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于图书馆

文 / 杜帝

12/25/2019 8:57:46 AM

从一办了内退,我在图书馆里的时间就多了。在青岛市和市南区图书馆都办了借书证,往来频繁,有时随手记下几笔。
到市南图书馆去还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又来了,爱情》《杂的文》《洛丽塔》四本,因为还得晚了,被罚了七块钱。身为哲学家的尼采,在“如是说”里简直就是一个激情进发的诗人,状物排比抑扬顿挫,我老以为是一个狂傲的大学生在和我说话;《又来了,爱情》是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莱辛的长篇新作,老太太睿智之极,把握人物心理精到精准,再现场面惟妙惟肖细致人微,让人感叹大家的功力才气非常人所逮;《杂的文》是韩寒的杂文集,我很喜欢,他敢恨敢爱,蔑视权威嫉恶如仇,嬉笑怒骂轻松幽默;《洛丽塔》是纳博科夫的长篇成名作,多年前我就到处找这本书始终未见。
几个月前,我在市南图书馆查找,中年女管理员把洛丽塔当成作者来查,言之凿凿说没有。我说上次来还说有,只是被人借出去了,怎么会没了呢?我给她写下了作者名字,管理员又查,这次又把纳博科夫当书名,我真草鸡了。后来终于找到,我拿回家一看,竟然是本盗版,印刷错误连篇,刺得眼都痛。好在我对全书情节早已了解,还看过《一树梨花压海》的电影终于克服错别字困难顺利看完。纳博科夫在世界文学领域影响很大,《洛丽塔》开掘了人性“娈童”的一片禁区,我脑海里跳出“显微镜、手术刀”的词汇,这也许是小说的特点吧。
新借了《在电视台混》《毕飞宇小说选》等四本书。还是借书看合算,这些书死贵要买不值得,翻着消遣看看还是可以的。借书证就在这时显出作用。然后到一楼的阅览室读报纸杂志。冲咖啡的时候,继续端着杯子到三楼,心里对图书馆不给读者供水意见很大,我故意大声向管理员说:“这么好的阅览室,就不能放个饮水机?”
管理员头不抬眼不睁:“有意见找领导去!”
更意外的情况出现了,去解手的时候,发现卫生间被加了道铁门,上面一把大铁锁。我憋了泡尿到处窜,见了图书的工作人员,问解手怎么办,工作人员说找领导要钥匙。
我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见一个小伙子在那儿,问他:“阅览室那么多人,上厕所怎么办?”小伙子回答:“不知道!”
我操,越活越倒退,一个月前这里的厕所还“内部开放”,现在竟然壁垒森严,亏你还是个公共图书馆呢!
为了一泡尿,我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市南区图书馆,到街上找厕所去了。
继续说读书。前几天到市图书馆借了四本:《阅微草堂笔记》、美国人卡森的《寂静的春天》、罗马尼亚作家后定居美国的马内阿回忆录《流氓的归来》,以及一本《影像特效宝典》。我觉得到图书馆借书看非常好,书多面广,选择余地大,有还书时间催着,看书也有效率。
上次也借了四本,《傅雷家书》是重读,这是最全的版本傅雷对儿子傅聪的良苦用心,字里行间流淌着真情挚爱,谈艺术、读书、生活甚至琐碎的居家理财,傅雷和妻子温文尔雅笔砚留香,让人肃然起敬。我读到1961年傅雷一家食不果腹,生活困难,傅雷却羞于向在海外的儿子讨寄食品,傅雷妻子婉转地向儿子提出,再给寄一点吃的,这时我心酸难抑,流下泪来。一个世界驰名的翻译家,著作等身却何等窘迫!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那一代敬业谨严有气节却最后自杀身亡的艺术家!
《金色笔记》是英国女作家莱辛的代表作,几个月前我看了她的《又来了,爱情》,这次看《金色笔记》,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枯燥难读,女性写女性虽然非常细腻,可似乎有些琐碎拖沓,到最后我也没读完,读了一多半,很惭愧地想,等以后再借,别为难自己了,也许是作品的背景不熟悉有隔阂,也许是自己心态有问题。
诗人纳博科夫的长篇《微暗的火》,继续显露作者非凡的才华。和《洛丽塔》不同,此长篇从分析一个诗人的长诗入手,旁征博引,触类旁通,引经据典而不滞涩,知识渊博,语言干净我辈自叹弗如。
厚厚的《百年百篇游记》令我大失所望,编者哗众取宠,好像只认名人,不知他所选游记的原则和标准是怎么定的,有的作品逻辑混乱,离题万里,不知所云。出版也应该打假。幸亏我只是借书,不是买书,不然又损失了银子。为此,我颇为爱买书的高兵老弟惋惜,花那么多钱买书,何不到图书馆借呢?一分钱不花,咱纳税人有权享受用纳税人的钱提供的福利。再说图书馆里资料多,阅览室里明亮幽静,在那里翻报纸刊物,做一些笔记,很舒服,何乐而不为呢?望高兵听取老哥意见,刹一刹无节制买书的习惯。家里的书堆成山了,专门租了房子,书还是放不下,何苦呢?
在青岛市图书馆查资料,临走时随手借了两本:蔡翔的《一路彷徨》,国家重点出版社推出的散文随笔集《音乐这扇门》。市图书馆的存书量理所当然比区图书馆大得多,看来以后应重点在市图书馆借书。
蔡翔的《一路彷徨》是本文学评论集,我很喜欢蔡翔的文字,他有直指事物本质的穿刺能力,把复杂的理论用凝练扎实的语言说出来,言简意赅,一剑封喉。不像某些搞评论的,着意把简单的道理弄复杂,一句话能说明白,他非铺排一堆花里胡哨的抽象文字,显示他玄妙高深的理论功底,也就是老百姓说的“拿大奶子吓唬小孩”,这样的装腔作势的评论家在美术界特别多,毕竟既会画又能写的画家少,这些搞评论的就有了虚张声势的市场。
看《音乐这扇门》的时候,我这个期望值颇高的音乐发烧友失望至极。卷首是作家肖复兴的三篇,他貌似对音乐很精通,实则漏洞百出,到处是大而不当的议论和蹩脚的抒情。
一个叫“楚楚”的散文作家,用诗歌的语言写散文,她在《把耳朵听成四季》里,无病呻吟,拿腔作调,议论古今中外的名曲,一会儿说《小霓裳》“使我找到通往幻境月宫缝隙与斜梯,”一会儿说莫扎特的《命运》,“感到一种生命深处的震动与冲击。”还议论贝多芬的《致爱丽丝》,说贝多芬把爱丽丝的轻颦、浅笑、顾盼、温存,表现得玲珑剔透。
我有些糊涂了:莫扎特还写过《命运》?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是不是以讹传讹?弄出个什么具体的美女来?我很鄙夷此书的责任编辑,你选了些什么破文章啊。按说,关于音乐的好文章汗牛充栋,只要稍稍懂一点,用点心,应该能编出一本精彩的书。
俗话说得好,“沉住气有好戏”,结果我耐住性子看后面几个作者的,有的竟然很精彩,他们谈听音乐的感悟、体会,甚至还有对位、和声等的技术分析。余华的长文围绕勃拉姆斯,说了李斯特、瓦格纳、巴赫、柴可夫斯基,还讲到了现代的勋伯格,这些大师的性格、创作各有特色。余华的叙述张弛有道,文字干净利落。辛丰年的几篇更好,从自己听音乐的经历出发,谈古论今,读来很有启迪。
借完书,到一楼阅览室看杂志,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文学类架前站下,《收获》《当代》《中国作家》《钟山》《十月》《小说月报》……琳琅满目,我犹疑不决,后来拿了本《收获》坐下。
明亮的大厅里静悄悄的,十几排的长条桌前,几乎坐满了看杂志的人,偶尔有轻轻的椅子滑动和走路的动静,头上是日光灯微微的“嘶嘶”声。我埋头看了起来,突然不远处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是一段熟悉的老歌旋律,在大厅里有些刺耳地回荡,我们纷纷抬头,目光射出批评和谴责。一个年轻姑娘站起来,拿着仍在唱歌的手机,面红耳赤,慌里慌张急匆匆向大门外跑去。有人幸灾乐祸“嗤嗤”笑,原先安静的大时有些轻微喧哗。
这期的《收获》有几个中篇,头题是林白的《长江为何如此远》,作者回忆她的大学生活,文革后刚刚恢复高考,班上群英荟萃。林白沿情感脉络来结构全篇,涌动的忏悔、怀念和悲伤,在细腻灵动的笔触下缓缓流淌。武汉大学、樱花路、东湖,当时的社团组织,林白还提到了诗社的高伐林,那是我写诗时熟悉的诗人。我疑疑惑惑,这是小说还是纪实散文?但这疑惑很快被作者倾吐的感情驱走,作者与同宿舍的大姐姐林南下结伴出游,一系列的细节,强大的情感力量,林白为她英年早逝的女同学挥洒着伤感,我禁不住也心有戚戚。

原載《漫游者——杜帝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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