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老陶
2017-01-21
仲家洼,地界没有明显划分,东至镇江路,西至延安三路,南至扬州路,北至延吉路为大致区域,1997年开始改造,现在大致划分为云溪小区,东仲小区、北仲小区、西仲小区等。
据官方数据,仲家洼起源于明代,由孔子得意门生子路的后裔在此建村,因得名仲家洼。
西仲粮店位于四道湾儿下边儿,对门是“永茂里”,永茂里从外形看是个方形,进到里面却已是错综狭窄,全无条理,只因后些年住户的增多插建而成,玉凤住在里面。玉凤比我大一年级,瘦高,上学的时候结帮打架,很有名气,四人帮倒台前,学校风气不好,太多的学生不去上课,围绕着学校周边转悠,各种事情时有发生。玉凤就是其中之一,整日里忙碌,仗义,热衷调解是非,平衡各方势力。调解有两种方式,以自己的威望化解,调动更高势力化解,尽力不开战,都不奏效,就只有约仗血拼,身在其中,难免打了别人,也伤了自己,那个年代,这种现象并不稀奇。他有一句话让我很深刻的记到现在,是在一次战后,他喊道:我怕什么?头已经破了!我觉得他讲了一个道理。
见到玉凤基本上都在酒后,喝酒伴随着他的整个高中,丰富的阅历使他倍感老道,他的名字取得却像一个女人。前些年路遇过,看上去很沧桑,瘦弱,疲惫,脸色黑黄,行动迟缓,眼里挪动着几丝无力的杀气。
玉凤的妹妹叫玉琴,和我小学是同班,班长,上初中又分到了一个学校。玉琴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是文艺宣传队的,经常在舞台上表演,我没那个才能,混在学校合唱团里淹没在团员中,合唱团排练的时候都安排在放学后,捞不着玩,就耍了个心眼儿,合唱时跑调,果然,指导老师就慢慢走到我的身旁,仔细听,停!再来一遍,伟大领袖…预备—唱!然后,我被开除了。
我很羡慕男班长和玉琴同台。玉琴从小就梳一条大辫子直到上中学,她坐在我前排位子,我听课的时候可以极其方便地注视她,从侧后先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记得五年级的一段时间已无心上课,脑子里都是她,为她着迷,直到现在还时常想起她。非常奇怪,自我中学开始却不懂得了儿女之情,上课时女同学给我扔纸条,办黑板报的时候学妹向我扔粉笔头,都没有让我产生兴趣,对异性没一点向往,隔到二十几岁了才忽然感到身上有欲望是针对女人的。
我小学的时候被家族亲们称作后起之秀,后来才觉到自己只配做个散淡的人,那时写作文和画画在市和区经常得奖,所以我的好铅笔盒有很多,我瞒着家里送给了玉琴一个,可只见她使用过一次。以前的铅笔盒是金属的,用个时间就磨绣了,我得的奖基本是塑料的,样式有变化比金属一贯的条盒样子漂亮多了。
上初中后,学校组织绘画班,我报了名,在去报到的时候,发现玉琴坐在里面,我不知道何故,躲门口迟疑了好一盼子,在玉琴终没看到我的时候转身离开了,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有向往参加画画班,但又害怕和玉琴一起,我至今搞不清楚,难道这也叫做青春?
有玉凤在一个学校,没人敢欺负玉琴,玉琴也许不知道这些,玉凤和我也算友好。有次我提着棉布袋去买粮的时候遇到过玉琴,我的脸滚烫,低头走过她,拐进粮店,余光看到她站立在那里诧异地看着我走过,还有一次我路过四道湾儿,同样的情景又出现了一次。
前几年,满世界流行同学会,我参加了一次,在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了玉琴,是很确定的,我一直盯着她的正面、侧面和背影的连续画面,看着她上了店门的台阶,忽然她顿住了,扭身看向我,抿嘴笑着,说:来呀!同时将手伸向台阶下的我,场面如同我们曾经有过亲近的关系。我的心蹦蹦跳,急忙说:不不,你先进去吧,我抽棵烟。随即,我退回几步,连吸了两支,被烟顶的越加恍惚。
待我进到酒店会场,同学们相互的热情使我无法环顾,直到班长主持开始,我才定睛看了四周,30多个同学,满满一个厅,却始终没有找到玉琴。
宴会开始了以后,我问起男班长,班长说:真惊了,你不知道?
我问:怎么了?
班长说:她高一的时候就死了!
我脑袋嗡的一下:我高中退学了,但怎么没听说呢?
班长说:不会吧?那会儿呼隆大了,叫教导处那个邓主任给踢蹬的,埋在小工厂后面,玉琴有个日记本,给家来发现了,也判了,但糊笼人,都说邓主任调到了即墨一个学校,还是干教导处主任,他舅很厉害。
我说:刚才看她走进来了,还看她拿笔站在签到簿那里呢。
班长猛地站了起来,转身跑去拿了签到簿翻找,上面确有郑玉琴的名字,他大声喊道:一停,有谁看到郑玉琴了吗?短暂停顿了一霎,有个同学笑了起来,另个男同学起立说:让我们祭奠一下吧,随后把酒撒在了地上。
西仲有个四道湾儿,曲折,弯了四下,坡底有个粮店,供应者这个片区的粮食,你带上钱和粮票,就可称得定量的果腹之物,你把布袋套在镀锌板做的漏斗上,咣咣两声,布袋就鼓了起来,回去制作成食物,与家人过生活。
粮店对面的永茂里,进门侧面有间孤独的旧屋,已经废弃,堆着杂物,几近坍塌,从这里往南距离小工厂大约300米。每在夜晚,会有嘤嘤的哭泣声,这里的人们并不害怕,即使恰好路过,也放轻脚步,却都会用心去发出一个感应,汇集一簇宽慰,如同送去一枝花,屋子的哭声就渐渐平息,暂时稀释生命的苦楚,粗糙的仲家洼绵长而细软。
西仲,外围靠西,地势高,于黄昏的时候,是逆着光的,尤其夏天,逆光里的房屋高矮不等,屋子的边缘泛着光芒,瓦的粘合剂是黄泥,房顶上也就长了青草,在黄昏的光照下,草被植入了金色,记得我时常跑到河对岸遥望西方,炊烟弥散在其间,一层层的蔓延到很远,抽上几支烟,也顺着心绪想到了很远,也能想到玉琴,直到青草沉为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