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知生
12/19/2019 10:52:48 PM
蚬子埠贝丘遗址采集的红陶器具碎块
自上世纪中期以来,在胶东半岛沿岸的河口低海拔丘埠台地上,先后发现了近百处距今五千年至八千年之间,属于新石器早期原始社会古人类贝丘文化生活遗址(日本考古界称之为贝冢)。其中最早德国人1898年在青岛汇泉湾发现的贝丘遗址,再有上世纪三十年代在黄县发现的贝丘遗址和四十年代在青岛延安路发现的贝丘遗址。位于胶东半岛南海岸的即墨濒临黄海沿岸的海湾高地上,也发现十多处贝丘遗址,堆积大量先民食用后抛弃的蛤、蜊、螺、兽骨等生活垃圾,内中夹杂着许经过人工打磨过的石器和夹砂灰红陶器具残块,证实“人类发祥于大海”胶东半岛原始氏族群落生活、生产的遗留物,从而揭开了胶东半岛远古时期从蛮荒走向文明最早开拓者的社会风貌……
一、第四纪冰川期结束
说到人类的进化史,就不能不说到地球上新生代第四纪以来,和人类诞生、繁衍进化同步发生的数次冰川期。据中国自然与人文科考界考证;在距今二百五十万年以来的第四纪更新世期间,由于地球南北极偏差和地球自转、公转轨道移位等自然现象,至少发生过四次冰川期和三次间冰期。但每次冰川期持续期间,均没有达到灭绝生物物种的严重程度。在冰川期最严寒时期,地球上的气温比现在低五、六度,降水大多以固体雪或冰雹的形式出现,大陆原和高山上都为厚重的冰雪所覆盖,大海得不到水源的补充,那时的海平面最严重时比现在低130多米!这就是说,现在即墨东部的海岸线,那时相隔有数百里地之遥,整个的中国大陆架,那时都为陆地。许多海底山岭与现在的日本和朝鲜半岛相衔接,那时的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连为一体,渤海湾是一片平原盆地。现在即墨海拔330余米的第一高山——四舍山,那时的高度近500米!现在标高223米的鹤山,在冰川期冰盖最厚重时,它的海拔高度在350米以上。(田横半岛最直观可以看到第四纪冰川期遗留象形石的地域,为最南部花岗岩石质的和尚山和巉山,在那两座山的最高峰处,都遗留有冰川期的痕迹)
大约到了距今一万五千年左右,距离我们现在最近的一次间冰期(又被称为暖冰期)到来。到了距今八千至五千年之间,间冰期达到高潮,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全新世大暖期”,最盛时气温比现在高出5至6度,许多热带植物在胶东大地上繁殖。那时的海平面比现在高出4至5米左右,现在的胶莱河流域平原,那时是一片波涛翻滚的宽阔海峡,把胶东半岛和鲁中山地,阻隔成两块互不连贯的陆地。胶东半岛的丘陵高地,那时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海岛,从现在的半岛地区地势图来看,那时有一少半淹没在大海里。胶州湾和胶莱海峡的海水,沿着墨水河谷直抵现在的即墨城下。而田横半岛,那时也孤立于即墨大地,鳌山湾和丁字湾的滚滚波涛在今天的黄官屯一线连为一体,将田横半岛封闭为一座真正的海岛……
就在这次间冰期中,地球上已经发祥繁衍了数百万年,处于缓慢进化之中的人类祖先,从旧石器这次间冰时期的“人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的蛮荒野境中脱颖而出,走到了新石器时期的大门槛上,远古先民们经历了肆虐北半球上千年的洪荒大水。虽然那时的古人还没有创造出文字,不可能将所经历的事情纪录下来,但是古人一代代用口头传说,将那些遥远年代发生的重大事件流传了下来。在华夏的国学典籍中,留下了远古三皇五帝时期天下“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和大禹治水的传说;在欧洲宗教典籍《圣经》上,有大洪水时期诺亚方舟的传说故事……
二、贝丘遗址的分布
中国贝丘遗址的发掘与研究开始于19世纪末。1897年日本学者在台湾发现了圆山贝丘遗址,由此揭开了中国史前时期以大海为主要食物来源的早期人类生活序幕。到2005年,中国从纬度最低的海南省到最高的辽宁省,已在沿海省份发现了贝丘遗址210多处。其中在山东的胶东半岛上,至今已经陆续发现了近百处有大量贝、蛎、蛤、蚬等海生物遗骸堆积的原始人类生活遗址。这些遗址都坐落在如今海拔20至30米左右的古海岸线上,形成一个以采食海生物为主要特征的远古人类生存群体,考古学上为了有别于其它原始社会文化遗址,称这些遗留有大量贝壳的远古人类生活遗址为贝丘(文化)遗址。在环绕胶东半岛南、东、北三面滨海不断发现的大量贝丘遗址中,半岛南海岸的即墨辖区最为丰富。即墨市博物馆2017年已经确认的大汶口文化(贝丘遗址)有5处,分别是丁戈庄,现子埠、东演堤、南阡、北阡。坐落于田横半岛海岸线20至30米等高线上的泊子、王村、古庄屯、坛村等几处原始社会古遗址,虽然没有被考古界确认为贝丘遗址,但当时远古先民都是依靠大海为生活来源是事实。
三、田横半岛贝丘人的生活
近代以来世界范围内的人类科考界形成共识;将各国滨海靠河以吃海、河生物为主,遗存有大量蛎、螺、蚌、蛤、蚬、蚶等贝壳堆积的原始社会遗址,称其为贝丘(文化)遗址。相伴于海生遗骸垃圾混杂在一起的,都有那一时期特征的红陶器具残块、碎石器、过火的红烧土块等。
从这些贝丘遗址的居住地我们不难猜测;生活于贝丘时期的早期先民,他们(她们)和大海相去不远,以大海的高潮位不受海侵为标准。这些视海生物为主要果腹来源的从远古走来的氏族群落古人,他们在大海每天两次的潮涨汐落中,以最短的距离,最大的收获来维持身体营养的需要,延续群体生命的持续繁衍。
从即墨已发现的这些贝丘遗址的距离来看,相互间隔都有一定的距离,这可能是当时群体之间采集食物所需的面积限度。一个氏族群体大约会有三五十人不等,在完全独立封闭的情况下,自产自用的独立生活繁衍着。从现子埠贝丘遗址可以看出;古人们选择海湾高地,在丘埠向阳暖和的南坡上,掘地为坑,用火烧透拌草的泥巴地面和墙壁,以防潮湿。然后在坑里竖立一些木柱为房体做支撑,横搭上一些树木做椽檩,最后苫上山草,就做成了古书上所说的半“穴居”房屋。
生活于贝丘时期的胶东半岛原始氏族,在史书上被称为东夷族人的一个分支,叫莱夷族。这些已知生活在距今大约8000年至5000年之间的莱夷人,究系本地进化,还是从其它地方迁移而来?至今科考界无定论。当时人们选择近海、依山傍岭、地势高出海平面十米以上的台地丘埠群居生活,宅穴都坐落于背风向阳的南坡。选择这样的地势居住的好处是;近海拾取海生可吃食物方便,免除了路途的奔波。依山傍岭有获取烧柴和拣拾山林野果、狩猎的生存优势。在已经发现的即墨贝丘遗址早期先民定居处,都有大小的河溪和低洼湿地傍依居住地,为人们的饮水和种植线麻,提供了方便。
贝丘时期的田横半岛,丁字湾和鳌山湾等海湾深入低川河谷内陆,高山岗岭上原始森林茂密,低山丘陵之间灌丛和野草遍布。由于那时的气候远比现在暖和,可食生物丰富,生活于这方大地上的动物除了远古人类以外,还有今天已经绝迹的大象、独角犀、梅花鹿和虎、豹、野猪等野兽。
从各遗址中出土的遗物发现,那时的人们以种植粟、谷、麻等五谷为主。这些物种至今还是产量低下,在原始落后的石器、木器、陶器时代,古人在那样落后的生产工具耕耘下,其收获非常微薄,远远满足不了耕耘者的温饱。人们除了原始落后的农耕之外,广泛采集野果野菜、植物根茎、上山狩猎,下海、河捉鱼,来满足生活的需求。其中最大的一项,莫过于赶海拾取海产品了。大海每日两次的退潮,为人们最少提供了一次赶海的机会,退潮后遗留在海滩上的海带、海藻、泥沙里的蛤蜊、贝、螺、蚬子、礁石上的海蛎等,都是延续人类生命的营养食物。
贝丘时期的先民,已经开始养猪、鸡、狗、兔等家禽动物,在遗址中遗留有许多这些动物的遗骨,这些家畜可以说是从远古陪伴人类走到了今天。古人们大量种植线麻(又称绳麻)。线麻不仅是当时人们四季穿戴衣物的主要原料,还是人们生产劳动中所需要的主要工具材料。每当柳丝飘絮、花开燕舞的早春季节,人们便在居住地附近的海湾河畔潮湿土地上,用木石器划沟开土后,播种撒下线麻种子。待到早秋麻杆纤维最富韧性的时候,男女老少便挥舞蚌镰石刀一起动手,把割倒的麻杆拖到死水湾中沤泡数日,当绿色柔软外皮腐烂后,用清水洗去外皮晒干,然后扒下内层变白的韧皮来放到石板上锤软,搓纺成一盘盘细麻线,可以用骨针织成一片片麻布,来缝制四季衣裤和麻鞋。也可搓成粗麻绳,编织成渔网捕鱼、栓牵家畜等等其它一些生产、生活用途。如今在遗址中发现的大小不一的石纺坠和陶纺坠,就是先民们纺线用的工具。
生活在贝丘时期的先民们,即是种麻、织布的自然创始人,也是土陶器具的创造者。陶器简单来讲,是将土加适当的水调和起来,做成各种器物坯胎后,用火达到一定温度焙烧而成的产品。实则不然;如果我们用腐殖土和松散的地表层黄土或黑土作胎,就烧不成型,陶坯在高温下不待烧结硬化,就松散为粉土了。先民们当时都因地制宜,有选择的在居住地附近选取淤积粘土,根据器具的使用功能,或纯粘土或添加辅料,制作烧成各类陶器。在北阡、南阡、东演堤、现子埠、丁哥庄等遗址的废墟中,遗留下来的许多碎陶片均以所居之地的黄粘土为原料,和泥摔砸出筋性后,用薄麻布片托着泥胎团弄,以免粘泥沾手。捏做胎坯成型后,盘上把、嘴、支脚等,一件陶胎便完成了。此种制陶法,直到飞轮技术发明以后才被终止。当时古人制作的陶器粗糙简单,均为素面陶,大型陶器上所留下的麻布纹,又称网绳纹,为制作时留下的工艺印痕。小型陶器如碗、钵、盘、碟、豆、杯等,载重小,不作高温器具用,均为细泥薄胎,多为褐红色或灰褐色。用来烧煮食物的陶器如鼎、釜、鬹、鬲等,为了在高温烘烧下不变形,制作的形体粗大厚重,底部特别加用蚌粉或石英砂,来增加耐高温性。先民们当时使用的盛储器具,主要有瓮、坛、罐、甄、釜等。从各遗址中遗留的陶器残片可以看出;同一器具由于各遗址的先民们选料不同、制作工艺不同、烧制方式不同,所以同一种陶器的大小规格和颜色也不尽相同。这也证实在货币社会出现以前,各遗址中的人们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高手。从陶片的颜色上可以看出,其烧制方式可能有堆烧和窑烧两种烧制法。
贝丘时期的田横半岛先民们还没有发明使用上石磨,人们用石磨棒在石板上将粟、谷、糜等谷物去皮后,煮成干饭和稀饭食用。在南阡、现子埠两遗址的废墟周围,至今还有许多凹心的沉积岩石板,堆积于地堑上。先贤孔子说当时的社会风情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jǔ)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胶东半岛贝丘人生存的时间,距今在5000年至8000年之间,相当于华夏史前历史上的三皇和五帝前期,那时家、国的概念和社会组织还没有出现,人类历史还处在原始公社“天下大同”阶段,以氏族部落群体为社会基础单位时期。当大洪荒过去以后,大海满潮线退到现在的水位,原来是鲁中山地和胶东半岛之间“海滨广斥”的胶莱河平原盐碱地,逐步控干经过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淋,其生态已经逐步成为肥壤沃土。“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到夏朝初年分天下为九州时,地处泰山与渤海之间的山东东北部广大地区为青州,生活在这一带地处胶东半岛最东北端“山陬海隅”的东夷族人的一个分支嵎夷人,也已经归顺了夏禹的领导。“莱夷作牧”;肥沃的胶莱河平原和胶东半岛的广大低川丘陵和河口海湾,莱夷人在这里聚居繁衍放牧和农耕。生活在黄河流域一带和鲁中山地一带的炎黄子孙,带着先进的农耕技术和手工技巧逐步东移,融入影响着生活在胶东半岛上的的土著先民,以农耕方式生产的五谷已经可以满足生活的需求,先民们逐步由高丘土埠搬迁到地势平缓的平原海湾一带开垦土地,就近选地定居,“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就是古人对当时的真实写照。
从远古文明贝丘遗址时期走来的胶东半岛莱夷先民,在国家、家庭、货币等值交换还没出现以前,完全依靠氏族部落群体单薄羸弱的力量和集体大众的聪明才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满足了每个群体单位人们的最低生活需要。今天的人们若以现子埠遗址原始人类遗迹、遗物来考证,氏族公社贝丘时期生活在田横半岛上的的远古原始先民,当之无愧是胶东半岛上的最早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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