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仲家洼·寂寞的花事

文 / 老陶

2016-12-24

7月的天,热(ye)呼呼地。
从西仲河边走出去,要拐上好几个弯儿,路基本上有两扎宽(展开双臂为一扎)。
有脚扎车(jue zha che自行车)相会,你就得扁过身子贴墙根让让(读yang yang,让让)。
等到了轻骑摩托车厂门前,即是一条从台东六路延续下来的路,横穿北仲西仲,直到南仲延河东路,在仲家洼为数不多,狭长且相对直溜(笔直),右拐走一段,左转至干道口(防空洞口),路就敞亮了,能错开两个小飞虎(迷你型小货车),上崖子(读yai zi,陡坡)100来米,擦着丝织厂大院门前再爬一个绝细(很细)的陡坡,就到了现在的海信桥,过去是大转盘,2路电车总站,始发站,电车站的另一头在西镇,火车站边儿上。这个大转盘那么多年一直就是个精神枢纽,中间有个花坛,后来拆掉了,一个大圆盘子直径100多米,通了6个岔路口,延安三路南,延安路,台东一路,延安三路北,延河东路(后改为宁夏路,现位于胶宁高架下面海信桥东段),还有一条通往西仲家洼的无名小路。
大转盘边上整天里都很热闹,饭店、酱货店、点心、果木(水果)、剃头、缝衣裳、锔锅、扎古(修理)凤掀(风箱)、修鞋、压面条、炸香油果子(油条)什么摊儿都有,就是还没有贴铺衬(靠谱)的发廊,店里有红灯的那种,这是80年代初。
遇上礼拜集(大转盘南边每逢周日的集市,历史较长,四九年后不使用“礼拜”这个词句,民间依旧),更是人山人海,嘎啦(蛤蜊)一毛钱一锨(铁锨),土豆一毛钱一矬子(簸箕),看一本小人儿书一分钱,买糖稀(麦芽糖,用两根小木棍顺应其粘性扯出花样)缠着玩儿二分钱,波螺(壳类,螺)五分钱一碗儿。
吃完饭,日头僵落下去,天一溜铮明瓦亮,邻居们探究的目光,瞅着胜利他们走过夹谷道(狭窄的路),人们习惯晚饭后在路边坐着拉呱娱乐,胜利的刻意装扮太离巴(离谱),意图谁都能看出来。
胜利穿了双白色(bei shei)皮鞋,知不道(不知道)他从哪捣鼓来的,亮瞎眼,挺涨颠(牛逼),上了年岁的都用看流球(举止轻佻)的眼光看他,但他们年轻气盛根本量不着(liang bu zhuo,不放在眼里)。毛泽东活着的时候,白皮鞋和高跟鞋可都是挂在脖子上批斗用的。
胜利、大山还有小周一共三人,在大转盘上撒搭(拖拉着鞋蹓跶)了一圈,开始朝延安二路方向走,那边老早就有个花园,就是后来的三百惠旁边,花园那个地场好,货多(目标多),下黑(傍晚)还能听到歌声。
开放后,准确的讲是放开后,延安二路小花园,成为了第一个具有公开意义演出的民间乐园,其公共性也只为初始的形式,歌者和观者自发,几个人几把吉他曼陀林等席地相坐,自弹自唱,人们怀着不同的心情自然围观而形成舞台,他们唱着人们喜爱又好听的情歌,抒发了自己,也感染了别人,与过去不同,完全自由形态下的陶醉。
若在几年前,唱情歌是不允许的,况且你是在聚众,男女拉手都能被抓起来,记得去海边或公园玩,黑天了,总能遇到拿手灯(手电筒)黑乎乎的人,带着嘎巴箍(袖章),去抓偷偷拉手亲嘴的,很污烂(恶心),更有心眼坏烂腚眼儿的,将嘎巴箍掖兜来(放兜里),捉到了再掏嘎巴箍戴上,一拢总(一直、原本)就这样。
住在大桥旁边的万世玉,有一年就被抓过。在海泊河公园的旮旯,世玉正在办景(房事),刷,三个手电筒整齐地打在世玉光着的屁股上,铮明瓦亮,打手电的喊道:起来,不许动!看来早就被盯上了,世玉不敢爬起来,起身就会裸露压他下面的老婆,万世玉战战兢兢地喊道:在那棵树上,你们看看?三只手灯又齐刷刷地照向所指的那棵树,树杈上挂着世玉的结婚证,看来世玉也早有准备。
最后还是被逮到了派出所,被调查为何要跑到外面咕嘎(形容性交),世玉快哭了:俺三代人一间屋,哪有地方?很快,这事就传了出来。
那一年胜利买了一件西服,做工皱巴,尤其穿他身上就显得格外夷赖(厌恶,难受),去过他家,骂了隔壁,家里更排赖(脏乱),而他又长了个扁瓜柚子(形状不对称)头,额头窄巴,头发扎煞(放射状)着,打上发蜡也抿不倒。
他们走的很慢,边走边撒麻(环顾)四周,遇上彼此灵犀一动的女生,就好跟上去。一般在其身后尾随几里地不等,也或许三五句话就上去了,也有可能重复折返回来,如此打磨,寻找突破口。搭讪很讲技术,你有趣味,你会贫嘴儿,更胜一筹。别看胜利呢个踢蹬(坏了的)样,干活很技亮(灵巧),可是去度老蜜除了模样还需要用嘴,那就完了。过去没有这么讨好人的“女生”嫩称,四五十岁的女人就是大娘,不像现在60都叫女生。青岛对年轻女人的概括就是大嫚儿,简称嫚儿,昵称或年小就叫小嫚儿。
70年代上中学时,女生流行过双排扣的列宁服,藏蓝色,稍微有点型了,收了点腰,胸部略有些凸起,样式是跟苏联学来的,之前永久性的是—冬天蓝褂子夏天白褂子。在夏天,青岛刮风,小嫚儿的胸会被凤给鼓出来,带来惊慌,赶忙抓住下摆把衬衣扯直,让胸藏回去,断不像现在,宁肯塞进去两只高尔夫球。尽管捂得严实,可是一年平均下来每天都有强奸犯被枪毙。后来自己长大,慢慢领悟,强奸犯多,是社会问题,跟小嫚儿露不露没什么关系。
当然也有例外,邻班有个女同学穿着白衬衣,就很愿意把胸任凭风力给撮弄出来,有时遇上顺风,她就得为(dei wei有意)跑到男同学前面倒腿走,没风的天儿,则双手抱臂,把胸驰(鼓)出来,因此得了个外号—小鼓奶。
偶尔我们几个同学逃课,爬出学校的院墙,到外面鼓烟(抽烟),时不时会遇到小鼓奶和几个屎蛋(不正经)男生堆一起,歪快(斜身依靠)在树干上,左手臂横放奶下,右手擎着,夹一根烟卷儿,眼神很佯相(装逼,拿捏,显摆),看着跳墙的我们,口吐长长的一缕青烟。
胜利们在延安二路附近,看到路对面有两个女生闪了个眼光,心里紧缩一下,随即使了个眼神儿,一行三人,横过马路,跟了上去。
度老蜜[注]这个词至今也没谁说得准,因为不确定是哪个字,是度呢?还是渡呢?还是踱呢!老蜜这两个字想来理所当然,老字是个惯用字,蜜字就很恰当,温暖甜美的很抒怀,蜜字应该是外来的音译,是否就是Miss的来历,因为青岛有太多的外来词汇。这是在跟踪那两个女生的同时,小周嘴里木拉着(慢慢化着)一块糖,麻瞪(眨巴)两下眼试图想明白的问题,但又要紧跟胜利眼观六路追踪目标,大脑忙不过来,这个思考就放下了,最终确实觉得这个题目有点远大,思考的也不是时候。大山眼睛雀古(弱视),看不群亮(清楚),唯有的一根筋就是拜(别)拉下,其它的什么都不想,但眼神儿不济(不好)脚步始终跟不上,就听到胜利哈呼(呵斥)道:你漏候(不坦荡的看)什么?快走!
天还没黑,西边有火烧云,映的地面有朝圣的气氛,街上人们的脚步似乎都放慢了,小花园儿里的琴声高了几度,吉他的萦音和沙球的碰擦一粒一粒很分明,蹦跳着在方圆内人们的身上、手上、心上扑撒(摩挲),能传播五里地,感染着每一棵树和每一个人,白天的劳顿瞬间化作糖水,天上有飞机拉线儿,渐渐溢粗,扩散,红彤彤的融化在晚霞中,世界很宁静,唯有那琴声带着子弹飞。
胜利,大山和小周追近了那两个姑娘,胜利搭话:嫚儿,一块儿说说话吧!
嫚儿回过头来,长长地挖侯(斜着眼瞅再慢慢合眼转头)了他一眼。胜利顿下又跟上:嫚儿,一块儿说说话能增木(怎么)地?!
嫚儿回过头来,长长地挖侯了他又一眼。胜利再跟上:嫚儿,吃完饭又木有(没有)什么事,一起说说话还能缺了块?
嫚儿回过头来同时站下了,眉毛竖溜了起来,斜眼看着胜利。弄错了,这俩嫚儿是带着纯情压马路的。
胜利的脚步放下了,对大山和小周说:她瞅我很促卡(过分),这个不行。
若干年后胜利结婚了,婚后第三天,新娘失踪了,胜利猜想:新娘三日回娘家了吗?可应该一起去啊?反正再没找到媳妇。就在那一天,井边会唱京戏的修老妈妈掉井里死了。这是个悲剧的家庭,十几年前,老伴出身不好被揪斗羞辱,折磨了几个月卧床归西,那些恶煞还来,儿子发疯了,与他们拼命被打断了腿,而女儿在云海般的围观面前被他们扒掉了上衣,从此不再出门,不久就离开了仲家洼,再也没有回来,听说草草嫁到了很远的地方,也没了消息。
就在那一天,与修老妈妈相依为命的瘸腿儿子死了,这个家庭只剩下了她,生活无望,随后修老妈妈掉井里了。

大山对胜利说:今天才知道,你是个棉裤腰嘴(说话笨拙)?
胜利对大山说:增木了?嫩(你,你们)窝囊(读wo nong)我?要不嫩上?
大山对胜利说:我肯定不行,但木想到你也就个迷匠(二百五)。
胜利对大山说:我是迷匠,也轮不上嫩嫌侯(不满意,看不上),不想想嫩连个鸡子(小弟弟)都不懂?
大山对胜利说:跟你出来玩儿,真叫你点晃了(糊弄,欺骗),我不懂鸡子,那你懂个鸭子(小弟弟)?
胜利对大山说:嫩拜搅料(找事)小比昂地(骂人话),也不能啪啪(次次)成吧?
小周赶紧对他俩说:嫩都拜打唧唧(争吵)了,不对撇子(不投缘)就散了。

[注]度老蜜,又叫括老蜜,后来演变成钆口子、耍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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