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栈桥叠影

诗·文 / 王音

7/2/2020 9:35:01 PM

栈桥走上了大海
我走上了栈桥

游人如织就是典出栈桥的
我以为
栈桥是青岛第一景
无疑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栈桥走上了大海
我走上了栈桥

我极少上栈桥
但只要上去
就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这首歌谣
“你爸爸出差了,我和你妈妈逛栈桥”

栈桥,恐怕再没有比青岛前海湾里的这座直通大海的栈桥更能表征这所城市了吧。

本土人异乡人外地人外国人不约而同地把她认做了青岛的标志。我至今也没遇到一个异疑者,包括那些好钻牛角尖儿好鸡蛋里挑骨头的甚而那极个别的一时不抬杠就蛋蛋疼的家伙们。

最属青岛的这条海上陆地多年来一直被游人如织的他乡人侵占着,不论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也不论白昼黑夜的潮起潮落。

逆反心理好象是人类的通病,吃海鲜喝啤酒的青岛人也免不了有这通病。谁要一提栈桥谁肯定就很俗气似的,这个毛病在我的身上也害得挺重,我承认我坦白我招。

写什么也别写栈桥,许多本地文人哥们都跟我说过。我知道这题目早已被有名的无名的岛内的岛外的文人墨客给写绝了,我也明白这地标也早已被专业的业余的职业的玩票的作家写手们给描绘尽了,我更晓得海内海外的游客闲士们早把她抒情的一塌糊涂了。

但我要说说她,我要聊聊她。不为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栈桥,不为我恒常视而不见的栈桥,只为我的以往她的既往他的过往,只为我模糊的记忆……

当年的栈桥是简约而素朴的,大约显象于1893年的青岛湾前海的水面上。

22年后的1915年,至死与青岛有缘的逊清大学者劳乃宣赋诗赞云“海天万顷清光煦,沙堤千尺沿低树。斯须轩足登栈桥,直到沧波渐深处……”

规模扩大且有飞檐八角阁的回澜阁大概出落在1933年春。

在当年,王统照有感而发道:“新建成的栈桥,深入海重的亭子像一座灯塔。水声在桥下面响得格外有力……”

从此,她的风情她的艳遇她的传说与海上的银波一起荡漾一起涌上岸堤。

大凡来青岛旅游观光的首选地肯定都是栈桥。即便个别外地人不知道当地人也天经地义的要先介绍栈桥。

即使有零星几个很个性很另类的游客也总要找个暧昧的借口来这里看一眼瞧一下。

就连那些出差办事的男男女女没空爬崂山无暇逛八大关也总要在此走马观花一番。

当然,那些来青岛干些不可告人的勾当的人士也是抵挡不住诱惑的躲在车里冒险来此瞅一瞅。

这就好比初次到了北京城的人一定要到天安们前走一遭,梦想成真的人到了拉萨一定要仰望一下蓝天下的布达拉宫一样。再好比游人到了巴黎肯定先要仰望一下埃菲尔铁塔,游客去了布拉格肯定要在查理桥上先站一回儿。

我深深地记得,1983年夏天的那个栈桥。月光,沙滩,浪花,女人。

我平生头一次醉酒就在海风徐徐的栈桥上,就是在那月亮泛红水面呈黄路灯闪着蓝光的桥头上。

终于考上了大学的我,真他妈的就像范进中了举似的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的在桥上冲着天对着海不停地大喊大叫。

“你疯了!你疯了!”身边的宁宁浑身发抖拽着我的汗衫叫道。

就在那一刻,在有栏杆有索链还有两三个执著的垂钓者的栈桥上,我用尽全力肆无忌惮的朝下面,朝黝黑黝黑的下面的海面上撒了泼大尿。

”这座栈桥,位置于青岛市中部之南海边沿,正当中山路的终点,笔直一条,伸入青岛湾,似一支银箭,射入碧芒的大海。”

女作家苏雪林在1935年的那个残夏之夜是这样描述的。

1987年以来,山南海北的狐朋狗友来青岛总嚷着要逛逛海边看看老城,栈桥自然也就成了与他们穷逛的必到地了,尽管我常常是无奈的或者是是被迫的。

十年前的90年代中期,我常带着五湖四海的哥们来,大多不是来欣赏栈桥的,几乎都是到栈桥斜对面的“玫瑰园”来腐败的。

这儿的海鲜鲜活,这儿的青菜清新,这儿的酒水醇厚爽口,当然,这儿的主人亲切客人和蔼,说白了这儿是圈子里的一个据点。再说得详细点这儿也是外地游客的一个望海看景的好地方。

那几年,冯静家的“玫瑰园”竟成了一些人的“玫瑰园”。

对面桌的MM酷说王小波暴谈张爱玲,杨家埠年画下的饭局上不是杜拉斯就是凉派爵士乐。隔壁单间里不时爆出笑料飞出绝句,什么青岛美啊青岛好啊等老青岛的老三篇。这个说想当年要是德国人把日本鬼子打败就好了,那个道要是火车站和中山路不改造就妙了。那个年月奢谈文化的大有人在,可惜那年月互联网浪潮还没有浪潮袭来。

我手头至今还藏着在一次FB中潦草笔录邻桌的那个叫赵一的背诵闻一多散文的精彩片断:“……那儿再有伸出海面的栈桥,去站着望天上的云,海天的云彩永远是清澄无比的,夕阳快下山,西边浮几道鲜丽耀眼的光,在别处你永远看不见的……”那晚“玫瑰园”里的主人厨子食客酒徒和我都被赵一那小子给电击了。

近些年,栈桥一带风景线已离我的视线老远老远了。那些养眼养人也养心的美事已彻底与我绝缘了。

今年入冬以来头遭的那个寒夜,我在老站送别了北去的故友,一个人不自觉地右拐至海风凛冽的前海沿上。一种莫名奇妙的惯力把我推到了疏离了多年的栈桥身边。举目平视而去,眼前的栈桥犹如一条巨大的水怪浮在漆黑漆黑的海面上,她浑身通体的冒着火发着光放着电。

回澜阁就像口吐金光的女海妖的头颅昂首在瞑色的海中。清冷的月光被栈桥的光芒盖进了水中,孤零零的我也被栈桥吸上了霓虹眩晕的桥头。

一个冷颤我刚站稳,突然一股刺骨的海风无情地吹乱了我的头发凶狠地卷起了尘埋心底多年的一首民谣,一首曾在70年代秘密流传于岛城街头巷尾的青岛自己的城市民谣——“美丽的青岛港是个好地方,栈桥的夜晚灯火辉煌……”

2014-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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