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德不罗意
3/21/2020 6:26:44 PM
为什么我们眼里总是饱含泪水,
因为我们的精神世界不够理性!
一夜之间,《中国诗词大会》《见字如面》《朗读者》这些节目火了,朋友圈与董卿套近乎成了一种时髦,事实求是地讲,对比各类娱乐选秀低级趣味真人秀表演,传递人间温情和诗意审美的读书节目,精雕细琢极具诚意,广为传播理所当然。在2017年这样一个戾气深重的商业社会,一封家书竟然就能抹平时代创伤,其正能量效应彰显奇迹。客观地讲,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深刻,只需一抹粉红“哲思小语”,涂抹在失血已久精神之唇上,就能感觉到自己面如冠玉。《朗读者》能够引发好评如潮,与1997年全民迷恋余秋雨《文化苦旅》,2007年爱上于丹《庄子》心得并无两样!这并不是传统文化的真正传播,而是商业时代的心灵揉捏,每一次类似产品出现后,总能在瞬间麻醉无数人,但却并不能真正建立健康理性的价值观,这是一个没有出口函数for(i=1;i>0;i++){}的死循环,每次稀里哗啦的泪水挥霍后,过几天仍然浑浑噩噩,并不能实质上改变自己提升自我,而是在一个“非欧空间”(Non-Euclidean Space,非欧几里得空间)之中反复徘徊而不自知。现代中国,我们从来不缺“朗读者”的感性泪水,最需要的是“赛先生(科学)”的理性精神。
英国学者李约瑟(Joseph Needham)在编著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中提出此问题:“尽管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做出重要贡献,但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中国发生?”这是一个让人奇怪的问题。作为享誉世界的文明古国,在技术上有过那么多自豪成就。明明自己发明了火药,却被八国联军炸掉了封建牌坊;明明发明了指南针,却被英国的战列舰找上门来。好多穿越小说就是想回去扭转这一悲惨结局,然后一统世界干掉罗马。现代科学为什么没有在这片土壤上诞生?李约瑟提出一个重要的观点,中国传统体系扼杀了人们对自然规律探索的兴趣,思想被束缚在古书和名利上,“学而优则仕”成了读书人第一追求,专注于仁智礼义信的感性教化,不懂得用数字进行管理,李约瑟的这些观点影响了黄仁宇,也成就了《万历十五年》这本历史经典之作。读了老子读孟子,读了孟子读仲舒,读了仲舒读韩愈,读了韩愈读邵雍,读了邵雍读朱熹……这些古代的“朗读者”,可比现在的“朗读者”牛逼多了,动辄就写出首千古传颂的名篇出来,从文学审美的角度来看,这的确值得我们骄傲。然而就算有再多鸿篇巨制,古代中国仍然走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潘罗斯阶梯”上,不能从现代科学上去解放自己。董卿主持的这一档《朗读者》节目,不过是在重复几千年来的“伤春悲秋”,只是加了一些ALLMEDIA的表现形式而已。
潘洛斯阶梯(Penrose Stairs),又名潘罗斯阶梯、彭罗斯阶梯,由英国著名数学物理学家、牛津大学数学系名誉教授潘洛斯(Roger Penrose)提出。潘洛斯阶梯是:四条楼梯,四角相连,但是每条楼梯都是向上的,因此可以无限延伸发展。曾出现在电影《盗梦空间》(Inception)里面的清醒梦境(lucid dream)中。
爱因斯坦1953年给斯威策(J.E.Switzer)的一封信这样写道:西方科学的发展是以两个伟大的成就为基础,那就是:希腊哲学家发明形式逻辑体系,以及发现通过系统的实验可以找出因果关系。中国古代在这个方面处于完全缺失的状态,所以,近现代科学不会在当时的中国产生。几千年以来,中国上层社会普遍重文轻理,很少像沈括那样有兴趣整理钻研科学问题,更不用说像伽利略那样以实证为己任。中国那时最聪明的一个群体,例如比沈括要聪明得多的同时代的苏东坡,被虐之后还在那里装潇洒:竹杖芒鞋轻胜马 一蓑烟雨任平生。却不知他这一路走下来,带着多少中国文人走在死循环的路上。若没有第4维力量的介入,我也许我们会在农耕文明里感动到“地老天荒”,这不仅解答了“李约瑟难题”,顺便还可以回应一下“费米悖论”,也许很多的文明被困在那个死循环里,再也没有上升动力。
中国从来就不缺乏“诗词歌赋”用户,更不缺“自嗟自怜”文青审美,《朗读者》豆瓣评分9.2也说明这一点,就算没有这些用户,还有多少老干部就以此为职业,《中国诗词大会》圈粉无数也说明我们对传统文化有天然亲近,每个人心中都有“诗和远方”。不止是宋词元曲,还有《诗经》离骚,都有海量用户。无须政府引导,人民大众早就爱上了“弟子规”,更不必商业诱惑,失学人士早也迷恋上“国学热”。这么多年来,我们没有出过几个一流的科学家,但“国学大师”一直层出不穷,道理很简单,给罗永浩一把折扇,然后蓄上两绺长须,一定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师,但要让他弄个费马大定理出来,肯定会直接找个锤子把自己干掉。
写诗歌易,学数学难;谈文化易,懂科学难。这个社会并不缺古典文化,最缺的是科学精神。两千年前以来,中华文明虽然一直站在文明之巅,但没有欧几里得几何学式的系统性、严密性、和谐性与完备性的理论基础,使得中国在近现代的发展中遭受挫折,而现在还有许多人沉浸在虚构的古代辉煌中自我安慰,我们依赖西方文明带来了现代生活,但从价值观上并没有接纳科学精神。
欧氏几何是古希腊数学中一颗闪耀明珠,它是用公理法建立起演绎系统的最初典范。欧几里得将零碎的、片断的、不系统的几何知识整理归结成一个标准化的演绎系统,《几何原本》在科学与教育方面意义重大,它不仅是科学效法的典范,也是激励新思想的源泉。
本来现代史100年来,中国的社会精英开始与科学精神对接,一部分学者开始具备科学理性的价值观,甚至还有一些人已经在把握数理逻辑的规律,但商业资本时代的过快成长,正在打断这一进程,用赛先生武装自己需要长时间的科学训练,而抹上一把“文化口红”却非常简单。科学和理性最终是培养无私的社会精英,但这个社会不再需要精英来引领大众,只需要追踪公众趣味的鬣狗。所以,这个弥漫着思想香气的“赛先生”阶层,在中国未老先衰。同样问题也来了,没有科学精神的民族,不可能培养出真正的杰出人才,钱学森之问依然难解。
文化类节目用户数量大,《朗读者》以精致和饱含泪水的深情引领潮流,可以预见的是,各个卫视都在加班加点COPY另一档“朗诵者”出来。真正科学类节目就极其稀少,赛先生在中国的境况极其不妙,当然别谈那些“怪力乱神”探秘节目,那些与科学无关,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最强大脑”就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档科技节目。
《最强大脑》开辟了中国科学电视节目的先河,也称得上真正一档完完全全的“赛先生”栏目,整个民族都缺乏这种关于科技的教育,从这个角度来看,《最强大脑》的产生,在横向和纵向的发展角度来说都有重大意义。虽然很多人反感它商业性太强,暗箱操作太多,但这些都瑕不掩瑜。
真正让人担心的是,《最强大脑》里没有体现真正科学精神。有科技没科学,有技术没理性,有脑力没脑子。好好的一档科学类节目,被活生生包装成《感动中国》;好好的心算比拚,却非得搞成中日PK,而且整个会场那种民粹性呐喊,让人像吞了半只蚱蜢那样难受。科学是一种探索和求证精神,并不是用来在战场上进行厮杀的,从满场的五星红旗的晃动,能感觉到很多人把上面的选手当成战斗型的”爱国者AI”。为了收视率偶尔煽煽民族情绪是可以理解,但每一次把选手搞得像打了鸡血一样,与《中国好声音》没什么区别。
在与人工智能的对决中,王昱珩与小度(AI人工智能)一决胜负之时,全现场都在给人类加油,王昱衡更是充满了人类的傲娇和自负,幸好小度还是中国的,如果换成AlphaGo,岂不直接给人家断电。有人真正理解科学精神是什么吗?科学世界里是平和的理性,是美好的欣赏,是共同的超越,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
从文化层面来讲,中华民族有着5000悠久历史,祖先留下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从经史子集到唐诗宋词,从幽深小径里的青砖白瓦到深冢古墓里的白纸黑字,从洞天福地的名胜古迹到烟雨江南的晨钟墓鼓,随便撷取吉光片羽,我们就能感受到取之不尽的文化源泉,也可以包装出无数个《朗读者》让你泪流满面。
董卿在《中国诗词大会》日前落幕总结时写道:
从大漠孤烟塞北到杏花春雨江南
从山水田园牧歌到金戈铁马阳关
我们在吟诵着千古绝句
我们也在体味着人间百态
……
真是无与伦比的人生意境,可见我们从来都不缺乏文化,我们缺的是把文化转变为人文精神,把个人唯审美转变为人类自我关怀的能力。
这些读书类节目有时候显得浅薄,因为它们将历史苦难用婉约词派消解得一干二净,用《读者》式的语言让现实生活巧妙避开社会背景,然后借着个体的泪水轻松洗刷掉一切肮脏。无论是《朗读者》还是《见字如面》,只能感受到浮光掠影的文化按摩,却不能感受到人文精神的深沉思索。事实上,正是人文精神推动了科学思想的产生,而科学发展推动了人文精神的发展,两者比翼齐飞。唯有人文+科学一色,才能产生出3H+2H→4He+n+17.6MeV这样的强大聚变能量。
艾青先生在《我爱这土地》中谈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土地爱得深沉。可是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讲:为什么你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你的内心世界不够理性。说起《朗读者》,我们还可以对比下另一位央视老兵朱军的《艺术人生》,其实这两者并无两样,只是这次董卿接过了朱军的棒,在那个没有出口函数for(i=1;i>0;i++){}的死循环里再嵌入一个链接点。而观众除了抹了一把轻盈的泪水唏嘘30秒后,并未能在人生加入更多变量和参数。纵观这个轻浮的世界,我们从来不缺“朗读者”的感性泪水,最需要的是“赛先生”的理性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