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恋小西湖

文 / 段爻

12/16/2019 12:27:59 PM

小西湖,位于中山公园西侧,有亭,有桥,有荷,有柳,还有来往不绝的问客。
我是常来的,有时候天天来,那是因为活动身骨借机转一圈。有了这个习惯,也就有了牵情的意绪。
夏日里,远望着碧绿围裹的西湖,那亭子顶端的红分外夺目,这就自然想起“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句子。垂拂的柳帘半遮湖面,浅露着风物的影子。近前了,但觉娇花共炫,红颜夺面。硕大的盾形叶盘或有平展,或有倚斜,密密匝匝地环抱着清郁的芳香,托起荷花靓丽华贵的雍容美姿。
嫩朵犹似龀女,乍开的似少女,半开的似新妇,盛开的似壮妇,那瑟缩的恰似日衰的婆娘。有时,痴想着花开时候是啥样情形,是含娇,藏羞,堆笑,还是抛笑?
我有些诧异,尖荷多有不赏,败荷更不喜,人们偏爱开放的模样。这很像世间的事,不出众的和前途未卜的,潦倒的落寞的没人关注,而绚烂的光色才是动情的依凭。正想着,蜻蜓来点水,蝴蝶来打问,蜜蜂更是勤快。其实,荷花并没有花蜜,只有花粉。哪,蜜蜂来干啥?听说爱吃花粉呗。瞧,都是冲着有用的来了。可此时,在我的心底泛起了无用的诗。于是,撷来丽句,记取芳菲:

柳摆小西湖,红荷带绿躯。
蜻蜓来点水,影翅上青芦。

倒影暗,碧水移,引我醉眼赏看。云色虚映,叶色浑融,时有鱼儿上浮换气,游来荡去的,觅些食,作个耍,还与浮萍打趣呢。这一切,尽由天光一统笼罩。有时候,反射的天光很刺眼,那贼光的闪现让人避之不及,这与前者可是两码事啰。
九月里,荷花渐趋憔悴,脱尽香瓣之时,便是弃绝华衣之日。冷寂的身杆倔倔地立着,尽管枯了,折了,却没有倒下。又经了风催雨侵,稳持不住便东倒西歪,终被大块的烂叶拖拽着倒了下去,浸没在浊水里,瘗埋在秽泥里。万般参差,无非缭乱。在这里,埋下了清纯的花身,埋不掉的——是那不朽的精魂。
暮色沉沉,几缕血色染透了天云,风声呜呜,唱起了凄婉的歌。香氛留不住,谁人堪惜怜?弹飞湿泪,自认个浓情主,将吟声怃然寄递:

池上朽荷低,倾身直入泥。
云潜光怪影,水鸟唤音凄。

意向自有别趣,而知趣者必得深谙个中奥诀,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黄橙橙的色调,裹了红褐,土绿,灰紫……颜色的变化和统一融汇在晚秋的寒韵里。描绘荒氛,有着另外的期待。
西湖落雨,总是一派迷蒙。春来时,余寒未消却三番催蕊。夏暑潮闷,浇泼一回就能清凉几天。秋意含霜,凉丝描出金叶,进而妙变无穷。冬季少寒,冷不丁也见雨。假若湖面冻着,冰挂悬着,雪衣披着,这时候来了雨,那就……
西湖安睡时,似有童话梦境的恬靜。夜半,亮月悬空,一朵云花轻抚它的圆脸。泄光盈湖,多有几分迷离。凉亭的红顶不显,木桥的细栏未露,荷身隐隐,苇影依依。
轻风送爽来。随着喃喃的低语,丝丝的粉香浮动着,慢慢地沁来,沁来。一对恋人轻缓地走在枝干曲就的小木桥上。那姑娘高个头,束长辫,着了花裙,依偎在情人的怀里,软软的。移步时,高跟鞋发出得得的声响,那纤柔的腰肢和丰盈的腿臀,嫣然扭着,扭着……我呆呆地看着,看着……直到虚动的背影彳亍而去,隐没在深暗的幽色里。
后来,我凭着这份记忆,画了一张小油画。每每取赏,那个撩人醉死的时刻便会浮现眼前。
在西湖,我画过水彩画。用了充足的水分漫融基调,以灰绿的深色表现幽荫,衬托周边的明快。荷叶抻茎,待擎嫩蕊。虬柳张幕,接连绿屏。浅色的橘红,醒饰亭子的顶端,绿浪波动的荷面延展木桥的长影。刻画了近前的荷叶形态和细节,而脚下的地面就从虚从略了。因为写生的取景要倚着视觉中心的感觉来区别视野中的虚和实,随之付诸画面的实际表现,形成相互的一致性。
还画过水粉画。一个春晨,初升的太阳从对面射来嫩黄的光,林色偏深,影子偏长。树端刚露新芽,片片葱绿稀疏地悬着,摆着,样子颇有生机。湖中的荷叶不算多,亭子和木桥在逆光中影影绰绰。我用排刷饱蘸颜色,舒放气格,掌控基调,采用国画中画树的用笔技巧表现挺直的干和伸举的枝,确有新颖的效果。画完了便溜达着,漫步桥上,再起哦音:

亭隐风荷上,妍乎一点红。
春来催客酒,共语柳帘中。

忽然,一只小鸟飞来,啁啁叫着,盘空转着,俯下身擦我耳旁走了。天哪!听得懂呀?
我拎着画夹徐徐抬步,迈过苇边的一段沙路。仰头时见那孤云正停,在看我吗?爬上一个斜坡,我在野花丛中仰卧着,想着:曾经画过的风景大多有云,说来有爱也有缘哪。
风儿习习,拂我面颊。举眉再看时,它飘了,悠然自在地飘着,飘着……。云花花,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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