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孙基亮
1/2/2020 11:38:33 PM
陈绣章 作者摄于2013年5月1日
陈绣章是谁?
她与我家是三代世交,老邻居,陈簠斋五世孙女,今年101岁。陈簠斋,名介祺(1813-1884),山东潍县人,1813年生,父陈官俊是清嘉庆十三年(1808年)进士,历任工部、礼部、吏部尚书和协办大学士等要职。陈簠斋青年时期随父生活在北京,十九岁即以“诗文名都下”。道光十五年(1835)考中举人,道光二十五年(1845)又考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国史馆协修等,居官近十年。咸丰四年(1854)母亲在潍县病故,借母丧归里,决心不再复出,并作诗抒情:“热闹场中良友少,巧机关内祸根蟠”。收藏青铜器、印玺、陶器、造像等古文物,所藏毛公鼎最为有名。著有《十钟山房印举》《吉金文释》等。善拓墨,著有《传古别录》。
陈簠斋收藏的毛公鼎,目前陈列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这是六年前的一次采访……
以下,以她谈话为线索,参考文献编辑,关于她高祖陈介祺的短文。
1.陈簠斋的儿子不懂金石
陈簠斋1833年20岁,与刑部主事、诸城李璋煜之女成婚,得长子陈厚钟,身体羸弱,常年有病,38岁病逝。1854年,陈簠斋42岁,从北京辞官回潍,长子20岁,可病怏怏的身体,没能参与继承其父的金石研究。陈簠斋的二儿子,从小游手好闲,不受父亲喜爱,不屑见他,见了就骂,因此,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打听陈簠斋的研究事业,也不了解什么金石。
陈簠斋从1854年归乡到1884年归天,在潍县长达三十年的金石研究过程中,没能指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在金石研究方面有所继承,甚至连家业的管理也不放心交给他们。陈簠斋正房李氏夫人的两个儿子,即长支陈厚钟、二支陈厚滋,都在陈府内不得重用。
在学术研究方面,倒是对他的女婿吴式芬之子吴重熹寄予厚望,这是题外话。
2.陈簠斋的孙子比儿子大30岁
1872年,陈簠斋59岁,妻子李夫人和长子厚钟(其时38岁)相继病逝,长孙陈祜曾18岁。直到1881年陈簠斋68岁又娶了两位姨太太,实际上是伺候陈簠斋的丫鬟,亦即高老姨太太和宗老姨太太。高老姨太太生一女孩,宗老姨太太生的两个儿子,就是潍县有名的阔少十三爷陈厚宗和十五爷陈厚达。陈簠斋三年后即1884年在姨太太伺候之下,以71岁去世。那时,陈簠斋孙子陈祜曾比陈簠斋的儿子十三爷陈厚宗大30岁。
陈绣章的祖父陈祜曾要叫比他小将近20岁的十三爷陈厚宗为叔叔,简直无法想象。陈簠斋的儿子要叫他的孙子为侄子,也就是说年龄大的要叫年龄小的为叔叔。而且陈绣章1926年7岁离开潍县前的时候,还见过宗老姨太太,那时离高祖陈簠斋去世已经40多年,宗老姨太太可是高祖陈簠斋的夫人,这种现象只有在那种大家庭里才会出现。
3.长孙陈祜曾执掌陈府大权
陈簠斋对两个儿子不待见,却对长孙陈祜曾(即陈绣章的祖父)情有独钟,下大力气着意培养成人。他让陈祜曾一直陪侍在身旁,无论赋诗答词、礼仪学问、历史金石、做人道德都悉心教导。
1884年陈簠斋去世,终年71岁。其时,他的长孙陈祜曾已30岁,儿子陈厚宗却只有3岁。
陈祜曾不辜负爷爷的厚望,承担起执掌陈家这座大府邸运转的重任,他在陈家的权威和权力极大,他的话没有敢不听从的,也没有敢和他悖逆的,大事小事都要听他的,成为陳府的掌权者和顶梁柱。同时,不仅在陳府府邸内部,陈祜曾在县城也是威望极高的社会贤达,潍县绅士开会也由陈祜曾掌控。
陈祜曾要上对祖母辈的二位老姨太太,还要面对婶子们,更要面对比他年龄小的叔叔辈的娇惯孩子十三爷,执掌这么大的家业绝非轻而易举。
4.陈簠斋巨藏
陈簠斋父亲陈官俊官至清朝的吏部尚书,家中生活富有优裕,所以1854年42岁能敢于倾千两黄金购买西周青铜器“毛公鼎”。之后辞官返乡潍县,直到1884年71岁整整三十年间,陈簠斋潜心于收藏古物,收藏了大量秦汉古印,多达9000多方,故称其斋为“万印楼”,所藏古印多有绝世珍品。另外,还收藏了珍贵的青铜器、印玺、封泥、陶文、铜镜、碑碣、古砖、瓦当、造像、书画等,不啻是规模宏大的私人博物馆。“陈大花翎”的名声响彻潍县,威震大江南北。
5.分家就是分财产
数量这么浩瀚的藏品也就是巨大的财富,有些还是无价之宝。面对这么巨大的家产家业,要想公平分家,那可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分家势在必行,这在陈家是划时代的大事,陈绣章的祖父陈祜曾担任起这个重担,可能“陈大花翎”此前有遗嘱,×年(这个年份很重要,起码是1884年之后)决定要分家。陈祜曾主持分家,平均分三份,长支一份,二支一份,三支一份。分家结果,长支陈厚钟,就是陈绣章的老爷爷分得“万印”,老爷爷已去世,由爷爷陈祜曾所得。二支就是陈绣章二老爷爷,有三个儿子,家产由他的三个儿子所得,二老爷爷的三个儿子分别是二爷爷陈郂,号陈笑笙,分得“毛公鼎”,成为最显赫的国宝“毛公鼎”的所有者;三爷爷陈阳,分得“曾柏利簠”(取其音);四爷爷陈裪分得“四耳对”。三支就是陈十三爷、十五爷弟兄俩照着一支分的,分得“十钟”,就是十个青铜器编钟,古代青铜乐器。十三爷是陈绣章的四代叔祖,陈绣章说起这位叔祖,一脸遗憾,他于民国十八年(1928年)去世。
陈祜曾于52岁去世后,他的五个儿子又再一次分家产。陈文会、陈文徵、陈文郁(陈育丞)、陈文×、陈文×(陈秉忱),将万印楼的藏品一分五份。
6.毛公鼎的下落
那么,分家之后“毛公鼎”归了陈郂,陈郂为什么要出卖?究竟为什么要卖出去呢?哪年卖的?卖给谁了?具体卖给新主,有什么细节?在陳府会有什么反应呢?几十年的老宝贝就要离家出走,陳府的人不会议论吗?陈祜曾对此没意见吗?为什么会从潍县陈家流落到外,辗转回归国家博物馆,最后保存在台北博物院呢?这一系列问题,引起我浓厚的兴趣,只得再去请教陈绣章了。
陈绣章这样解释:自从她二爷爷分得“毛公鼎”之后,引起各方关注,各方面几乎要包围了陈家。潍县银元局也积极斡旋,参与毛公鼎的争夺。银元局可能是设计,以封官许愿引诱陈郂,许愿如果卖出毛公鼎,将会委以重任,可以当银元局局长,好诱惑人的借口。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郂做出了卖的决定。
按照陈绣章的说法,在议论纷纷传言四起的气氛中,毛公鼎要出售的风声很快传出去。最后毛公鼎卖给了北京的什么人,卖了4万两银子。据说陈裪的“四耳对”卖了1万2千元。三爷爷分的曾柏利簠(音)一直珍藏,即便有人催要,谎称说结婚的时候就不知道这个东西,始终没有出卖。而四九年后却被让捐献,自己保存的宝物就这样没了踪影。“毛公鼎”要从潍县启运到北京,也是件煞费苦心的事,光是这个运输就让人担心。要走十几天的路程,那时到北京只有乘坐牲口拉的“轿车”,路上有些驿站或小旅馆,有保镖、押车的、搬运的,路途遥远不说,路上时常会遇劫匪,为了掩人耳目便伪装起来,特意用黄泥涂抹毛公鼎,等于包裹在黄泥中,装在一个大麻袋里,由一个壮汉背在身后,悄悄溜进北京城里,送到东交民巷,保存在银行里。当时日本方面也想购买毛公鼎,但最终没有落到日本人手里。
毛公鼎从1854年由山西出土归入陈簠斋之手,在陳府府邸保存30多年后,踏上流浪之途,多次转手。最后由上海巨商陈某购得,捐赠给北平故宫博物院,1949年由国民政府运到台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这段历史大家就比较清楚了。
2013.5.1,于二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