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健
2/13/2020 9:48:24 AM
古人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戎”,兵戎;“祀”,祭祀。
祭祀必需要有酒,因为酒曾经是我们祖先献给祖先神灵的真诚之心,祖先们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这份诚心,作为后人的我们,就会得到祖先们的福祐。所以酒又有名“福水”的名字。
然而,三千多年以前,周朝代替了商朝,必须代替的根据之一是商纣王“酗酒丧邦”。
显然商纣王把祭祀祖先神灵的酒自己享用过分了,应该亡国。
但是酒名“福水”的认定却是没法撼动的,因为甲骨文“福”字的构成,总缺不了一个象形的酒尊——也就是说,我们过年家家户户贴在门上的“福”帖,就是一个放在供台旁的酒尊。
可是大家想没想过,这个“福”帖的源头在那里?如果我们能找到它的源头,是不是找到了我们有据可查的祖先?如果我们能找到它的源头,是不是找到了我们中国酿酒的源头?我想是的。
“福”帖的源头何在?
——在大汶口文化时代东方沿海之地,具体地说,在大汶口文化发生核心之地的山东莒县。
为什么敢如此大胆地说呢?
莒县大汶口文化遗址出土的图形文字和酒尊可为证——文献为证。
所谓文献之形式多种多样。酒尊乃人为的物象,它是一种文献,图形更是一种文献,更何况中国文字脱化自图形。
关系本文文字文献如下:
《初学记》二十六引《世本》:“帝女仪狄作酒醪变五味。”
《战国策·燕》二《梁王魏婴觞诸侯于范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
文献明确说明,旨酒的发明人为仪狄。仪狄是何时人?是帝女或帝女一族的人——古人凡大事件的领名人皆一族或一集团之长。
如晋灵公被赵盾的族人杀了,史官记载的是“赵盾弑君”;吕不韦门客在其指示下写的书,书名叫《吕氏春秋》等等。所以,战国、秦、汉时代的人把帝女和令仪并称或分称并不奇怪。
帝女属于何族?
帝舜一族。
为什么呢?
一、大禹所处的时代为帝舜时代末期,时间在公元前2071年夏后氏家天下之际。“帝女令仪狄作而美,进之禹”,应当已是大禹政变帝舜氏之后(大禹政变帝舜氏,杀戮的惨状在山西襄汾陶寺遗址考古挖掘下已昭白天下,也已为许多学者论及,恕不赘言)。这个“进”字,道尽了帝女处于夏后氏气焰下屈服的位置,也标明了帝女属帝舜氏族系——在周代以前,一代统治者推翻另一代统治者之后,前代统治者的妻女多被代替者所占有。帝女令仪狄作美酒“进之禹”,也许正是帝舜氏诸妻女作为大禹政变战利品情势下的行为。
二、《孟子·离娄下》:“舜……东夷人也。”学者们早已指出,帝舜氏和大昊氏、帝喾氏、帝俊氏一样,都是伏羲氏在某个历史时段的族号,它们在文献上往往混称不别。所谓帝女,可谓帝舜族号下的诸女,也可以是伏羲、大昊、帝喾、帝俊之族号下的诸女。即然如此,那么帝女当与伏羲同姓——风姓。也就是说风姓本是伏羲氏之姓,伏羲氏是东夷人——至少是所谓“海岱地区”的人。
三、酒的发明一定在大禹时代之前。大禹为“绝旨酒”而“疏仪狄”,是因为仪狄能作“旨酒”,相形之下,当有质量一般的酒早于“旨酒”。果然,莒县大汶口文化遗址出土了五千年以前的大口酒尊及其他酒器——大汶口文化地区,就是伏羲氏物质文明的表现区域,山东莒县是这个区域的核心之一。
20世纪60年代以后,作为古东夷之邦的莒县,其大汶口文化遗址出土了五千年以前的大口酒尊八件。学者们根据甲骨文酒字、酉字、福字的外观和内涵而断定其为“大口酒尊”。这当然是没有疑问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把注意力的焦点落在了1976年凌阳河遗址出土的这些大口酒尊上,因为,它的上面刻了个图形文字,它近似“◇”形,但“◇”形之顶端留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学者曲广义判断它象形一竹哨、竹制笛类的剖面图(见《莒文化研究文集·山东莒县发现竹制笛类乐器图像与虞幕“听协风”新解》。山东人民出版社,2002年2月),同时肯定了其他学者们的分析,这是“凡”的图形文字。
“凡”即“风”的初文,竹哨、竹制笛类用力一吹,因风而发声,会意风。我们同意诸位学者们的判断。因为:
一、风姓出自少昊古族,少昊的鸟图腾被他们继承,并合并了龙蛇图腾,于是,“凡”中加少昊的鸟图腾为“凤(鳳)”字,“凡”中加以伏羲氏为代表的龙蛇图腾为其“风(風,其中的“虫”字甲骨文象形小龙——蛇)”姓。
二、传说伏羲、女娲生了十个太阳,所以伏羲氏的风姓的写法,还有近乎“凡”中加“日”的异体字(见《说文》)。
三、伏羲氏有竹子图腾崇拜。我认为“凡”即“风”字的初文,象形竹哨、竹制笛类说法可从。关于伏羲氏有竹图腾的文献,《山海经·大荒北经》“帝俊竹林”等记载可以参考。
其实,1976年凌阳河遗址出土大口酒尊上的“凡”字图形文字(图1),就是这种“◇”符号,因为:
我们对照了1983年莒县大汶口文化大朱家遗址出土彩绘盆之盆壁上与“○”形并排的“◇”形图案,可以断定这“◇”形,就是1976年凌阳河遗址出土大口酒尊上的“凡”的图案化(图2,彩绘盆现藏莒县博物馆)!
文献记载殷商民族的祖先为帝喾伏羲氏。我们在商代王族青铜彝器的族徽两头一身龙(过去俗称饕餮纹)、龙的额间,几乎触目皆見这“◇”形(图3),因此我推断:
“◇”形是伏羲、大昊、帝喾、帝俊、帝舜相继到殷商不绝的族系符号,它可以视为伏羲族系之祖先的代表图形。
众所周知我们中国人是龙的传人。即然开启龙图腾的人是大昊伏羲氏(見《左传·昭公十七年》),那么以人首龙躯为图腾图像特征的伏羲,就是我们龙的传人所传承的祖神。一言以蔽之,“◇”形标志是中华民族的祖神之象征。
即然“◇”形标志是中华民族祖神的象征,即然“福”字象形一个放在供台旁的酒尊,如果我们把这个“福”字写在“◇”上面,那意味着什么呢?
虽然《尚书·洪范》对于“福”的五种定义为:
“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命终”,但它的前提一定是祭祀祖先神灵,因为祭祀祖先神灵的条件首先是子孙仍在,而祭祀这祖先的首要条件就是以酒尊盛酒以奉上。
酒尊之尊,也有“尊”的意思,那祭祀的酒,等于我们献给尊敬的祖先神灵的子孙繁衍之报告,也等于我们向祖先祈求所得的满满而完备的福祐。
细细一想,我们的先人称呼酒为“福水”,真是充满了智慧。
这个由伏羲氏图形“凡”发展而成的“◇”,上面写上“福”字,就是我们过年家家户户贴在门上的“福”帖子。
如果我们龙的传人之祖先是人首龙蛇躯为图腾图像特征的伏羲女娲,那么这个“福”帖子的源头显然在大汶口文化发生核心地之一的山东莒县。
如果我们过年家家户户贴在门上的“福”帖,“◇”形之中的“福”字的确象形了酒尊等,那么中国酿酒的源头当在中国的山东莒县——莒县大汶口文化遗址出土的五千年以前大口酒尊及其他酒器正是它难以忽视的铁证。
说到这里不妨重提一下这些文献:
《山海经·大荒东经》:“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颛顼出自少昊。就“东海之外大壑”的地理条件来看,少昊之国就在山东半岛一带。
《山海经·大荒北经》:“……颛顼之子。……名曰女娲……”——女娲与伏羲是传说中的兄妹兼夫妻神,女娲是颛顼之后,伏羲亦是。考古学上的颛顼之虚,在今河南濮阳西水坡有其文化遗址。碳14测年其遗址发生在6400年左右,它是距7500-6400北辛文化的继承,同时也和大汶口文化相互影响,而大汶口文化发生在距今6400年左右,它也承袭了大汶口文化的传统。如果说大汶口文化是大昊伏羲氏文化,那么也可以说濮阳西水坡文化是大昊氏物质文明的互动文化。《国语·楚语下》曾记载颛顼氏令重黎氏分管司天理地,或者可以说,重黎氏就是伏羲女娲的别称,他们司天理地,就等于结束少昊氏、颛顼氏的民族领袖位置,从此进入了大汶口文化为代表的帝喾、伏羲氏时代,亦即进入了帝俊时代。
《山海经·大荒东经》:“帝俊生黑齿,姜姓。”炎帝姜姓,系大昊之后。
《诗经·商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注云:帝喾之妃吞食了玄鸟卵生下了殷商民族的祖先……
莒国是周武王灭商之后封给少昊之后的领地,其国都先在今胶州计根一带,自兹丕公时代迁都到莒。这块领地本是少昊氏故土的一部分,更也是继承了少昊氏之大昊氏活动区域的一部分,所以莒地发现“◇”符号为标志的大昊文明,理所当然。
(此文曾以《酒乡山东莒县说》为题,发表于2008年春。作者时任酒文化源头考证学会的秘书长)
图1·大汶口文化遗址出土的徽志——“◇”形徽志
图2·1976年凌阳河遗址出土大口酒尊上“凡”字的图案化
图3·商代王族的龙图腾族徽——它们额间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