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

文 / 落叶知秋

5/14/2020 9:02:25 PM

自幼喜欢诗文,虽无建树却不乏体会。追忆启迪诗文之心路历程,却是发源于冬夜的一场“春雨”。这场春雨朦朦胧胧如泪花,涓涓滴滴如乳汁,滋润了童年混沌之日月,开启了孩提渴望之心扉。
乡下的冬天寒冷而漫长。每天太阳珊珊来迟,中午过后暮霭落下,黑夜接踵而至。北风像利刀一样搅和在冬夜里,卷裹着孤零零的小村庄。昏暗的农家小院里鸡宿窝狗不吠。家里为了省灯油,让孩子们喝上碗菜粥早早地爬到炕上睡觉。炕上铺着厚厚的新麦草,虽然盖的被子又脏又硬,但身子陷在松软干燥的麦草里却很暖和。
寒风从门窗缝隙中窜进来,炕上的草发出悉悉索索声音,我用破子蒙住头,不去想奶奶讲的鬼怪故事。一双轻柔的手掀开了我头上的被子,我的第一任老师、生我养我的母亲开始教我读诗,这是我人生学的第一首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乌。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母亲拍打着我,用曼妙温柔的乡音念着讲着……我在跟着一遍遍的吟读中沉沉入睡。睡梦中,北风吹乱树影的声音似乎变成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一朵朵美丽的花儿从天上落下来:粉艳的桃花,雪白的梨花,金黄的迎春,浅紫淡兰的碗碗花……忽然一阵风雨,那风中的细雨变成透明丝带,把飘忽的花儿扎成一朿朿,堆积到我的怀里。我笑醒了,却是两只长着冻疮的小手抓满了麦秸草。
一场美梦使我的童年变得开阔明朗起来。在母亲的谆谆教诲中,我开始喜欢诗,喜欢诗中的雨,雨中的诗。
那“天街小雨润如酥”“沾衣欲湿杏花雨”“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都在我荒漠的心田中化为甘霖。尤其诗圣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如同在乐曲中展开一幅美妙的画面:细碎的雨丝织成了濛濛纱网,在夜色中悄悄舒展,滋润着渴盼的山川,呼唤着沉睡的绿芽。这山川绿野,这万树桃花,都被善解人意的春雨滋润的灵动起来,呈现出勃勃生机。就连江船上的点点渔火也在水墨江天中变得闪烁明亮。待黎明到来之时,春雨了无痕迹,只有“林花著雨胭脂湿”。
春雨珍贵,春的故事短促。
诗人曾说过:“使人成熟的是经历,而不是岁月。”随着阅历的增长,春天温馨的诗已成为遥远的回忆。那“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终是离人泪”的诗意渐渐浸润我的心境。我开始偷偷地读《红楼梦》。母亲发现后没有责难我,而是告诉我:“读红楼梦必先读其诗词。若不解诗词,纵然读上十遍也难理解书中之人物。”母亲此言是我解读红楼梦一书的钥匙,使我从对宝黛爱情的兴趣中解脱出来,升华为对文学名著和古典诗词的欣赏。那一首首美轮美奂的海棠诗、菊花诗、枊絮词,令我一朝入梦,终生难醒。
母亲还给我讲过陆游的《孤村》一诗:“僵卧孤村不自哀,为国尚思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诗人已风烛残年却壮心不泯!深夜听到急风骤雨,如闻战鼓角号,恨不得扬鞭摧马,披挂上阵,踏过冰河,收复失地。这爱国诗人泪雨交加的诗,不经过蹉跎岁月的人是难以体会其中三味的。
陆遊教儿子学诗时曾说“功夫在诗外”。
古人评价年轻人学诗是:初学三天,自以为纵横天下;学成十年,方知举步艰难。
当年,我在一群乡下孩子中间背诵几首唐诗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母亲的教导,方知我们民族的诗如繁星,如花雨,如盘结在大地的深根。从此我有了自知之明,不敢在人前谈诗论文。
如今走进了人生秋天的我,已是“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此时追忆母亲当年在寒屋陋室中最喜吟读的“昔我往矣,扬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诗,方能深深理解母亲说过的一句话:“科学是近代的好,文学是古典的好。”
正是母亲教给了我大量的古典诗词,才使我在读书中潛移默化地汲取着民族文化濡养。这大海般的濡养,使我在成长中,心灵得到净化,境界不断提高,不管生活中遇到多么不如意的事情,心中也能残留着一点诗意,点燃着一点光明,追寻着一点向往,蕴藏着一颗爱心;从而坚守自我,不屈环境,直面人生,从容风雨,求索不倦,奉献无悔。
我感谢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也把她那颗热爱古典文学的诗心给了我;使我心灵深处永远相信美好,永远坦荡而温馨。即使在孤寂落寞中亦能聆听到母爱之心穿越尘封岁月的祝福,并把这种感悟梳理成精神财富,用母亲给予的诗心诉说出来。
又是一个风雨之夜,思念亲爱的母亲,思念把我送上学诗之路,如今却己春蚕丝尽烛泪成灰的母亲。此时,窗外的雨伴着心中的泪点点滴滴,仿佛又回到了“梦里花落知多少”的童年时代,在那乡下寒冷的冬夜,我和弟弟正挤在温暖的草炕上,一字一句解读着母亲曾教过的、那一首首诗中的雨,雨中的诗……
2006年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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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的小木屋

文 / 陈瑶本

5/14/2020 9:01:03 PM

从斯德哥尔摩乘车去奥斯陆,一路上风光很美:有山,有水,有青翠的树林,有嫩绿的草场;青山绿水间,树林草地边,不时地会有各式各样的小木屋进入你的视野。

小木屋一般是一两层,三四间,全木结构:木头的墙壁,木板的房顶,木质的门窗。因为木头容易朽坏,主人会根据自己的爱好,用不同颜色的油漆涂刷得焕然一新。有白色的,有红色的,有黄色的,有蓝色的,有一屋多种颜色的,更多的是绛紫色。有的人还在小木屋的窗边、门旁、檐下、墙角等处涂上白色界线,小木屋顿时变得棱角分明,更加清新悦目。

不但小木屋的颜色五彩纷呈,小木屋的样式也是千姿百态。有尖顶的,有平顶的,有屋顶的斜坡中间改向的,有的在开门处竖向盖出一间,构成一个门厅的……多数房顶上有或方或圆的老虎窗,便于采光和通风,使房内空间的利用最大化。未见建有围墙的,小木屋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途经维纳恩湖北岸时,司机师傅停车休息。看着浩渺的湖水和周边的山林,想起了美国作家梭罗在《瓦尔登湖》中的一句话:“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周围林木蓊郁的群山是它浓密的眉毛。”维纳恩湖是瑞典第一大湖,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望无垠——这“眼睛”确实够大够亮:湖边丘岭起伏,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绿树——这“眉毛” 又宽又浓。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或红或黄,或白或紫,开在草坪上、树林间、湖岸边、道路旁,洋洋洒洒,星罗棋布,莫非我们遇上了天女散花?
春风摇曳绿荫,传来几声“咕咕”,分不清是杜鹃还是鹧鸪的啼鸣。一只小松鼠蹦蹦跳跳来到我们面前,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拾吃一位女士掉在地上的面包屑,它一点也不怕人,看着这些远方的来客给它拍照,处之泰然,对另一位女士赐予的花生照吃不误。
几座色彩鲜艳造型优美的小木屋掩映在湖岸边的绿树下。如果这时候小木屋的门“呀”的一声推开,从屋里走出几个小仙女或是小矮人,谁也不会感到奇怪,会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个童话的世界。

瑞典的小木屋不是主人的住宅,是他们的乡间别墅。礼拜天,节假日,主人一家带上食品,领着宠物,来到这里。清晨,看彩霞满天,看日出;夜晚,看群星灿烂,看月亮。白天,在空气清新的树林间散步,在芳草鲜美的绿茵上打滚;或是看蝴蝶在花丛飞舞,听小鸟在枝头唱歌。有兴了,拿枝钓竿去湖边钓鱼,带只小狗去林中猎兔。晚上,玩累了,回到小木屋,喝一杯咖啡,吃一点美食,泡一个热水澡,享一份天伦乐;然后,打开窗户,嗅着花草的芳香,听着树叶的絮语,做一个甜蜜的梦。
他们就是这样,放松身心,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亲密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这样的小木屋,一路上见得多,芬兰有、挪威有、丹麦也有;不过,我觉得,瑞典的最多,瑞典的最美,瑞典的最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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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点闲话·我看国画意境三题之三·孤

文 / 闲砚

5/14/2020 8:59:34 PM

八大山人的孤,几乎从他画像的脸上就能看出来。
想必八大山人不似倪云林那般安宁心净,他终究回到尘世,越过芸芸众生的喧嚣,深入孤独,咀嚼孤独,叙述孤独,并在清醒与疯癫之中叩问灵魂。八大山人是敬仰倪云林的,但他的山不似倪云林的山那么平远飘渺,他的山时而异峰突起,连山峰也是孤单的。他自知倪云林的难以追摹,以自己的模仿表达了对倪云林最大的敬意。
有人害怕孤独,有人享受孤独,我想,八大山人就是享受派。任何个体叙述都不免牵连着宏大叙述,他作品中那只孤单的鸡,那条孤单的鱼,那株孤单的花草,干弯枝曲的孤松,要么戏虐地与观者对望,要么乜斜着世上古往今来无数人的孤独,一副不屑的样子,要么怡然自得,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是没有哀怨,没有乞怜。我想这也是看穿后的从容淡定。记得唐寅桃花诗最后两句: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人世间那么无依无趣,何如与花酒诗书丹青为伴,八大的精神伴侣就是他的作画与作品,就是他心中的孤峰静水,一花一鸟。这种孤独,没有悲凉,只有超逸,这份福气世间难得,今人就更不必想了。
蒋勋有句很文艺范儿的话:孤独和寂寞不一样。寂寞会发慌,孤独则是饱满的,是庄子说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是确定生命与宇宙的对话,已经到了最完美的状态。想必八大山人离这个境界不远。
八大山人的孤,其中既有对个人精神的况味,也有对世人的悲悯。孤独是真实的世界,无所依傍是人的宿命,谁也跑不掉。看透了则从容自若,看不透则浑浑噩噩疲惫不堪地一辈子追东逐西,不得安宁。每个人都孤独至死,娱乐则是孤独最寻常的表达,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泛娱乐化,人的孤独由此达到了极致,而像八大山人那样优雅的孤独去之已远矣。
这次疫情让很多人想起了加缪和他的《鼠疫》,也许加缪对孤独的认识更为透彻:有时候为了不要再和人的世界有任何关联,我愿意放弃一切。孤单不是悲剧,无法孤单才是。一语道破了多少人的精神悲剧!这是题外话了。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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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二首·2020年母亲节记怀

文 / 段爻

5/14/2020 8:11:04 PM

其一

家犬艾莉,日与老母相伴。

八秩亲娘母,艾莉爱犬依。
淳情家道厚,福祚更无期。

其二

儿时,兄弟三人随母初赴家乡,寒气犹新也。

四野风疾狂雪卷,绵延厚絮覆蹊畋。
回乡母子归家切,带路挑夫举步艰。
未料双箩翻转滚,忽惊俩弟越飞弹。
弯身理整棉囊束,振作精神又起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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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写起文章来了(二)

文 / 梦中客

5/14/2020 8:08:47 PM

勾起我强烈阅读兴趣与创作欲望的是,在《黑马阅读》上读到的毕淑敏的一篇散文——《我很重要》。
在当时的阅读视野里,我认为这篇文章是最好的散文,No.1的地位在我心中持续了好几年。此文之所以令我心醉,因为标新立异,妙语连珠,修辞荟萃,成语众多,词藻富丽,优美的排比句众多,很多修辞也富有诗性,给人以很大的想象力。总的来说,是一篇“语文综合技能素养”非常高的文章,很适合文章初学者当做写作范文来学习。因为当时很喜欢,以至于我竟可以把这篇2000多字的散文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由于当时很钦佩毕淑敏的文笔,拿到一份刊物,首先在目录上搜索的是她的文章。平日里,也很是关注她的书,只要“发现”了她的书,如获至宝,即使“经济”再困难,也会不假思索地买了。仅在高中阶段,我就买了她的10多本正版书。每次买回家,我便逐字逐句研读,每篇至少要研读两遍以上,有些篇目也读了不下五六遍,而且不忘划重点、做批注。为了记住一些精彩片段,我甚至把一些内容大段大段誊录下来,或是剪贴保存起来。
欣赏一个人,就愿意学他的为人处世。在渐渐熟悉了毕淑敏的写作风格后,我开始在作文或是私下的文学创作中模仿起她的文笔,经过一番努力,以至于当时一位同学说:“你写得风格很像毕淑敏!”
现在,虽然我已不读毕淑敏的作品了。但是,正是她作品的影响,使得我在比较短乃至非常短的时间内,提升了写作能力,甚至影响了我的写作兴趣。

高中虽说比初中学业重得多,特别是数理化难度提升了不少,但我还是偷偷写了一些文章,读了一些课外书。
除了读毕淑敏的专著,我继续忙里偷闲,第一次把《红梦楼》这部被誉为“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的伟大著作认认真真读了一遍。由于里面的生僻字词甚多,每次看得时候,我就带着一本汉语大字典,边看边在空白处做记录。
除了《红梦楼》,我还读了当时红极一时的作家郭敬明的《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这两部小说。另外,还读了些《读者》《散文选刊》《美文》《萌芽》等杂志以及《新概念作文》上的文章和作文。
除了自己学习,高一和高二的上学期,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经常在晚自习上为我们读一些课外书上的名家名作,我记得有台湾的罗兰、刘墉及大陆的一些当代知名作家,老师也鼓励我们自己找些美文在课堂上分享给大家。然后就是平时引导鼓励我们多动笔,还把班里写得好的作文在课堂上分享给大家。
虽然语文老师从没有给过我的作文高分数,更没有在课堂上把我的作文分享给同学们,但是天资平平的我,已经悄悄地对写文章产生了兴趣,愿意主动去写。
也正是由于自己的不懈努力以及老师的引导,我的作文水平日渐提升,以至于在学校举办的一次作文大赛中,在没有任何老师的指导和推荐下,竟“意外”地得了三等奖。
高二的下学期和高三是我高中阶段写作的旺季,特别是高三,模考频繁,写作文的机会多。但是,我每次很认真写起了考卷最后的作文,甚至尝试着用诗歌体裁写作文。也正是由于平日的阅读和练习积累,我尝试起了散文、诗歌乃至小说的写作,真正开启了文学意义上的“写作”。
高中结束,我的写作本上一共积攒了两部中篇小说、几十篇散文和几十首现代诗(那时没有个人电脑,可惜找不到小说了)。

大学是我阅读和创作的黄金时期。如饥似渴地大量阅读同时,我继续进行文学创作,并主攻散文和诗歌。
我所学的专业是新闻学。从大一到大三,从课本上接触到了新闻学、传播学、广告学、西方哲学、影视学、社会学、经济学(微经、马经)、中国古代文学和现当代文学等中学时代几乎没有接触过的学科外,还从馆藏书里读了些哲学(偏重于西方哲学)、文学(古今中外均有所涉猎)、史学、传播学(老师介绍的书目)、红学、人类学、心理学、名人传记等方面的著作。
在大学,我大概读了不下百本课外书及一些文学报刊和学刊(我的长篇散文《我的三年读书生涯》对此有过深入介绍),特别是在选修课上,接触到了以思辨著称的西方哲学后,仿佛为我打开了一扇尘封久已的窗户,各种思想交相辉映,令人目不暇接,一下子拓展了我思想的视野。举个简单例子,我在此了解到中学课本上鲁迅提到的尼采是个什么人物及其思想。
随着阅读深度和广度的增加,加上一些老师的循循善诱,我逐渐养成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以至于能写出点有思想的文章,并开始在一些文学刊物上尝试着投稿,尽管中稿率很低。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坚持下来后,到大学结束,我已攒下了70多篇散文、400多首现代诗(四部诗集)以及10多篇新闻评论。
也正是在大学期间,我渐渐认识到思想在文章中的重要意义。以众所周知的鲁迅为例,他的文章之所以好,并不是因为他胸中掌握了多少词语,也并不是因为他的遣词造句功夫有多深,而且细读他的文章,华丽的词语和优美的修辞很是匮乏,甚至一些文章的逻辑关系都是混乱的,半天让人理不清头绪,但他之所以能被誉为“伟大”,而是他的文章处处闪烁着思想、深刻思想的光芒。
另外,回想一下大学之前的教育,语文课堂上写作文所要求的标新立异、别出心裁甚至匠心独运,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正是写作文要注重思想的另类表达方式。
由此,我认识到“思想是文章的灵魂”“思想是文章之眼”,更领悟出一个道理:所谓作家,做的就是兜售思想的事。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先要成为一个有思想的人或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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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中篇小说连载之三·拉斯维加斯)

文 / 保罗

5/14/2020 8:03:44 PM

在去往拉斯维加斯的飞机上,伊娜认识了一个人。
这名年轻的男子看起来毛手毛脚,一身考究的、浅绿色的阿玛尼西装,显示他是一位身价不菲的商务人士。可蓝色的蒂凡尼领带打得却松松垮垮。头发有点儿乱,像是睡过了头,赶飞机没来得及整理。最滑稽的是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的行李箱,堵在过道里竟然卡住了,好像不知道还要顺过来。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座位,可箱子又塞不进行李舱。
伊娜看了男子一眼。
“哦,对不起!”男子用标准的美国英语说。他大约有三十来岁,是一名英俊的男子。络腮胡,下巴没有刮,脸色苍白。他跟所有伊娜见过的西方人一样,眉骨突出,眼窝深陷进去,浓眉毛。所不同的是,他的鼻子不是很高挺,眼睛跟头发也是黑色的。在伊娜看来,这肯定是个混血儿。
伊娜没有理睬他。“哦,对不起!”这名男子又说道,因为他的领带又一次蹭到了伊娜的面颊上。伊娜还是没有理睬他。好不容易,男子把头顶上的行李舱盖子给盖住了。
“我应该是在这里吗,这个座位?”男子拿着登机牌,自言自语地说。
伊娜没有看他,自顾倾斜了一下身子,避开滑过来的领带。“哦,是这里,哦,瞧我!”男子看了伊娜一眼,眼里突然亮出了神采。
伊娜自然明白这名男子眼里的光意味着什么,但它没有丝毫触动,这时它还没有安装博士设计的感情传感器,更不懂得男女爱情的愉悦。但是它知道,这是人类爱情的表现。
这时飞机起飞了,男子就不停地找机会看它。看来是丘比特之箭射中了这个可怜的男人。倒不是出于他的错,而是,伊娜,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一片爱慕的目光,更何况是在紧挨着座位的飞机上。
一个小时的飞行已经够长,足够单身男女约好一起吃饭,以及喝咖啡的时间。
“我叫亚当,见到你很高兴!”亚当伸出一只手搭讪道,目光带着兴奋,还有点儿害羞。
伊娜朝亚当晗了一下首,算是应答。
“啊,女士,您是要去拉斯维加斯吗?”短暂的沉默后,亚当又彬彬有礼地问道。
“你是一名混血儿?”哪知机器人没有正面回答,却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啊,对,混血,我是混血!”男人没料到女神会问这个问题,这太直接,并且非常私密。
亚当不要意思地笑了起来,机器人也陪着他笑。“哦,你看,我是混血,混血,就是两种血混在了一起!两种不同人种的血,就是——混血,对,就是,是这样!”亚当继续结结巴巴地说。而机器人却收起了笑脸。
“你天生就是个混血的命!”机器人说道。
“噢,对,天生就是混血的命。两种血统的结合!”亚当附和着打趣说。
“你到拉斯维加斯是有商务活动吗?”
“哦,是的。我有一次很重要的商务活动。”
“这么赶巧,我也是!”伊娜突然对亚当产生了兴趣,绿色的瞳孔放大了一些。
“哦,那太好啦!我是要参加一次重要的产品展示。说真的,拉斯维加斯真是个好地方。不过我是头一次来。平常都闷在办公室里。啊,那些该死的研究,简直糟糕透顶!我渴望这个机会,享受下新鲜空气,酷热的阳光,还有内华达沙漠里的仙人掌,再就是鲜花,来自荷兰的郁金香!西部的风光令人陶醉。但最最最关键的是:遇见了您,一位漂亮的女伴,与我同乘一架飞机。这的确是我的幸运!”
这番不错的说辞,或者说非常强烈的感情表达,叫伊娜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它看着亚当的眼睛,眼里也射出了兴奋的光。
眼神的碰撞能加速友谊形成和拉近距离,对此伊娜完全明白。但是小伙儿呢,他哪里知道,这是机器人的骗局。
“我叫伊娜。”机器人伸出了它的手。

一个小时的时光实在短暂。亚当滔滔不绝,因为伊娜经过分析,马上在几秒钟内就能捕捉到亚当的兴趣所在。所以只拣亚当感兴趣的问,感兴趣的聊,尽量让亚当开口讲话。亚当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伊娜了。
还有眼神,伊娜绿色的眼珠告诉亚当:“她”“喜欢”他。但是,这是圈套。
可是下了飞机,两人却分道扬镳了。
“对不起,我得先走了!”是伊娜先提出了告辞。
“噢,认识你真高兴!”亚当年轻的心还没从伊娜的眼神里拿回来。
伊娜转身离去。这其实是它的伎俩。它故意营造出一种若即若离。亚当百无聊赖,心情一片糟糕。就在亚当站在机场的一个角落里闷闷不乐时,伊娜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没走吗?”伊娜的关切像是恋人的声音。
“嗯,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哦,先不管这些!”伊娜波斯猫般的美目像一条蛇一样在亚当的身上游走。亚当瞬间给缠住了。
伊娜的脸凑到了亚当面前,这是一个恋人间要接吻的动作。
伊娜的目光和表情也发出了同样的信号。
“想做一个小游戏吗?”伊娜的声音带着挑逗。
“什么游戏?”
“你只管闭上眼睛。”
亚当闭上了眼睛。
轻轻的,伊娜在他的腮上吻了一下。
“噢,这是干什么?”亚当急忙睁开了眼睛,脸上一副惊讶的神色。
而伊娜鲜红的嘴唇却离开了。
还不等亚当回过神来,伊娜已经走出了两步,它又回过头来,“哦,亲爱的亚当,我只是想测验一下,你是不是一个好男人!”
“那现在……”亚当还是傻傻地站着,他以为伊娜这就要走了,他的心情一片失落。
“你是个好男人!”伊娜朝他调皮地笑着,一边快速地走了出去。
“女人是猫,捉摸不定!”愣了一会儿,亚当才清醒过来,他拾起了地下的行李箱。
他打算就这样离开,回自己的宾馆,然后,在品味这一番香艳的邂逅后,再洗一个热水澡,就彻底地忘记。猛一抬头,一个女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伊娜。
也就给了亚当略一迟疑的时间,伊娜闭上眼睛,猛地吻上了亚当的唇。
亚当“被”一吻定情。他又理解成这是“一见钟情”。然后接下来,两人互相交换了宾馆房间和电话号。
在经过短暂的缠绵和卿卿我我后,最终,伊娜还是离开了。
它要完成下一个任务——“抢劫”赌场。
而亚当,是它考虑的一个落脚点——狡兔三窟。
它跟亚当约好了明天见面。
伊娜直奔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而去。

但在接下来的故事里伊娜并没有在拉斯维加斯讨到便宜。它去赌场赌钱。凭着无与伦比的超级大脑,它赢了好多。但就在它准备抽身而退取走现金的时候,赌场的保安找到了头上。
“女士,我需要查验您的证件,请跟我们到办公室来!”穿着蓝色制服的保安转动着灰眼珠说。
原来伊娜逢赌必赢,马上引起了赌场经理的注意。他们怀疑它是一名机器人。在那个年代,已经发生过机器人代替人类赌钱的事件。机器人在幕后人类的操纵下来到赌场。而赌场的常胜将军也只有机器人才能做到。这无疑是“抢劫”。对此赌场也使用机器人——一种高性能的计算机对赌客进行监控和分析。机器人一旦发现格杀勿论。但这之前必须经过红外热感应装置进行扫描,因为机器人是没有体温等等生命特征的,机器人在热成像仪上还不如一只老鼠大。但是伊娜,因为装备了跟真人一样的皮肤和肌肉,同时具有人类的体温,所以保安暂时还不敢确定,这个把赌场快要搞到破产的家伙到底是赌神还是一台机器。
伊娜转过身来,目光冷静地看着白人保安。
它一眼就看到了保安腰里枪套里的手枪。
“女士,我需要查验一下您的证件!”保安又大声提醒了一句。
一转身,伊娜冲了出去。
两名保安追了出来。他们现在明白这是一名机器人了,或者说,是罪犯。根据拉斯维加斯的法律,对于机器人犯罪,可以使用武器而不负任何刑事责任。对此伊娜也完全知晓。伊娜意识到生命——它的机器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那么现在它要做的,就是全力逃命。这是它程序里的核心!
转眼追到了大街上,大街上没有人。非常果断,两名保安开枪了。
伊娜虽然拥有出类拔萃的头脑,但是林博士并没有把它设计成超人。金属骨骼和高仿真的肌肉皮肤并不能提高奔跑的速度,只能达到常人的一般水平。因为哈里森·林博士的目的是进行测试,所以给伊娜升级的身体无非是一个正常人,不是施瓦辛格扮演的终结者战士。那么在这场警察抓小偷的逃亡大比拼中,伊娜自然是弱者。
胳膊上中了一枪,所幸没被打断,也不会发生流血。凭着机器人“大脑”存储的强大的电子地图,它还是逃了出来。
它首先想到了林博士,它需要修复。但它的计算机大脑始终还在琢磨着那件事——体验当人类的感觉。它通过计算和分析得出它现在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它就去唐人街买了一套廉价的衣服换上,用它身上仅有的零钱。它暂时安全了。但它马上做出决定:它的下一个目标是去波什维亚。
回到宾馆的时候,它又盯上了一对情侣。
它扮成宾馆的服务员,悄悄潜入进这对情侣下榻的房间。
不出所料,这对情侣果然是来拉斯维加斯度假的。他们来自阿根廷。伊娜偷了他们的护照。
只需稍微改动一下照片——这对伊娜来讲简直是小菜一碟,护照上的金发女郎就变成了机器人。同时它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飞机上遇见的年轻人——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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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靡之音之画外音

文 / 老涧

5/11/2020 8:27:37 PM

从小喜欢听歌,母亲常常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唱歌,母亲会唱很多歌。
“苏武留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寒霜十九年……”
“渭城朝雨邑清晨,客舍青青柳色新……”
“照过金姐的脸,照过银姐的衣裳,也照过老年时的秋香……”
母亲累了,从墙上摘下竹箫,吹一曲《满江红》,再吹一首《秋水伊人》……
哥哥的同学们也喜欢歌,他们音乐老师姓邓,家里有琴也有留声机,邓老师会唱更多歌,不过他不唱我母亲的那些歌,他唱《平安夜》,唱《老人河》《肯塔基我的家乡》,他还送给我一只口琴,那时候我不到四岁……
哥哥的对象、我后来的嫂子唱民歌,在我家附近的一间小学当音乐老师,哥哥当兵去了,准嫂子每天中午来我家吃饭,吃完饭当然要唱歌,《小二黑结婚》《刘三姐》《洪湖赤卫队》。我家天天都会有人唱歌,哥哥姐姐们都爱唱,邻居们也都习惯了,如果连续几天听不到歌声,后院的郭太太会高声大嗓地喊:“小七,你家怎么了?”我在家大排行老七。
渐渐的,有些歌不让唱了,好吧,语录歌诗词歌也好听。清华大学“来青打鬼战斗队”住在我们学校,一位大姐姐教我们唱革命歌……“战士不离枪,军马不离鞍,子弹推上膛,刺刀闪闪亮,我们时刻准备打啊,坚决要求上战场昂昂……”最过瘾的歌叫《鬼见愁》,“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的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真过瘾啊,这歌上头!
习惯了铿锵有力,觉得啥事都该雄赳赳的。尽管上初中饭量大增的我总觉得饿,每天中午在二中茶炉上蒸的满满一大饭盒高粱米饭,小瓶酱油用开水一冲拌在高粱米饭里,风卷残云般装进肚子里,立刻就有了精神。
我会摇橹,常跟着校办工厂的刘老师摇着舢板去二中的海带养殖场,或捣弄海带或下轱辘网。轱辘网,就是用绳子穿在一起的海螺壳,放在海底就会有章鱼钻进海螺壳里,过一两天收上来,煮熟的章鱼5分钱一个。刘老师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嘟囔着:“唱个老歌,唱个老歌……”在海上没人听见于是就扯着嗓子唱:“爷爷留下的破渔网,缝缝再靠它过一冬……”这歌倒也应景。
爷爷没留下破渔网,我也一冬一冬地长成个人儿了。
高中毕业后没有“留青证”,只能偷偷摸摸干“暂时工”。上午刻蜡版,中午写门头,下午扎彩车,晚上又去剧团画天幕,好在那时展览多,“学大寨大庆展”“阶级教育展”“批林批孔展”“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展”……在我忙于喂饱自己的时候,这片神奇土地上正神奇地上演着它的神奇。老百姓当然是听话的,不管谁谁起来了,谁谁趴下了,谁谁起来又趴下了,但局面就是那么稳定。然后九月哀乐十月惊雷,我们也悲伤着共同的悲伤,欢庆着共同的胜利。西洋镜里的色儿变得太快了,看不懂。
再后来,改革开放了……
1978年“十一”刚过,朋友来我单位找我……“走走走,上俺家吃饺子。”吃饭时一劲催,说吃完要去同事那听歌。匆匆赶到火车站附近,朋友看看表:“来早了……”
周围溜达到晚八点,又来到那个院门口,朋友食指压唇示意我别出声,轻轻地敲门,蹑手蹑脚进屋。同事是位中年大姐,同样动作不让说话,用棉被开始堵住门窗,床底下拿出一个灰色的长方形盒子……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妙曼婉转的歌,也永远地记住了她的名字——邓丽君。
一年后,报纸电台痛斥那些歌是靡靡之音!
靡靡之音,就是靡靡之音!这词真的太贴切了。“靡——倒下”,读三声的靡字在新华字典上解释很简单,当我第一次听到“靡靡之音”时就是全身松弛摇摇欲坠的感觉,靡靡之音正合适我这个“靡靡之人”。
我在中山路的一家商场干美工,我的人脉让我很快买到了一台“半头砖”,并弄到了几个邓丽君的“拼盘”。我的工作室在一个居民院子里,很快就成了俱乐部,先是邻居,然后是同事,然后是邻居的朋友同事的亲戚,还有不认识的,坐在门前台阶上一支接一支抽烟,一对上眼光,微笑着点点头,“电台?”“不,录音。”“呃,谁唱的?”“邓丽君。”
刚开始也很小心,关门堵窗再放,声音也尽量小,毕竟那时候的港台还是个让人不安的字眼,时间一长就放肆了,直到有一天……
那天照例录音机开到最大音量,屋里几个闲人一边听歌一边神聊,一抬头看见我们单位一位团干部站在院里,刚想喊她,她却扭头走了,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没心没肺的我转头就忘了。第二天组织的“关怀”就来了,我被叫到办公室“谈谈”,其实这种形式几乎伴随了我整个学生时代,早已是破罐子了,摔一回跟摔一百回没区别,“谈谈”的结果是他们很生气!
几天后我再次被叫到办公室,这次是管保卫的找我,皮笑肉不笑地告诉我:“公司对你很重视,特意为你办了个学习班……”
第二天,按时到了国货公司顶楼,开门一看屋里坐满了人,有点小失落,不是说好的特意为我办的吗?咋弄这一堆陪绑的。公司团委书记是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壮汉,点名时总算找回一点面子,因为点到我时他抬起头,瞪着大眼作义正词严状,数秒钟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有区别的,这就行……
首先读一篇《中国青年报》社论《从齐××的犯罪看<三笑>对青少年的毒害》,说的是一个强奸犯供述自己犯罪原因,就是因为看了电影《三笑》云云……然后是分组讨论。书记径直走到我旁边,脸上是那种居高临下的“亲切”。
“谈谈吧……”
“谈什么?”
“谈谈你听了这篇文章的体会啊……”
“大胆说,别有顾虑。”
嘿嘿,我哪还有顾虑啊,我的“顾虑”早都用完了。
“……嗯,书记,您看了《三笑》吧?”
以他丰富的斗争经验,立刻识破了我的险恶用心。
“书记啊,您别生气,我的意思是,您如果没看咱就散了吧,您没看就在这批什么毒害不是无的放矢吗?”
他停了一会,再次弄出个亲切的笑脸。
“我,我当然看了,我看了。”
我也停了一会,很猥琐地笑着问:
“你强奸了几个?一个?没有?什么原因?身体?”
后边的不写了,其实也不能写了,因为……因为笑场了,三四十号人一起大笑大叫你能听见个毛啊……最终大伙一哄而散,原定三天的学习班,就这么流产了。当然,组织上并没有放弃我,领导们始终努力挽救。那时候每到逢年过节都会有公审大会,我是必不可少的要去受教育人选,且几年都没开过完整的工资,甚至找人递话给我女朋友的家人,以至于我女朋友的家人激烈反对我们的交往……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想必都知道,哪个单位都有几个像我这样的,不戴帽的坏分子。
今天是邓丽君小姐仙逝25周年,邓小姐仙灵有知看到我这些故事一定会莫名其妙,其实我也莫名其妙,就当是个笑话吧,不过这种笑话太多了,我都不会笑了……
于2020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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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落的星辰——忆歌仙邓丽君

文 / 落叶知秋

5/11/2020 8:26:47 PM
  
作家章诒和说过:“认知台湾,有琼瑶、林青霞、邓丽君这三个女人足够了。”这话说得何等透彻!也只有台湾这方崇尚真善美的文化净土、这方以民为本的社会大环境才能濡养出如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写言情小说的琼瑶曾被称为“文坛情圣”,林青霞数十年来以其在荧屏上的古今玉女形象而被誉为“不老女神”。如今这两位著名的文化老人尚在,而我们仰慕爱恋的邓丽君小姐(1953.1.29—1995.5.8)却仙逝二十五年了……悲哉!春光荏苒,水流花谢,一代歌仙,韶华难留,奈何天妒红颜,痛惜卿何薄命!
忆昔惊鸿穿云,翩落人间,邓家有女初长成。美人天生丽质,歌喉清越宛转。1967年,年方十四岁的小丽君雏凤凌空,一曲梁祝黄梅调声震家乡云林县,出了个人第一张唱片,自此她的人生开始了演唱生涯。在这个华灯璀璨的舞台上有很多歌星凭借青春火了一把,唯独邓丽君从少女到中年始终在舞台上风光无限,拥有了遍布世界的数亿粉丝和男女老幼邓迷!上帝太宠爱她,把天籁歌喉、迷人风采、时代舞台同时赐给了她——她的歌声清纯甜美,如仙乐飘落人间;她的容貌娇丽妩媚,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的气质端庄优雅,仪态万方——这一切,注定她为音乐生死相许!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家来了贵客——台湾卫生厅秘书长李步青先生偕夫人几经辗转问讯第一次来到济南我家,拜见中学时代曾在安丘故乡的语文老师——我的母亲。李步青身材魁伟,穿一身暗灰毛涤西服。他夫人脸上薄施脂粉,身穿一件鲜艳的织锦旗袍。师生相见抱头痛哭,哭当年潍城一别距今四十年矣,故人多为鬼,生死两茫茫。母亲痛诉历经“反右”“文革”为家中所带来的冤狱灾难,我的父亲已在文革中受尽批斗含恨离去。老俩口当了一辈子教书匠,仨个孩子都没有上中学……步青叔流泪说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军被追击到台湾。那时他率兵驻守金门岛,大陆对金门炮击激烈,国军死伤严重。多亏当年老师教了他很多古文和书法,使他调离前方成为文职官员。又拜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书法家为师,不断进步升迁,至今已是中将军衔,这都是老师当年教诲之恩,说罢行了跪拜之礼。
中午我和母亲烧鏊子烙了韭菜饼,又做了小米绿豆粥、香椿芽炒鸡蛋、蒜泥茄子招待了步青夫妇,这一顿家乡饭使他们吃得不亦乐乎。告别时步青夫妇给我们留下一对金戒指,六百美元,两盒邓丽君磁带。当天晚上我全家在兴奋惶恐之中关紧门窗,把磁带放进抄家时摔坏的破收录机中,压低音量,幸福地聆听着这来自台湾敌方的“黄色靡靡之音”:一曲曲夜来香、何日君再来、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虞美人、小城故事……把我们听得如醉如痴,泪流满面——这是莺歌燕语的春光呢喃,是久违了的情爱诉说,它抚慰着我们那颗颗数十年来被阶级斗争毒害僵化的破碎心灵,呼唤我们这些被愚昧自欺的井底之蛙重新认知生命、女人、音乐、爱情,鄙弃诅咒当年那些亵渎音乐、强迫我们嚎叫呻吟的口号歌。
时间证明,邓丽君被世人喜爱的歌声绝不仅是娱乐,而是一种书香、一种情怀、一种对美好的追求与共情,只有传统文化和现代音乐相交汇的厚土才能诞生她这朵美艳的奇花和歌声。
2012年冬,我从青岛乘机飞赴台湾去看望步青师叔以及这些年常随步青叔来大陆旅游的安丘乡友。 临行时我准备了他们喜欢的十几个潍县萝卜、六个王哥庄大馒头、一摞煎饼、一捆大葱、两盒万里江茶叶、两包新疆大枣,还有枸杞、莲子、小米、自己晾晒的山楂干等装了满满两大纸箱、一个大行李包。当时在机场工作的女儿说,老妈啊,从青岛送你上飞机没问题,到了台湾过行李你怎么办?我说管它呢,碰运气吧。谁知到了桃园机场过安检一切顺利,步青叔和他儿子早早地在门口等候,看到我带了这么多土特产大为惊喜。到了师叔家,婶婶忙着为我沏茶做饭,步青叔一气打了十几个电话,说校长的女公子来了,邀请大家明天来家聚会吃饭分礼品。我问谁是校长的女公子,师叔大笑指着我:“——就是你啊!那时令尊是我们潍滨中学的校长、数学老师,可我们几乎都喜欢周老师(我母亲)的语文课。”
哦,校长的女公子——我这个退休工人为第一次听到的称呼流下泪水……
来步青叔家聚餐的师叔们品尝了我带去的满桌的家乡特产赞不绝口,临走时千谢万谢带走了分享的萝卜、馒头、煎饼、山楂干等。然后每天轮流请我下饭店吃饭,陪我游览了故宫博物馆、国父纪念馆、慈溪官邸、水库,最后一天来到台北金宝山邓丽君长眠于此的筠园。
薄雾冥冥细雨飘零,筠园内树木苍翠,草坪如毡,白鸽盘旋,鲜花盛开。邓丽君墓庄重素雅,棺盖是黑色大理石,上面雕刻着玫瑰花环,中间镶嵌着邓丽君的半身照片,照片上依然人面桃花,眼波盈盈,樱唇微启,笑嫣如生。墓前的石碑上镌刻着宋楚瑜先生题字“筠园”——只因邓丽君原名邓丽筠,“筠园”由此而命名。棺盖后面是根据邓丽君母亲要求而雕刻的圣母玛丽亚塑像。最有创意的是筠园地上凹凸着用当代电脑科技设计的大型艺术琴键,来拜祭的人只要用脚轻轻一踩就会响起邓丽君“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的缠绵歌声,令人无限伤感怀念……
斯人已逝,仙容缥缈,倩影永如在水一方的佳人可望不可即;只有她的歌声,她的荧屏风姿成为穿越时空的绝唱,永远留在热爱她的“邓迷”中——她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凡有华人处,就有丽君歌!她是音乐太空中不落的星辰,她的歌声永远留在岁月的留声机里……能来到筠园拜祭不虚台湾此行。
2020年5月8日凌晨,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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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营狗苟拉广告(特写连载·中)

文 / 杜帝

5/11/2020 8:24:06 PM

其实,老胡在电话里说的拉广告云云,我都滥明白,在新闻圈里,谁没拉过广告?拉广告是直白的叫法,文雅点说,是招揽或承揽广告,一个“拉”字,有了动感,也直接,虽然显得稍粗俗。如果要对谈广告的人表示嘲讽或鄙夷,会把“拉”字挑出来:“拉――广告的!”似乎有瞧不起的味道。
在青岛新闻界,拉广告最凶的是我们广播电台,既有辉煌的过去,又有伟大的现在,多少年了,广播电台的每个编辑记者都有明确的广告任务,年年递增。只要拉到广告,先拿百分之十的提成,然后是根据广告数量的多少,再给报销一块出租费或者餐费,如果你拉广告超额很多,电台还会奖励,例如包你出去旅游之类。电台一个跑工业口的记者拉到了几十万的广告,台里奖励这个记者去了趟欧洲。局、台领导说得好:“你们使劲挣吧,单位拿大头,个人拿小头,咱们是双赢,皆大欢喜嘛。”
疯狂的拉广告行为,使广播电台收入猛增,青岛电台的创收水平在全国声名显赫,许多省级电台甘拜下风、自愧弗如。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广播电台拉广告已蔚然成风,人人争先恐后,领导率先垂范,层层指标自上而下,落实到部门、人员,各种奖励、处罚的政策非常详尽,创收多少的待遇泾渭分明。在电台混,工作业务好坏不说,首先是能不能拉来广告,这是衡量一个编辑记者能力和素质的第一标准。
在编辑记者队伍里,拉广告既是工作任务,又是个人挣钱的手段,这已经是新闻界公开的秘密,还有推销挂历(提成费特别高)、摊派赞助费等等,是编辑记者们“吃企业”的基本手段。许多编辑记者靠着拉广告,买了房子置了车,提前步入了小康。
而且地球人都知道,编辑记者拉广告有着比一般人便利的条件,他们手里有报道发稿的权力,可以表扬,也可以批评,借着媒体报道的牌子,向采访单位要个广告,也算名正言顺。

我们一个副台长就是拉广告的高手,他擅长感情攻关,三天两头请各种局长、总经理、厂长等一把手吃饭,在酒酣耳热时谈广告。他有一个至理名言:要做广告的单位很多,发布广告的单位也很多,广告费投哪儿都是投,只要感情到位,钱自然划来。吃顿饭花几个钱?舍得舍得,以小换大,先舍了就得。
我们私底下称台长是“酒桌广告大王”。还别说,这个台长真在酒桌上拉到了不少广告,给广播电视局作出了巨大经济贡献。
我们一帮编辑记者没条件请客怎么办?虾有虾路,蟹有蟹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恳求七大姑八大姨,动用各种关系,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拉到广告,我们经常请企业领导人到电台来做嘉宾,在直播间说上20分钟半个小时的,其间串通好熟人冒充听众给嘉宾打热线电话,造成听众很踊跃的样子,然后动员嘉宾在电台投广告。只要能拉来钱,哪怕广告主是江湖野郎中,叫卖假药,推销假冒伪劣,我们也顾不上了。
月月评,季季评,广告数量多少一目了然,电台里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电台的男爷们酸溜溜地说,拉广告靠攻关,这方面女士沾光,电台女编辑、女记者、女播音员、女主持人,容易拉到广告,特别是脸蛋漂亮的,更是具有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咱男爷们,吃亏。
有一次,电台一个女记者到乡镇企业去拉广告,在喝酒的时候,厂长向一口酒不喝的女记者说:“你不是要拉广告吗?你每喝一杯白酒,我就投你们那里一千块钱。”这事儿要是让男爷们遇上,还不挣发了?不就是几杯白酒吗?可是我们电台那个女记者天生就不胜酒力,但她想到身上的创收指标,豁出去了,竟然一口气喝了八九杯,当场醉倒,第二天大病一场。庆幸的是,那个乡镇企业的厂长没有食言,几天后就派人把支票送到了电台。
我们部里办青年节目的一个女大学生,大学本科学的是新闻专业,她在台里办的节目很受听众欢迎,收听率始终名列前茅。可她是外地人,在青岛没有亲戚朋友,性格又比较内向,她对拉广告痛苦不堪,每个月、每个季度,更不用说全年了,总完不成创收任务,领导不断批评,她的奖金收入也非常可怜,最后,她只好灰溜溜地辞职了,据说是到北京读研究生去了。
还有个老记者,没怎么上过学,不知怎么从部队复员时到了电台,由于文化水平低,写十个字能错仨,写稿一塌糊涂,他经常在一张稿纸上吭哧吭哧老半天,过来找我:大宋帮帮忙吧,给我划拉几句。我一看稿纸上他只写了“听众朋友你们好”几个字。这位老同事虽然写文章不行,可他拉广告很有办法,后来电台领导就安排他专门承揽广告,只要完成一定指标,工资、奖金照发,他活得优哉游哉,十分滋润。

言归正传。第二天,老胡从一个关系单位借了车,我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胶州。
老胡还真猜对了,看来底下的乡镇企业对杂志社不太了解,老胡拿着他们出的一些杂志,向胶州镇刘书记一番天花乱坠的介绍,刘书记竟然答应了,说可以考虑在杂志上发表一篇收费的报告文学。
至于写谁,我们争论了一番,老胡坚持以刘书记为主人公,说他一见面就对刘书记印象非常好,学者型的干部。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胶州镇有今天,离不开刘书记呕心沥血,应该好好介绍介绍。
刘书记的意见是写下边的厂长们,他们在市场经济第一线,社会财富的创造者,个人和企业都需要社会形象宣传,工厂的产品也需要推销。
老胡说不矛盾,打个比方,宣传张瑞敏,也就是宣传海尔;宣传你刘书记,也就是宣传你们镇的企业。你再谦虚,就是对你们镇的发展不负责任了。
听了老胡义正词严的劝说,刘书记犹豫了。
在这点上,老胡确实聪明,一个镇党委书记在镇上的分量,可以说是一言九鼎,对镇属企业的命运来说,生死莜关,咱们就是这么个体制,很多政策都是党制定的。
老胡接着就要打电话安排诗人作家来采访写作,说是抓紧点下期刊物就可以发。
刘书记说不急不急,晚上吃饭的时候,咱好好聊聊。刘书记接着问那些诗歌集带来没有,老胡说带来了,接着颠颠地去车上搬书,见老胡搬来那么多,刘书记面露难色。老胡看出来了,说不要紧,你们可以先买一部分,剩下的找找下边企业,再剩下,他就拉回去。
刘书记说我们镇的经费紧张,这次先买100本吧,说着让镇办公室的人去给老胡把钱领出来。
我们在刘书记的办公室坐着,离晚上吃饭还有段时间,老胡就翻开他们的杂志,向刘书记介绍,他们杂志有封二、封三、封底的彩色广告,效果很好,他们可以给镇上的企业最优惠的价格,刊登产品照片、文字,把胶州镇的企业形象树立起来。刘书记说全国各地来拉广告的很多,镇上一般都是只向企业推荐,不硬性规定做不做。
正在这时,镇办公室的人进来向刘书记说,胶州市乡镇企业局来电话,说省里来人了,晚上让刘书记过去陪着客人吃饭。
刘书记看看我们,好像有些为难。老胡忙说:“刘书记你去吧,工作的事儿别耽误。”
“那怎么好意思?你们大老远来了。”
“没事,没事。刘书记,咱们来日方长。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给底下企业打个电话,帮我们介绍一下,趁下午还有点时间,我们去你们的企业跑跑,看能不能帮点忙,服点务。”
刘书记就给下面的布鞋厂打电话,说青岛新闻界的朋友来了,他们想到厂里去看看,请厂里接待一下。
书记放下电话,我和老胡接着赶到布鞋厂,和厂长、副厂长寒暄了一番,老胡说刚才刘书记讲了,要你们打打广告,争取把产品推到全国去。
老胡明目张胆地拉大旗作虎皮,布鞋厂厂长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和我们谈起了广告,老胡就谈如何打开市场,替布鞋厂出广告创意,又帮着撰写文字,还煞有介事地在刊物上设计版式,很快,布鞋厂作广告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出去了,这天,报社广告部的大江给我打电话,说老哥,听说你在胶州有不少广告?陪着我去趟吧,弄成了,给你块提成。
我心想,这个大江鼻子够灵敏的,我和老胡刚从胶州回来没几天,他怎么闻着味了?我和大江见过几次,他在青岛是赫赫有名的招揽广告大王,传说大江拉广告,手段花样层出不穷,虽然说话结结巴巴,但他能把死人说活,每年招揽的广告过百万,大江的名字在广告界,可以说如雷贯耳,无人不晓。
我说我先问问吧,人家不一定愿意做。
大江急了:“老、老哥,你千万别,别说去拉广告!你就跟他们说,你去搞报道,到那儿,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听说你们报社记者去过,专门和胶州谈过广告,人家没做。嗨,现在拉广告的太多了。”我这一说,大江更急了,“相、相信我,老哥,我有的是,办法!我们报社,那些记者是彪子,他们懂什么!拉广告,学问大着呢!”
我倒想见识见识大江如何拉广告。按说,一个结巴,干了个以说话为主的活,先声不夺人,怎么能成了拉广告的大腕?我和诗人老胡的胶州之行,已经让我领教了杂志社能人拉广告的本事,五八四十,大江还能有什么新招?

我和大江到了胶州,刘书记很忙,我和大江在他办公室等了好长时间,他才从外面赶回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三番两次到人家镇上来,卖书,拉广告,全是求人的事儿。无奈,我只好按大江吩咐,说这位江记者是来给镇属企业搞报道的。
我和刘书记聊了没几句,大江就接过了话头,谈起了广告的事儿,刘书记说最近来拉广告的挺多,下边的企业有些不胜其扰。
大江说是啊是啊,广告,仅仅是介绍企业的一个方面,其实,上边的领导,更看重下边领导人的素质。大江说着,把坐着的椅子向刘书记身边拖了拖,从皮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来,递到刘书记眼前,说:“刘书记,我听老宋说了,您领导的胶州镇发展很快,可是您的经验还没完全总结出来,对外宣传不够。这是一个全国的评比通知,各级领导谈怎样抓管理、上效益,你可以拿一篇论文,我给你送上去。”
刘书记在低着头看大江的文件,大江就在边上不紧不慢地说着:“这次评比,规模很大,上到中央、省、市,下到区街、镇的一把手,很多人都参加,领导干部写论文,也是比试水平。最后,要从所有来稿里,评出一二三等奖。刘书记,如果你的论文获奖,还要发证书,最后结集成书,全国发行。”
刘书记抬起头,犹犹豫豫地问:“收不收费?”
“不收,绝对一分钱不收。这是中国公共关系协会搞的,政府学术活动,不是商业行为。”大江说得斩钉截铁。
看刘书记好像还是不明白的样子,大江接着说:“刘书记,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有学问的人,写篇文章肯定没问题。你有现成的总结或者工作体会吧?”
刘书记说有,接着吩咐党委办公室的秘书去拿材料。
很快,秘书把胶州镇年终总结、如何抓效益上规模等几份材料送了来,大江翻了翻,说:“很好,很好,刘书记很有能力,这些材料,绝对在全国是一流的。”
“哪里哪里,靠你给推荐了。”刘书记很高兴,接着问:“什么时候能评出来?”
“很快,这次是随到随评,讲究效率,我明天就把你的论文用传真传到北京去。”大江凑到刘书记身边,小声说:“中国公共关系协会的会长、秘书长,我都很熟,他们和中央领导、专家,一块组成的评委会,其实还是会长他们说了算,你放心好了。”
我在边上直纳闷,这个大江,说是来拉广告,怎么和人家谈起论文评比的事儿来了,而且还一分钱不收,这不是赔本的买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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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二日

文 / 学周

5/11/2020 8:22:08 PM

五月三日

离开城市回乡村。出发时大雾漫天,查了一下高速公路通行情况,没有宣布封闭,车到高速路口,已无雾迷景象。

回到老家,看到园子里落满星星点点的榆钱,榆钱是从邻居家的树上飘过来的,记得小时候,榆钱长成时,也是榆树遭难时,饥饿驱使人们进食一切可以裹腹的东西,何况榆钱这种“美味”,如今,村民没人惦记它了,任其开落,我想,只要有正经粮食吃,谁愿意去费时费力吃那些树花野草。对农民来说,所有的不以地里出产的粮食作为饱腹的时代,都是极其悲催的。

乡下似乎比城里热,回到家里,将被窝拿到太阳底下暴晒了,夜里被子上一股阳光的味道。凌晨四点左右,被雷声警醒,窗外雨声霖霖,心想,好一场金贵的雨啊!弟弟家里该不用浇地了吧?早晨起来,看到水泥地的园子几乎没留下水痕,父亲说,这场雨不太管用,地还得要浇。

乡村的节奏还是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公鸡早在破晓时就开始鸣叫,吃罢早饭,还不到七点,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迎着朝阳,我走到村外,走进乡野的田间……夜里的雨果然不足以解除旱情,地里早早就有出工的农夫。浇地是现在最累的农活了,要想有个好收成,完全依靠井水浇地,尽管费时费力费钱,可是,不浇就没有产量。

我的老家是涝洼地,我小时候,动不动就被雨淹,村后面的龙王河每年雨季都洪流滚滚,而今涝洼地却成了干旱地,从前的雨水去了哪里?一直想不明白!获得滋润的小麦已经抽穗了,绿油油的,生机勃勃。这是喜人的景象,一点汗水一份收货,只有在乡野的田间才能真切体会。如今浇地也比以前省劲不少,铺管滴灌正在成为新的灌溉方式。当年“农业学大寨”时,修灌溉渠,声称要人定胜天的,但是最终人还是胜不了天的。谦虚一点,有一点敬畏,不要总想胜天,想想如何可以胜己才是根本。多动动脑子,多一些人力借劲机器的手段,就是进步。

地头的马莲花开着,没有人欣赏,就像普列汉诺夫说的爱斯基摩人的油菜花一样。杨柳先飞絮,梧桐续放花。村子里榆钱落了,梧桐花正开着。人立梧桐树下,身在桐华香里。雨后有一丝甜味从树冠飘散……

区区几垄菜地也是一份产业,对祖祖辈辈的农民而言,门外有点田,心里就有点甜。家门口的一点地方,也被开发成菜园子,母亲病了,父亲老了,疏于打理的蒜苗叶子有些微枯黄,韭菜因割得不及时,有点老了。庄稼蔬菜需要精心伺候,看一个农夫的勤与懒看看他地里的庄稼就可以了,庄稼养人也累人。尽管故乡已不复昔日,但只要父母在,故乡就是能回去的地方。乡村雨后天晴时,处处生机,处处静逸。

第二天

回到村里,住了两天,接连下了两天雨,前天是夜里下的,风声雷声雨声,声势威猛,将我从梦中惊醒,好在“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早晨饭后,即阳光明媚了。五月四日早晨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的,不温不火,不疾不徐,淅淅沥沥下了好一阵,这是一场好雨,是老天爷送来的立夏日礼物!午饭后眯了一会,下午云淡风轻,空气清新,想起昨天中午和村里几位老者聊的村庄历史的话题,索性走到村里探究一番。


村口于2010年时立了碑,当时村庄归属白埠镇管辖,如今白埠镇的建置已撤,合并到了同和办事处。这块碑的历史价值陡然提升。

据说有些地方要合并自然村,我不知道我们村庄会不会在合并中消亡,觉得自己应该记下点东西,为终将消亡的村子。

最近参与《青岛市地名志》的编纂工作,对村名和村庄历史特别上心,回到村里,才发现自己对从小长大的村庄历史竟然一无所知。

中国号称文明古国,可是国民的历史知识,大约就像我对村庄的历史无知一样。从这块碑文上看,我们村的历史大约四百年左右,刘姓始祖怎么来到这里,细节无从考究,其他旁姓更是语焉不详。我们“于”姓是从我往上五代从辛安搬到这里的,有族谱作证。村名以“古路”命名,较为少见。如果真如碑文所言,这个村理应是交通要道,可是我总觉得这里闭塞得很。

我们村的祖坟在村后,从前各个家族都有自己的茔地,后来上级要求迁坟到村里果园里,大姓刘氏和各个旁姓的祖先们就这样聚在一起了。

小时候,果园种着桃和苹果,上小学时几乎所有的小男生都曾做过果园的“窃贼”,我长得个小胆子也小,唯一一次偷桃,被看果园的邻居叔叔逮住了,吓得不敢回家。果园于大包干的时候废掉了,我村果园的桃子很好吃,废掉果园真是挺可惜的。当时觉得果园很大,现在看来,这片地其实并不大。


墓地南侧立着一块旧碑,据说是翻修旧屋发现的,后来移到此处重新树立。 这是一块记述村庄先贤刘克让先生生平的大理石碑。

刘克让号逊斋,村里老人都尊称其为大秀才。村里另外一位考中秀才的是他三弟,人称三秀才。这个家族是耕读世家,当年一门出了两个秀才,对于一个地处僻远的小村庄是件挺值得自豪的事!更何况逊斋先生是以全县第一名考中,足见其学识不凡。逊斋先生为学不分汉宋,治经以孔子为宗,以周程张朱为辅,尤以西铭(张载)之学精研领悟至深,为时人敬重。可惜因过于用功,导致眼疾,又因庸医误治,于30岁前目盲。他竟靠着听读历代名医著述,自己成为一代名医,从此杏林春风温暖乡里。他儿孙满堂,子孙多有出息。他于72岁病逝,末及见到土改后的家道败落,也是一件幸事。

年代久了,碑文有的地方漫灭不可辨认,历史就是这样的,时间一过,很多事就成了烟云,散在时空中,无从查考。刘克让先生的直系后代如今散落各处,村里竟然没有近便人了。好在石碑在,让人还能记得这位乡贤。

在刘克让亲朋中我找到两处与我们家有关的人,一位是我的大老爷爷于绍庆。我的这位大老爷爷家里出过四位烈士,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孙子被还乡团杀死在平度沙岭。一位孙子牺牲在三合山战役中。另外一个孙子和我父亲同庚,六十年代山东饥荒,被政府移民到吉林省靖宇县,如今已经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了,前年我和父亲专程去东北看过他。一位是我亲老爷爷于绍惠,我这位亲老爷爷也颇有传奇性,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尽管不认什么字,却被尊称“于先生”,他急公好义,行善积德,广为乡里称道!像为乡贤立碑这样的义举,他定然不会落下。

碑文文字流畅,为莒县人赵子莪先生口述,由张汝贤书碑,石匠的名字模糊不清了。
百度赵子莪简历,赵子莪(1887-1969),字阿南,山东莒县人。1934年参与编写《重修莒志》,志成后去南京国史馆任职,1949年赴台湾,任国史馆纂修。著有《棔香念庐诗抄》《莲浮集》等。从碑文看,民国二十二年,我们村归昌邑县管辖,没有这一记载,我会一直以为自己村从来都属平度。

村后的龙王河是北胶莱河支流,河上的小石桥如旧时一般。刘古路桥,农建一号。多么有时代感的名字。小桥建于华国锋时代,当时用的简体字如今已废止。


河道已被芦苇占了,已全然没有昔日的样子。当年河水多时,能漫过桥面,河里鱼虾,可游泳,河堤长满桑树,桑葚熟透时,我们去摘果吃,如今已不复往时,看过之后,不免唏嘘。

雨后村路泥泞,这条路曾是我们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自从村后修上柏油路,这条路已经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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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香的故事

文 / 文健

5/11/2020 8:20:04 PM

夜来香有好几种,邓丽君小姐歌中的《夜来香》到底是哪一种,我始终没弄明白。于是,每逢见到喜欢花花草草的人,我就打听《夜来香》里的夜来香,每会答曰:“歌好听就行了,管它什么品种夜来香的!”肺疫前有人见我仍是追问不休,又拿某女神关于不婚嫁之“难道为了一根香肠好吃,非得买头猪”的理由比喻揶揄我,更叫人无言可对。
邓丽君《夜来香》里提到了夜来香开花有夜莺相伴。可见那不是自然界里一种通常夜晚求偶啼唱的小鸟,必是文化夜莺、欧洲文化血脉里的夜莺、古希腊哲学家阿里斯托芬手下国王王后变的夜莺——这悲催的女人误杀了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夜莺,所以它追悔莫及地叫,一代一代地叫,颇像中国的“杜鹃啼血”,一直啼到今天。“杜鹃啼血”的时间,是“满山开遍哟红杜鹃”的时间。
今天新疆吐鲁番地区叫夜莺为“哭泣鸟”。新疆在史前和汉唐本是通往地中海的通道。所以我曾拿着藤蔓夜来香、待宵草夜来香两种图片,问一位在新疆歌舞团待过多年的音乐家高先生,问新疆常常看得到夜来香是哪一种。他说开黄花的待宵草常见。知道我的用意,他提醒我邓丽君是台湾人,她常见的夜来香,当是台湾藤蔓夜来香。这种夜来香四川特别多,去小饭馆里有时能吃到这种夜来香花朵炒的鸡块,说这花吃了清肝、明目,甚至化解白内障。然而这种夜来香的花香也伤人,据说在它的花下睡上几夜,很可能再也不能沾沾自喜地吟“做鬼也风流”了。
日本民歌有《待宵草》,词曰:“左盼右盼日色已昏不见意中人。待宵草儿望穿秋水好不伤心。想今宵团栾明月再不从东升。”说不好邓丽君《夜来香》歌里认定的夜来香就是待宵草。邓丽君曾经在日本发展过一段长长的时间,而且名声大噪摩空,可能她知道这只《待宵草》歌,若是,“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的,就是夜开昼闭,有着黄色花朵的待宵草了。
待宵草,亦名月见草、徐娘草,叶子像柳树叶,花干直挺挺窜上,常常一米上下高矮,花开在叶片和花干之间,花小叶大,毫不显眼;开花状态有些像“芝麻开花节节高”,结的果是蒴果,里边种子排列也有点像芝麻,它可以和芝麻那样榨油食用;油又可以制成降血脂、清血管的“月见草油胶囊”。许多人说,它的花旷夫、怨女闻起来,会幻生出爱情寂寞的幽幽隐隐的心疼。还有人说,月见草油或有让心脏产生抗癌的动力。古人认为芝麻油有通心窍、化痈疽的作用,只是今天的芝麻油为了降低成本,用的多是非洲芝麻——像人工种的月见草榨油一样,甚怕它“桔过淮而为枳”。
但中国旧文人眼中的夜来香是徐娘草,或者说徐娘草是中国旧文人通指的夜来香,而徐娘草当然就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徐娘草。
《南史·后妃传下》有徐娘的传记:她叫徐昭佩,梁元帝妃,属今山东郯城人。她像待宵草,虽不漂亮,却是任性、主动地交搞俊汉美男的好手。可能很会耍嗲,很会娇嗔,所以她的面首将她与名犬老而能猎、名骏老而能奔相提并论,为“徐娘虽老犹尚多情”。
待宵草花平庸,好比在众女群里找不着,但入宵夜倒能彰显性感品质如夜来香的女人:这不就是徐娘草吗?中国旧文人给这种花起的这个名字似乎邪乎乎的,但又不像“关死灯都一样”的下作,然而你说它邪,又说不出邪在哪里!正所谓“博大精深”乎?
不过夜来香的科属比较多。或许邓丽君《夜来香》里的夜来香,本指百合科的晚香玉也说不定。
邓丽君的《夜来香》唱绝了!但比起日本现代歌星小野丽莎的《夜来香》多了一些认真、谨严,少了些松散、慵懒。不过邓丽君唱歌的认真、谨严,正是她伟大的基础。一位医生说:夜晚听着邓丽君的歌声入睡,可以缓解心脏的不适。反正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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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亨二三事

文 / 胶澳子

5/11/2020 8:18:27 PM

高亨(1900—1986),生于吉林双阳县。著名先秦文学研究学者。早年在清华师从王国维、梁启超二位大师。与陆侃如为清华同窗。
高亨家土改时被划为地主,家庭财产全部没收,全家被扫地出门。1953年高亨正在生活无着之时,经陆侃如、冯沅君夫妇推荐来青岛在山东大学中文系任教授。高亨一家九口从吉林到大连再乘船转抵青岛。下船时,高亨鞋底脱帮用绳绑着。陆侃如安排他去南山礼拜集买来衣服、被褥和家具,让高亨定居山大以教书育人。时值青岛九三学社成立,陆侃如任首届主委,高亨亦加入九三学社。1957年反右派运动开始,陆侃如夫妇被打成山东省大右派。翌年山东大学迁往济南。

生活趣闻:高亨在青岛生活五年期间,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潜心研究训诂学,在文化教育界一直以宅男书痴形象闻名。我曾听人讲过一个高亨吃苹果的故事。有一天,高亨夫人买了五斤苹果,顺手放在了高亨的书桌旁。高亨边看书边吃苹果,等高夫人转身回来时,高亨已将五斤苹果一次全部吃光。此事一度成为岛城谈论书呆子痴吃的笑料。
学术轶闻:高亨与陆侃如、黄公渚三人合注《楚辞选》,1956年由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版。该书记录了他们三人的学术成果和友谊。此后,其他二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遭遇不幸。时任山东大学副校长的陆侃如在1957年反右中被打成山东省的头号大右派,文革中又入狱。冯沅君则罚刷厕所。黄公渚在1964年遭受迫害,被逼在济南山东大学新校南院12号楼一单元101室自缢身亡。余灾不断,文革中,黄公渚位于青岛观海二路三号的书房又遭红卫兵大火焚烧。
政治奇闻:1963年11月16日,高亨在北京以中科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名义与冯友兰、范文澜、刘大年、周扬等九人在北京中南海受到毛泽东接见。二人曾有对话。随后高亨寄上自己著述及词一首。
四个月后高亨在济南山大收到毛泽东对高亨亲笔复信:

高亨先生:寄书寄词,还有两信,均已收到,极为感谢,高文典册,我很爱读。肃此,敬颂安吉!
毛泽东 一九六四年三月十八日

信封上寄信人署名:康生。收信地址写的竟是“青岛山东大学”。其时山大已迁离青岛数年毛并不知。
事后毛泽东信封上的山东大学四个字就上了山东大学的校牌。
1966年爆发文化大革命。1967年8月,毛泽东授意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戚本禹给山东大学打电话通知高亨借调北京工作。据接电话的赵洪太讲,高亨调京实为人身保护。高亨住在北京中华书局历时近20年完成了大量的古籍研究工作,于1986年逝世,享年86岁。
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谁主沉浮?
2020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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