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保罗
4/13/2020 6:49:57 PM
“嘿,大马驹,别忘了带上你的《克鲁索漂流记》!啊,还有巴雷特,世界上最强大的狙击步枪!给姥爷看看,快!”
孟庄蝶“啪啪”拍了两下八岁儿子的背。小孩子一骨碌爬上了床,从里头拿过《克鲁索漂流记》。又蹭蹭地爬上“二楼”,上铺,要拿他的巴雷特玩具步枪。“爸爸,到时候你来接我们吗?”儿子问,两只大眼睛亮得像葡萄。“哦,到时候看看吧,根据情况!爸爸……忙,忙嘛!”孟庄蝶拖了个长音儿道。“那我就多玩几天!不过你必须来,要不然……”小孩子这时已经端起了“巴雷特”,就势跪在床上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我就打爆你的头!”
“哦,这是干嘛?”孟庄蝶一怔,看了儿子一眼,有些不高兴。一边把长长的枪管拨拉到一边,“这个玩笑可开不得!老爸不喜欢!不喜欢给打爆头!”
“我觉着打爆头好玩呀!”小孩子的巴雷特重新瞄准了。
“啊,好呀,打爆头就打爆头!呵呵!”孟庄蝶突然高兴地笑起来,一边又拨拉开枪管。不过这笑不太自然,他是在哄孩子。
“快下来!怎么啦这是?赶快打包去!”
是年轻的妈妈,女主人这时也正打扮着呢。嫩黄色的长裙披挂起来,绿色的上装薄如蝉翼,胸前隆起一个大大肉色的“V”,里头乳沟若隐若现,外加腰臀“S”,成熟女人的线条,这时已经完全毕现了。孟庄蝶忽然觉得自己老婆好像换了一个人,手禁不住触碰到夫人的纤臀上。顿觉弹性十足,就像自己刚谈恋爱那会儿。只是那种手感很快随着岁月淡去了,消失在记忆里,到最后无影无踪,自己也不再品味。而这时突如其来,不由得叫他大感诧异,忽然很想触摸一会儿了。
是不是因为她?隔着她太近,把丽君给疏远了。反而?
孟庄蝶一阵恍惚,目光一呆,在心里他是想起了一个人。
“啊,丽君啊,去了别叫老人天天侍弄孩子,你多干一干!小孩子嘛,不懂事,叫大人宠坏了,再改,费劲了哩!”孟庄蝶回过神来,一边走进卫生间,去取孩子的牙膏牙刷。孩子刚放暑假,又是头一个。正好又赶上星期五,老婆丽君也能休上几天,最热的时候了。到老人那儿住上一住,放松放松。姥爷姥姥也想外孙。
“哦、知道!”丽君一边应着,一边走进了洗手间。孟庄蝶跟了来。不由自主,孟庄蝶左手搭在了女人腰上。哦,同样的绵软柔滑。孟庄蝶的心一阵紧缩,他不由一把搂住了老婆。
“别叫孩子看见!”丽君赶紧说。可是嘴上是这么说着,身子却一个回转,就像芭蕾舞上的天鹅湖,一下就斜躺进孟庄蝶的怀里。又一脸娇羞无限,就差一口吻上了。
女人这意思,很明显就是非主动,但又是非常非常主动,要求吻一吻。甚至,马上,就进行到下一个环节。她心里有渴望。
“啊,不能这样!”孟庄蝶急忙避开了妻子的樱桃小嘴,那种恋爱的冲动瞬间消失了。“最近……呃,最近真是太累啦!这个案子那个案子的。”他把脸凑到了老婆的面颊上,蹭了蹭,算是交了一次公粮。他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声音还是很低沉,“等回来,啊,三天以后,好好地收拾你一次!”
“嗯!”女人拐着弯儿地“嗯”着,很明显是对孟庄蝶不满意。她脸上的表情是没有满足。但是又好像不敢得罪老公,觉得自己有求于老公似的。她整了整裙子,“晚上别熬得太晚啊,早晨也要早起。最重要一点,记着吃早饭哦!”她又很不放心,突然脸上皱起了眉头,她是发现了什么。她看着老公的脸,仔细得像绣花。她抬起右手,轻轻地,她把老公额头上的一根头发摘掉了。
“走吧走吧,一会儿赶不上晚饭啦!”孟庄蝶却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是很快,他把焦躁掩饰住。他挤了挤眼,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就像刚才哄孩子。丽君这时也觉得耽误了,“大马驹,赶快拎上家伙,走啦!”
孟庄蝶把丽君和孩子送到门外头马路上。房子外边是一个小院,篱笆护墙,两扇短的古铜色木头门。再往外便是马路的林荫道了。道上停着一辆红色的沃尔沃,两厢,C30。
孟庄蝶现在非常得意他的小生活了。这套独栋别墅才买了两年,是一个银行老总慌乱中抛出的。虽说是二手,但也该是最低价了,即便是放到十年前。当然,这首先得感谢海事法院的那个法官,自己也算是逮住了机会。做律师这么多年,服务了多年,也该犒劳犒劳,赏赐一番。至于沃尔沃,那更是小CASE了。想到这,他不由转脸瞅了一眼路那头,那儿停着一辆绿色的丰田陆地巡洋舰。
孟庄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溜烟朝房门走去。
别墅区的另一头是多层洋房,再往北还有高层。自南向北,洋房,别墅,再洋房,再高层,都不影响采光。这也是很风水的一种设计。别墅错落有致,洋房婀娜多姿,高层高耸入云。建筑师们艺术的想象力,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了。但就像人们所说的:辉煌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也许有一定道理。在高层的背后,是白云跟蓝天。
孟庄蝶下步梯进了别墅地底下的车库。车库分两层,走廊斜插进去,很深,幽幽地通着地心,没有光。两侧是单一色调的水泥灰墙,都是水泥简单地抹了抹。楼梯扶手也都快锈蚀了,铁艺的栏杆像是电影里的监狱栅栏。一股子怪味,潮、霉,来自阴暗,阴暗世界里独有的。带着湿气,混在空气里,叫人反胃,很不舒服。孟庄蝶微微皱了皱眉。
轻车熟路,他的腿迈动得好快,好像多么急的事儿,非常要紧。他下到了最底层,周围停了许多豪车。他定了定神,马上找到目标了似的,他朝最暗的一处角落走去。来到尽头,这里的光线暗得像十八层地狱,也没有摄像头,他走到一辆黑颜色的旅行车面前。
这是一辆丰田海狮,老式的,估计出厂有二十多年了。这车又非常奇怪,它浑身上下都涂成了黑颜色,连同玻璃,简直就是一个黑金刚,商标牌子也看不出来。趴在暗处,就像晚上涂了黑碳的特种部队,没有灯光根本发现不了。孟庄蝶打开车门,跳上了车。非常娴熟,他把车发动起来,开出了车库。
天色暗了下来。
开着“黑鲨”,孟庄蝶一路心情大好。这块路看来感觉比较长,去的地儿是工业区,车不多,也都亮起了前照灯。偶尔载货的水泥罐车经过,还有大型的“斯太尔”集装箱。“黑鲨”一路在立交桥间穿梭着,又七拐八拐,像是在海里遨游,像是鲸鱼戏水。颇有点儿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恰似它背上年轻的主人。
经过一段沙子路的颠簸,孟庄蝶把“黑鲨”开到了一段坡路上,车速也放慢了。他这时变得谨慎起来,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附近静悄悄的,十多分钟才有一辆车过来。末了,他把车停了下来,停在了坡道的最下头。
省立医院的顶层灯火通明。一看就知道今晚医生和护士们又在加班了。果不其然,这儿是省立的手术室。省立又是省城唯一的三级甲等,自然是响当当的,省内一流,这是必须的。要不然枉戴了省立这块金字招牌。医院的软实力没得说,硬件也首屈一指。二十层的门诊楼才盖了两年,三十层的住院楼,两座,也正在拔地而起。据说设计了一千两百个停车位,外加汽车电梯。还有顶层的直升机坪。
看来晚间有几个手术。
华医生走进更衣间,今天又是他主刀。对他来讲,这样的夜晚再平常不过了,有时候能一晚上熬个通宵。为什么?因为自己是大拿,是省立“第一刀”。三十有七的年纪,也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这又成了自己的资本,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主任。那可是!要知道好多大叔老伯的,熬了恁多年也还是个副主任。自己这么多年寒窗苦读没白费啊!博士,十年的外科经验,师从名医。这些金子可不是他自己给镀上的,是实实在在的他身体里的真金白银!那么,很自然,他就成了院长的大内高手、一品带刀护卫。
华医生忽然感觉稍微有点儿不适,两名护士正给他整理着绿色的消毒服。他举着双手,厚厚的口罩捂住了他的嘴,连同包起了头发的消毒帽,浅绿色的,包得严严实实。如果这时把他放在一群医生护士堆里,根本就找不出华医生来。华医生长得非常普通,面相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区别恐怕只有那两只下垂的眼袋了。双目虽然熠熠发光,有神,不过眼睛总体上不是很大,确切说小得不能再小。在一副薄薄的眼镜片遮掩下,小眼睛里似有心事重重。混合着疲惫、紧张、焦虑,还有别的。这是非常复杂的一种眼神。这也是医生眼神里最常见的品种,没有人能读得懂。
很快整理完毕,一秒也不能耽搁。一名女护士推开了旁边一扇侧门,华医生举着双手走了进去。
手术台的边上已经围了一圈人,助理的医生,实习医生,护士。华医生走到病人的身体右侧,病人这时已经完全蒙在了白布之下。无影灯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