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苏永生
6/7/2020 11:05:37 PM
八月末因公到济。寓处恰与干佛山不远,便抽空前去游览。
夏末,太阳仍然灼热,沿着青石板辅就的台阶行不多远,便气喘吁吁,汗水也漫透了小衫。走走歇歇,台阶越发陡峭。猛抬头,见跟前是一座牌坊。上方正面书“云径禅关”四字,背面是四字“峰回路转”。穿过牌坊,但见悬崖立于前,虽说不能称为壁立千仞,倒也峭拨入云。崖下有乾隆皇帝御诗碑一座,时过境迁,少有人看。
那么,寺庙在何处?左拐,再上二十余级台阶,山门即兀立在前。这山门面西百建,门额上书“兴国禅寺”四字,遒劲洒脱,颇见功力。为今人赵朴初居士所书。门旁有一联,道是:暮鼓晨钟警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初睹山门,便对世人来一当头棒。但我想,倘将世人皆称做名利客、梦迷人显然是“诬一世之人”,因为究竟有不为名利的人在。而对那些真正的“名利客”,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鱼肉百姓的恶霸,贪得无厌的外人,佛家又奈他们何!
进门观察,知道这兴国禅寺倚崖而建,庙宇不大,不过三座小殿堂而已。我随人入得弥陀殿,但见青烟缭绕,善男信女正在焚香叩拜,祈求福祉。一位老僧人肃立在旁击磬,清脆的声音弥漫在小小的殿堂里,增加了肃穆神秘的气氛。旁边登记捐款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僧人。他颇健谈,告诉我他是去年从南京佛学院毕业后来此的,法名昌泉,俗名叫王成功。我询问他一些佛学知识以及僧侣的生活。他则对我大讲起佛学的大道理,此生彼岸呀,戒律呀,正果呀等等。使我吃惊的是他对时事也颇注意,国家大事知之甚稔。我问他何故如此,他答曰:此谓人问佛教。
兴国禅寺始建于唐代贞观年问,院内崖间有不少石佛,寺僧云雕于隋代,不识确否。壁上有董必武1964年游历此寺时题诗刻石,字有漫漶,似对佛教颇有微词。又有郭泳若诗刻石,有二句能识: “半轮新月无心吐,一片东风扫雪痕。”不知为写实,抑或寓意?
出得寺来,又上山路。不一会即到山顶。北望去,整个济南市尽收眼底,那什么大厦的几十层建筑竟显得十分渺小。东面是连绵的群山,南面是一望无际的田地。绿禾如画,阡陌如带,煞是好看。联想到与那寺僧的谈话,却也似懂得了些道理。学问本也如此,当我们登山峰再望脚下时,便觉今是而昨非。但山外青山楼外楼,人类对知识和智慧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
写于1989年11月
一声汽笛,“江汉59”渡轮驶离了浓雾拥抱着的重庆朝天门码头。我伫立在后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长江和嘉陵江簇拥着的山城,想着与友人几日相聚的愉快情景,更感到人生离多聚少,无奈何独自体味着离别的惆怅。
轮船继续东驶。向船前方望去,似黄似绿的江水在天边与云儿相接,几成一色。两岸黛青色的山峰如同一道屏障护卫着略显柔弱的长江。江面的雾气和水汽相互吞吐,把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淡淡的青色。江水不似我想象的那么绿,它几乎是混浊的。船尾,巨大的螺旋奖泛起的水团象一条尾巴长长地拖在船后。我看看表,知道这时刻友人正乘着南下的火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向风景秀丽的春城。我呢,正要回北国的海滨,遂觉凄清冷寞。
第二天黎明前,船过奉节。漆黑的夜色中,我望着黑幕下的历史名城,想起杜甫的名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正是写于此地。遂记起友人也是爱诗的,曾于我们同游重庆某大学时买过一张印着一首略带伤感情调的小诗的贺年卡。倘能同游此处,该有多少题目可以评说啊。
几次叙谈,数日为伴,却能畅叙心曲。宽如在平静的湖水上掷落一石,激起心理上永不休止的涟漪。
船过三峡了。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郦道元《水经注》中有关三峡的出色记载。我曾怀疑他“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的文字是夸张的笔法。当我置身于两岸千仞山峰的迫压下才承认此言不诬。
那些山峰似从地下喷涌而出,直将它利剑般的身躯刺向云霄,人们只有仰起头才能看到它立于白云之上的峰顶。我们的船就在大自然的力的震慑下驯服地驶下,也有如经过一位端应的丽人前,不忍打扰她的凝神默想。至于郦道元所叙的猿声,那哀转久绝,催人泪下的啼叫只能靠想像去体味了。 望着江中的“素湍绿潭,回清倒影”,雾色中依稀可辨的“悬泉瀑布”,还有怪柏,确是“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经过神女峰,想着关于她的那富有人情味的传说,又复想起人世的一如天上,遗憾之事,在所难免,我又何不暂时努力使自己豁达洒脱,尽情享受一下这秀丽神奇的江山风光呢?
下午三时,船已近宜昌,江面开阔起来,水势也极平缓,所谓“柔情似水”的水该是如此的吧,我想。两岸不尽的山峰也终有尽头,现在已隐没不知何处。算来友人这时已到了为鲜花的馥郁所弥漫的目的地,多情的山水又会给归客一份慰藉,一种温馨。只好把友人那南国的奔放而深远的情谊,留藏在我的忆念之中。分离或许是漫长而痛楚。可老子说过: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是啊,没有分离的惆怅与思念,也就不会有相聚的欢欣与喜悦,从这个意义上讲,对离别,我们还怨恨什么呢?只要使友情如这长江之水长流不息,就会是一种追求、一种期许,当然也是一种激励。
“江汉59”轮驶近葛洲坝的船闸了,我从遐思中归来,望着波平如镜的江面,从昨天到今天的落莫也似扫去了许多。我已把别离的惆怅哀怨化作了弥足珍贵的友情之花,栽到了心底,并将时时浇以回忆的清泉。
写于1990年初
游罢武汉,想记下点什么。然而何处落笔?写长江?能写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气概吗?写江中游泳?肯定写不出“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的豪情。写黄鹤楼?连李白都叹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何况对李白望尘都莫及的我辈呢?
还是写写“楚天台”吧。
这楚天台坐落在秀丽的东湖边,高耸于麾山之顶,是东湖楚文化游览区的重要景点之一。
走完395级台阶?人早气喘吁吁。仰望楚天台,见是一幢台阁式建筑,为仿当年楚王“章华台”样式。其阁高六层,雕梁画栋,使其显得既雄伟壮观又妩媚动人。其红墙黄瓦与周围的湖光山色、长堤绿柳交相辉映,使人有人仙境之感。
楼阁内陈列者出土的古楚国文物,有各种礼器、乐器、舟器等,附以文字说明,注明出土之地、文物价值等。使人浏览一遍,可学到许多知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楼阁内有仿古乐舞表演,所用乐器为编钟、磬、古琴、筝、笛、箫、笙等。演员都是20岁左右的年青人,男的峨冠博带,白裤紫衣,女演员曳长裙,头发挽做仕女髻。10余个演员个个是多面手,几位女演员翩翩起舞,长柚飘忽,身姿柔美,坐下来鼓瑟吹笙抚琴吹箫也颇熟练。男演员正襟危坐,颇有武士之风。
歌舞《桔颂》,颇令人发思古之幽情。尤其是乐器伴奏下的合唱:
后皇嘉树,桔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清丽哀婉的歌声回荡在大厅内。我透过窗户,眺望远方,感受到楚地的风拂在脸上。脚下的东湖之滨,不远处就建有“屈原行吟阁”,思绪已穿越过2000年的时光隧道,仿佛又见屈原面色枯槁、形容憔悴地踽踽独行。
乐声停止,歌声结束,我却仍沉浸在遐想中,直到游人的骚声把我唤醒。《桔颂》这曲屈原一生品格情操的赞歌,今天我有幸在楚地听楚人歌唱,引起不同于往日的感触。脚下的楚天台,我倒愿你不是游人寻乐的场所,倒应是祭祀屈原的庙堂。虽然时光的巨轮已驶过了2000年,徘徊在楚地的屈原也会听到我的呼喊:魂兮归来!
写于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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