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吴清波
12/14/2019 10:13:25 PM
山阴行者真古狂,这是吴昌硕对他的老友任伯年的评价,是吴氏《十二友诗·任伯年颐》的首句。
任伯年,名颐,字伯年,号次远,生于1840年,卒于1895年,他的号镌诸印章和题画的常有山阴道人、山阴道上行者等,故常被朋友们称为山阴行者。今日整理书房,偶见《任伯年作品集》(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上、下两卷),竟想不起何时购买。翻读着他的一幅幅杰作,品解着其生平,遂心有戚戚焉。
1840年至1895年,对中国来说,是一段惊心动魄而又灾难深重的日子,而对生活于此期间的任伯年,作为一个大艺术家,当然免不了在人生途程上的坎坷与折冲,同时正因如此——惟其如此,更淬炼了他的天才和心志。
任伯年的父亲任鹤声是一位开着一爿米店的小商人,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任老先生还是一位有相当功底的民间写真画工,并且是读书不苟仕宦,且读且贾的,后为避太平军而死于非命。这对小任伯年触动极大。然而任伯年后来亦被太平军所掳,十几岁的少年竟做过太平军的旗手,举着猎猎大旗冲过锋陷过阵。这段经历无疑增强了他狂狷之性。
任伯年从师的几位大画家都是些古狂之士,如任渭长、任阜长兄弟以及在上海为其扬誉的胡公寿等等。任伯年能师从任渭长,还在美术史上留下了一段佳话,方若在《海上画语》中曾载:“(任伯年)书画酷似渭长,渭长尔时已得名,伯年方抵沪,设摊石路夜市,陈画多渭长款。一日,渭长经过,注视良久,询是画作者于汝何称?曰:阿叔。渭长笑曰:不敢当,我即渭长,未曾作此。伯年大窘,曰,实不相瞒,我作也。渭长曰,画甚佳,何冒人为?复询住处,别去……”
任伯年之密友亦是些古狂之士,如吴昌硕、高邕之等等,朋友们经常琴歌酒赋,探胜寻幽,相赏无虚日。因这些哥们虽是大艺术家,生活上却大都穷困潦倒,家人全靠他们作画卖银子度日。请看这则轶闻可见这班朋友之古狂:“伯年出外,即终日不返,家人愿其多作画,可多得润资,戒勿出。有日,闻挝门急,内出恶声,既而察知呼音为吴昌硕,门始启,谢曰:不知是吴先生,意为邕之又来引其去也。”吴昌硕年龄大一些,而高邕之比任伯年小10岁,更经常在一起通宵达旦地饮酒论道,故家人更不客气矣。此说明朋友们彼此之亲切关系外,亦说明他们真是些竹林之属。
看任伯年的外表还颇严肃,但事实上行径很潇洒,很有一些名士气息。如吃得烂醉,拖着牛皮钉靴回家,就这样钻进被窝大睡,任凭谁叫也不起。收到润笔,到处乱放。没钱用的时候,只要找找抽屉里,匣子里,罐子里,笔筒里……总可以找出点来。烧字纸也常烧出好几块洋钱来。再如有一次他欠下某铺子一点账,老板乘机求画。他一面让老板研墨,一面高谈阔论,墨研了又研,老板心悬,不料墨研好后他端起砚台就往纸上泼,老板以为他故意取笑,正要开腔,而他不慌不忙地用水把墨匀开,勾了几笔,竟出现了一幅绝好的墨荷。真不让魏晋名士也。
任伯年不仅酷爱喝酒,还兼以嗜吸鸦片烟,如此,年仅56岁便溘然病逝。
与竹林七贤一样,任伯年在其古狂潇洒的背后藏着一个悲怆的灵魂。这其实是那时代知识分子的共同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