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李忠桥(下)

###文/孙基亮
2018-03-0421:57:48


本文作者与李忠桥(右)

李忠桥祖父李呈久,字鹏飞,山东烟台福山县人氏,享年78岁(晚清出生,1933年辞世),别号:未觉僧、劫余叟,是清朝末年的“廪生”。
相传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李呈久幼小时由人称四姨太的母亲偕同妹妹一起,由东北辗转流落到烟台福山。孤儿寡母三人不知遭遇到多少艰难困苦,终于在福山安下了家,落下了根。祖父幼时在人家的磨房帮工,扛粮、推磨、过秤、碾米,一天的活计累得筋疲力尽,可是天性聪慧伶俐的祖父,少年时候就愿意舞弄笔墨,看书、画画、写字、作诗成了他的嗜好,磨房的掌柜看他那么刻苦,非常赏识他,随时随地教给他写字画画,有时就在盛粮食的笸箩里,用手在粮食上比划着教给祖父学写字。岁月更迭,几经寒暑,终刻苦自学成才,不仅在科举中考中“廪生”这一功名,而且在诗书画方面积累了经验,有相当的造诣,特别是描绘雪景的山水画造诣颇深,他的画作在北京各大山东帮饭馆堂内张挂,广泛流传,曾受到慈禧太后的赏识。
“李抱一堂”就是祖父李呈久购置创建的李氏家族庭院,坐落于烟台福山县西门里的小街内。往西是护城濠和广场,再往西是福山县城墙。往东通往县政府和城隍庙。山东半岛东海沿岸一带,以登州府为最大,福山县城属于中等城镇,比牟平县城要小。登上城墙,福山县城全景一目了然。往北看有文庙-孔庙,往东看有城隍庙。李忠桥回忆,小时候曾去城隍庙拜年,年三十半夜十二点,要到城隍庙辞岁。依稀记得庙内阎王爷的塑像张牙舞爪,并听说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等可怖的情景。附近曾有所城隍庙小学。护城濠内流水清清,两岸垂柳依依,实际上是个类似池塘的小湖。垂柳沿池塘排排行行,柳树林连接着广场,那里有石登、石椅,很多老人在濠崖纳凉聊天,活动遛弯。而那时的李忠桥还是七八岁的小孩,常和小朋友在这里捉迷藏、跳绳、做游戏。
胶东地区的房舍建筑一般都比较高大,建筑施工细腻,灰砖都严丝合缝平整排列,屋檐远远伸出墙面。“李抱一堂”这座李氏庭院,在老宅的院落是前后三进,府邸建筑青石基础,灰砖灰瓦高大宽敞,更显雄伟壮观气宇轩昂。院内三列青砖瓦房大小房屋十五间,是福山当时的有名的贤达住户。在“李抱一堂”的西面是李呈久的画室听松斋。听松斋曾有几次变动,最早的听松斋后来由爷爷捐做红卍字会医院,又将抱一堂老宅对面为二叔、三叔分家备用的房产,改为新的听松斋,那是老宅对面左右两个很大的跨院,前后二进的院落,规模与主院抱一堂相当。他记得,左右两个院落互相连通,两排大瓦房前面是花园,有棵大枣树到秋天结满了红彤彤的大枣。

李忠桥回忆说:
画斋内的画室和书房,窗明几净,宽阔高大,雕花隔扇,古色古香,院子里浓荫蔽日,鲜花遍地,银杏、樱花、丁香一年四季花香四溢,点缀着听松斋四季的不同景色。这是祖父颐养晚年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李忠桥幼年和堂兄忠桓一起念书的地方。每当祖父去听松斋画画,总要带我们几个孙辈,让我们在画室里面的房间念书、写字。那时念的书已不是“三字经”,而是民国初年的新编课本,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等现代内容。爷爷经常在听松斋画室的画案尽情挥洒,书架上隔断上常常挂满了书画新作,而从画室后面的房间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给寂静的听松斋增添了活力。当年(民国二十九年,1924年),祖父李呈久担任福山红卍字会会长,把护城濠以北的听松斋捐赠给了福山红卍字会,临街前面的房间作为诊所,专门为当地群众看病治疗,诊所的医生为西医邱桂欣大夫。里面的房间作为红卍字会的办公用。后来,祖父又将李抱一堂对面,原先为二叔准备分家的房产改作自己的新的听松斋。无论是老的或新的听松斋,都吸引着当地的文人墨客,成为爱好翰墨艺术的亲朋好友的聚集场所,热情好客的祖父喜欢和画家、书法家切磋探讨,读画论诗。经常光顾的座上客有:王子光,他也开私塾,诗书画皆精;王子范,对面的听松斋就是祖父买他的房产;鹿玉轩,当时福山县的大财主,还有王鲁泉,我小时候喊他为姑爷爷,别号“半痴叟”。

李氏家族的族训为:“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家业的兴盛和祖父的为人,使李氏庭院在当地颇有影响,祖父李呈久作为清末“廪生”的功名,加上祖父本人喜好书画,且艺术造诣颇深,成为山东知名的山水画家,晚年又在福山开办私塾会馆,教授绘画书法艺术,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贤达乡绅。另外,在经济方面,三叔在青岛商贸事业的成功和父亲、长兄在烟台、青岛经商,成为李氏庭院的经济后盾,自然经济条件优越,“李抱一堂”成了知名的书香门第。李忠桥的童年正是抱一堂最兴盛的时期,享受到殷实的大家庭的滋养。庭院最前列建筑,李忠桂和李忠楠住屋之间的堂屋里,八仙桌椅的正上方挂着厚重的黑地金字额匾“懿德长存”,是当地官府为褒奖祖父李呈久励精图治治家有方而捐赠的。

李呈久年轻时曾经在东北、南方、上海做过买卖,中年发家功成名就之后回老家福山购置房产,安居乐业,并转向笔墨艺术,修身养性、颐养身心,专侍乡邻。虽然没有购置耕地,可是儿孙之中,秉承好学之心,通过刻苦努力,自学掌握了英语和日语,从而打开了和外国人交易的门路。大哥曾在烟台的日本岩城洋行工作,三叔也自修英文,和英国人打交道做生意,经营对日、英的贸易。还开洋行,经商搞贸易,家境富裕,属于新兴的买办资产阶级,在福山县很有影响,所以王鲁泉曾写对联:“无多家业不为贫;有好儿孙方是福”赠与祖父。

李忠桥还依稀记得民国十几年儿时的印象:过年时院子大门两边悬挂大红灯笼,上面书写“抱一堂、李”的大黑字。而在堂屋正厅里高高悬挂四盏红木宫灯,照耀得屋内通明光亮,墙上挂着黑地金字的“懿德永存”横匾。听说这块原匾已经捐赠烟台博物馆。

李忠桥祖父年轻时曾经在东北经商,走遍了东北的白山黑水,东北的瑞雪冰峰,万里雪飘的景象,在祖父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对他的绘画产生极大影响,所以他后来的绘画内容多有描绘北国风光的深山雪景。他祖父的水墨画作《雪山霁晴》曾于1927年参加日本东京、大阪举办的“第四次日华绘画联合展览”书法绘画展览会。据当时出版的绘画专刊介绍,同时参展的有齐白石、陈半丁、潘天寿、陈宝琛、徐世昌的绘画以及溥仪、黎元洪、段祺瑞的书法作品。参展作家几乎全是南方各省的,山东省参加展览会的只有李呈久一人。
《雪山霁晴》是表现雪景的山水画。画面上方以大面积的浓墨表现冬日厚阴的云层,画面下方也以大面积的浓墨表现严寒中的湖水,画幅上下的这两块表现天空和湖水的黑色,衬托着皑皑白雪的峰峦叠嶂,也衬托着山谷间的梅花树林。沿着山间高低起伏的梅林,一位骑驴的游客正踏雪寻梅荡漾在雪山红梅之中。这种用墨衬托山林的画法,可以说是与传统的山水画法背道而驰。既不能以笔墨勾勒树木形态,又不能以干墨皴染山石的纹理,只能以浓淡墨色留白衬托出山峦、树枝、房舍、桥梁和人物的形态,描绘大千世界都被笼罩在白雪之中。雪山山林纹理用深浅不同的墨色表现,深邃而险峻,梅林沿山谷蜿蜒,高低起伏,树形用留白的处理方式,表现积雪压枝的梅树形态,惟妙惟肖地刻画出大雪覆盖雪茫茫的山林景象,描绘出一派北国风光。 题诗:“山远苍寒掩翠微,北风吹雁雪沾沾;桥头自有寻梅客,缓缓骑驴尚未归。丙寅寒舍古墨李呈久时年六十有五”。此画现保存在东京美术馆。
2014年,世界博物馆日,青岛博物馆举办收藏家的《百年墨宝》大型画册中,收录李呈久的十幅山水画。

李呈久育有三子,名字高雅,特别是他们三人的号,是以山东境内的三条著名的古河流:济水、洛水、渭水为号。
李呈久长子李巨川,号济、李济。育有五子一女。曾在烟台做买卖,也在福山钱庄工作过。正当壮年时期,突患急性胃溃疡早于父母病逝,其时李忠桥只有两岁。李忠桥依稀记得李氏墓地在福山县西门外的马兰山上,相当广阔,那里葬有祖父、祖母、父亲等。因为李巨川病没于祖父之前,父母健在所以不能正式下葬,只得用砖头在地上堆砌成“丘”,代为入葬。据风水先生讲:这块墓地充溢福气,将来族内代代必出闪光之人,为李家抱一堂光宗耀祖。实际上,家族内三叔李淑周就为李家挣得了光耀门庭的荣誉,“忠”字辈里面,如果不是某些原因,李忠权也必将是一位闪光的人物。“厚”字辈和“传”字辈,更是嫡传了李氏家族的书香门风,特别是李传韵的出现,使李氏家族的门庭登上了灿烂的顶峰,而李传韵在国际音乐界的地位和影响,更加彰显了李氏家族的懿德。其非凡的影响力和广泛的名誉以及在提琴演奏无与伦比的技艺,为李氏家族闪耀的光芒,极大地超过玄祖父李呈久在一百多年前所追求的光宗耀祖的境界。

李氏家族由祖父李呈久掌管家庭事务,李忠桥的父亲李巨川是长子,育有五男一女;次子李泉石无后;三子李淑周两个儿子。二十世纪初叶起由李呈久开创,到四十年代逐渐衰微,历经三十几年。鼎盛时期曾居住过李呈久夫妇和三个儿子的家庭,就是所谓的老三房以及三个孙子的家庭即少三房,共七个家庭二十三口人。加上族内帮忙的亲友、长工、零工、磨工等人,多的时候老老少少将近有三十口人。

巨川李济夫人郭氏,名章光,是福山尚书后裔,在李家是长子长媳,做大管家。李济夫妇的五子一女分别为:长子李忠桂,号久香;次子李忠楠,号菊香;三子李忠檀,号麟香;四子李忠林,号墨香;五子李忠桥,号柏香。女李金箴。因为李忠桥的生日是冬月初五,应“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取名“忠乔”,后因哥哥的名字都带木字偏旁,所以改为“桥”字。

李忠桥虽然是李巨川的五子,但从大家族大排行来数,排行第六,来青岛后,叔叔家的佣人称李忠桥为“六爷”,称李忠桓为“五爷”,李忠权为“七爷”。而祖父、婶婶长辈们,称弟兄的乳名为“子”,如“香子”“菊子”“麟子”“墨子”,称李忠桥为“柏子”、姐姐为“金子”。八十年前,李忠桥八岁离开福山之前,一直生活在李抱一堂,那时爷爷、父母、叔叔、哥哥都居住在抱一堂内,小时候的玩伴就是堂叔兄弟忠桓和忠权,还有小学的同学、鹿玉轩的儿子、外号叫“小李子”的鹿崇浩,大胡子爷爷瞎眼卢学正的孙子、外号叫“逗眼”的卢道廉等,回想起来,儿时的生活一幕幕闪过脑际,历历在目,记忆还是非常清晰的。

大院三进院落的结构、房屋高大的外形、院子里的布置、屋内炕头大厨等摆设、叔叔哥哥居住的房屋、爷爷画室内外的情形、曾亲眼见过参加日本东京画展的《雪山晴霁》一画,甚至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大枣树、香椿树、花架子、荷花缸、柴火堆、养鸡窝、挂灯笼、灶间锅台、进门照背的大福字,虽然时隔八十年,都精确地记忆在脑海之中。

李呈久次子李泉石,号洛,李洛。无嗣。三子中尤以次子泉石最有文采。身材长相优雅潇洒,一表人才,十六岁中秀才,写的一手娟秀的舘阁体毛笔字,任职于北京段祺瑞政府外交部的书记,人称“京官”。当时体面人家都抽大烟,因此他早在17岁时就抽大烟。晚年回到家乡曾经修撰过《福山县志》。当年地方势力褚玉朴包围福山县城,县内民众派他出任和谈代表,当时城门关闭,外面围城吃紧,李泉石坐着箩筐从城门吊下,与刘珍年的代表褚玉朴谈判,终于和谈成功解围。晚年曾当过福山县西关小学校长。

李呈久三子李淑周,号渭,李渭。育有二子。长子李忠桓(比李忠桥大一岁),字蒲香;次子李忠权,字竹香(比李忠桥小三岁)。出生那一天,正是李忠桥亲大哥李忠桂婚礼喜庆日子,真可谓“双喜临门”,曾传为族内佳话。

三叔李淑周以其聪明才智和刻苦努力,在青岛独创天下,业绩斐然,成为李氏家族的骄傲和经济支柱。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曾任青岛市商会副会长、商会救济院院长、青岛市红卍字会会长并任轮船工会主席,是当时殷实的买办实业家。与英国退休领事罗素合伙在冠县路开办“富罗洋行”,从事外轮代理、海上保险和外国洋酒贸易,很多业务是从英国怡和洋行转过来的。三叔与罗素的关系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平等商业伙伴关系,说明三叔的社会声望和经济实力雄厚。当时拥有自己的同福昌轮船行,从事海上运输航运业务。拥有“元泰”“亨泰”“利泰”“贞泰”四艘货轮,垄断了当时青岛到连云港的所有货运业务。还涉足青岛万国赛马俱乐部,任董事长自己拥有“珊瑚”“一笑”等七八匹宝马。他在莱芜二路有自己的公馆,自己轿车的牌号是124号,而罗素的汽车牌号是125号。后来又在内蒙古路现铸造机械厂地址经营中国石公司,担任总经理,在上海静安寺附近设有分公司,聘请青岛的曹景汉和上海的陶桂林分别担任公司总建筑工程师,承包了很多国内重要建筑的石材生意,比如:南京中山陵陵墓大厅和总理遗嘱石碑所用的黑色花岗岩、上海国际饭店楼下装修、广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部分工程、青岛中国银行大楼内部装修的石材工程、青岛大学路银行宿舍等等。曾经与北京伪政府市长潘玉桂接洽商谈,准备给一代名妓赛金花重修墓地时并捐赠一座石棺以及有关承包北京天坛的石碑建筑等。当时三叔曾下榻在北京饭店、德国饭店,李忠桥正在北京燕大求学,星期天到市里去拜见过三叔,这笔天坛的生意最后没有谈成。
当时日本军队占领胶东地区,老百姓不堪战火纷纷逃难来到青岛。作为商会副会长兼任救济院院长身份的李淑周,感到责任重大,立即将难民安排在汇泉运动场看台下面的房间。日本军队闻讯来检查,认为难民里面夹杂有八路分子。三叔李淑周对日本人讲,这里都是我们的乡亲,他们没饭吃,来青岛找吃饭的,是我有责任给他们提供了暂时居住的落脚地方和供给他们饭食,没有八路,并以救济院长身份做了担保,日本当局这才放过不再追究。四九年后,一些入城的解放军特意感谢三叔当时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他们的恩德。原来当年的难民中的确有八路,这些后来的地下党和入城干部当时就隐藏在难民当中。三叔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八路的真实身份,只是认为他们都是自己的乡亲,应该加以保护,仅凭自己的良心和道德的行为,在关键时刻保护了他们。然而,不久三叔却不明原因遭公安拘留,后经青岛工商联出面保释,指出他对难民的保护实际上维护了解放军,应该是有功的,这才被无罪释放。三叔无意当中做了好事,是三叔的德行修成的正果。
三叔在经营船行的时候,日本军方强征民船为自己运输给养。三叔有两艘船被日本军方强行征走。后来船长偷偷返航,又来投靠三叔。但是三叔并不为财所动,坚决不收这两艘船。说明三叔不是贪财的人。
每当家乡年景不好,三叔就从青岛购买粮食,用自己的船运回福山发给红卍字会,接济苦难的乡亲,三叔的救灾赈济并不是偶然为之,而是经常为家乡赈济,影响很大。有一次赈济的粮食到了,李忠桥的姐姐李金箴也去领取救济,发放粮食的人说,你还领什么救济,这些粮食都是你爷爷李呈久捐赠赈济的,你快回家领吧!金箴大姐不好意思地回家。
李抱一堂的壮年男子都远离家乡,在烟台青岛经商的三叔、大哥等族人的实业是抱一堂的经济来源。当时的风俗习惯是男人出外做买卖挣钱,女人在家里看守家园,家里净是老婆孩子,有文化会管家的人都在外,所以抱一堂的财务事情全由当时福山县的“福泰号”管理,“福泰号”是李氏家族的经济总管,平时家里要用钱,都是到那里领取现金,号里只是按时记账,年底结账。因为号本身也做买卖,卖些日用百货糕点或零食,所以不像是纯粹的钱庄。小时候,李忠桥曾经在那儿买过桃酥、点心。另外,烟台朝阳街的“东生利”食品店,也是李氏家族的用钱的地方,抱一堂在“东生利”店入股,家里老少三房都有股份,由大哥李忠桂掌管,年底要分红。李抱一堂的后期,家中能挣钱的男人,纷纷外出并相继去世,只剩下老弱妇孺和寡妇,家中一切杂务,全由乡邻鹿仁斋出面调停,好像是李家的管家似的。

临到四九年,庭院内几乎没有壮年男人,祖父、祖母、父亲、二叔、三哥、四哥这些亲人相继在抱一堂去世,抱一堂风光不再,越来越衰败萧条,就像海浪的波峰过去之后迎来了抱一堂的低谷。三叔在青岛安了家,“忠”字辈的都离开福山,有的到北京求学,有的在青岛经商,家眷子女也纷纷走出福山,只有二婶、三嫂这些家庭妇女寂寞地独居在院内。四九年之后,因为他们没有土地,只有坟地,所以没有被划为地主,没有受到很大的牵连,成分是中农。
他三叔的事业在卢沟桥事变之前达到鼎盛时期。随着国内抗日战争临近结束,到珍珠港事件,三叔的事业逐渐走下坡路。国难、家难同时降临,洋行、船行最后是石头公司,石材因海上运输停顿,运不进来,相继萎缩直至关闭。在四面楚歌的窘迫状态下,三叔又在河南路上开办了四层楼的大饭店“蓬莱阁”,凭着福山人在北京经营饭店的成功经验,“蓬莱阁”在三叔灵活的经营,加上人脉,很快成为当时青岛的高级饭店。厨师从南方聘请,成为岛城名厨。京剧名角马连良、荀惠生来青岛演出,都是下榻在“蓬莱阁”饭店。李忠桥订婚宴会也是在这里举办的。
李忠桥幼时丧父,就在那时不久,据说父亲托梦给三叔,托付三叔照顾自己走后撇下的孤儿寡母,三叔也表示,大哥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这虽然是三叔的梦,但是三叔在实际生活中,责无旁贷地身体力行,三叔在商业买卖紧张的经营活动中,还要抽空为两个侄子加以关照、提携,确实履行了梦里的应允。

李忠桥从中学到大学上学的学费全是三叔提供的,每当寒暑假从北京回来,都是居住在三叔青岛莱芜二路16号的家里,三叔家就成了李忠桥的家。离开福山去烟台上小学之前的幼年时期,是由祖父关照成长,从烟台去北京之前的少年时期,得到大哥的关照,大哥忠桂在烟台“惠通轮船行”担任副经理,会日语,三十年代就有汽车。而到了北京上学之后的青年时期,则全靠三叔的抚育。李忠桥此前并没有在青岛生活过,而现在青岛也就自然成了李忠桥的生活地点。在通州潞河中学上学时,暑假从北京回青,三叔介绍去参加全国首届青年夏令营,夏令营设在燕儿岛,风景绝佳之地。三叔还专门从青岛外国国际俱乐部聘请外国家教教授英语,并请了中国老师教授古汉语。有时暑假到三叔的跑马场练习骑马,海边游泳,悠闲的暑假过后再返回北京。当时三叔赛马赢了一匹马的奖金就够李忠桥全年的学费费用。所以李忠桥心中牢牢感念三叔对自己的恩惠。
三叔的商业事业有海运、洋行、石业三大领域,有意让侄子忠桥接替自己的家业,发展他的石头业务,所以让李忠桥在大学学习经济管理。但是就在李忠桥毕业的1941年当年的12月,爆发了珍珠港事件,国内局势急转直下。
1941年李忠桥燕京大学毕业,那一年也是燕京大学在北京的最后一批毕业生,因为日本人已进驻燕京大学,燕大从此南迁到成都,北京的燕京大学历史就此告一段落而结束。这时三叔的商业事业也因战事,特别是石材运不回来,供货紧张,随形势急转直下,鼎盛时期已过,开始走下坡路直至破产。所以李忠桥毕业后回到青岛没能继承叔父的事业,进了当时著名民族资本家周志俊的华新纺织印染厂。
我认识的李忠桥,就是如此的人。
2019.12.16.二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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