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胶澳子
2/1/2020 1:08:55 PM
一九五九年,十六岁的我还是青岛二十九中学初三年级的一名学生。我曾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师生集体到远离市区100多华里的即墨姜家坡村参加劳动。当时正是举国上下大饥荒最严重的时期,亲眼目击的一些事情给我的人生记忆打上深深的烙印。
从大港火车站到蓝烟铁路的姜家坡火车站有50多公里的距离,我们乘坐的是一列铁皮的厢式火车,就是今天运输货物和骡马的那种又叫瓦罐车的专列。
满目萧条的姜家坡村地处一片涝洼之地。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长满芦苇的水湾和沼泽地。七八个光着腚的男孩一字儿排开站立在水湾边上晒太阳。每个孩子都瘦得皮包骨头,腰间的肋条清晰可见,挺着一个腹胀如鼓的大肚子。这是当年因饥饿吃野菜野草太多造成的一种流行性疾病。太穷了,大人没有钱给孩子买衣服。孩子们只得抓蚂蚱充饥。
村里每天都死人。天天听到哭丧的声音。村口外新坟头越来越多。
我们学生吃的粮食是学校统一运来的。仅有的两袋面粉在姜家坡火车站卸火车时当场就遭遇饥民抢劫。我们吃的饭,以喝玉米粥为主,加一天每人半斤玉米饼子。
每到开饭的时候,大家就排队等候分粥。每人只限两碗。粥太稀,热粥盛在碗里时可以照出人影来。
分粥的是教我们化学课兼班主任的谭人龙老师。四川人,一个退役海军少尉。
谭老师爱学生,他总是为学生把粥分完之后自己才开始吃饭。
盛粥的容器是一个能装40市斤水的铁皮水桶。有一次分完粥后,谭老师就用双手把盛粥的水桶反举起来,桶口朝下让残留在桶底下和附着在水桶内壁上的残余稀粥慢慢地滴到自己的碗里。
一滴又一滴的稀粥在滴着,越滴越少,越滴越慢。双手举桶的谭老师太累了,他就干脆把铁通高举过头,张开口让最后的那几滴稀粥直接滴入口中。 我站在谭老师的身边直看到桶中那最后的一滴粥滴落入他的口中。
60年过去了,那最后的一滴粥的场面像一幅定格的图片嵌入了我的脑海,一生中无数次地浮现,异常清晰。
谭老师,你现在哪里?
不论你在哪里,我都要向你深深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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