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瑶本
2/7/2020 10:01:43 AM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的车轮转到了1980年。
陈聪的履历表家庭成分一栏原来填“地主”的位置，现在换成了“社员”。别看两字之差，这意味着从此他不再是地主家的狗崽子，不再是黑五类子弟，不再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再是贱民，可以平等地与人相处；如同卸下了千钧重担，一身轻松，只觉得蓝天更高，太阳更亮。卸下了家庭成分包袱的陈聪，从悲痛和压抑中走了出来，轻装上阵，干劲倍增。他所教的学生的学习成绩在同级部中总是名列前茅，他的班级的升学率总是遥遥领先，县教育局多次在全县举办他的公开课，推广他先进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方法；结合教学实践，探讨教学理论，他的教学论文经常在省级教育杂志上发表，他被接纳为中国科协社会科学专门学会市级会员；他辅导的“小荷”学习班，学生写出的作文多次在全国荣获大奖。家长们纷纷要求给学生转班、转校，托关系走后门，争取自己的孩子能成为陈聪的学生。因为工作积极认真，教学业务精通、教学成绩突出，陈聪多次获得上级的表彰和奖励。1980年春天，经过群众推荐和上级批准，身为县二中语文教研组组长的陈聪晋升为该校的教导主任。
人们纷纷给陈聪介绍对象，组织相亲。拗不过好心人的热情，陈聪看了几个，人品、相貌都不错，也比自己年轻，陈聪却一个都不中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周小红的形象在他心中始终挥之不去，谁也无法替代。
吴翠翠上学期间，正逢文化大革命，停课闹革命，复课后也没有正规的课本，一段时间只读毛主席语录。在“不学外语是革命，谁交白卷最光荣”的年代，是陈聪在家里给翠翠和壮壮“开小灶”，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辅导他们学习文化；陈聪一身兼两职，既是慈父，又是严师。吴翠翠是下乡知青，回到了G镇。学校招聘教师，她以笔试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录取，成为一名教师。已经是校长的崔芳见是故友的女儿，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长得和当年的周小红一样美丽，满心欢喜。她亲切地拉着吴翠翠的手回到家里，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当晚留吴翠翠在家吃饭。饭后问吴翠翠有没有男朋友，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她撮合吴翠翠和儿子岳群处对象。岳群高大帅气，军校毕业，已经当上连长。他和翠翠小时候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印象不错。恋爱不久就举办了婚礼。岳群英俊潇洒，吴翠翠漂亮温柔，一对新人珠联璧合。都是教师的陈聪和崔芳成了亲家。
吴壮壮16岁了，长得高大硕壮，一如其名。他性格沉静，少言寡语，善于思考，爱好数学。初中三年级时，曾在市数学竞赛中获得一等奖。
张大翠在周小红去世的第二年春天，果然生了个儿子，就叫周正。夫妻二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从此怜贫惜老、扶弱助残，十多年来一直从善如流。乡亲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1978年，周伟当上了G镇生产大队大队长，第二年又当上该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张大翠也当上了大队妇女主任。改革开放后，G镇是周围村庄第一个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生产大队。曾任技术员的周伟懂技术，有谋划。他从市种子站引进新的粮食、蔬菜良种，去外地引进大棚种植蔬菜新技术，成立农业技术培训班，聘请农业专家定期举行专题讲座，指导农民科学种田……农民的钱包迅速地鼓胀起来，生活逐步得到改善：饭桌上有了肉鱼，银行里有了存款，穿着也日渐光鲜起来，有的人家还买上了电视机。为了安排剩余劳力，他在社员的支持下，办起了阀门厂、服装厂、农具修配厂、生活服务社等，又新建了G镇小学和幼儿园；在发展好农业的前提下，集体经济向着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扩展，使得G镇成了富甲一方模范村。他带领社员通过义务劳动绿化了村后的荒山，美化了村前的小河，硬化了村庄的道路。周伟用他的智慧和魄力带领社员把家乡建设得既富饶又美丽，赢得全村百姓衷心地拥护和爱戴。邻村的人羡慕地说：G镇的人真有福，摊上了一个好书记。
陈聪的弟弟陈明于1973年大学法律系本科毕业，已经当了法官。周小青带职进修，通过自学考试获得医科大专学历，进县医院当了妇科医生。陈明和周小青早就熟悉，互有好感，二人先恋爱后结婚，生下一个男孩，已经是小学二年级学生了。
1980年2月，陈聪委托弟弟陈明提起上诉，给在文化大革命中遭迫害致死的张建国大爷平了反。
夫妻二人还通过上诉，为周小红的冤案平了反。
1980年6月15日是周小红的忌日，周小红去世已经12年了。县法院王院长和公社生产大队的有关领导，还有吴翠翠、岳群、吴壮壮、周小青、陈聪、陈明、周伟、张大翠、周正、崔芳夫妇、石柱夫妇等周小红的家属及亲朋好友，在周小红墓前，为她召开了追悼会。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高远的蓝天下有雄鹰在展翅飞翔。周小红墓前绿草芊芊，一些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野花到处绽放，像是落下了一地星星，空气中飘动着淡淡的草木的芳香。12年前，陈聪在周小红墓前亲手栽种的两棵青松，长到4米多高，已经亭亭如盖。
陈聪亲自制作了一个大花圈，摆在周小红墓前，上面写道：喜今朝沉冤昭雪愿芳魂永垂千古，落款是：今生好友来世夫君——陈聪。追悼会开始前，陈聪把吴翠翠、吴壮壮和岳群三人叫到跟前，指着周小红的墓说：“等我百年之后，把我埋在这个地方，和你们的妈妈葬在一起。切记莫忘！”三人点头答应。
听说要给周小红开追悼会，G镇的人几乎全来了。陈明是大会主持人。王院长在会上宣布了冤案的始末和平反的决定。他说：“……吴德正在实施强奸、杀人，为了免受其不法侵害，周小红杀死吴德属于正当防卫，无罪。给与平反昭雪……”因为周小红已死，考虑到冤案是在文革期间发生的，只能给她恢复名誉，给她的子女一些经济补偿。王院长代表法院向吴翠翠、吴壮壮等死者家属道了歉、发了款。当听到王院长宣布周小红无罪时，全场欢声雷动，经久不息。
在调查吴德案情时，查出李四长期开赌场聚众赌博的事。检察院对李四提起公诉，经过审理，法院以开设赌场罪判处李四有期徒刑五年零八个月。吴德参与开设赌场，是从犯；另外还犯有强奸罪（未遂）、故意杀人罪（未遂）。因吴德已死，不再追究。
身为G镇大队党支部书记的周伟，也在大会上讲了话。他详细地说出了在周小红和吴德的婚姻中，那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对于自己和张大翠在其中所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他在周小红墓前表示深切的痛悔并鞠躬道歉。他自曝家丑的勇气和披露私心的坦诚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
吴翠翠代表母亲的家属做了感谢政府的讲话。最后，她跪倒在母亲墓前，声泪俱下：“妈妈，你的冤案昭雪了！是陈明叔叔和小青姨为你伸的冤，人民法院的王院长给你平的反。周伟伯伯也向你道了歉。我和壮壮有陈爸爸照料，过得都很好，请妈妈放心。妈妈，你在天国里好好安息吧！”
上千人的会场悄无声息，听着吴翠翠的哭诉。偶尔可以听到几声唏嘘，几声叹息。突然，哇地一声，张大翠嚎啕痛哭起来；跟着，周小青、吴翠翠、吴壮壮、崔芳、陈聪、陈明、岳群、石柱等人也一齐大放悲声；人们想起周小红的美丽、周小红的善良、周小红的屈辱、周小红的冤枉，上千人的会场上顿时唏嘘抽泣、涕泗滂沱，哭成一片。
太阳朗朗地照着，大家都觉得热。追悼会结束时，一片乌云从山那边涌来，送来了一阵急雨，把大家淋湿了，却也带来了清凉。这正是:“大地不平山隆起，苍天有泪雨倾盆。”张大翠对已经11岁的周正说：“儿子，你周小红姑姑成了仙，在天上显灵了！”（全文完）
2016年4月2日至4月9日完成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