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怀旧(下)

文 / 李知生

2/9/2020 12:07:02 AM

龙骨

父亲多次向我们讲起:窑头口子的黄土层里,埋着许多龙骨,小的有指头粗细,大的碗口粗,多半人高!还有的只有一寸多长,一节一节的连接着,分布在很大一块面积上。这些龙骨原白色,用舌头舔舔还有黏性沾舌头,人们都去挖块回家放着,有谁割破了指头碰破了皮什么的,从龙骨上刮下点骨灰敷上,立即就止住流血了,而且伤口愈合得很快,是一种很好的止血药。
我听后多少年来都在纳闷,自然物理界的科学家早已断定,地球上根本不存在人们虚拟描绘的会腾云驾雾、刮风下雨的神龙,只有在距今一亿多万年前的中生代侏罗纪时期,地球上曾经有过庞大的恐龙。那是一些庞大的食肉、食草类动物,在中生代后期的造山运动中,已经完全灭绝。现在世界各地从沉积岩中挖掘出来的恐龙化石,都是那一时期的产物。在即墨的马山、长直河、龙化河一带的沉积岩中,就多次挖掘出这种恐龙化石。
即墨大地上的松散堆积物——黄土表层,都是新生代第四纪数百万年以来,经过自然风化为风积、水积形成的沉积物。埋在这些浅显土层中的动物遗骸,由于不具备转化为化石的条件,所以成不了化石,只能以朽蚀状态,在土层中留存下来。那么沉埋于窑头口子黄土层中的遗骨,既然不是中生代的恐龙化石,又是何种庞然大物,掩埋在新生代以来的黄土层中?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百思不得其解。其间问过一些有学问的人,他们也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
2000年11月3日晚,央视《科技博览》报道,河南省安阳市出土一具距今3000多年前商朝时期的殉葬大象遗骨,经考古学家断定,这头已被驯化了的大象不是来自南方何地,而是3000多年前在本地土生生长的大象。据报道称,远在7000多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早期,现在东北地区的气候和云南南部相仿,是亚热带气候。那时一直到苏联的远东地区都有大象。以后随着气候的逐步转凉,大象而逐渐南移到现在的云南南部亚热带地区。
3000多年以前,正是华夏文化创造甲骨文的黄金时期。那时还有大象在中原黄河流域一带生活着,圆了古书上所记载的夏、商时期,牧野之战人们用象群来进行决战的传说。这也揭开了今天人们对河南省的简称“豫”字,象形字和甲骨文为古人一手持矛,一手牵象的千古不解之谜。
据自然地理学家考证,地球进入新生代的第四纪全新世以来,约在一万五千年左右,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冰川期结束,接踵而来的是间冰期。在这次间冰期温度达到最高记录的距今5000至8000年左右时,海平面比现在高出四至五米左右。大陆腹地高山上的冰川融化,反常的气候导致终年大雨滂沱,洪水泛滥。已步入新石器时期的远古人类,在华夏大约是上古三皇时期,古人无力抗拒大自然的肆虐,纷纷迁移到地势高亢的山岭上去居住生活,躲避大洪荒给万物带来的灾难。
对于史前时期这场肆虐数千年的大洪水,无独有偶,在中外的古书中,都有传说记载。司马迁在《史记·夏本纪》中说,“……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到五帝末期,人类在和大自然的接触中,摸索出了许多治理大洪水的经验,最后一个黄河流域的联盟首领大禹,带领天下百姓,将这时海水已大约消退到现在的位置,诸多河流没有河道,随地漫流的无序状态,人工开挖一些河道,将大小河流都归顺入海。“九河既道,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这是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大禹治水之后的概述。当然,当时大禹疏浚的不只九条河道,这只是古人著书的一个概数。古人扶老携幼从山丘上搬到低川平原地区一看,已是“大野既都,东原底平,其土赤埴墳,草木渐包”了。
即墨古城北郭外,故旧近西河东岸,今即墨国营汽车站东畔的高丘土埠上,有一处史前时期远古人类的聚居生活遗址,由于大洪水泛滥,现在深埋在两米多深的淤土层下。那里曾经出土过石器、陶器、蚌砺壳、草木灰等早期开拓者的生活遗物。1950年代即墨文物普查时,将这里定为三官阁龙山文化遗址(北郭门洞上有三官庙,缘此定名)。这处古人类生活遗址,如今都被埋压在了建筑物下面。
查古医书上说,象骨性粘,研粉可治红伤。由此可以肯定,窑头口子土层里的“龙骨”,当属象骨无疑!我们可以想象,在某一持续性的倾盆大雨引发的大洪水中,这里洪水滔滔,恶浪翻滚。一群大象或老或小,经过这里,在洪水激流中奋力泅渡,要到某一丘陵高埠上去,不幸的是在这里被激流漩涡所吞噬,陷进了深深的泥浆中不可自拔,逐渐被后来沉积的淤泥所深埋其中了。当年的它们或多或少,或老或幼,由于现在的黄土崖子早已被人们挖光,已经无法断定它们当年的遇难史了。不过现在可以确切断定的是,早在史前的三皇五帝时期,在即墨的广袤大地上,曾经有大象和鹿、虎、豹等野兽,在和先民们共同生活着……

鸳鸯

在我九岁的记忆里,“石龙”(即墨方言读龙long为陵ling)这条人工堆砌的拦河石坝,是北郭里街于氏家族的人们,为了不让河水冲毁河东岸的土地和坟茔地,砌起的一条挡水西流的拦河坝。坝址在今鹤山路龙泉河桥址处。历史上的即墨城人,称那条在城南的河为南河,称城后的这条河,为北河。这两条因城而分的河流,其水质和沙石,完全不同;南河白沙轻软,水流潺潺,沙是崂山花岗岩研磨的石英沙,水是崂山流出来的甜水。北河沙质色深,水质厚重,沙是火山岩酥蚀后的深褐色岩粒,水是北部丘陵地带渗出的地表半漤水,洗衣服还可以,如果饮用,就远不如南河水了。
石龙,是记忆中北河上夏季一段十分幽静秀美的好地方。那时这里树荫夹岸,沙软水深,东岸垂柳拂拂,簇簇修长的枝条一直低垂到河面的涟漪之上,摇摇曳曳,引得不少鱼儿在期间游来转去,希冀着枝条上能掉下一条小青虫或者一只小甲壳虫什么的美味佳肴来享受一番。水边上那些生长旺盛、青绿鲜嫩的圆杆油草,上边趴着许多长不大的“姑姑子”蚂蚱和浑身娇嫩跟油草一色难分彼此的油蚂蚱。这些蚂蚱多的成摞成对,有的一只大的身上可以背到三四只上,都是大小依次递减一号的同胞。如有闲心思,在草上一会儿就能抓到一小把儿,这些昆虫小动物在手心中一起“咕拥”,都想冲出牢笼,把手心拱得怪戏痒人的。抓的蚂蚱攒多了,就扔到河水深处,看到许多一拃多长的鲢子鱼和麦穗子鱼翻着银光闪闪的白肚皮,跃上水面来争相抢食,很是好玩儿。还有河边的杨柳树行里,时常会从树身上摘下脱褪了的蝉壳儿,更有时会在树下绵槐丛的沙窝里,拾到几只带斑点的“麻姑酉”——鹌鹑下的蛋。那时,我正放牧着大姐春天(1959年)刚从解散了的即墨城关人民公社红专大学分回来的一只小绵羊儿,北河边上石龙这方有着许多乐趣的好地方,我成了那里的常客。
炎夏的一天中午,西下沿儿(殷家胡同西口,老公社医院东侧)的小屋内溽热难耐,大人们都在午睡,我悄悄地领着小羊儿出了门。小羊儿从来没栓过,很听话,我们一路沿着江家油坊、苏家窑、窑洼这些有树木遮阴的小道,向石龙方向河段走来。
夏日大雨过后的北河里,水涨得满满地,也清清的。在骄阳的暴晒下,我走的很急,小羊儿跟着也是一路小跑,热得张着大嘴直喘气,不时发出“咩咩”的哀叫声。我当时出于好奇心,急着要到石龙上去看看有没有象南河大坝(今胜利街小学南墙外东侧河段)那样,一到炎夏中午,就有大鳖领着庞大鳖子鳖孙家族,到河面上遨游戏水的壮观场面。
总算离着石龙不远了,我拍了拍小羊儿的脑袋,小东西知道到了地方,累得一屁股就歪快到大杨树下歇凉去了。我脱下布鞋来,涉过石龙傍岸处一段有水的破损处,悄悄的俯下身子趴在石龙上向前爬去。爬到石龙的末梢河中心时,我轻轻的越过石龙脊背,向上游河段方向望去,没有见到想见的那种场面,只有一群鲢子鱼在水中翻上逐下,抢食着从树上和岸边飞落掉进水里的昆虫。我屏息敛气的把深水处好一阵张望后,将目光转向了傍岸水中摇曳的垂柳枝条间。倏地,水面枝条间一对金亮艳丽的、团滚滚的水鸟映入了我的眼帘。小水鸟漂亮极了——五颜六色的彩羽毛,高高的红冠子,小巧玲珑的短圆嘴巴,高扬起的尾巴向前弯成弧形,和高高扬起的头冠一起构成一只五彩缤纷、富丽堂皇的元宝形小船。比正月十五元宵节时我们手里拎着的元宝形鸳鸯灯笼,不知要好看过多少倍!它俩并肩依偎在一起,凫在水面上打盹儿,不时被跃出水面抢食昆虫的鱼儿惊醒,抬头警惕的看看四下没有危险后,又收起翅膀来并肩而睡。
我看了好大一阵子,心想,“如果能抓到它们,用笼子养在家里该多好看!”就细心地看了一下它俩睡觉的水面,发觉根本无法接近它们,不等人到,它俩早就警觉醒了,只得作罢。我羡慕的看着这一对可爱的小鸟儿,心里喜欢得不得了,真想有个人来,马上问问这是什么鸟,这么好看。可惜此时正是一天当中太阳最毒的时候,人们都在午睡,没有人出来闲溜达。这时的河岸上,只有知了那此起彼伏的鸣叫声,有气无力的廻荡着……
我正在欣赏着这一对美艳绝伦的小水鸟,和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着,由于时间久了的缘故吧,小羊儿歇了过来,看不到主人的面,在树丛中一边奔跑着,一边声竭力嘶的叫了起来。两只可爱的小东西一听到小羊儿的“咩咩”声和奔跑声,马上急速贴着水面飞起,向上游江家西流水坝方向飞走了。一个下午,我在这一带盘桓着,希冀着能再看见它俩那艳丽多彩的身影。可惜,再也没有见到。这也是我一生当中至今,在即墨大地上唯一一次见到的野生鸳鸯。
晚饭时,我把见到水鸟的形状向父母描述说起,母亲说那是鸳鸯,从前南河、北河都有,人们时常都能看到,现在人多树少了,加上被人们抓的,极少能看到了。
进入1980年代以后,我在北京、上海的动物园里看到了鸳鸯,总感觉到不如我小时候看到的好,可能是与人工饲养和野外生长有关系吧。闲暇时我多次向人们说起过小时候在石龙上看到过鸳鸯,人们听后总是摇头,否认即墨还有野生鸳鸯。90年代,我在清朝同治版即墨县志的《物产·禽属》篇中,确实看到其中有“鸳鸯”这一名称。1991年出版的新县志在《资源·野生动物》篇中说;“由于林木减少及环境污染等原因……鸳鸯等已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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