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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曲水亭街
逃命团岛山
正月前后买菜记
游即墨龙山-天井山随笔
悲喜之间
窗外邻居的影像
6/20/2020 8:07:15 PM
2015年11月7日,《“85新潮”三十年——尤良诚八十年代作品展》将在如是美术馆开幕。
本文是青岛诗人、自由艺术家王音,追忆他与尤良诚共同经历的“85新潮”以及张扬着个性与青春的整个1980年代。
一个中午头,突然遭到了一个电话的袭击,那头的尤良诚逼迫我写篇东西。他说他要在十一月搞个八十年代作品展,他说我了解八十年代的他,他说非我莫属,他说。
他说的叫我又想起了那张照片,那张照片已经泛黄,那张照片就在我的影集里,那张照片曾被我用在了《青岛符号续集》里,那张照片就在我眼前。
白底红草莓图案的落地窗帘前,我们一小撮人很醒目、很醉态、甚至很病态。那时的我们比当下的年轻人还酷毙兮兮的,还牛逼哄哄的。
张美丽在用舞蹈范儿唱歌,我在用卡西欧电子琴伴奏,四青、姜慧、金萍、小林等,那满脸通红的主人良诚又显得很深沉。装饰我们的当然是良诚的绘画作品,那些作品当然是现代派风格的。这张照片,当然是老陶拍的了。
尤良诚家是个据点,岛上的地下人物大都去过,有的去探讨艺术问题,有的去争论文学观点,有的去大谈爱情主义,更有的去借房子用。
我坦白,我没去借房子用,但我去拿过书,拿过《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下)。我至今清楚地记得是喝酒后没打招呼顺手牵羊的,有偷的嫌疑,有抢的意味。这本书使我最终凑齐了四册八本的现代派经典,圆了我当年的那个梦。在此,我继续不道歉,但我要谢谢书的主人——尤良诚。
尤良诚作品《无题》,创作年代:1989年
青春的债务和罪行是一辈子还不清洗不掉的,我知道;我知道那些远去的好光景反而是最清晰的,是最叫人能在梦里重现的。
一个人可以没有将来,但一个怎么可以没有青春呢?有幸,有型,我们这帮人恰恰就在那个该死的80年代里挣扎、彷徨、焦虑、颓废、反叛、做梦、做爱、觉悟。正是“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的一代人。今天想来,那些岁月很切分、很摇滚,简直就是活在一个很文艺的兵荒马乱的时代;成天在街上马不停蹄地乱窜、马不停蹄地忧伤,哎。
写诗的三叔(王永春)、写散文诗的唐琳(大唐)、边画画边喝酒的济南府老同学王伟业、到处写生的管非、天天喝大酒的翔子(如今虔诚的基督徒任翔)、四处搞诗歌朗诵会的力波、酷爱外国流行音乐的小胡、崇拜英美文化的Peter(胡顺峰)、又弹电贝司又弹吉他的宗键,哎呀对了,还有那张口必萨特闭嘴玩深沉的诗人王洪滨等等青岛小伙。
“青春期的天使们在世界茅房墙上歌唱”——正是她们,正是她们在歌唱。
庄庄、云、风姐、明惠、蓓蓓、大丽、张健、斐然、红蕾、冯静、徐斌、张红、孙红、阿娟、董迪、海英、谭锐、彤彤、阿玲、李榕、李珊、林娜、小栾、赵敏、谷丽丽、英子、缪缪等等青岛嫚儿,正是她们的美丽把这个城市的青年艺术家们美丽地死去活来、美丽地生机勃勃。
尤良诚作品《人体》,创作年代:1990年
没有以上生活的沃土和气场,就没有今天良诚创作的丰收季节。良诚这些年轻时的作品,再次佐证了我们曾经放浪过、梦想过、追求过、热爱过——生活!“为艺术、为爱情”总是我们那时的口头禅和行为准则。
那种永不再来的莽撞和狂妄是我们年轻的资本,那种怀疑一切的勇气是我们年轻的核动力。今天写到这,仍叫我心跳加速度。
谁的青春不美丽?而我的那些青春罪证,在以往的潦草日子里,一不留神,竟被我几乎完全丢失了。而尤良诚他,他却有心有肺,他都一一精心地保存了下来。至此,我必须承认,我就是个傻逼。为此,我严重嫉妒当代艺术家尤良诚,他妈的。
作者简介
王音:诗人、自由艺术家(自称-民风观察者,被称-记忆修复员)。著有诗集《六月赋格》、随笔集《青岛符号》《青岛符号续集》《与贝多芬一起变奏》以及摄影集《啤酒屋里的青岛》等。
举办过大型的个人影展《啤酒屋里的青岛》。
“85新潮”三十年——尤良诚八十年代作品展
策展人:梁克刚
出品人:张亚林
主持人:安东
地点:如是美术馆
开幕时间:2015年11月7日周六14:30
展期:11月7日-11月24日
30年前,一场关于“艺术解放”的现代主义美术运动在中国展开,一批艺术家,在西方现代主义艺术思潮影响下,试图改变多年来中国美术“命题式创作”、“艺术创作中缺失自我”、“艺术为政治服务”等诟病,试图通过否定传统文化中的落后价值观,将中国的艺术思想提升到现代派的世界水平。
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上,迄今唯一可被称为“运动”的或许只有“85新潮”。三十年过去了,对于经历过“85新潮”的人来说,那是段记忆犹新、无法忘却、回味无穷的历史;对于没能亲历那场美术运动的人而言,“85新潮”就像一段五彩斑斓的传奇。
时至今日,三十年的光阴也没能让“85新潮”的热度减退,余温依然持续发酵中。
在青岛的艺术家中,尤良诚无疑是“85新潮”的重要代表人物和全程亲历者。1965年出生的他,当时因为提出“艺术高于一切”的创作理念而名声大噪。1988年大学毕业便创立了新潮艺术团体“青岛艺术研究社”,1989年在天主教堂参与举办持续时间长达三年之久的露天画展。当他和朋友们把教堂门前的电线杆贴成艺术图腾,同时也是叩响了当代的声音。
在最年轻的日子,遇上了思想最活跃的年代,尤良诚如饥似渴地尝试遍了美术史上的各种流派风格。幸运的是,这些见证了一个人和一个国家当代艺术史青春期的作品被尤良诚悉数保存下来。
如是美术馆《“85新潮”三十年——尤良诚八十年代作品展》,精选了尤良诚18岁至25岁(1984年~1991年)的探索阶段作品共30余幅。回顾这些画作,不只能看到一个画家的艺术成长史,同时也能看到青岛甚至中国当代艺术最初的萌芽。
6/20/2020 8:04:33 PM
关于阿诗玛的故事有不同的版本,我觉得以下的故事是最好的:
从前在云南阿着底地方,贫苦的格路日明家生了个美丽的姑娘,爹妈希望女儿像金子一样珍贵闪光,给她取名叫“阿诗玛”,也就是金子的意思。阿诗玛渐渐长大了,漂亮得像一朵艳丽的花。她能歌善舞,许多小伙子都喜欢她。她爱上了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亲相爱的孤儿阿黑,立誓非他不嫁。一年的火把节,她和聪明勇敢的阿黑订了亲。财主热布巴拉的儿子阿支也看上了美丽的阿诗玛,便请媒人去说亲,但不管怎样威胁利诱,都无济于事。热布巴拉家乘阿黑到远方放羊之机,派人抢走了阿诗玛并强迫她与阿支成亲,阿诗玛誓死不从,被鞭打后关进了黑牢。阿黑闻讯,日夜兼程赶来救阿诗玛,他和阿支比赛对歌、砍树、接树、撤种,全都赢了阿支。热布巴拉恼羞成怒,指使家丁放出三只猛虎扑向阿黑,被阿黑三箭射死了,并救出了阿诗玛。狠毒的热布巴拉父子不肯罢休,勾结崖神,乘阿诗玛和阿黑过河时,放洪水卷走了阿诗玛。十二崖子的应山歌姑娘,救出并使阿诗玛变成了石峰,变成了回声神。从此,你怎样喊她,她就怎样回答你。她的声音,她的影子永远留在了人间。
这正是云南旅游的魅力所在。秀丽的山水,丰富的民间传说,众多少数民族以及他们那些极富有民族风情的习俗……当然,还有另一点就是,四九年以后,好几部表现少数民族生活爱情的电影选这些地区为背景,而且就是在此地拍摄的。如《五朵金花》《阿诗玛》《芦笙恋歌》等。特别是电影中那些优美的民歌,更是穿越时空,长久地流传在人们的心中,象“蝴蝶泉边”“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婚誓”等。这些电影和歌曲,影响人们的审美,影响人们的道德太深了,所以凡是喜欢这些电影以及其中歌曲的人,无不向往亲自到产生这些民间故事,以及优美音乐的土地上,亲自体验一下这里的民族风情,重温一下那些高尚、纯朴的感情。
我们云南旅游的第一站就是到昆明附近的石林。一泓湖水碧波粼粼,湖畔屹立着一座独立的石峰,它的外形竟非常像一位少女,颀长高挑的身段,风姿绰约的动人体态,还有那包头衫,身后的背篓,人们说,这就是那位美丽的彝族撤尼少女的化身!
“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我跟阿黑哥(陪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阿妈不忧伤,不忧伤……”
用葫芦丝演奏的电影《阿诗玛》的插曲,回落在风景区的上空,使游客在传说与现代之中穿梭……
石头变人是不可能的,可人们包括我却宁愿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这是因为人们的心理中都渴望得到爱情,能与心上人永远相亲相爱。真挚的爱情,是人的情感中最美好最持久的感情,也可以说是人的一种“永久不变的人性”吧。因而,人们到这里来,固然是观赏那为周围的绿色草木所衬托下奇特的山石,而阿诗玛的传说也为这山水增添了一股灵气。人们在欣赏和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之力的同时,也再一次回味那远古流传下来的美妙故事,得到一种情感上的感动与愉悦。这正是石林的吸引人之处。
在石林的山峰前,有当地人出租民族服装(阿黑哥与阿诗玛穿的!)供人照相,10元钱一件,我与妻子虽然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也难得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再做一次婚姻与爱情的承诺,于是我们也穿上撒尼族男女的衣服,相拥着照了几张像。回来后,与女儿一起看时,大家都禁不住笑弯了腰。
2007年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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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2020 8:02:29 PM
在付出了神父的生命后,当然,灵魂,伊娜没有找到。哪怕是翻遍了神父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这么说实在是残忍。那么伊娜最后还是回到了波什维亚,继续当它的总统。
它又开始学习,因为它闲不住。在经过了学习后,它这时知道灵魂的奥秘了。因此说,它之前解剖神父的举动是非常愚蠢的。在我们人类看来。
但是,它并没有意识到它的愚蠢。它还要继续。
它开始注意那个小伙子了——亚当。因为自从上次遇见,在被亚当拒绝后,伊娜一直在考虑亚当说的那些话的意思。这令它纳闷,它需要解开谜团。它不允许自己有不知道的事情。
亚当的话显然对它产生的影响巨大,这就是:自从上次,它再也不跟人类发生所谓的“性关系”了。
只能说,它之前对美和丑的辨别不是那么很善长,因为它从人们的表现——那些将军还有内务部长。而现在,她知道了。
“去,把他给我抓来!”它习惯于这样发号施令。它对身边的卫队长说。
卫队长应声离开,马上要去抓亚当了。通过波什维亚街头无处不在的摄影头,就能知道这个可怜的美国流浪汉的下落。“不!去把他给我请来,”伊娜忽然说,叫住了队长,声音也变得温和下来,“给他换上一套体面的衣服,他是我的客人!”
“是,夫人!”卫队长转身恭敬地点了一下头回答。
之所以现在是卫队长在身边,是因为之前的内务部长,已经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消失的不止是内务部长,那些曾经跟伊娜在一起的,全部是一样的下场。
“她”现在懂得了:就是亚当之所以这么做,是基于爱情,守护的是人类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才会守身如玉。亚当是希望能再见到飞机上的那个人。这固然没有让伊娜陶醉——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但在机器人的大脑里,却产生了想品尝爱情的想法。
“她”开始寻找爱情了,在小伙子身上。
“她”在铺着光溜溜的马牙石的街道上见到了他。
可亚当这时已经变成了码头的搬运工。
波什维亚没有像样的工业,只有旅游和服务。而这些产业——饭店和宾馆,工作岗位也基本被本地人给牢牢地占据着。亚当的高智商既然无用武之地,也没有机会低三下四当酒店服务员。因此就只能扮演“老搬”的角色,勉勉强强混口饭吃了。
亚当的脖子上缠了一根毛巾,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油腻,他胡子拉碴,络腮胡也非常明显。伊娜故意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走出两步,伊娜忽然停住,转过了身子。
“这位先生,我们好像认识,在哪儿见过!”她说道,脸上也发出了迷人的微笑。
她使用的是标准的美国英语,亚当完全听懂了。
但是亚当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急匆匆地忙自己的工作了。伊娜被晾在了那里。
我该变回原来的样子!“她”做出了分析。“她”也马上做出了决定。
同时她也得出结论,或者说分析出另一条信息,从亚当忧郁的眼神里,那就是在这个小岛上,亚当还在寻找。
“我需要出去一趟,到美国去。但是没有任何问题,在我们的国家,”伊娜从豪华的总统别墅二楼的旋转楼梯走下来,对身边跟着的卫队长说,“所以你不要考虑有什么歪心,波什维亚共和国牢牢地在我的统治之下。你只需要干好你自己的。不要忘了,你的前任是怎么死的。我只是出去一个月,但也许也没那么长。所有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
“是的,夫人,请相信我的忠心!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会维护好波什维亚的治安的!”卫队长看着伊娜的眼睛说。
“嗯,我相信。现在,送我去机场。”
任何人都相信,加西亚总统是去美国度假去了,从卫队长的嘴里。现在,是卫队长在波什维亚打理一切。可是当加西亚总统的专机一起飞,伊娜就出现在波什维亚的码头上。
在飞机上等候起飞的那一刻钟里,伊娜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容貌,飞机上有一间密室,在这之前伊娜早就让哈里森博士进行了设计和改装,使得易容或者说化妆变得易如反掌了。
飞到美国去的那个“加西亚”,是林博士预先放在飞机里的备胎,之前提到过。实际林博士为伊娜制造的备胎不止一个,在损坏了随时更换,就像汽车轮胎一样方便。但是这个备胎,虽然也能和正常人那样行动和交流,外观上几可乱真,但是内在的智力却不行,因为它使用的是博士自己开发的软件。
这样伊娜成功地金蝉脱壳,包括卫队长,所有的波什维亚人被蒙住了眼睛,他们都相信他们的女总统是去度假去了。
伊娜这时戴了一幅大墨镜,头上缠了一根头巾,这幅打扮,一是不会被人给认出来,再就是,这是波什维亚码头上最普通的妇女打扮,说像一名本地人也行,或者一名游客。混在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中间,她是在等亚当。
亚当拖着一个行李箱走了过来。
“哦,我的亚当,亲爱的,你怎么在这里?!”伊娜摘下了墨镜,好叫亚当第一眼就认出她,并且是故意吃惊地说,仿佛当初造成错误的不是她。
亚当慢慢放下了箱子,他摇了摇头,很快,他就认出了这是伊娜,自己这两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爱情没有白等,心上人终于找到了。亚当现在是悲喜交集。
“你不认识我了吗?”伊娜又故意吃惊地说,眼神和瞳孔也放大了。
“哦,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哦,我在这里就是要找到你!”
亚当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伊娜,紧接着是两行泪,从他那脏乎乎的眼镜后面、他现在所剩的和唯一的,其他都一无所有——那双博士的睿智和有神的眼睛,流了下来,在他那满是灰尘的面颊上,冲开了两条清晰的泪痕的水沟。
伊娜借势拥进了亚当的怀里,但在这个痴情的男子的双臂中,伊娜无非是采集和记录人类爱情的感受或者说体验。包括刚才它所观察到的。
“我们走吧,我们需要赶紧离开这儿!博士的快艇已经在码头等候多时了。至于为什么发生这一切,我在路上会解释给你听。哦,亲爱的,我一直等着你。这两个月你让我思念的好苦啊!”
伊娜这几句台词是从互联网上学来的,或者说下载。但无疑这是最重磅的炸弹,一下就把亚当的所有怨恨统统摧毁,痴情郎的心再一次被捕获了。
博士的快艇,驾驶快艇的博士,自然是哈里森·林博士。
飞机飞往加利福尼亚的首府萨克拉门托需要两个小时,而到达美国海岸,快艇只需要四十分钟。
哈里森·林博士的快艇是经过合法注册,来往于加勒比海畅通无阻。当然这些都是伊娜,准确说是加西亚总统的杰作,波什维亚共和国的女总统现在是哈里森·林博士的赞助商兼合伙人。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出美国,并且哈里森·林博士对伊娜关于人类爱情的模仿很感兴趣,也完全支持。
但是当亚当,一被带进哈里森·林博士的地下试验室,接着就被囚禁了起来。
6/11/2020 10:59:58 PM
贺铸《薄倖·忆故人》“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
词中人,固然是心怀忧伤、难消长日。实则这几句描写出的,恰是人生一种理想处境——春色正浓,酒意深深,身无杂事,日子悠长,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只是,人是注定无法在这样的理想境界停留太久的。全无忧患的惬意生涯,总难免让人无聊情倦,继而生发出对人生根底的追问和忧思,或转入无节制的狂欢。
贺铸词中的主人公之所以未曾狂障,乃是因为毕竟心有所怀而不得圆满。
这不完满,才是人生常态。就像宋祁《玉楼春》“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欢愉终日而黄昏将临,余欢未尽中的一丝怅惘,将词人羁留在终究无法圆满的人世间。
薄幸·忆故人
[宋]贺铸
淡妆多态。更滴滴、频回盻睐。
便认得、琴心先许,欲绾合欢双带。
记画堂、风月逢迎,轻颦浅笑都无奈。
待翡翠屏开、芙蓉帐掩,羞把香罗暗解。
自过了烧灯,都不见、踏青挑菜。
几回凭双燕,丁宁深意,往来却恨重帘碍。
知何时再。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
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
(选自《花庵词选》第76页)
6/11/2020 11:29:50 AM
张白波,青岛人,版画家。曾任教于青岛六中。青岛画院副院长,一级美术师。曾获中国版画成就最高奖“鲁迅版画奖”。
作品《载月归》《新月》分别获第六、七届全国美展银奖和铜奖,《小岛晨》《穿过栅栏》获第九、十二届全国版画展优秀奖和铜奖。
我时常想起观象山。
早先家住在上海路,离观象山很近,几分钟就能走到。我最初工作所在的学校也离观象山不远,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从小长到大,我对这山是太熟悉了,这里贮存了我太多的记忆。
小时候,春天来这里摘槐花,夏天到山上捏蜻蜓,雨后在松下找蘑菇,平日还经常来挖黄泥回家拌煤烧火……这山,就是我的乐园。几十年过去了,我的住所和工作地点都已远离观象山,许多往事已化为朦胧的记忆,不用说了。 只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新华中学任教时,每每登山看落日的情景总是难以忘怀,以至对我终生都有影响。
岛城雪晴(套色木刻) 1974年
我高中一毕业,不到十八岁就到民办新华中学工作了。
学校在热河路上,出校门左拐不到百米就是胶东路、江苏路、观象二路、胶州路、上海路、热河路六条马路的交叉口。路过红砖砌成的,有着高高的方形钟楼的圣保罗大教堂,再沿观象二路上行不到两分钟,就到了观象山脚下。
从观象二路开始,山前只有一条窄窄的马路,可以开汽车由东边绕到山顶早年德国建的像古堡一样的观象台石楼。当时的观象台是军事禁区,是海军用于军事气象的基地。进山的路前立着用中、英、日三国文字书写的禁行标志,我清楚的记得,日文是“立入禁止”的字样。有这种牌子立着,百姓不得近前,所以上山等于是没有路的。
四十多年前的观象山可不是现在这种样子,山上完全是原始风貌。满山是树,大多是槐树和松树。槐树大小不一,或疏或密,无规则地杂乱生长着,好像是原先野生的,从来都没人管过。没有槐树的地方一律是松树,像是五十年代补种的,尚未长大,一丛一丛的,横枝都能触地。那年代,城市人少,也没有上山晨练的风气,人连饭都吃不饱,面黄肌瘦的,谁还有力气上山锻炼身体。所以,虽然山位于市中心,却很少有人上去,况且又没有路,也不好上。山上人影罕见,十分寂静,寂静得有点荒凉。
风雨欲来(黑白木刻) 1964年
一九六四年,二十岁,我开始教语文课和美术课,并担任初中一年级的班主任。终于结束了两年来的勤杂工工作,可以正常上下班了。我住校,下班后到回家吃晚饭前,有一段空闲时间,这段时间去哪里?那时候没有地方可去,只有去观象山,而且我是那么惦记着、那么愿意去观象山。
从东面上山,先爬一个小坡,穿过矮松林,再下到沟底——那是淌洪水的谷地,还有一个很神秘的山洞。然后再攀过槐树林,登上一段陡坡绕行一百多米就到了另一个山头的西面。这个山顶与东边的山头相连,也是不能上去的,那上面有一座圆顶的天文观测台,也是当年德国人建造的,常人不得近前。但山顶稍下一点,有一座水泥柱处,却可以停留。
四方形的水泥柱细细的,高约四米,像古埃及的方尖碑。不知什么年代修建的,但已破损,露着带锈的钢筋。水泥底座也被雨水冲刷得裸露着石块,一派沧桑的气象。当时好像听说,这方柱是作日晷用的。日晷是古代的天文计时设施,现代天文学已不使用,可能这座日晷只是个天文台的象征物吧。其实,后来才知道,这是上世纪二十年代观象台代表中国,参加万国经度测量留下的纪念碑。怪不得多年来,我怎么看它都像一座纪念碑呢。
张白波观象山留影 (1964年)
每次上山,我必到这破败的纪念碑处停留。
站在碑座上,向西面山下望去,近前是一片槐树林,越过树梢,是山下一片红瓦顶,再望过去,就是胶州湾小港了。那时候,城市没有高楼,纵目望去,无遮无拦,小港停泊的船只历历在目,胶州湾里锚地的大船也清晰可数,甚至大风起时海上卷起的白浪都能看见。站在山上,视平线把海面高高抬起,好像海湾就在近前,天、海、房子、树尽收眼底,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我总是倚着碑柱,静静地等待日落。
上山时,天还大亮着。慢慢地,太阳西移,由耀眼到变白、变橙黄、变橙红。当夕阳还未到天边时,海天相接处早已升起一道灰蓝色的暮霭。落日像一只红盘子一样,慢慢浸入暮霭,最后,一下子沉入,消失了。这时,原来映着金光的海面骤然变暗,呈深深的普鲁士蓝色,而此刻天空却依然明亮着,只是已经彩霞满天,棉絮般的云层底下染着一片轻柔的玫瑰红。周围暗下来了,天边落日撒下的余辉已由柠檬黄色变为一道血色的光带。它告诉我,太阳已到地球那边,离我远去了。市区的灯已开始零零星星地闪亮,夜色就要降临了。
每当倚着碑柱等待日落,我会有足够的时间冥想和思索。
张白波观象山留影 (1964年)
那个年代,是个多么特殊的年代。平静而又多事,贫困而又知足,惊恐陪伴着怯懦,愚昧支撑着谎言,顺从掩盖着屈辱,“阶级斗争”和一个个的“运动”几乎把每个人都变成神经质的顺民……。那年代,国人的处境和心情,不仅现代的年轻人绝对想象不出,就是像我这样切身经历过一切的过来人,现在要想说清楚都很困难。那时的社会环境,政治气氛,是那样的闭塞和压抑,除了集体无意识的一个虚拟的伟大理想,以及一个永远正确的、伟大领袖思想外,几乎不允许有任何个人的独立意识和思想空间。特别对所谓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来说,不仅不能享有正常的社会地位和平等的人格,而且几乎随时都有大祸临头的可能。当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船,漂浮在浓雾弥漫的大海上,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无所作为,不知道哪儿是岸,不知道自己的归宿,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浪起船翻,沉入海底。年轻人,一个读过许多国内外文学名著的年轻人,一个热爱艺术追求美好的年轻人,一个因家庭困窘早早踏入社会挣钱养家的年轻人,一个性格敏感内向而且早熟的年轻人,这个时候能想些什么、能作些什么呢!他内心骚动,不甘安于现状,却又完全无能为力;他感情丰富心绪万千,却又无处寄托无处宣泄。孤独、抑郁、多愁、伤感,没有人可以倾诉交流。怎么办?到山上去,到观象山上去吧!那里没有人,没有社会,那里只有风景,只有充满野味的美丽的风景,还有夕阳,灿烂而温暖的夕阳。
海湾暮色(套色木刻)1969年
夕阳悬在天边,景色瑰丽而生动。我有足够的空间放飞想象。
我想自己。自己和自己对话,给自己编造了无穷无尽的故事,哀伤自己,快乐自己,让自己飘荡在这美丽的风景中,让自己沉浸在白日的梦幻里。我想周围。给周围的人和事作出种种假设和判断,吸取教训,警戒自己,企图让自己更成熟,更能在现实中把握好自己。我想国家大事。“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常以小人物的身份妄作“杞人忧天”的思虑,任一腔青年热血在胸中无声奔流。
我想艺术,想我自己的水彩画和版画。我想着我所知道的大画家们,崇拜他们的人格,向往他们的艺术人生。我有时回味文学名著、中外电影,回味那一次次震撼灵魂的感动;有时浮想联翩,联想戏剧、诗歌、音乐……,让自己陶醉在艺术的思考和美的幻觉中。现实越是压抑、乏味,内心越是向往艺术、向往美。在这里,置身于日复一日的壮美而绚烂的日落场景,一个年青艺术学子的心,怎么能不骚动,怎么能不漫天飞扬!
海城夜色(套色木刻) 1968年
我想大自然,想各种美丽的风景;我想外地,向往那未曾去过的地方;我想国外,揣测那些与我终生无缘的遥远世界;我想宇宙,感叹自己的渺小和无奈。我胡思乱想,信马由缰,不受任何管束;而有时又什么都不想,任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让灵魂随风飘荡。只有在这山上,我才感到无限的心灵自由。更何况,俯视着这样的景色畅想,心际总是漫漶着一种伤感的诗情,自己陶醉着自己,自己温存着自己,所以从来不感到枯寂。
夕阳正在下沉,天色慢慢变化,还有时间欣赏和寄情。
居高临下,眼前的风景是那么好看,百看不厌。槐树发芽了,开花了,刚刚浓荫一片,转眼又落木萧萧了。远处的房子错落着,都是那么熟悉的街区。而晚霞或有或无、或浓或淡,每天一个样,总是从来都不会重复的。这里永远是一幅不必构图剪裁就非常完美的风景画。
雪晴观象山(套色木刻) 1967年
每当我站到这里,无论当天曾是何等心绪,一看到这熟悉的景致,心情马上就会变得轻松了。我感觉好像回到了一处自己的私密领地,见到了最亲近的朋友。遥望着眼前西沉的落日、摇摆的树林、平静的海湾,我什么话也不说,但内心却在向它们倾诉,与它们默默地交流。我把心中的一切都消溶化解在这景色里,而那辉煌温暖的夕阳和弥漫的暮色则抚摸着我的心灵,给我无限慰籍。我一个人长时间地站在这里,一点也不孤独,一点也不寂寞,反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充实和满足。在那个贫乏和枯燥的年代,我庆幸有这么一块净土,一块心灵的安栖地。在这里,没有争斗,没有陷阱,没有偷窥,我无须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没有谁能妨碍我去自由自在地遐想。我让心绪随着日落,随着云起,随着天色的变化慢慢流淌,享受着这一段美丽的生命时光。我在这里消磨着,什么事都不作,一点也不觉得浪费时间,从来也不后悔。
夕阳西下,一天在最后的辉煌中结束了。
当我看到那红红的圆盘似的太阳沉没在苍茫的天际,常有一种黯然、怅然的感觉。光明消失了,美丽消失了,辉煌只能留存在记忆中。
岛城大雪(套色木刻)1978年
观象山那残破的碑柱是给地球经度定位的纪念,但它竟也暗喻着我的人生定位。观象山不仅给了我一方精神世界的净土,安抚着我,纵容着我,让我度过年轻时的一段骚动的时期。同时,观象山的落日还滋润了我的审美心态,酿就了影响我一生的审美情结——凄美情结。凄美,不是眼睛看到的表象之美;凄美,是透到人的心底深处的,能让心灵为之颤抖的那种美,是最具人性的至美。以后几十年,我在版画创作中,无论是在潜意识里,还是在作品的表现上,总是徘徊着这个情结,画面上总是流露着凄美的情调。这是不自觉的,是人生的阅历积淀成的。直到今天,我仍然喜欢凄美,迷恋凄美。尽管在有些创作里我力图表现壮美,比如近期在第十届全国美展获奖的作品《须晴日》,就是表现北国雪晴壮美的,但那一望无际的殷红的群山浸透着悲壮气氛,依然有凄美的影子。我认为,凄美是一种境界,不仅是艺术境界,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因为我知道,我的凄美境界是那夕阳,是年轻时那观象山上灿然而又寂然的夕阳给予我的,并且将它深深浸融到我骨子里的!
大约有两三年罢,只要不是阴天下雨或有事情,我就上山陪伴落日。哦,是让落日陪伴我。后来那十年当中,就偶尔上山了。我前后以那景色为题材刻过六幅版画。第一幅是黑白木刻,画面是秋天的槐树林,天上有浓云,一派风雨将至的气氛。第二幅是套色木刻,表现的完全是日落时的瑰丽景象。由于画面太写实了,很像舞台布景,我不喜欢,只印了两张。第三幅是华灯初上的夜景。第四、五、六幅都是夕阳下的雪景,带有俄罗斯版画风味,很好看,我一直很喜欢。
2006年10月
6/11/2020 11:44:03 AM
黄公渚先生一生酷爱自然,诗词以描写山水居多,绘画题材主要也是山川风物,在几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高超的艺术加上自身的遭遇,堪称一代绝唱。本文尝试对他在这几项艺术中的创作特点、风格形成以及相互关系作一简要的分析。
黄公渚祖籍辽宁铁岭,后迁居福建,其父黄曾源为清光绪十六年进士,历任国史馆纂修、监察御史、徽州、青州、济南知府等。逊清之后来青岛隐居,道德文章颇受时人称道。黄公渚自小受到严格的传统教育,加之天资聪颖,少年即学有所成。24岁到上海以文谋生,并迅速崭露头角。家庭出身、所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决定了他的世界观,也形成了他的文化趣味和追求。
黄公渚早期创作以骈体文为主,诗词创作主要是与前清遗老、民国文人的应答唱和,尽管有《碧虑商歌》集行世,但散佚较多,不可尽读。近世诗人陈衍在其《石遗室诗话续编》中对黄公渚流寓上海的诗作赞赏有加,其点评的句子有“暂住忽惊春是客,放颠聊以酒为媒。”“柳丝似与风留恋,花气能和春浅深。”等。因为《石遗室诗话》写作时间较早,黄公渚中后期的创作陈衍没能见到。
山水是黄公渚诗词写作的重点,根据笔者所见,其描述的对象主要集中在崂山。《崂山集》是其山水诗词和游记的合集,现有王则潞香港影印本和台湾文海出版社再次影印本及刘怀荣、苑秀丽校注本。
《青房并蒂莲·甲子夏日偕依隐、毣弟登劳山绝顶巨峰》是已知有明确时间记录的黄公渚最早的山水词:
御长风。陟翠微高处,秋迥山空。手揽雌霓,绝顶我为峰。玉京咫尺朝天路,俯齐烟,九点蒙蒙。闪去帆,一片孤光,碧灜如镜荡青铜。沉沉丽农鸟使,惊海涸尘飞,撼睡鲛宫。慢回首、冥冥八表,日下高舂。明灭?螺可数,送斜照、七十二芙蓉。叹倦游,目及南云,断魂万里逐归鸿。
甲子年是1924年,该词应该是黄公渚即将外出之前创作的,透过字节跳动的句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到他踌躇满志、豪气四射的青春梦想和隐隐的家国忧郁。也会感觉到他已经十分扎实的古诗词功底。曾任翰林院编修、湖北布政使的王聘三评价该词为“振衣千仞,境界自高”。清末词学四大家的况周颐评价为:“箫旷空灵,神游物表”。
类似的词还有《春从天上来·太平宫与螴、毣二弟同游》《鹧鸪天·白云洞题壁》等,通篇出神入化的景物描写,也有对现实的无奈和归隐山林的向往。
长调由于篇幅稍长,表达人对自然的观察、认知和联想的层次多一些,而一些局部的山川景色,用小令来表现更能恰如其分。像《桂殿秋·劳山近区纪游》组词:(选录)
丹山路,草初青。崇桃积李绚春晴。沉沉林际山如睡,唤醒黄鹂三两声。
那罗崮,势孱颜。遥空迓客石门山。双崖壁立三千尺,积铁嵯峨鬼斧镌。
财帛涧,霸王台。沙沉铁戟莽蓬莱。离离禾黍闲丘垄,日暮牛羊自下来。
石门屋,午山村。沧溟无际海天昏。平生政有乘桴愿,遗世相从石老人。
相同的词牌,不同的景色,不同的意境。没有迟滞、没有雷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优美。完全看不到格律带来的局促。格律严谨的词牌尚且运用自如,相对简单的诗歌就更不在话下了。黄公渚的崂山纪游百咏差不多把崂山的景点写了个遍。
苍然岚气接诸天,云海沉沉俯大千,领袖群峰无我相,老僧入定不知年。(《定僧峰》)
蟠松偃盖近天都,大石轮囷虎负嵎。云海须臾生万幻,群峰浮白若樗蒲。(《白云洞》)
两峰夹峙石为门,应谷长风万骑奔。付与茅庵专一壑,孤松坐对欲忘言。(《石门山》)
洋洋大观的一百首绝句。一诗一景,一期一会,诗有百首,情有万种。
黄公渚写景的小令还有《十六字令·劳山八忆》,描写了崂山阴、晴、朝、昏、风、花、雪、月八种场景。《渔歌子·黄山櫂歌十阙》写的是渔家生活场景。《梦江南·北九水樵歌》则是表现北九水每一水的山水特色。《春去也》专门针对崂山的“崮”写了二十二首。这种以“组词”的形式同调多首写某一专题,在诗词史上也很少见。实际不在于写了多少,关键是首首精彩。黄先生用一己之力为崂山立传,让崂山在众多名山大川中毫不逊色。
黄先生对文字的驾驭能力让人印象深刻,而我记忆最深的是这首《六州歌头·龙潭瀑遇雨》:
砯(ping)崖转石,声势倒银河。林壑暝,飞匹练,挂岩阿,郁巍峨,千尺从天下。挟风力,排云气,飞霹雳,卷潭底,起风波。破壁玉龙,飞舞翔空际。麟鬣婆娑。伟奇观倒海,难得雨滂沱,万象森罗,百灵呵。
渐烟菲敛,岩扃(jiong)启,狂飙驻,夕阳矬。收雨脚,阴晴划,一刹那,坐磐陀。弥望山如沐,临水镜,照青螺。天为我,开画本,意何多。笑傲花花浪子,玉鳞瀑,不数鹰窠。恍冰壶濯魄,一为起沉疴,引首高歌。
从黑云压顶到电闪雷鸣再到大雨滂沱,一会儿又烟雾消散、云开日出、山河如沐。惊人心魄,荡涤心扉。五官所能感受的、大脑所能想到和没想到的都从书页腾空而起。这就是文学的力量、这就是大家的风范。词学大家夏敬观对该首词的评价是“气象旁魄,音响沉雄”文史大家瞿宣颖也发出“笔阵亦有倒海之观”的感叹。
能够表现其浑厚豪放的词还有《浣溪沙·劳顶》:
呼吸浑疑帝座通,浮空朵朵碧芙蓉。天开海市破鸿蒙。落叶尘风如逐北,连山趍(qu)海尽朝东。振衣直上最高峰。
《浣溪沙·白云洞观海次丛碧韵》:
眼底沧溟万顷宽,苍茫九点俯齐烟。岧峣(tiao yao)高阁出尘寰。日射冈峦金灼烁,云沉岛屿白弥漫。天风高处一凭栏。
两首浣溪沙都是登高望远的写意。面对浩瀚无垠的景色,一般人只会发出简单地感叹,能够把景色及感受完整地表达出来,再现宏阔场景,甚至气魄超越实景,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黄公渚在《劳山集》自序中提出“造物殚全力缔构,而有名山大川。名山大川负全力,极宇宙嶔(qin)崎浩涆瑰玮之观以待人领取。”因此,游者要“力足以胜山水”,纪游要“力足以称景物”,可以说,他做到了。
从黄公渚在《欧阳修词选译》的序言中可以看出其诗词创作的价值取向。序言谈到五代小令分秾丽和清隽两派,前一派从温庭筠开始,北宋晏殊等继承其余脉,诗词趋近西昆派,追求辞藻华美、雕润密丽的词风。后一派以韦庄为领袖,冯延巳沿袭这一作风,清隽之中时出新意。欧阳修和晏殊虽有师生关系,但文学主张却不一样,词中虽然也“批风抹月”“歌离弔梦”,但感慨身世、反映社会现实等内容明显多了。这是“六一词”与秾丽派的明显不同。我们可以看到,黄公渚对欧阳修的词风持有明显的肯定态度。而且在词风上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在选注《黄山谷诗》的导言中,黄公渚评价黄山谷诗于杜甫得其骨骼,其命意、立言力求沉着,有一唱三叹之音,于韩愈则得其恣肆博大,有匠石斵垩(zhuo’e)、运斤成风之妙;于孟郊则得其奇险炼字妥帖排奡(ao),而不流于怪癖。这是黄公渚评价黄庭坚诗歌的话,也是其本人诗词创作的追求。
前面例举了黄公渚诗词豪放厚重的一面,在其作品中还可以看到以下特点:
(一)忧国忧民的情怀
黄公渚的山水诗词不单纯是景物的描写,在描写景物的同时,随处流露着悲天悯人的家国情怀。像“百战郊原雪涕痕,沉沉九水暗声吞。瓦全僧保岩坳寺,瓯脱樵归燹后村。……”《乱后游劳山,时丙戍秋日》“草蚀烟墩石,苔侵海庙墙。重来弔古十年强。残霸可怜尘土,沙没绿沉枪。虾菜三家聚,虫沙百战场。……”《喝火令·沙子口怀古》都是感叹历史、控诉战争的作品。而“学派文登分九水,临流凭吊毕恬溪。”“山林深邃称幽栖,苔蚀岩扃覓旧题。劲节硁(keng)斋拜七疏,华阴归老爱山居。堂堂一去蓝文绣,栎里高风并可书。”则是缅怀先贤的句子。
(二)致敬古典的升华
黄公渚先生自幼涉猎典籍、博闻强记、后来学贯古今、广采众长,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
禺猇(xiao)移海走蛟龙,负气争髙百二峰。怪底蓬莱遗左股,浮空朵朵碧芙蓉。《劳山纪游百咏2》
势凌天汉镇鲛宫,蜃气楼台带断虹,此是祖龙回驭地,蓬壶圆峤有无中。《劳山纪游百咏3》
上面两首明显地带有《水经注》神游八荒的味道和《楚辞》缥缈欲仙的浪漫,类似的诗词还有很多。
金碧檀栾出树颠,花宫钟磬近钧天,盘龙路入逍遥谷,泼墨云吞邋遢山。丹灶客,白云仙。飞翔华盖列苍官。纁黄暮色雕龙嘴,目极沧海万里船。
叠嶂攒峰翠插天,蓬壶宫阙有无间,云开溟渤平如鉴,日出榑桑赤似盘。银杏老,玉兰残。抚栏话旧有黄冠。旧题笼壁交期近,遗我庐堂一兀然。
此首《鹧鸪天·白云洞题壁》被况周颐评价为“神似六一翁”(欧阳修)。
古鳌山,祖龙曾此访神仙。左带黔陬,右襟黄海,碧摩天。孱颜,绝跻攀,珠宫绛阙有无间。自从憨衲去后,山扃岩幌锁苍烟。海印芜没,宝珠花老,空余窟纪罗延。望蓬莱咫尺,尘起波涸,几阅桑田。《戚氏》(节录)
夏吷厂对此首所下的评语为“万象森罗,笔无滞机,铺叙处神似柳七(柳永)”。
叶恭绰在《劳山集》的卷首题辞里罗列了很多黄公渚曾经效法的古人。“抑模山范水,幽奇巉削,光奇陆离,拟以正则(屈原)、相如(司马相如)、灵运(谢灵运)、明远(鲍照)、郦亭(郦道元)、杜陵(杜甫)、辋川(王维)、昌谷(李贺)、柳州(柳宗元)、介甫(王安石)、皋羽(谢翱)、铁崖(杨维桢)、友夏(谭元春)、石巢(阮大铖)之文与诗,殆一炉而冶之。”
民国海上学人朱大可曾这样评价黄公渚:
“近日,少年诗人与旧都诸老相唱和者、有黄公渚,其卖文市招自号匑盦者是也。公渚能为骈体文、长短句,而其诗笔亦复研炼于散原、海藏二家者不浅,如《和纕蘅海溃记游诗》云:
栖迟江介动经春,风鹤残惊接枕茵。
千里传书从疾置,九能济胜属闲人。
海涛阅世群喧起,山阁看云万态新。
政欲相从分一壑,醉携鸥鹭作比邻。
此诗春、茵两韵,力避尘俗,颇似散原(陈三立);而海涛、山阁一联,高唱入云,又似海藏(郑孝胥)。大抵散原好用重字,海藏喜作豪语;散原每见至情,海藏时露高致。至其愤世嫉俗之念,则又殊途同归也。”
正是站在这些巨人的肩上,才有了黄公渚雄奇飘逸的吟唱。
(三)幡然开悟的禅意
在黄公渚的诗词中,有一种淡淡的宗教情怀,人生的阅历和参悟让他的诗词有一种禅意和从容。
暝坐成微尚,巡廊意转深。月高万花靓,钟断四山瘖。
象纬窥天步,潭光现道心。炼师迟不至,空径伫携琴。
(《月夕抵上清访紫垣道人不遇》)
群峭摩天碧四围,斐然亭上坐忘归,钟声依水无边际,又挟空林落叶飞。(《斐然亭》)
这些空灵悠远的句子,有很强的带入感,在这里,人与周边环境、与宇宙浑然一体,心无挂碍,物我两忘。
归隐山林是好多旧时文人的梦想,而黄公渚的理想是终老崂山。
观空渐了梦功德,处乱还余心太平。独与山灵相尔汝,抹黥医劓亦劳生。
(《崂山饭店夜宿柬潜楼道冲丈》)
罨(yan)画渔庄,邻水几家茅屋。负苍岩、居皆聚族。黄山蚕熟,青山鱼足。个中人生涯不俗。黄昏收网,门对一川平渌。向原头、时闻叱犊。四时花木,四山松竹,乐天年哪知荣辱。
我本无家,乞与一丘终老。几人知、闲居拙效。北窗寄傲,南窗舒啸。有暇时水滨垂钓。十年浪走,结束劳生需早。论成亏、无心计较。恬然一饱,蘧然一觉。爱山居省些烦恼。
(《风中柳·山中答友人问》)
叶恭绰先生为东海劳歌(劳山集词部)题词感叹,“以一人之词,遍咏一山之胜,至百十阙,昔人无是也”“山水有灵,定惊知己”。
(四)诗画一体的和谐
在黄公渚敏锐的艺术嗅觉和丰富的艺术表现面前,山水即是诗,诗即是画,画也是诗,他的诗作总是能呈现出强烈的画面感。
“牢盛别异志图经,雄峙鳌山百里青,襟带黄腄表东海,天留福地位真灵”。(《劳山纪游百咏1》)
此诗给人的感觉是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式的崂山俯瞰图。
天吴跋浪日车翻,沙碛参差落涨痕。槲叶着霜红似火,钓龙矶上立黄昏。(《劳山纪游百咏26》)
这一首感觉是倪云林的平远式构图,笔法却是石溪的邃密幽深特色。
黄公渚的题画诗和画的关联度很高。显示出很高的水准。
“至味伊蒲馔,圆机法象庐。海尘吹埜马,林籁杂亝鱼。峰落蓬灜外,云开草味初。归禽先入定,禅地月如如。”
此首《暮投华严庵止宿》诗画均具有浓厚的禅意,是自然景色与胸中意象的完美结合。
放眼长空对泬(jue)寥,灜壖(ruan)地尽海嶕峣。冈峦阅世无今古,潮汐知时自暮朝,山前飞律石顟顤(lao yao),波掀地轴撼灵鳌。云垂涛立天容墨,百怪回望海若骄。
这幅《崂山头道中》诗画则充满了绮丽诡谲的意象,在山海苍凉的背后还带有一种不可穿透的神秘意味。在黄公渚的诗和画里,总能隐约看到楚辞的影子。
(五)自然贴切的表达
对我们这些没受过正规古典文化教育的人来说,初读黄先生的诗词会感到有些困难,因为生僻字和典故特别多。有时还会据此认为先生是一个刻板、不近人情的老夫子。实际上这是错怪了先生,是我们在用低标准衡量世界。黄公渚先生的诗词并不艰涩,只要有基本的文学修养,就会明白那些诗词的字义和掌故,感受其中蕴含的天地大美。
黄先生的诗词创作水平还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用的词牌多。词从唐代起源以来,经过宋代的高峰,到如今常用词牌只剩下了几十种,而且还在继续缩小。而黄公渚先生的《劳山集》里,使用了大量不常用的词牌,如小令中的《万里春》《西地锦》《相思令》《醉垂鞭》《梧桐影》《上行杯》,中调中的《一剪梅》《散天花》《淡黄柳》《喝火令》《锦缠道》。长调中的《青房并蒂莲》《春从天上来》《醉翁操》《穆护砂》《哨遍》《西河》《多丽》《戚氏》等,好多都是濒临消亡的词牌。对于这些词牌生命的延续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二是用典自然。黄公渚先生知识宽泛、用典来源多,但绝非那些旧时文人的掉书袋,其用典于词义、词风自然贴切,毫无违和之感。
《春从天上来·太平宫与螴、毣二弟同游》就是一首用典较多的词:
“上苑莺花。迓讨春游屐,修竹排衙。幡影飞翚,铃声怖鸽,芳林高啄檐牙。香火三清缘结,瑶华荐、为折疏麻。醉流霞。恍神游圆峤,肩拍洪崖。堪嗟。太平梦渺,几项蹶嬴颠,满地虫沙。萧瑟江关,笺天欲问,言归争乃无家。莫上狮峰极目,迫崦嵫、日影西斜。怅云涯。愿留身灵琐,且住为佳。”
此篇开句即让人展开无限联想,上苑是太平宫过去的名字,也是汉代上林苑的简称,一句上苑莺花,既写太平宫鸟语花香的春天景象,又暗指上林苑已经这一消失的历史沉积,让人有时光易老、生死一瞬之感。“修竹排衙”指修竹就像古代衙门主官升座后僚属依次分列两旁的阵仗,生动有趣。白居易曾有“不知雨雪江陵府,今日排衙得免无?”的句子。
幡影飞翚用的是《诗·小雅·斯干》“如翚斯飞”的典故,形容宫室的高峻壮丽。怖鸽则是佛教的传说。瑶华、疏麻都是楚辞九歌中的用词。再往后流霞、圆峤、洪崖、项蹶嬴颠、满地虫沙等词的背后都有一个生动的掌故,引领读者展开联想的翅膀。该首词上阙描绘了一个幻梦般的仙境,而下阙笔锋一转,回到生灵涂炭的现实。太平宫的美好一刻犹如昙花一梦,现实世界充满了苦难。忧心忡忡的心情,壮志难酬的愤懑和感伤跃然纸上。
三是遣字精确。黄先生对自然的观察非常仔细,遣词造句非常准确,并且注入个人的情感,别人看到的寻常事物,在他的诗词中便成了名章隽句,从地名入诗就可以看出他这方面的功夫。
“摩头千仞碧嵯峨,海色云容自荡摩。天岔汪头晞发坐,日从梯子石边过。”(《劳山纪游百咏 72》)
“望门还似鸟投林,小憩山家傍碧岑。河是悬心村反岭,风寒始觉入山深”。(《劳山纪游百咏43》)
“十年浪游似梦,指南龙旧路,和风吹,弹月桥边,呜咽流水如诉,看人老,婆娑短发,几株拂岸垂杨树,谒山灵,世外相迎,盛情犹故。……
鹰窠河畔,弥望飞流,四天挂匹素,午饭向山家投止,石屋仙去。绕彻泉鸣,檐声如注。金帆叠嶂,丹崖飞凤,单椒出没云中影,迳金华,饱领沧州趣。迎眸冷翠,石门峡尽天开,玉龙树杪飞翥。”(《莺啼序·内九水纪游邀丛碧同作,并柬元白、孝同》)(节录)
这里的摩头(崮)、天岔汪、梯子石、悬心河、反岭村、南龙(口)、弹月桥、石老人、鹰窠河、(双)石屋、金帆嶂、飞凤崖、金华(谷)、冷翠(谷)、石门峡都是比较突兀的地名,一般人要记住都不容易,而在黄先生的诗词里,那些特立独行的名字,立刻变得文采斐然,神工意匠、行云流水、成为一个个生动的意象,与景致、篇章、情绪结合得天衣无缝。
我们应该感谢黄先生,他作品里那些文字、掌故,看似给阅读带来了一点阻力,其实是在提醒我们努力,不要让几千年灿烂的文明断送在我们手里。如果没有他把那些近乎失传的文化钩沉一下、那些未被发现的美提炼一下,我们可能永远认识不到那些字词之美、掌故之美、景色之美。他的诗词,让我们增长了知识,也让崂山的美上了一个档次。
6/11/2020 11:35:09 AM
早年从事新闻工作的日记,没有公开发表,是我未出版的《目击者札记》里的章节,全文两万多字,分三次贴出。文中照片是我自己拍的,当时还是胶卷。
谢谢一些朋友的打赏,刚开通这个功能,有些新鲜好奇,经常翻看,在下心存感激。(此处有作揖表情包)
一到拉萨机场,马上觉得天低了下来,云层就缠在不远处的山腰上,天格外的蓝,这种蓝是我们在内地久违的湛蓝。没觉得缺氧。来西藏自治区之前听了若干传说,什么从内地一到西藏,有的人肺给憋炸了;最好手里不离氧气瓶,以免摔倒爬不起来云云,十分可怕。当然,也有的人给我们打气似地说,西藏没什么了不起,外国人去得多了,里面还有老人、孩子,也没见人家有什么事儿。
我自恃运动员出身,从心理上有优势,也没觉察出西藏缺氧到什么程度。日喀则市府办公室辛克竹主任在拉萨贡嘎机场迎接我们。辛主任在青岛时我们就认识,他是沙子口镇的通讯报道员,经常给我们提供些消息、通讯什么的,还在文学杂志发过小说。在远离青岛的西藏见到了他,尤其辛主任还是与我们志趣相投的“文友”,我们更觉亲切。
辛主任说代表日喀则市委、市府给我们献哈达,他煞有介事地把洁白的哈达象围巾一样给我们披上。这哈达看来是工厂生产制作的,尺寸统一,挂脖子上,两边垂到腰际。我们采访团中最矮的小黄,哈达快垂到了膝盖。
我们戴着哈达,人人笑容可掬,感觉成了贵宾。
以前只是在电影、电视上见到献哈达,戴哈达的人一般是来访的国家领导人什么的,我们也跟个真事似的,作出领导人的样子,向辛主任等说:“你好!你好!”而且我们戴着哈达,马上有了人到西藏的感觉。
我问辛主任,来接什么级的人物才给献哈达,他说,凡是来西藏的客人,他们都给献,这也是按西藏的风俗习惯办事。原来如此,我们被献哈达并不代表是什么贵宾。
接着我们在拉萨机场合影留念,背后是我们乘坐的那架麦道82,宽阔的停机坪,一架架白色的大肚子飞机就停泊在水泥地上,再远处是起伏的群山。我先给辛主任和同事们拍,在照相机取景框里,我突然发现,刚才在飞机上还好好的,现在和我一道来的同事们的嘴唇突然都变紫了,按我所了解的医学常识,这症状象常年心脏病患者。真奇怪。
辛主任给我们拍照的时候,我歪头向带队的沈台长说:“你们的嘴唇都紫了。”
台长转头看看我:“你的嘴唇也紫了。”
辛主任听见了,举着照相机说:“这就是缺氧造成的,过几天就好了。”
面包车向日喀则市进发,山路蜿蜒起伏,山路右侧就是著名的雅鲁藏布江,江水浑浊奔腾而下,我们的车向太阳落下的方向前进,好象要冲到夕阳里去。
车总是向高处攀登驰骋。路途那么遥远,太阳总也不见落山,难道日喀则是夕阳里的城市吗?
中途汽车加油,我们在山路旁一个僻静的加油站下车。车上的人借机下来解手,我们同来西藏采访的还有两位女记者,她们到处找厕所,辛主任说,“别找了,那半截墙后面就是。”
趁她们解手的功夫,我们几个男的往远处走了走,也撒了泡尿,每人点了根烟抽。
这里空气清新。山好象都不太高,而且山上没有树,光秃秃的,零零落落的草也不密、不高。我原先以为西藏像民歌里唱的那么美,看来太浪漫了些。
山色空濛,天渐渐暗了下来。
辛主任问我们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高原反应,我说还没觉得什么。
辛主任笑了,说还早着呢,有你们遭罪的时候。这里平均海拔3000多米,比内地缺氧百分之四十到五十。我们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后来就不行了,张泽忠书记还住过院呢。
面包车继续西行,夜色已经笼罩住四周,车灯打开,像是射到了天上。左侧是山,右边是汹涌的雅鲁藏布江,若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的命运在藏族司机手里。
初到西藏的新鲜感被车外的漆黑一团所裹挟,随着单调的汽车发动机的旋转声,已经渗入了莫名其妙的恐惧。
我们说是到西藏来采访报道,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抱有很大的“旅游”成分,因为西藏离我们太遥远了,太神秘了,我们了解的西藏,只是在书本里和电影电视上,在极少有幸去过的人的支离破碎的介绍里。谁能到西藏?是一些高级官员,他们可以以工作的各种借口,公家报销来回费用,堂而皇之地见识和欣赏西藏,甚至享受西藏;再就是富有个性的艺术家,他们为了创作,向神秘和荒凉要灵感,向稀缺和贫困要新鲜,哪怕是自费,他们也义无反顾地前来猎奇,用照相机和画笔把西藏带回内地,成为自己创作的素材母地,或向别人炫耀经历的“资本”。一般的老百姓,怎么能来得起西藏?是啊,这里太偏僻了,是整个中国的最西部,交通也太不方便了,如果没有航空,公路、铁路都得好几天才能到达,想到若干年前人们到西藏来,动辄几个月时间,在路途上要渡过春夏或者秋冬,西藏,怎么能不神秘呢?
终于到了日喀则。
青岛援藏的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和全体同志在餐厅里等着我们,他们一直没开饭,我一看表,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
在青岛当区委副书记来日喀则市任第一把手的张泽忠书记简单扼要说了几句欢迎词,我们拿出了从青岛带来的礼物,餐厅里欢声笑语一片。
沈台长发言,向青岛的援藏干部表达敬意。
从青岛地区来援藏的党政干部和技术人员有20几个,有的是在青岛我们就认识的老朋友,万里之外相见,话自然不少。
可能张书记见我们长途跋涉有些疲惫,在酒桌上并没有让我们多喝酒。我们被新老朋友的热情包围,说一些客套的话,还以青岛主人的口吻介绍青岛最近的变化,大伙好像并没有感到劳累,快午夜12点了,我们才回到房间休息。
下半夜,我被隐隐约约的头痛扰醒,看窗外,漆黑一团,我感觉头痛很象喝醉了酒的滋味,隐隐约约,头颅内环绕一圈。想起《西游记》里孙悟空被戴了个紧箍咒,恐怕就是这个滋味吧?一笑,更痛了,只好仰面躺着,象一具僵尸。
奇怪,晚上并没有喝多少酒呀,那几杯啤酒跟没喝差不多,怎么会醉得头痛呢?和我住同屋的小黄在另一张单人床上也醒了,也说是头痛。
我们突然异口同声地说:“嗨,缺氧!”
这里海拔三千多米,空气含氧量只有内地的一半,平时呼吸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劲,可时间稍长,头痛就告诉你了,这是在缺氧的地方。
我和小黄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话,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还没亮,一看表,我的妈哎,都八点多了,在青岛这时候早坐在办公室里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歪头看看小黄,他似乎也醒了,我问他,外边怎么还是黑夜,他也莫名其妙。我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西藏,在中国的最西部,太阳从东边升起来,地球是圆的,那么大的面积走过来,也得几个小时!我和小黄说了,他哈哈大笑:“他妈的,在这里可以睡懒觉了!”
我说不对,起的晚,必然睡的也晚,估计在这里太阳落山得八九点,你看昨晚咱们吃晚饭,竟然10点多了,人家一点也没嫌晚,到12点多才结束,在咱们那里整个城市都睡了。
确实,西藏的黄昏是我们内地的半夜时分,这个时差是我们到西藏后逐渐理解并适应的,咱们国土的辽阔,我在西藏颇有感触,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不设时差区,分时区可以合理安排生活起居的时间,不必与其它地方同步。
早晨吃饭的时候,市委张书记问我们休息的怎么样,大家纷纷说头有些痛,书记说适应几天会好些,咱住处有两瓶氧气,谁难受了,可以用氧气袋子去灌点,吸吸氧。
早餐后沈台长召集我们开会,除了布置采访任务外,还专门谈到了吸氧的问题,说咱是来西藏采访的,不是来享受的,能不吸氧,尽量不要去灌氧气。
开完会向外走时,小黄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悄悄跟他出来,小黄说:“咱去看看氧气瓶放什么地方,先弄点吸吸。”
我说不是尽量不吸吗,领导有要求……我话还没说完,小黄就打断我:“快白彪了,说尽量少吸你就不吸了?那留着氧气干什么?”
我说:“领导不是说了嘛,给援藏干部留着。”
“操,他们还差这点?国家往里投钱,也不是哪个人的,怕什么!”小黄说的斩钉截铁。
“那……”我吞吞吐吐地说,“别人不吸,咱先吸了,不太好吧?”
“说你彪,你不服,谁不吸?昨天晚上我看见沈台还吸来。”
“怎么吸?”我问。
小黄说:“很简单,用袋子。”说着,他做了个抱孩子的姿势。
我和小黄蹑手蹑脚到放氧气瓶的走廊中间看了看,见两瓶像小导弹似的氧气瓶斜立在带轮子的铁架上,边上是几个枕头大小的氧气袋,我和小黄每人往氧气袋里灌了些氧气,拿回了临时住的宿舍。
上午没安排采访任务,我和小黄各自躺在床上,俩人一人搂一个氧气袋,把细管插进鼻孔,丝丝清凉的氧气从鼻孔钻进胸膛,非常舒服。
呵,氧气,你看不见,摸不着,平时从来觉察不到你的存在,关键时刻,你是离不开的东西呀!在西藏,我才知道你是独立存在的,是有价钱的,是人体需要时时补充的……我脑海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写首关于氧气的诗歌,一会儿又琢磨这氧气多少钱一袋,如果每天吸氧气,得花多少钱。
我歪头看了看小黄,只见他不太长的身体仰面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与身材相比显得巨大的氧气袋,活像一个黄鼠狼抱一个大鸡蛋,想到他又姓黄,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小黄问:“笑什么,吸氧的时候别笑,也别说话。”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他不解地歪头看看我,我说:“吸吧,吸吧,没什么,没什么。”
走在日喀则的大街上,我们并没有觉出这里的空气是稀还是薄,来之前最担心的高原反应,想象中的喘不动气,并没有出现。所谓高原反应,其实就是稍做剧烈活动便气喘吁吁,但我们人在西藏的感觉,是时隐时现的头痛,是这种独特的醉酒似的头痛,在不断刺激和提醒着我们,你,现在身处世界高原。
我总想好好观察观察西藏,了解了解藏民的生活情景,就抽空窜到大街上,四处乱走,小黄也和我一样好奇心旺盛,我们俩臭味相投,便结伴上街。
西藏人房子的颜色很怪,大部分只有黑白两色,视觉反差很大,非常醒目,而机关单位盖的楼房,则象内地一样,火柴盒一样的水泥结构,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特点。
我们走出宿舍没多远,看到对面走来一队穿绿军装、头戴钢盔的解放军战士,让我们惊讶的是,这些解放军个个都荷枪实弹,神色严峻。我恍惚有电影里的感觉,什么年代了,还在闹市大街上戴钢盔握钢枪?我问小黄,小黄也不知道原因。
部队战士走路“嚓嚓”地响,传出一股威严、恐惧的味道,我胳膊上不由自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麻簌簌地。
还让我们不可思议的事是,在日喀则的大街小巷,到处是狗,也不知道日喀则从哪儿跑出来那么些懒洋洋的狗们,黑的,黄的,白的,几乎全躺在地上睡觉,偶尔有几只走动,也是步履摇晃,不紧不慢。我们慨叹,也许,西藏是狗的天堂。后来我们才听说,西藏人不杀生,更不杀狗,以至街上狗满为患。
我们来的这趟真幸运,正逢西藏的“鬼节”,我问援藏干部,怎么这里还过“鬼节”?这个“鬼节”都有什么“讲头”?援藏干部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说,下午有仪式,咱们都去,去了就知道了。
我们与青岛的援藏干部被安排在会场的一侧,和许多外国人坐在一起。用土胚垒起的舞台十分简陋,舞台正对着的最佳位置,坐满了穿红色袈裟的喇嘛,围绕喇嘛们四周的,是穿各种各样少数民族服装的藏人。
忽然间,坐在地上的喇嘛们站起来,手上多了一支支铜管长号,有的长号真大真长,吹奏的人举不动巨号,号筒下就站着另外的喇嘛用肩抗着。我们正疑惑间,低沉嘶哑的号声响了起来,“呜呜”地涌来,这号声虽比我想象的声音要小,但十分沉重厚实,象一块木板压向你的耳膜。
吹奏的喇嘛们围着会场走了一圈,低沉悠扬的号声也把我们裹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幸好下面又开始表演节目了,吹号的喇嘛们也列队坐下,看起了演出。
这些演出也很怪,演员们在台上不知是用土语还是藏语在表演、对话,他们说什么我们一句也听不懂,而台下的藏民们看的兴高采烈,忽而大笑忽而鼓掌。我猜测台上可能是在演小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戴了个骷髅面具,另一个人头上绑了两只羊角,呜里哇啦,指手画脚,台下的人笑的前仰后合。
到演完了我们也不知道台上的人在干什么。
终于有我们能欣赏的节目了,报幕的说是女声独唱,西藏民歌。援藏干部告诉我们,说独唱演员是西藏自治区歌舞团的,专程从拉萨赶来。
西藏歌曲非常婉转流畅,歌词的大意是这样的:
“不要忘带大姐的这双鞋!
好树就是菩提树,
雅砻的林卡最舒适。
(欢乐呀舒适哟盛开了格桑花)
要去达布山的人们呵,
不要忘带大姐的这顶帽!
好树就是菩提树,
雅砻的林卡最舒适。
(欢乐呀舒适哟盛开了格桑花)
你所穿的这双鞋子,
就是红色的虹鞋子!
底下打钉的这些鞋子,
就是金刚石的钉子!”
我抑制不住好奇心,噼里啪啦拍开了照片。我脖子上挂了两个相机,自己的一个,公家的一个,胶卷是公家报销,敞开照。我用单位带中焦镜头的相机拍舞台演出,拍远处的藏民,跟个专业摄影记者似的,忙的不亦乐乎。后来回青岛冲洗扩印,我数了一下在西藏十几天所拍完的彩色胶卷,竟然有40多个,1600多张照片!
晚上,西藏自治区的领导宴请从青岛来的客人,自然也包括我们来采访的新闻界,从青岛来的客人是中国银行、工商银行的,据说是来考察投资项目,顺便看望青岛援藏干部。
这些人里有行长、副行长,行政级别自然不低。自治区的领导摆下了丰盛的宴席,菜一道道地上,盘子摞上了盘子,有一些菜根本就来不及吃,太多了。
早就听说西藏人能喝酒,今天可见了世面。白酒是中国最好的茅台和五粮液,红酒是北京的长城,啤酒是甘肃省出的黄河,当然也有青岛。
我们频频举杯的时候,西藏自治区歌舞团的男女演员们在桌旁的台子上演出,那些女演员真漂亮,歌唱得也好。我想,她们要是能走下台来就好了,近距离地看看她们。想不到她们真的从台上走下来了,围着青岛银行界领导那一桌,唱了起来,其中一位美女还替客人端起了酒杯。
我们桌上的辛主任说,这叫以歌劝酒,客人不喝,美女就继续唱,非把你唱喝了才算完。少数民族的风俗嘛。
一瓶瓶的茅台五粮液空了出来。我发现,这里的人不大喜欢喝红酒和啤酒,还是照着白酒下火。
我们在等西藏自治区歌舞团女演员来敬酒,见她们唱着歌,又到了另外一桌,我们便有些索然。这时候,西藏自治区的领导来了,说欢迎青岛新闻界的朋友来西藏,欢迎你们好好报道报道日喀则,回去的时候,一定到拉萨住几天。一仰脖,一杯白酒,我们也忙不迭喝了,连说谢谢。
小黄酒量不行,经常趁人不注意往茶杯里倒酒,我觉得喝了不疼瞎了疼,就悄悄对小黄说:“不喝就算了,别浪费。”
小黄看了我一眼:“你彪?酒有的是,没有了再拿。咱身体就一个,是自己的。”
我说:“那么你就说不能喝就是了,别耍赖。”
小黄有点咬牙切齿了:“你看他们是宽宏大量的人?他们恨不得倒你脖子里!”
也是,你说不能喝,身体不好,一切解释根本没用,他们以酒杯空了论英雄,小黄耍滑沾了大光。
我们一帮人头晕脑涨地往回走,都说在西藏酒量不行了,缺氧造成的,女记者贾春燕说,等以后在青岛接待西藏的人,非把他们拿倒不可,在这里,咱是打不过人家。
回到宿舍,我们准备睡觉,小黄突然喊了一声:“坏了!咱走的时候忘了关窗了,你看,屋里进来了蚊子!”
我沿小黄手指的方向一看,不得了了,雪白的墙上趴着黑压压的一堆蚊子,让人恶心的是,旁边还有几只绿头苍蝇,不知道为什么,它们都不飞,只静悄悄伏在墙上。
完了,我知道今天这觉是没法睡了。甭说是这一堆蚊子,就是一只蚊子,你如果不打死它,它也会骚扰你一整宿。
小黄拿起一本书,朝墙上狠狠拍去,“啪”的一声,蚊子竟然从墙上掉下一大片。我发现,西藏的蚊子、苍蝇身材高大,比我见过的蚊子苍蝇个头大了一倍。一些惊飞的蚊子像纸灰一样,扬起来,一会儿又落回到墙上,小黄又用书拍了一下,又一批蚊子尸体粘在了墙上。
咦,蚊子这么好打?我也来了兴致,拿起桌子上的《西藏画报》充当苍蝇拍,劈哩啪啦打了起来。
不可思议的是,蚊子苍蝇纷纷落地,它们反应迟钝,动作迟缓。我试验性地用手去抓飞在空中的蚊子,竟然手到擒来,像抓在空中缓慢飞翔的直升飞机。
我大叫:“小黄,你看我特务兵的本事!能用手抓住飞翔的蚊子!”
小黄冷笑:“你行,我也行。”说着,他一伸手,也抓住了一只蚊子。
我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西藏缺氧,这些飞翔的动物氧气也不足,飞的慢,笨。”聪明睿智的小黄像是百科全书,知识储备相当充实,我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到我们睡觉的时候,屋里的蚊子已经很少了,看她们飞起来晃晃悠悠的样子,我估计这些蚊子即便咬人也不会疼,心里对它们不再恐惧。
躺在床上,我想,自然界的事多么奇怪啊,如果全国各地的苍蝇蚊子都这么好对付,那么人们在夏天可舒服多了;如果是只有西藏的苍蝇蚊子这样,那么西藏人民齐动手,不用几天西藏就见不到苍蝇蚊子了,想想吧,不用说用拍子去打,只是用“雷达”喷雾剂扫射一番……可是,为什么这里蚊子苍蝇还这么猖獗呢?可能是西藏人不杀生,也包括不杀苍蝇蚊子吧?可苍蝇蚊子能给西藏带来什么好处呢?
一系列问号缠着我,我竭力想弄明白,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当时还不知道,这点疑惑根本不算什么,后来在西藏的十几天,我的疑惑统统被青岛援藏老乡给解开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去日喀则医院采访。
这里只有一座医院,还是青岛的援藏干部来了以后给建起来的,以前这里的人们看病,只有到市中心大街的一个卫生所。
因为我们要反映青岛援藏干部在西藏的功绩,所以就选择了帮助藏民建医院的题目。辛主任到拉萨贡嘎机场接人去了,政府办公室临时委派乡镇企业局程文浩局长陪我们。
我见这个很年轻的程局长在脖子上挂着照相机,问:“还有拍照的任务?”
程局长说:“哪里,我是个人爱好,喜欢摄影。看你们怎么采访,拍几张玩儿。”
医院办公室的同志说院长正在忙着,让我们等一会儿。我们就在办公室坐了下来。
门外忽然一片嘈杂声,混合着开门、关门的蓬蓬声,我忍不住好奇,走出办公室,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推着担架车,急匆匆从厕所里出来,向走廊尽头冲去。
发生什么大事了?如果死了人,推到厕所算什么事?我悄悄走到厕所门前,探头向里看了看,我幻想着能看到一截滴血的大腿,或者说蒙着白布的尸体,像一部恐怖电影的开头。但我失望了,厕所门上的窗被人从里面糊上了报纸,遮蔽的严严实实。
担架车从厕所里推出来,这其中必有蹊跷,我心有不甘,便推了推门,想进去一探究竟。不料,门被锁死了,我这才记起刚才推担架车出来时,确实有人返身在锁门。
我转身要走,突然见担架车又匆匆忙忙推过来了,担架上不是伤病员,而是一台仪器。几个大夫冲我笑笑,拿出钥匙,打开厕所门,把担架推进去,我看见他们小心翼翼的搬下那台仪器,放进了大便的小隔间里,出门,把门锁好,我赶紧拽住一个貌似汉族的大夫,问为什么把仪器放到厕所里?他瞅着我,不作声,我说,我是青岛来的,这医院就是我们帮你们建的。
那个大夫松了口气,说:“外国考察团就要来了,他们要考察医院,看给我们什么援助,我们把设备藏起来,好让他们多给我们医院投点钱。”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我问还有多少仪器需要“坚壁清野”,他们回答说没了,就这几件。
回到医院办公室,我向同事说起刚才遇到的事儿,他们都笑了。医院办公室的小伙子说:“我们也没办法,让穷给逼的。”
小黄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事儿,问医院办公室的小伙子:“假如把B超机藏起来了,外国人问你们平时怎么给病人诊断,你们怎么回答,是说用手摸摸就知道了,还是说就等人家来援助?”
小伙子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样子,说:“嗨,蒙外国人,好办。我们已经不是一次蒙他们了。特别是美国人,最好骗了,上次他们到医院来,我们说没钱买透视机,他们接着就把支票留下了,5万美元。市卫生局用这钱买了辆轿车,我们把剩下的钱发了奖金。”
我问程局长,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儿,程局长说:“这算什么,日喀则就是一个无底洞,可以说西藏也是个无底洞,你扔多少东西、多少钱,也看不出多来。等有时间,我好好跟你们聊聊。”
小黄还逮着厕所藏仪器的事儿不算完,又问:“你们把厕所锁起来了,如果有人要解手,怎么办?一进去,不全漏馅了?”
“嗨,他们来医院就是看看,也不是呆着不走了。有上厕所的,先忍着就是了。”小伙子说。
6/11/2020 11:41:03 AM
好久没有清晰的梦境,好久没有与你相见在梦里。
莫扎特,你还是那么优雅那么朝气,你微笑的目光里我看到了一丝潮气。
你从大老远的音乐之都维也纳来的?你说是从家乡萨尔茨堡云游至青岛的。
萨尔茨堡啊,我在少年时就记住了你。对于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孤独而遥远。
自1791年以来,你一直仍是那个35岁的莫扎特,今天,2006年的1月27日的上午11点钟我已42岁多了。
哦,莫扎特,Happy birthday to you!
“莫扎特,你被上帝召走之前,为何不写点大提琴作品?即便不写老巴赫那样的无伴奏组曲不写博凯里尼式样的奏鸣曲,你也该写一首两首协奏曲啊!海顿老爹的那首华美的《D大调》你绝对听过,那里面可有你的影子和乐风哦。”我像一门迫击炮似的连续猛烈地发问。
“我和海顿先生经常一起合作四重奏,我拉中提琴。他的那首《D大调》极美!”莫扎特平和地说。
我紧接又问:“《D大调》问世时你才27岁,正是你最辉煌的9年中的第二年啊!你可是写尽了各个乐器的协奏曲啊!”
“我非常喜欢大提琴沉郁的音色和丰富的表现力,但我……”莫扎特刚回答到这儿,可恶的尿急把我的黄粱美梦给搅醒了。
莫扎特,你给人类还是留下了遗憾。
我最初演奏莫扎特的乐曲是在1975年的少年宫,那时经常给阿伦的木琴独奏《土耳其进行曲》伴奏。但真正知道音乐家其人还是在1980的音乐班,大华天天在琴房里苦练《G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苏勇生玩命地弹他的《A大调钢琴奏鸣曲》,高云时常唱起他的歌曲《渴望春天》,我听我看我想我读——维也纳古典三杰中短命的莫扎特。
1985年的上半年,我演奏的K545《C大调钢琴奏鸣曲》在济南打动了老师感动了师姐迷到了师妹也他妈的醉倒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那快—慢—快的三个乐章,我是在半夜三更的琴键上梦游的,我是在午后的阳光里蹂躏摧残那架黑色的聂耳琴的。
莫扎特,你教会了乐器歌唱,你也教会了我怎样在黑白键上边歌边舞边吟边说。
我看过搞美声的唱过你的《后宫诱逃》里的精彩唱段,我窥过一个女生对着镜子陶醉地大唱《女人心》的咏叹调,就连我这个高不上去低不下来的破锣嗓子也哼唱过你那首脍炙人口的费加洛的咏叹调。
莫扎特,在20多年前的大学里,我自己虽然更偏爱老柴和萧邦,也更热爱勋伯格和斯特拉文斯基那些叛乱分子,但我还是常常跑出琴房来听姜玉礼他们演奏你的四重奏,尤其那首《G大调弦乐小乐曲》,每个乐章每个主部副部每个句子每个声部每个呼吸,你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一直在我的心里回响。
你的那首朗朗上口的2拍子的K265《C大调钢琴变奏曲》主题,沐浴了多少代爱音乐或不爱音乐的人。金头发蓝眼睛黑皮肤黄脸蛋的一代代孩子都是欢快地唱着:A-B-C-D-E-F-G的英文歌长大的,其实大多人并不晓得这是你的杰作啊。
固然,自1987年后我不在他们面前说起你,我也回避他们在我面前提起你赞美你膜拜你。
莫扎特,你给人类还是留下了遗憾。
你老师的老爷子巴赫在他的“黄金时代”,也就是创作出钢琴旧约《平均率》第一册和名满天下的《勃兰登堡协奏曲》的时期,32至38岁之间巴赫谱就了不朽——6首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卡萨尔斯老头厉害啊,他让我们这些晚辈有幸聆听了这种幸福。我手头有老卡和福尼埃的录音版本,我一个人常偷偷地听一个人Solo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32岁至35岁生命最后的四年里,拼命地不分白黑地造出了旷世之作。你本身就是一个很棒的小提琴家和中提琴家,何况中提琴与大提琴的指位和把位最接近,但你没有来得及写啊。
科大伊在你逝世后的124载的1915年,也创作了一首享誉乐坛的无伴奏大提琴《独奏奏鸣曲》,这一年科大伊刚好32岁,与1717年32岁的写出的第一首组曲的巴赫正巧同岁,这绝对是天意!此曲是20世纪音乐的极品。
匈牙利的质朴乐风在三个乐章里横行贯穿,巴赫的意念始终在拨弹拉跳的大提琴里声声不息。尤其是带有舞蹈风格的第三乐章凶猛迅疾,匈牙利人的狂想和现代人的迷茫纠缠一起,叫你明白了笨重的大提琴也可以如灵巧的小提琴那样流利明快酣畅淋漓。
我至今仅猎获过也是匈牙利人的斯塔克早年演奏的版本。
哦对了,莫扎特,科大伊的这支名曲首演就选在了你的老家——萨尔斯堡,是你离开人间的132载后的1923年。这是缘分啊,科大伊向老巴赫致敬,他更向你遥拜啊!
莫扎特,你给人类还是留下了遗憾。
贝多芬的5首大提琴奏鸣曲大大提升了该乐器的独立地位。为以后舒伯特的《a小调》,萧邦的《g小调》,格里格的《a小调》,弗兰克的《A大调》,特别给勃拉姆斯的那两首著名的奏鸣曲以灵感和启迪。
我时常听由才女杜普蕾与她的丈夫合作的版本。贝多芬的节奏动态和大提琴与钢琴的水乳交融惯常打动傍晚徊想的我。
圣桑,福雷,德彪西等法国人都写过精致的大提琴奏鸣曲。
拉赫玛尼诺夫曾在他的盛年造出了无比眩晕的4乐章《g小调》,钢琴的亮点与大提琴的华彩之间让你有惊心动魄之感。他的同胞普罗科菲耶夫的《C大调》和萧斯塔科维奇的《d小调》也非常有魅力,音乐会和录音版本也极多。我听得是老罗和李赫特的碟子。
就大提琴奏鸣曲而言,我最喜爱的除了贝多芬的就是勃拉姆斯的那两首,尤其是后者的《e小调》,百听不厌百听感动。我收藏有皮亚蒂戈尔斯基与斯图尔特在1947年的珍贵录音。
莫扎特,就连除了钢琴音乐极少涉猎其他体裁和乐种的萧邦,都在他35岁时从心里唱出一曲动人的《g小调》。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5岁就开始谱写音乐赞美上帝歌唱生活。在你短暂的30年的创造中,你所踏足的领域和收获的果实真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别的不罗嗦,仅就与大提琴亲密无间的室内乐来说,比如你写了7首钢琴三重奏,比如你写了23首弦乐四重奏,再比如你写了5首弦乐五重奏等等等等。我早就听出了大提琴在织体里的游走,我早已听出大提琴的低音歌唱,我早就听出大提琴在声部里的和声共鸣。
莫扎特,你虽然没有谱写一首大提琴奏鸣曲,但你那些浩瀚的绝世精品里已给大提琴的倾诉找到了绝妙的方式,你也不动声色地默默地为你的同代以及一代又一代的音乐家写出流芳百世的大提琴奏鸣曲做出了贡献。这样说吧,那些风靡世界雅俗共赏的大提琴小品,像舒曼的《梦幻曲》,福雷的《悲歌》,波泊尔的《纺车》等等何不有你那优美低回的旋法?
莫扎特,你给人类还是留下了遗憾。
暗恋大提琴的如女人般的模样和如泣如诉的声音滥觞于我已远去的青春期,那时我左抱手风琴右搂钢琴。
多年多年来,我对其他乐器爱慕的是今天莲花明日牡丹,但对大提琴的她,我始终痴心不改与日俱增。
巴洛克旋律大师维瓦尔第给世人馈赠了28首好听的协奏曲。
大提琴家从他开始的博凯里尼写了4首悦耳的协奏曲,他的《降B大调》是音乐仓库里的宝贝之一,也是演奏家们必拉曲目,卡萨尔斯精美绝伦的华彩乐段更是锦上添花。
海顿的《C大调》颇有一些传奇,在他逝世152载的1961年被人在布拉格图书馆里发现,来年,在“布拉格之春”上演一举响彻地球的上空。中国人第一次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面对面的亲耳聆听那是在1980年的北京城里,正宗的法国学派传人托特里在当年的中央乐团的协奏下奏响了美妙的乐曲。
三大协奏曲之首的海顿的《D大调》更是在有阳光的地球村里回响不绝,三个乐章的得体安排里时有莫扎特的率性和语气。乐谱版本有格尔瓦特和让-德隆两个经典。录音版本多的无法统计。我先后淘过老罗,马友友和我偏爱的英国“疯女”杜普蕾的CD.
真正的大提琴在交响化的乐队里如鱼得水般的游走,一定也必须从舒曼谈起。
舒曼的《a小调》被选进三大协奏曲里面,决非偶然和幸运。听吧,三个乐章的连续歌唱以浪漫主义的斗士颠覆了古典主义的既有传统,它更像是一首瑰丽的大型单乐章大提琴与乐队的交响诗。
1963年10月5日,由萧斯塔科维奇重新配器的音乐会在寒冷但有音乐的莫斯科上演。自此许多现场演奏和录音的名家都选用了萧版。
德沃夏克的两首大提琴协奏曲,当数晚期的第二《b小调》牛碧,也是他继他的《新大陆交响曲》后的颠峰之作。大提琴的引子极具宣叙调的特点,配器色彩斑斓的乐队与悠扬的大提琴或对答或感叹或叫板或……为20世纪大提琴交响曲的诞生指引了方向。
我听说,当年勃拉姆斯在听了德沃夏克的《b小调》后感慨万千,虽然他自己很欣赏大提琴,也谱出两首绝妙的奏鸣曲,但他还是从德氏的协奏曲里听出了天籁。
这里可以暴露一下家底,我有许多《b小调》的版本。
谁要再说自普赛尔以后大英帝国200年间没有一流的音乐,我绝对跟他翻脸。听听艾尔加的《e小调》吧,就一个字:美!
莫扎特,普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协奏曲之王。你写了27首钢琴协奏曲,写有双钢琴协奏曲;写了5部小提琴协奏曲,还有一部卓越的《小提琴/中提琴协奏曲》;4首圆号协奏曲,还有单簧管/长笛/竖琴等等闻名遐迩的协奏曲。
莫扎特,你给人类还是留下了遗憾。
大上个世纪末的1898年,理查·斯特劳斯横空出世了交响诗《堂·吉诃德》,独奏大提琴犹如现代的堂·吉诃德战风车般的在声音的街头上亮相。俄罗斯人的老罗,法国人的福尼埃和华裔美国人的马友友的现场或录音都巨棒。此曲奠定了大提琴在现代音乐中的重要地位。
一生在前苏联郁闷的米亚斯科夫斯基除了他的27交响曲,在1944年他谱写了一部老辣的两乐章的协奏曲。这部《c小调》题献给克努舍维茨基并由他首演,可惜大提琴家英年早逝,我的藏品是他的孙子辈的麦斯基灌录的。作者废除了古典的快慢快的三乐章结构,用一个抒情的行板和一个急速的快板不间断的一气呵成。音乐的气息里有老柴和拉氏的感伤情愫。
普罗科菲耶夫的《e小调大提琴交响协奏曲》自1952年2月15日由老罗在莫斯科首演以来,名噪乐坛长演不衰。三个乐章在曲式上的布局打破了传统上的既有法度,丰富的交响化配器手法极好地烘托了孤独的大提琴的倾诉。我收有老罗和他的弟子麦斯基的绝好版本。
萧斯塔科维奇的两首大提琴协奏曲是音乐殿堂里骨灰极作品,第一《降E大调》和第二《G大调》是近半个世纪以降众多名家的钟爱乐曲。这两部都是献给老罗也都由老罗在寒冷的首都首演的。有人评论《第一协奏曲》可与他的《第十交响曲》以及他的那首钦誉乐界的《小提琴协奏曲》媲美。
在《降E大调》里,我从老罗的激情张扬里看到了白茫茫的白桦林,我从老罗的倾心哭诉中听到了俄罗斯的呻吟。反反复复向命运发问的动机在快速的第一乐章里固执的纠缠着,那忧郁而宽广的第二主题在飘在荡。一鼓作气的后三个乐章直叫你痛快直叫你跺脚。
英国现代乐坛的另类布里顿在我出生的1963年鼓捣了《大提琴交响曲》。别具匠心的把主角大提琴埋伏在四乐章的丰饶织体里,老罗的现场演奏中与乐队穿插自如浑然一体。
匈牙利的米哈依在1953创作一首协奏曲,由演奏家自己写出的大型器乐名作实属罕见。低音乐器本身的特性在与乐队的对答中发挥的淋漓尽致,独特的匈牙利民谣在三个乐章里涌来涌去回味无穷。
欣德米特一生作有3首大提琴协奏曲,他本人就是一个非凡的中提琴家,他又是一个集大成的作曲家。他为皮亚蒂戈尔斯基的专门写的第三协奏曲,至今是大提琴作品的珍品。慢板乐章的主部主题悠长深情动人心弦。我有斯塔克的新颖解释。
波兰人卢托斯拉夫斯基的单乐章协奏曲,是当代绝佳的先锋派范本。我常听的是由老罗演奏和作者亲自指挥的录音版。在23分23秒钟里,我始终被无调性的大提琴与弥漫着一片噪音的乐队的较劲中所包围,那种紧张,恐慌和焦虑好令我亢奋。
帕尔姆演奏的先锋派作品,如潘德雷斯基和尹伊桑的前卫作品很酷很牛。
新生代的名家席夫也出了两张网络20世纪激进分子的反革命金曲,每次听的都让我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莫扎特,你肯定在天上笑,你肯定在地下听,因为他们都从你的音乐里偷得了美酒佳肴。
莫扎特,你给人类还是留下了遗憾。
自巴洛克大师博农奇尼与大提琴音乐有染以来,魅力无穷的大提琴已忘我投入地歌唱了300多年。
老柴的《罗可可主题变奏曲》百年来醉遍了爱乐人倾倒了音乐人。7个或8个速度表情不一的变奏乐段在浓郁的俄罗斯风情里表白了作者的心声,在流畅典雅的富有歌唱的起伏线条里,我时时听到大提琴的各种技巧与乐队重复的叠句在默契地呼应在甘美地流淌。说白了吧,老柴你在意淫莫扎特。此曲1879年6月8日首次在威斯彼堡演奏时,在座的李斯特高度赞赏了你的大作。
同期的圣桑也在法国谱就了极富感染力的《a小调第一协奏曲》。此时的拉罗也随后创作了他的名典《d小调协奏曲》。这两个诗意盎然的法国人的作品流传目下感人肺腑。
两个犹太人用心灵喊出的自己民族的哭腔,用沧桑般的大提琴声音来表现是再恰当也不过了。请听听布鲁赫的《希伯莱祷歌》和布洛克的大提琴狂想曲《所罗门》吧。
20世纪里,前苏联的哈恰图良用尽了各种技法来表达他的激情和意境,三个乐章不时出现新鲜粗犷的少数民族的音调和节奏,曾使我想起当年我演奏他的名曲《马刀舞》的热烈场面。
巴伯唯一的一部《大提琴协奏曲》于1946年问世以来,很难得的为本土美国人赢得了世界性的荣耀。
英国人沃尔顿继他的前辈艾尔加的名山之作享誉多年以后,也写出了一首华美而温暖的《大提琴协奏曲》。在福尼埃的尽情描绘里,我听出了意大利南方的阳光明媚。
前苏联的异类先锋派施尼特凯在64岁的一生里作有两首重量级的大提琴协奏曲。他的《第二》早在1970年代初就与患难弟兄老罗一起密谋策划,由于老罗的流亡,该曲直到自由的1990年才终于诞生。全曲由5个乐章的套曲构成,现代和巴洛克的曲式混合并置,孤寂的大提琴的自言自语,无调性和多调性的音列融合以及末乐章圣咏风的庄严和狂喜。我,我听到了一种只有声音才能爆发出的精神核能量!
莫扎特,今年的1月27日就是你作为人类神童降世的250周年。
你是史上第一个炒王公贵族鱿鱼的自由音乐家,没有你哪有后来贝多芬的特立独行。
你的那部最后的歌剧《魔笛》照耀了西方和东方,傲视乐林的瓦格纳最感恩。
你的前辈你的同辈你的晚辈以及晚辈的晚辈,身前身后或多或少在音乐上都被批评和指责。而你,莫扎特,只有那个浪漫主义的急先锋柏辽兹在失恋后苦艾酒喝高了,他奶奶的才说了你一句玩笑话。
莫扎特,300天之后的2006年12月5日的那一天,就让地球人普天同悼吧。
你的忌日,我就一个人躲在小屋里,闭上双眼聆听你在弥留之际从心里哼出的那首未竟的《d小调安魂曲》吧。
原谅我,莫扎特,我突然记起:语言和文字的尽头才是——音乐。
莫扎特MOZART,你就是
音乐!
莫扎特,你给人类还是留下了遗憾。
(2006年,为纪念莫扎特诞辰250周年而写)
欲往甘南
走冰川
行大草原
大分水岭
把黄河指向北
把长江引往南
颠簸千余里
行程十六天
拿一路的奔波
换家居的疲倦
走不出贬值的现实
飞不到空洞的超验
叠加庸常图像
生活垒成老年
我非热情的访客
且游且感
幸有期待的诱饵
鼓动飘摇的风帆
钟情于远方
迷离的广袤
消魂的深邃
奔腾的激湍
其实,
这规矩并没有变。
孔雀开屏;
公鸡打鸣;
小鸟抖动羽毛;
小文人写自传体;
朗诵者亮出磁性;
这样,
你就想作一只
务实的鹰。
大地拱起脊背,
在云天的高度
铺开丰富的体验。
玛尼堆沉重的心事;
黑牦牛遐思的双眼;
长风阅读
彩页的经幡。
云中的游牧,
千壑高原。
心绪起伏,
望绵延的雪山;
盐湖如镜,
映昆仑的容颜。
倾旋的大盆地;
幻化的地平线。
沙漠深处,
魔舞者雅丹。
约我在陌生之域;
等我的理解力,
奉上全部磨难。
大西北忘记风格,
一切风格都已释然。
心灵的游牧,
千壑高原。
扶正固体,
养血补气,
滋阴益肺,
这么多爱意,
在血脉里欢歌,
与我融为一体。
老乡,据说
在那方圣地,
分配最多的紫外线,
发放最少的氧气。
你来,
却带这份厚礼。
立尺许之绿,
把红丽举上蓝天。
因那高拔的基座,
已非众芳企及。
锻造灵魂的峡谷,
产神爱的果子。
天意出于无奈,
人意流于浇薄,
红景天,
我奉神意!
你敞开一扇门,
说:我在这里!
就有了那里。
让我相信:
用爱创造的世界
总有生机。
那里并没有重置,
而我走向那里。
藤萝撑起的雨棚;
芦苇摇动的风旗;
你在那里。
初夏是大红杏的味道,
百花繁语说到她时:
熟了!
已把酸涩酿成甜软。
果园幽幽,
短垣小径。
绿韵中的喜悦,
枝头挂满星星。
杏黄是最友好颜色,
还有面颊一抹晕红。
品醉她的风格,
是海上的蓝风。
6/11/2020 11:32:48 AM
1959年春天,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德国的多特蒙德举行。中国运动员容国团在比赛中过关斩将,力挫群雄,夺得男子单打世界冠军。这是有史以来中国在世界性体育比赛中夺得的第一个世界冠军!振奋人心的消息接接二连三:第26、27、28三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国运动员在容国团的带领下“垄断”了比赛:不但荣获男子团体赛和男子单打三连冠,而且每届都包揽了男子单打前三名!从此,乒乓球热迅速在全国兴起,乒乓球开始被奉为“国球”,渐渐成为了民族情感的寄托,成为国家运动的象征……
上世纪六十年代没有电视,每次锦标赛都是围着收音机或是站在街头的大喇叭下听实况转播。容国团、庄则栋、李富荣等名字,响彻大街小巷。他们比赛中的一招一式,都让听众津津乐道回味无穷。那是曾被称作“东亚病夫”的中国人扬眉吐气的日子,热血沸腾举国欢腾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爱上了乒乓球运动。
当时的学校没有乒乓球台。学生放学后,我们几个青年教师把教室里的凳子拿到一边,把课桌拼在一起,中间横排一列砖头,做成“乒乓球台”,用自制的光板球拍打球。虽然“球台”的长、宽、高都不符合标准,台面也高低不平,却也乒乒乓乓,打得有滋有味。打完后再把桌凳整理好。不知是谁告的密,这事叫秦校长知道了。秦校长五十多岁,矮矮的,胖胖的,油光满面。
一天早晨,全体教师站在毛主席像前“早请示”,秦校长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斗私批修’!啊,最近有些老师,不好好安心工作,在教室里用课桌打乒乓球。啊,课桌能当球台吗!啊,既不爱护公物,又影响教学秩序。啊……”——秦校长讲话老是“啊”声不断。被不点名地挨了批,我们几个从此偃旗息鼓,球拍也填到火炉里当柴烧了。
第二年,秦校长升迁了,来了一位高个子的黄校长。黄校长知道了这件事,就把我们几个青年教师找来,说:“今天我们开个小会。毛主席说: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你们爱打乒乓球是好事,但是不能在教室里打。课桌能当球台吗?我们可以在校院里建一个水泥球台,不过大家得自己出力。你们愿意吗?”我们几个高兴得把黄校长抬了起来,恨不得喊他几声万岁。
第二天放学时,黄校长在夕会上向学生布置:“同学们!为了贯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我们学校要建一个乒乓球台,可是没有石子。如果每一个同学回家砸出一斤石子贡献给学校,学校就可以建起自己的球台,大家就可以打乒乓球了。同学们说好不好?”
“好!”回答声如山呼海啸。黄校长把一把石子发下去,让学生们传着看,“石子的大小就像这些差不多。明天上学带来。谢谢你们!”第二天学生带来了石子,每个人都不止一斤,倒在一起足有七八百斤。学校买来一包水泥,我们几个青年教师去河边用小车运回两铁斗沙子,大家又回家拿来一些旧铁丝做筋,材料备齐了。
在一个星期天,我们量好尺寸,支好胎子,叮叮当当地干起来。汗水湿透了衣裳,大家也不觉得累。不久,一个尺寸合乎标准、表面光滑平整的水泥台面完成了。我们又在校院里选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用捡来的废砖垒起六个台座。十几天后,台面凝固结实了,我们把它抬到台座上,涂上绿色油漆,夹上自制了简易球网,一个崭新的乒乓球台赫然出现在师生面前。
老师们打乒乓球,经过耳濡目染,学生们也对乒乓球来了兴趣,很快就出现了一大批乒乓球运动爱好者。每当放学后、星期天,只要不是刮风下雨,都会在校院里看到师生们乒乒乓乓打球的身影。 后来,一个台子不够用,黄校长又组织大家新造了两个,这样学校就有了三个台子。经过几年的锻炼,学生们打球有了一定的水平,我组织他们去邻校比赛,还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从此,乒乓球运动成了我们学校的传统体育项目,多次在公社、县比赛中获奖。自从乒乓球运动在我校普及,学生的学习成绩不降反升,每次统考,都名列前茅,升学率也不断地提高。各种奖状纷至沓来:学习成绩优异的,体育比赛优胜的,文明单位的,先进集体的……办公室里挂满墙。
1968年6月下旬,传来了容国团不堪受辱自杀身亡的消息,他的遗言是:“我爱我的名誉胜过生命”。这位从香港回到大陆,振兴体育事业、振奋民族精神、为祖国争得荣誉的优秀运动员之死,刺痛了多少中国人的心!大家不敢声张,不敢悼念,默默不语,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为人贵有自知之明,运动贵在持之以恒。时光飞快地过去了半个世纪,我早已退休赋闲在家,成为一个耄耋老人;但是对于打乒乓球,我却始终乐此不疲。当初打球追求的是兴趣,想不到却收获了健康。经过长期的运动锻炼,我原来孱弱的身体强壮了,也不经常闹病了;已经年近八旬,依然体强步健,精神矍铄。
我的住宅楼前有社区文体活动中心,里边有两个宽敞明亮的乒乓球室。崭新的球台泛着诱人的墨绿色。每天下午我都会去打上四十分钟至一个小时的乒乓球。大前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正在打球的我,突然感到左脚腕处一阵剧痛,如同被人从后面用钝刀猛地砍了一刀。几个球友搀扶着把我送回家。后来去医院检查,原来是跟腱断了。医生开刀给我接好,住院两个星期,又在家养伤三个月,终于能够扔下拐杖下地走路了。
一天,我拿起球拍正要出门,妻伸开双臂拦住去路:“不行!不让你去打球!”
“我悠着点。”
“老了,别逞能了!”坚决不让我去。可是经不住我软缠硬磨,两天后,在老伴的千叮咛万嘱咐声中,我又重返球场了。
2015年4月18日,街道举办乒乓球赛,我们社区9人参赛。结果包揽了男子团体前3名(3人组成1个团体)和男子单打前5名。这些运动员大多是我当年的学生。当然,已经78周岁的我也不甘落后,成为本次球赛中年龄最大的运动员。尽管比赛没有按年龄分组,我还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斩获了一个二等奖!
2015年5月8日
6/11/2020 12:06:36 PM
前世里
我和你 离得一定不是太远
相隔着的
也许 仅仅就是几垄麦田
我家的山墙
也许 紧傍着你家的山墙
你家的炊烟
也许 时常飘进我家的小院
至今 我还能记起
你那银铃般的笑声
至今 我还能记起
你那洗白了的衣衫
也许 我们前世的缘分没有散尽
所以 今生
我们又得以
在这个世界上再次相见
你可知道
就在遇见你的那一刻
涌上我心头的
是一股 怎样的波澜
……
我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
千万千万
别把这事说破啊
我更愿意——
远远的 站在那里
看你 那依然熟悉的身影
看你 那依然俊俏的
眉眼——
那只小鹿
时常溜进我的梦里
来时
她从来也不跟我商量
就那么随意的走进
我的领地
好多年了
她怎么一点也没变啊
总是那样的顽皮
那样的欢快
即便来了
她什么也不说
只是蹦跳着
撒欢的跑着——
跑累了
就歪着脑袋看着你
可不等你走进她
她又达达的——
一溜烟地跑开
于是 一个晚上
因为她的来
我的梦
便涂上了斑斓的色彩
今晚,你还来吗?
我无处问你
可心里
却充满了
殷殷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