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段爻
4/13/2020 6:53:18 PM
早些年，我先读了与诗相关的书再行写作，普及读物有王力的《诗词格律》，启功的《诗文声律论稿》和吴丈蜀的《读诗常识》。还有欧阳修的《六一诗话》，袁枚的《随园诗话》及许多名家的论诗之诗。另有《唐诗三百首》，《唐诗鉴赏辞典》，《宋诗鉴赏辞典》等等。初写的总是粗陋，随着阅读的深入展开，之后的写作也就有了提升。随之，我通读了中华书局出版的共有十五册的《全唐诗》，内中作品约有五万五千。那是诗情澎湃的年代，涌现出众多的行家。
定论的巨擘首推李杜，我细观他们的作品，着实非凡而超迈。除了熟知的篇什，其中富含真情的话语撩动心魄。李白的“天寒悲风生”，“芳心空自持”，“穷鱼守枯池”，“素琴本无弦”，“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堪称词义精绝。杜甫的“君子慎止足，小人苦喧阗”，“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皆封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也是精绝之至。
诗的比兴，犹如人之能见。从批评的角度审视，李诗的夸张过度被世人标为浪漫。“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千金散去还复来”以及“会须一饮三百杯”等。杜甫时有狂语，如：“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有人不与苟同，疑其生发负面印象。王维诗也有精什，“渭川田家”便是。虽被誉为田园歌手，但不乏媚上之作，如：“露冕一何尊”，“彩仗连宵合，琼楼拂曙通。”与此相类的作者还有不少，一并受到时代的影响和个人素养的局限。经了广泛深入的研习，也就生出诸多疑问，我想，坚持己见不坠人云，毕竟是渐悟和顿醒的结果。
历代作手如云，他们的功迹在于擅描写重抒发。醉于风花雪月使人弄情不歇，而彰显思想境界和使命担当的，更具啼莺吐血之激慨。志魂陶铸风骨，非常人可测，非常人可及。如此看待诗性的类分，每个人都有站位，都有吸纳和变通的可能。
还通读了《诗经》《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及宋元明清乃至民国的许多篇什，另有名贤的个人专集等。古体诗呈现的早期形态，将朴厚之风融于简约之式，但是字数多寡和用韵习惯都不是一统的，所以难以寻求所以然的明证。古体诗虽无规律可循，却不是浑说的依据。由于时代更迭裹挟了相悖的观念，也就出现了迥异的手法，针对差异必须予以取舍。遵从设好的规矩，就会获取平仄关系形成的音乐效果，不然，只是表达了字面的内容。新体诗的创作趋于谨严，形式愈加规范。由此，定向引导运用平水韵掌控写作，在理论和实践上便有了长足的进展。
我作诗，先用纸片画好平仄表再专心推敲句子，这样免得现找字位导致分神。尤为喜欢短小精悍的体裁，那些言简意赅的样式最合我心，因而，所作七百首终以五绝和七绝居多。近体诗中的律诗准以颔联和颈联对仗，有另外的观点认为可以少有或者没有。前者成为既定的模式，要求居中位的半篇一律对仗，这种近乎苛严的法则是对技巧的准定与考量。而后者仍依平仄入位，却有了灵活的自由度。偏好前者已为多数人所从，且有稳固的延展局面，由此，我将从前写的五律和七律作了修改，顺势入了大流。
我不擅长律，其形式具有引叙之能，也有堆砌之嫌。将长律固定在一个大面积的格式里，形式本身的冗繁也将内容拖进了相同的境地。有话则长当可，看多了必生腻厌。世传的长律确有绕梁之音久悬不去的，但毕竟是极少数。大凡长篇不及精悍之什更具感怀作用，在入境的领略中，赖其匠心独运，使其诗格纯净而凝练，有着以一胜百的功用。撮要言之，裒辑的名篇汗牛充栋，摇撼心旌之作更是蜚声久远而不衰，确乎是不争的事实。
以往的律诗作法有一句口诀，“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意思是，诗句的排序，第一、三、五句的末尾，其平仄使用可以随便，而第二、四、六句的末尾，则按规定将平仄定位。应当说，这不是写诗的简便做法，它会出现平仄失位和犯孤平的毛病。关于犯孤平，业内虽有歧议，但真正写诗的人都会明彻其理，端从其事。凡是仄与仄之间的平一概论为孤平，而其它解释却淆乱犹存。要杜绝三平尾和三仄尾，三平尾也叫三平落脚，现在认为是个问题，但在古时候不是这样。杜甫诗中就有例证，如七古中的句子：杜曲幸有桑麻田，势将移往南山边。
再是救拗的作法，使用拗句除了增添麻烦，其声律效果也差。虽然偏倚古体，但我不喜，因而从未尝试。打个比方就可知晓，一条船倾侧角度很大，为了救急赶忙用力压向对面，结果行将侧翻，马上再行回压。反复的对向动作造成船舷的大幅摆位，这是一个惊恐不已的场面，如果用在前后句子的平仄处理上不是同样道理吗？还有，诵读时的拗口显见其逆，无法心赏节奏美和音韵美，救来救去的，除了涩就是塞。有人很喜欢玩弄，难道好之者自有不误？真正的能力，是在统序之中呈现准确的定位和灵性的语言技巧，想尽办法来应和而不是回避。
我以创作的内驱力破难而进，以旧瓶装新酒的作法，在硬性规定的格式内充实可靠的语句，从而达到抒情状物的目的，凝成诗心与诗性。以下拙作，仅示一般。
其一
图书聚舍蕴精魂，日有薰风沐老身。
命血文章碑影照，何谁断语可忘秦？
其二
闲抛恚语下尘台，蠖屈岂非没遗才。
齿冷蝇营非为势，光阴伴我坐书斋。
志意映冥苍，吾斋万卷藏。
烧灯摇悴影，爱日进学忙。
细问薰香事，辄嗟古道肠。
县知期有日，拾步欲登堂。
庋：音归。放置。烧灯：点灯。爱日：珍惜时光。辄：每每，总是。县：音旋。古悬字。知：早知，预知。拾步：拾音射。逐级登阶。
苍茫溷世寓千千，提顿精神辨莠兰。
谬种延传非浅祸，愚痕定固是真顽。
机心触动偷奸易，古道沉沦育德难。
欲问邦疾何患有，尧经舜典作灰旋。
取狭义解释，中国的白话诗自五四运动发轫，依据翻译而成的西方诗歌作为效仿的摹本和范式。这是不拘字面格式一任畅达的意情之奔，其素雅的取向，诱吟者投爱，导庶众受接。我作白话诗讲求体式架构和声韵节奏，运用旧式的韵部谐和声律。平声包含阴平和阳平，阴平就是现在的一声，阳平是二声。上（音赏）声是三声，去声是四声。另有入声，现已废用，但有些字归于仄声还是蛮好的。上声去声和入声都属仄声部分，混同使用符合词韵的统例。韵脚在整篇中的节奏效果要依从统一为主变化为辅的美学原则，由此形成的关系才能浑融共存。
以下拙作，仅示一般。
小圈圈，命血卖，
八娼，
九儒，
十丐。
世衢闹闹，
身影挤挤，
尘网里
时时吁叹，
俺个垢面无彩。
哎呀呀
慨，
什么慨？
小圈圈，贫苦耐，
五乏，
六失，
七碍。
家境凄凄，
志怀浅浅，
忧愤里
每每疑诧，
那些草芥谁爱。
哎呀呀，
泰，
什么泰？
红圈圈，妖风迈，
一喊，
二斗，
三踹。
江山晦晦，
血色来来，
梦魇里
声声斥逐，
决意令其不再。
哎呀呀，
宰，
什么宰？
红圈圈，鬼魅拜，
百谬，
千舛，
万怪。
晚钟振振，
终曲哀哀，
檄文里
字字作幻，
起涛劲催怒海。
哎呀呀，
在，
什么在？
天，
总是阴又阴。
时有暴雨，
时有狂雪，
作甚戾气频频。
海，
总是深又深。
时有怒潮，
时有骇涛，
作甚水色浑浑。
不疑巨石悬浮，
因之独标世尊。
不疑士血凝坚，
因之暗裹凉魂。
叹可叹，
奸佞弄邪充龟孙。
叹可叹，
贞贤放言撼乾坤。
叹可叹，
乱史化迹腾烟云。
柔肠断，
泪潸潸，
怎肯跪谢龙恩。
命途险，
心颤颤，
唯恐再刻悸痕。
呜呼！呜呼！
冥中漫荡幽音，
怆然穿越古今。
唱支山歌给谁听，
腔儿涩涩，
唇儿哼哼。
吐乡语，
不似颂华经。
好多个，
字、词、句，
浑然辨不清。
但道是，
娱己就行。
唱支山歌给谁听，
陌野空空，
山梁平平。
望云娘，
忒似接友朋。
好多个，
鸟、鹊、鹰，
砰然展翅腾。
有道是，
传送人情。
唱支山歌给谁听，
陋巷寂寂，
村气凝凝。
叹老身，
尤似抱孤零。
好多个，
穷、苦、愁，
俨然赛厉狞。
还道是，
不平则鸣。
纛风起，倜傥流，我的心思常在诗海荡漾。实则不乏修辞之困，尤抱兴叹之恨。抒放私怀，骋于一端，今时赧然以对，祈识者不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