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梦中客
4/1/2020 8:47:10 PM
有时在想,假如杜万生不在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就不会有那样的一生。
生老病死,四季轮回,属于自然的节奏。然而,漆黑之夜,孤残之躯,任由火焰肆虐,未免过于悲催。
这样的死,甚至称不上死,这不寻常。杜万生,恰恰经历了这样的不寻常,尽管名字很吉利,尽管与杜月笙(原名月生)一字之差。
死了,一生的沉重就放下了。
杜万生,我不甚熟悉,甚至些许陌生,他是我母亲不常走动的亲舅舅。不知何故,母亲婚后,就没与舅家常来往。逢年过节,母亲亦不去舅家,除非老人病重或是丧事。
我见杜万生,母亲的娘舅,不过五六次。
庄子塬,杜万生的家,位于乾县吴店乡(现划归到梁山镇)深沟大壑边的一个村子。庄子塬原名庄子园,得名于庄子。庄子曾于此修行并撰写《南华经》,“南有楼观台,北有庄子塬”,这话流传久矣。
庄子塬,这样一个历史积淀深厚、自然遗存丰茂的地方,注定是美的,但杜万生的人生不美,家庭不美,连住的房子都不美——窑洞、土房子,临死都没住上坚固又舒心的房子。
杜万生本非乾县人,祖居杜家沟,是我们永寿县治监军镇(现在为监军街道)美井村下辖的一座自然村。
似乎在他的祖父也就是我的高外祖父手里,承包了村里在吴店乡的一块飞地山庄,此地名为——吴山寺(吴山寺始建于隋代,面积广袤,夜间需骑马方能来得及关门,忽必烈之皇太子真金曾在此修心养性。元后,寺院屡遭兵燹,房屋尽毁,只存有一些残碑破砖、一棵古树、一口老井。)
人是有恋物癖的。地种得久了,就会和土地产生感情。于是,高外祖父把户口迁到了这里,生儿育女,稼穑纺织。
高外祖父有二子,长子就是杜万生之父,即我之曾外祖父。继承父辈,曾外祖父继续稼穑,繁衍后人。他有五子,女儿居长,便是我的外婆杜秀珍。
贫困仿佛是会遗传的。曾外祖父亦是命苦之人,大儿子自小得了一种萎缩症,因无钱救治,死前身体缩成一只“猫”,甚是恐怖凄惨。
农耕时代,山民作务力低下,物资匮乏,若遇天灾,常常青黄不接,朝不保夕。曾外祖父母去世后,四肢健全的杜万生,因为贫穷,做了上门女婿,就在十多里外的庄子塬。
就这样,杜万生换姓更名为杨德才。就这样,他与杨旦旦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残疾女人成了家。就这样,他们养育了两男一女。就这样,他们的子嗣们在土地里播种着收获着,甚至打算轮回下去……
除却对古训的敬畏,还有老无所依的惮畏。愈是畏,畏愈近:长子保民三十多岁倒在车轮下的血泊,留下了寡妻幼儿。二儿子四处游荡打工,从陇东带回一个女人,女人生下了一子后,又离开了。然后,二儿子带着孩子继续云游。如是,老两口相依为命,度日如年。在妻子先走一年后,老无所依的杜万生,终于在寒风凛冽的冬夜,葬身于失火的房子,尸骨不全……
这就是杜万生的一生,这就是杜万生的——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亚圣说的。亚圣之后,这话流传了两千多年。亚圣甚是重要,他是国人的一盏灯,韩昌黎将其列为继承至圣“道统”之人。
辜鸿铭在《中国人的精神》谈到,中国的合法婚约并非仅仅是男女之间的事情,而是妇女与丈夫家族之间的事情。女人不是嫁给丈夫,而是嫁给丈夫的家族。
也许,杜万生曾想过默默独老一生;也许,他未婚已预知婚后的命运;也许,他担心子孙会重走他的荆棘之路;也许……但,还是走进了婚姻。
普罗泰戈拉《论真理》有言,人是万物的尺度。每个人对世界的认知是由自己决定的,何等眼睛显现何等世界。
人生是一双鞋,冷暖自知。
为己而生,为己而活,这是无数被禁锢的国人梦寐以求之物。人生至好,莫过于梦想。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去歌唱吧,如同没有聆听一样。人生苦短,掐指可算,唯有敢做超人,勇于翩跹,方能不负今生。
作于2020年3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