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面

文 / 陈力

12/19/2019 10:40:54 PM

几十年时光转瞬而过,记忆遗漏了许多东西,可是小时候家里爸爸做的凉面,我始终未能忘却。炎热的夏天,清爽可口的凉面,我和姐姐为凉面去压面条,我奋力摇着沉重的大铁轮,记忆犹新。
青岛最热的时候是立秋后,清凉了一个夏天的大海开始释放储存的热量。记得小时侯家里穷,没有降温的电扇,更不知道世间还有空调,“秋老虎”吼叫发威,气势汹汹扑来的时候,你无处躲,无处藏。那时,我和姐姐最大的期盼,就是吃一碗凉面。
夏天里做凉面是爸爸的专利。爸爸一生对吃的要求不高,可在吃凉面的问题上却一直坚持有点“奢侈”和严格的原则,做凉面的面条一定得用机器压的那一种,软硬适中,面条宽窄合适。爸爸说自家手擀的面条汤不清爽,那面吃起来也没筋道。
在离家不太远的一条小巷里,有一家压面店,虽然连个招牌也没有,可里面收拾得清清爽爽,来压面的也多是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
这里到了夏天生意特别好,平日里节俭的百姓人家,难得懒散奢侈一回,天热的那几天里,大人也不愿在家烟熏火燎地蒸干粮了,于是就打发孩子们去压几斤面条。
压面店的掌柜是一个穿着老式蓝士林布褂子的瘦女人,她的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儿子,一声不响站在旁边给她帮忙。
现在想想,那个压面条的店铺十分狭窄简陋,因为地势低潮湿的缘故,屋子里铺着红砖,进门后总是感到潮潮的、凉凉的。屋子中心的位置摆着一台笨重的手动铸铁压面机,最突出的部分是两个硕大的黑铁轮子。
我对于一年难得走进几次的压面条店,总是怀着浓浓的兴趣,掌柜的瘦女人负责过秤发牌和最后“收获”面条摆放。那男孩的活却有点技术含量,他把每一份称好的面放到一个大大的黑色陶盆里加水调和,那面里的水不能加多亦不能加少,当面调到干湿恰好的时候,他就踩着凳子倒进机器的面槽里,剩下的事情就全靠来压面的人自己操作了。
摇动那个大铁轮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也是我盼望已久的一件事情,姐姐说她自己摇,可压一次面条要反反复复三遍,姐姐坚持一会儿就没劲了,于是就轮到我了。我兴冲冲地站在压面机的一侧,憋足了劲使劲地摇,老机器“吱吱嘎嘎”地的叫着,一圈,又一圈,槽口里半干半湿的面饼,越来越薄,最后一遍是快速度的切面条。眼看着由于自己不停顿的转动轮子,面团慢慢成了形,变成了面饼,变薄的面饼又被压成了整齐的丝丝缕缕,店掌柜大婶在流淌的细面条瀑布前,有规律地撕断收割,一束束散发着麦香的细面条,被码进了原先盛面粉的盆里,我和姐姐兴冲冲地把面条端回了家。压面条,使我体验到了劳动和创造的成就感。
家里,爸爸把吃凉面的配料早就准备好了,待我和姐姐一进门,爸爸接着就忙活开了。配料中最贵重的是一小碗炒好的瘦肉丝,或者是一小碟切得细细的鸡蛋皮,其余的是一些平常的菜蔬,有香菜段、生黄瓜丝、芝麻酱、蒜泥,还有切成碎末的香椿芽咸菜。现在想来,凉面的味道,全靠调配的卤子,所谓复杂的工序,是看浇汁的花样。
出锅的面条用凉开水过一遍,加上配料,哈,色香味俱全的凉面,大功告成!
近些年,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百姓人家对夏日凉面也有了创新和更高的要求,报刊曾经介绍过岛城凉面的配方,我看到里面的配料越来越高级和复杂,有的还加了好几种海鲜,我曾经仿效着做了一次,可是没有童年那股鲜美浓郁的味道。
是的,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面不同,最主要的,是时间的力量,我们已经没有了当年容易满足的心境。
立秋后的一天,妻子和女儿在家商量,晚饭是否吃凉面,询问我凉面的具体做法,我就将程序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去压面条,配肉丝和蔬菜,女儿闻后大惊:“吃碗凉面还这么复杂啊,买份凉皮算了,那多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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