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段爻
12/17/2019 9:51:07 PM
这事也快五十年了。那年秋天,我带着几个学生去了一座小岛。我们从码头登船,载着马达的突突声奔驶而去。身后,海鸥鸣动碧空,像是为我们送行。
前些年岛上屯过兵,他们撤离后便恢复了村野的本象。总共住着八户人家,四十来口子,我们的落脚点是一位中年妇女的家,她和儿子住在一起。
当天的午饭吃了“夏八斤”地瓜,软滑滑得甜。大大的“十印锅”煮了二十多斤肥蛤蜊,大碗大碗地盛着来,真过瘾。
下午去了海滩,乍到那里便扔了画具,冲进一个从未见的场面。正跌潮,到处是大个的爬行蟹子,听到人的脚步声便纷纷逃离。有的钻沙穴,有的挤石缝,还有的窜向潮音起落的浪花花里,一霎就跑了许多。毕竟有的慢,手快的学生抓了几只,满心地欢喜。
有个学生疑问:“这几个蟹子是不想跑,还是——”
另一个说:“或许是老蟹子,跑不动了,要不就是腿脚不灵的。”
“那倒不一定,它是愿意蒸个熟让咱们吃的。”看,还有弄风趣的。
我觉得好笑,“算了,别扯了,蟹子哪有人的想法?你真会编,那是拟人化的故事。”
说完,赶紧搜蟹子去了。掀开石块,隐藏的蟹子便急急地跳出,扒拉着腿拼死地逃。大伙边喊边围堵,不一会就成啰。然后,塞进背包用手提着,生怕跑掉了。
比拳头还要大的海螺四处散着,大概四五十个,从没见过呀!它们不跑,静待人取,看,这份表现多好!一窝一窝的蛤蜊埋在沙层下面,各种花样的小海螺散布在礁石周围,那就多的没法说了。放缓了步子任意来,都在专注地忙活,刚才聚发的热闹气氛荡然不存了。
玩够了,就该画画吧,我们画了礁石。大些形状的都很奇特,有的像油饼,厚的薄的层层叠加,顶上是平台,约有三张大床的面积,躺一会很舒坦的。 有的凸起很多圆包,挺像皇宫门上的大乳钉,呃,不过参差不一。还有像面包的,像土豆的,像柿子的,真有意思。
我们还画了大海。湛蓝的波面幽敻绵长,渐虚,渐无,冥化在无垠的苍际。 流云倚风,翩然作卷。忒像神姑捧袂,遮掩羞容。又像仙娘起舞,飘动华裙。幻影般般灵异,令人为之称绝。
天水同色,清氛盈盈。瞅看近海,顺次的排涌,推送着雪白的花片,柔柔地,不紧不慢地向岸边移来。越近那动态越显,水沫就越多,真像堆厚的雪。一遇坚礁,便猛扑上去,挟着吼,溅起雄劈般的烈威。浪势击空,腾起大团的气雾,裹着湿,任由羽翅拍打。盘空的鸥鸟趁着兴,响着啁,接连地追迎下一波惊涛的到来。
大海,多美!怎不让人赏叹,怎不让人流连!天色暗下来,要回了。我招呼大家收拾一下。咦?包里的蟹子不见了,都去哪啦?咳!跑净了。
回到住处,把这事给房东一说,她乐了,说:“明天备好工具再去吧。晚上倒是更多,不过白天弄的就够了。”
当晚,我们依着草垛仰看秋空。万千星辉,灿灿地缀满了黑缎似的天幕,有那么几个挺耀眼。
“谁知道,看上去很亮的星叫什么名?”我问道。
“金星,是金星。”乱乱地嚷着。
“这才一个呢,还有呀。”
“呃——”
“有土星。”
“木星。”
“还有北斗星……”
“到底哪颗是呀,指指看。”
接着,斗着舌指认,有的无端强辩。
末了,我说道:“你们说金星最亮是对的,还有一颗是天狼星,古代的星相学里说它是主侵略征兆的恶星,所以,苏轼在词中有射天狼的句子,这颗星离地球最近,听说它还有伴星呢。那三个排成直线的是猎户座。北斗七星像勺子,看!勺子头在这儿,它的把在那儿。再就是织女星和木星了……”
吆,我怎么像上课的样子啦。“算了,我也说不出太多,你们感兴趣就去探究吧。走,散散步。”
野地里,竖着些未除的干禾,逆光中,错列的形廓,忒似剪成的纸画。地上的泥疙瘩顺着车辙的深痕曲延,到处是散落的荒叶,残秸和窳草。野花的香气阵阵飘来,暗里看不见花的模样,心里是知道的。回到院子,房东在屋里忙些什么,透出的光亮,映在吊挂的鱼片上。哇!又是一幅剪影,还像版画吶。
第二天下午,我们又去了那块海滩,用四个字形容,就是“收获颇丰”。嗨,心里那个恣,甭提了。这次汲取了教训,先把海货送回房东那里,然后出门写生。
欢快的情绪激发了画画的劲头,我们围着小岛转了一圈。这个不大的岛子,从这头就能看到那一头,如果散步走下来用不了多大功夫,但是待在一个地方画画就能蹭到天晚。当暮色笼罩时,我们便起身回转了。
总共待了没几天,真不想离开。这儿贴近自然景观,趣赏浓浓,其乐融融,真是留身的好地方。再见了房东,再见了小岛!
归途,仍旧想着舌尖上的美味,虾酱、咸鱼、苞米、饼子、地瓜、豆腐粥……仍旧想着生活中的趣事,抓蟹子、摸海螺、挖蛤蜊、逮蚂蚱、采野花……
这次出行,印记了我的忆想,却徒留了无缘的痴望。好多年过去了,仍是怡情在怀,谈吐有色。于是,赋词一首聊作记念。
桃园忆故人
蓝天碧海乘舟渡,向小岛清幽处。
笑语欢歌多趣,漫过沙礁路。
端详美景哦新句,一点凉思如许。
不往尘阶迈步,自有逍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