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说治印

文 / 段爻

3/14/2020 9:45:17 AM

我自学篆刻的启蒙用书是邓散木的《篆刻学》和陈寿荣的《怎样刻印章》,那时正值二十八岁。
学习途径有两种,一是由远而近,一是由近及远。我从前者,亦即直追秦汉,继而关涉清代的流派和名家,而后是近现代的百般样式。汉承秦风,特色相近,学了满白文中的粗白文,字数少,纹理宽,易于上手。继刻细白文,再转古玺印,这样打下一点基础就好铺展了。通过一定量的临摹,感知美学的内蕴及其存在的原理,比如,字形方中有圆,圆中有方,方而不方,圆而不圆,直而不直,齐与不齐,残与不残,以及粗细、大小、疎密、正斜的对比和协调等等。
明代印家起到了转承作用,清代西泠八家和吴昌硕对我影响很大,因而多有临摹。后有来楚生和韩天衡,另有邓散木和宁斧成等。我以个人的好恶取舍他们的长短,在学习的同时不会生成迷信色彩,因为毕竟没有完善可言。
将这些最初的经验运用到初始的创作中,给自己和别人刻姓名印,或者试着刻几个闲章,无非看看学以致用的效果。
我积攒了很多印石,多为青田的土坑杂料,也有寿山的,昌化的,还有叶腊石和莱州玉等。选用石头不要绺裂的,不要含有沙丁的,也不要硬度太大的。用于大量的创作不必使用价贵的,除非接刻订件另有来处。
所买石头大多为坯,为了打磨平整,我在厕所里安装了砂轮机,用角铁架子固定在三面墙上。方形的铁盒上方立着循环水的装置,下方有装满水的大桶。砂轮转动时,一根软管将水输送轮圈。我的身后则是一台电风扇,打开窗户,湿雾挟带粉尘就去了室外。干活时穿了工作服,戴上口罩和眼镜,俨然一个民工的打扮。治印颇难,备石亦苦焉。

斋房响铁机,伛偻蜕石衣。
刻凿成千百,缘何自为奇。

机器打磨的坯料粗糙,还要用水磨砂纸进一步整理。先用粗砂再用细砂,层层递进磨得细润。刻完章子可用研磨膏抛光,直观效果就更好了。几千块石头经过了打磨,分类存放只待刻制了。

千石待刻赖精深,
作想还须两手勤。
每有佳什堪自赏,
穷通得失必由甄。

以前用些白钢条自制刻刀,现在感觉锋刃不利,便改用店卖的新式刀具。刻写意的印我用大刀,刻细朱文才用小刀,而且方法迥异。大刀刻小印,具有高度的概括力以及纵横驰骋的意态,那种大朴不雕的气韵自在其中。小刀刻细文,可以逐步靠近笔画的细节,不可能一两遍弄成,那是反复推敲的功迹。我一般不用印床,除非是很小的印用手难以把持,或者印石昂贵带有精纽,用床可起保护作用。
我长期使用上好的八宝印泥,其色泽润融,富有清气。如果在画作上盖印,会将其它的红泥加掺黑色,调成深褐的样子,印迹不会在画面上太显,以避夺目之嫌。
留印蜕,拓边款,我都用扎花,这是薄而匀且略有韧性的宣纸。又多作乌金拓,喜其黝黑光亮,字口清晰,黑白对比强烈。印蜕与边款近靠,有鲜明靓丽之感,蝉衣拓只是聊备一格。
传统印谱的制作是单页单印附带边款,一本印谱留不下很多的印蜕,还占了空间。我用册页分类粘贴,单页就有好多方,具有平面构成的因素。
篆刻是指运用篆字刻成的印章,须识篆写篆而后用篆。应了解小篆,大篆,金文,甲骨文的常用字,将字形字义作一研究。还要动手多写并且具有书法意味。文字铺排讲究构成要素,运刀如用笔,可见刀下的笔意自然生成。谓之治印则包含了篆刻及其它的内容,如各类图像和字母纹样等,两者的含义有些区别,后者宽泛有余。
有话道,“方寸之内,气象万千”。内中的丰富性不能一言以蔽之,亦需印外求印。在诸多层面上多作学问,如文字学,历史,哲学 ,美学等,尤其是文学。还要学习其它艺术的晶核,假如学养肤浅,情愫失雅,也就难及一二了。
我刻过硕大的印,体会恣肆舞刀的破竹之势。也刻过抽象的印,领略现代意识的冥蒙之象。我的创作以阴刻为多,拟稿后将其墨写,反看上石的效果,然后以深墨涂于石面就可奏刀了。这样做自有率性的发挥,能够生成流畅的韵致和不可预见的奇趣。
人到中年,穷途思变,恰好遇到流行印风的兴起,我的创作理念和方法随之更新。于是,做起了大胆的试验,从原先的有法可依转向无法可循,其实还是无法中的有法,不过是自家之法罢了。例如,除去原先的冲刀和切刀手法,我杂用了锉、铲、砸、刮、敲、磨等。并运用夸张、变形和重构的手法获取艺术效果,这样便有了另异的面目。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从自作的诗词里选用印语,在甲午之年刻成二百四十方,每方附带图像装饰边款且与内容契合。把这些边款逐个拓好后,经过整理刊成《段爻篆刻》一书。
怀幽志非为事功,放微言,抒肝胆之气。敢将铁笔担道义,可乎?

石刃相摩篆迹开,
心手两畅亦难裁。
娟娟意趣寻何处,
一点灵犀唤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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