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健
官家大诗人S,独领青岛诗坛好长一阵子,为了这时间长,一个民办诗人还作了首诗——憾哉憾哉,我只记住了这两句:“夏虫不可以语冰,青岛陆块漂到了赤道”。
“文革”期间,我家里受到“革命群众”葵花向阳般的督窥,甚至多买了几个糠萝卜都有向有司打报告的。某天,大诗人S突然莅临我家,找我老兄不知干什么。他走后我老兄立即敞开家门宣布:“这是大诗人S,不信就问一问《青岛日报》!”不知葵花们问没问,反正以后好几天,邻居的小脚侦缉队,气焰弱了若干。
青岛壁画学会成立那天,我有幸遇到了大诗人S。他旁边有一美术学院的L院长,见我走进会场,便老远呼着我的名字,叫我过去。L向S介绍道,说我是“真正的诗人”“真正的文物行家”。大诗人S似乎认识我,很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仿佛转达一个纪律性的秘密:“三星堆出土了‘千里眼’‘顺风耳’,才又出土了佛祖的青铜像!”
“商代的?”
“嗯!”他略略迟疑,随即十分肯定地回答。
照现在流行的网路时尚语,当时我真差一点“吓尿了”。我怎么这么孤陋寡闻呢!随后他打开了手机,让我看他收藏的图片。看了图片里假冒伪劣的黄铜佛像,再一想他是官家诗人,我立刻恢复了自信。我才要模仿L院长调侃的口气,讲“三星堆古人打碎彝器掩埋的时候,释迦摩尼的老祖宗还没出世呢”,但一听他下面的话,我还是收声为妙:
“佛教诞生在我们中国!这就是证据。”
他的口气相当骄傲。但我却突然闪念:他那些曾经红极一时、得过各种国家奖励的诗歌,会不会成为历史垃圾?
他的收藏大大的丰富。大概他的藏品要卖吧,他还有“代理”。“代理”拿着他为收藏印制的精美画册,时常出入土豪家。
某日,一土豪请我去,帮着他掌掌眼,掌眼的对象就是大诗人S的藏品。“代理”打开这些收藏的画册,一瞅,竟然绝无真品!甚至造假的水平也惨不忍睹。我不忍心让“代理”难堪,只好掀开一页说一页,真品现藏哪个博物馆。“代理”反而借我说某某博物馆的藏品,证明大诗人S的东西是真品的另一件!我见土豪一头雾水,干脆指着画册中的一件“珐琅彩婴戏纹双连瓷瓶”——这是景德镇在乾隆皇帝大婚时特制的礼仪重器,现藏故宫博物院,是合卺大礼的容器,婚礼只用一个,除非当时瓷工生了十个脑袋,希望乾隆死了这个国娘,再娶一个。
我很怀疑“代理”的人品。难道他不能让主子不再昏头涨脑吗?也许他不指出主子的无知才会从中渔利吧。否则主子就是骗子,“代理”就是行骗的工具。
我和大诗人S没有交往,不知道他的政治品质优劣。只知道“赖皮名比诗名大”、很喜欢寻找“哑巴叫驴及了”机会的另一位官家诗人L,屡屡对他敲诈勒索——他负责“扫黄打非”,成果巨大,没收自由性书刊颇丰。这些读物有广大的市场需求。付之一炬污染空气,就说送造纸厂吧。他将可读性强的分拣出来,雇有担当的社会小哥押运,批发给了敢作敢为的书贩,他从中斩获多少,我不敢妄测。官家诗人L找到他,和颜悦色地说起这次押运书籍的事情,又诉苦自己眼下再婚又添千金,囊甚羞涩等等。不知道大诗人S肚子里是否悲苦焦酸,他倒是一次一次掏钱给他……
大诗人S功就名就,倒也没听说犯“官达御女多”的流行病。所以他的夫人逢人就讲“来世我还找他当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