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史晨
1/8/2020 5:51:28 PM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看到这首诗,记忆的镜头就马上回到1963年夏天。
高考后我和母亲回到掖县故乡。知道被山东医学院录取后,我如同范进中举,大喜若狂,冷静过后就要准备去济南入学。我7岁就离开青岛回老家,从小独立生活惯了,所以性格中多的是追求,少的是依恋。母亲和我一起进县城购买日用品,只记得买了几尺花布,是蓝底的白小狗图案,她回家做了个枕头套让我带去学校。因为没有缝纫机,母亲很少做针线活,我不记得穿过什么新衣服,从小到大都是老爷爷的旧马褂,父亲的旧制服。可这次我记忆特别深,枕套是母亲一针针一线线临行密密缝好的,我几次搬家都舍不得丢掉,保存了几十年作纪念。
上大学了,我虽然已经20岁,却是第一次有自己固定的零花钱,第一次用上牛皮纸叠的钱包。父亲每月寄给我19元钱,除去14元固定饭费外,剩下5元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外面衣裤可穿老爸的,内衣鞋袜可要自己花钱添置,谈恋爱都不敢请吃饭,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深深理解了父母的不容易。这时母亲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她买了上海牌手表送我,虽然农村同学好多都戴表,可对我来说这是种奢望。原来她将哈尔滨孙奶奶给她的金手镯卖掉,120元买来国产最好的手表。我圆了上大学的梦,母亲圆了我大学生戴手表的梦。我铭记这份母子深情,工作后立即借钱给她买了一台上海产的缝纫机,也圆了她多年的一个梦想,当然我也是一年后才把债务还清。
大学呆了整整7年,又逢“文革”,莘莘学子心灵受创精神受伤,毕业留城市医院工作已不可能,去农村安家早成定局,而且将来能否挣工资都不一定,传说文教卫生都要“不拿工资拿工分”,这是“斗批改”的最终目标。我把这消息告诉了母亲,她却大度地安慰我说:“没有钱不要紧!两口子在一起最好!我到你们家,给我煮一锅地瓜和花生吃就行了!”母亲不需要子女的金钱,她需要的是亲情,朴素平淡的一句话,我整整记住一辈子,温暖了我的大半生。
时光如白驹过隙,父亲大病6年,尤其5年多的植物人状态,考验着我们家庭的每一位成员,母亲的付出最大,子女也都交出了一份自己的答卷。我替父亲完成出书立说流传后世的夙愿,被他的朋友同事誉为“大孝”,因为孔子讲:“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孝顺”二字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尽相同,从大处讲,就是留下家族基因繁衍后代。从小处讲,其实就是“无愧我心”。
母亲很欣赏小自己两岁的秦怡,说她是位伟大的母亲。为儿子无私奉献了一生。我在美国打工时,雇主马师母与母亲同岁,可脾气秉性绝然不同,我这远方的游子经常做着对比:母亲不信仰任何宗教,可她仍然善良忍让,马师母自命上帝的羔羊,却为人刻薄并不宽容。对待丈夫对待子女的理念东西方差异太大了,那时我才理解了什么是东方女性,爱就是需要做而不是说的,所以身在太平洋东岸却心系年迈的母亲,书信和长途电话表达着思念牵挂,日记篇篇都留下游子之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