天在评判古人的时候，也不要忘了审视一下自己，审视一下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