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缝何以容世间蝼蚁?——说说东坡前身

文 / 学周

1/11/2020 1:22:52 PM

中国人一向没有一神信仰,佛教传入中国后,历经千年演化,与本土的儒、道融汇,形成独特的信仰体系,南怀瑾先生对此有一番高论,他说唐宋以后的中国文化,要讲儒、释、道三家。他认为佛学像百货店,里面百货杂陈,样样俱全,有钱有时间,就可去逛逛。逛了买东西也可,不买东西也可,根本不去逛也可以,但是社会需要它。道家则像药店,不生病可以不去,生了病则非去不可。生病就好比变乱时期,要想拨乱反正,就非研究道家不可。 道家思想,包括了兵家、纵横家的思想,乃至天文、地理、医药等等无所不包,所以一个国家民族生病,非去这个药店不可。而儒家的孔孟思想则是粮食店,是天天要吃的。佛学这家百货店给中国人带进很多本土文化没有的东西,其中的轮回说便是一项。三生三世,因缘巧合,多少传奇都在其中。
话说熙宁四年(1071)苏轼通判杭州。一天,禅僧参寥子陪他造访西湖寿星寺,一进山门他便觉眼中景物似曾相识,便对参寥子说“我前世便是这寺中僧人,今日寺僧,皆是我当年法属。”他看参寥子将信将疑,便说:“从山门忏堂一共有九十二级台阶。”派寺中小僧一数,果然不差。寺里的僧人从心里将其引为同道,以后苏轼便常到寿星寺盘桓小憩,暑热时节便在竹荫下脱去上衣。寺里派一个名叫则廉的小僧随侍左右。一次,则廉发现苏轼后背上有七颗黑痣,排列得状如北斗七星,便跑去告诉老住持。老住持说:“这说明苏先生是金骨,名在仙籍,暂时到人间作客而已。”这段记载广为人知,也给苏轼的前身增添了不少神秘感。

《冷斋夜话》有一则记载更加印证了苏轼的前身: 
苏子由初谪高安时,云庵居洞山,时时相过。有聪禅师者,蜀人,居圣寿寺。一夕,云庵梦同子由、聪出城迓五祖戒禅师,既觉,私怪之,以语子由,语未卒,聪至。子由迎呼曰:“方与洞山老师说梦,子来亦欲同说梦乎?”聪曰:“夜来辄梦见吾三人者,同迎五祖戒和尚。”子由拊手大笑曰:“世间果有同梦者,异哉!”良久,东坡书至,曰:“已次奉新,旦夕可相见。”三人大喜,追笋舆而出城,至二十里建山寺,而东坡至。坐定无可言,则各追绎向所梦以语坡。坡曰:“轼年八九岁时,尝梦其身是僧,往来陕右。又先妣方孕时,梦一僧来托宿,记其颀然而眇一目。”云庵惊曰:“戒,陕右人,而失一目,暮年弃五祖来游高安,终于大愚。”逆数盖五十年,而东坡时年四十九岁矣。后东坡以书抵云庵,其略曰:“戒和尚不识人嫌,强颜复出,真可笑矣。既是法契,可痛加磨砺,使还旧观,不胜幸甚。”自是常衣衲衣。

三个人同时做了同样的梦,梦到要去迎接五祖戒禅师,结果那一天早上苏东坡真的来了,世上果有如此奇妙之事,也不由得人不信其真了。“五祖”就是五祖山寺,“戒禅师”就是师戒禅师,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大禅师。那师戒禅师怎么就转世成了苏东坡呢?《居士分灯录》记载,苏轼的母亲程氏怀孕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一位僧人到她家里,而且这僧人的形象都看得很清楚:身体比较瘦弱,有一只眼睛还是盲的。
不能证实,也难以证伪,前身的隐秘感无疑给了苏轼强烈的心理暗示,帮助他在浑浊的世上能够看清看透很多别人看不清看不透的因果,让他于困境中顿悟,在厄难中超脱。从《黄州安国寺记》和《别石塔》两篇短文,或许就能看出苏轼的一种心迹:

黄州安国寺记:
元丰二年十二月,余自吴兴守得罪,上不忍诛,以为黄州团练副使,使思过而自新焉,其明年二月,至黄,舍馆粗定,衣食稍给,闭门却扫,收召魂魄,退伏思念,求其所以自新之方,反观从来举意动作,皆不中道,非独今之所以得罪者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触类而求之,有不可胜悔者,于是,喟然叹曰:‘道不足以御气,性不足以胜习。不锄其本,而耘其末,今虽改之,后必复作。盍归诚佛僧,求一洗之?

别石塔:
石塔来别居士,居士云:“经过草草,恨不一见石塔。”塔起立云:“遮个是砖浮图耶?”居士云:“有缝。”塔云:“无缝何以容世间蝼蚁?”坡首肯之。 元丰八年八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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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仲家洼(之五)

文 / 老陶

1/18/2020 12:30:58 AM

村庄与雍容

仲家洼本来没有工厂,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陆续建起了几家,随着时间,越来越多小规模的、有残疾人的都叫什么什么福利厂,俗称小工厂。
为什么叫福利厂?
福利不是额外获得吗?
后来才明白只是个要你感恩的名词,能劳动的残疾人有了劳动机会,上班、干活、洗脸、下班。
仲家洼有了厂子,似乎也就不那么平庸了,有烟囱冒烟就是发展建设进而繁荣的标志。
毛主席站在天安门上面指着前方说,过几年我要这里全是烟囱,虽然有个叫梁思成的因后续的事情而哭过,烟囱就是发展。
随着仲家洼福利小工厂的增多,残疾人也越来越集中,在仲家洼人眼里也成了一道风景,像现在有了明星,就有了八卦一样,总之,可以在评论中实现各种愉作。
仲家洼分东西南北仲,东西仲由河来划分,南北仲就没有明显的地标界限。
但在四个洼中都能找到厂子,东仲有发制品厂,西仲有轻骑摩托车厂,南仲有围巾厂,北仲有内燃机厂,还有制针厂,塑料十一厂,化纤厂,纸制品厂,饮料厂,五金拉链厂,肉类加工厂,玻璃厂等等分散在各处。
厂子增多,残疾人也增多,可见仲家洼这个自然村的后期意味深长。
西仲有一条弯曲的街,叫“北街”,它与河边的广场不同,它是一条交通要道,贯穿东西仲,并跨越那条河。
河上架着用大垛花岗岩砌成的桥,这里人管它叫大桥,没出过事故,预计五十年不变。
大桥也只是十几米长。这条路和桥在仲家洼为数不多,没用米达尺量过有多宽,老司机能将青岛的“吧嗒吧”和北京130开过去。
桥的一个角装有一盏路灯,挂在浸过沥青的黑色木质电线竿上,传说桥边路灯下闹过两次鬼,并且是男鬼。
这也是仲家洼不多的公共路灯之一。
北街的不同之处在于比河边的大场湾儿高一个层次,是仲家洼的丝绸之路,川流不息。
北街一年四季只要天气不恶劣,总会有人坐着站着或蹲着,座谈的话题也不一样,会谈到仲家洼的外面去。
八十年代的仲家洼和齐秦一起在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了,加上不少台湾亲人莅临探望,赠送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精致的竹牙签和戒指,还有照相机和钱,重要的是信息,让仲家洼人看到了世界如此不同。
台湾那时还生活在我们认知的水深火热之中。随着残疾人越聚越多,更反向激发了人们对外界的猜想。
北街的繁荣是因为这里是交通要道,大道消息和光景都多,交流的往复中激励出的想象力也丰富。
还有个重点其实和每个时代一样,穿越仲家洼的人多,因此穿越过的女人也多,尤其比仲家洼的女人洋气,洋气是个很重要的词儿,社会变革的时候,女人是风向标。
女人横穿的时候低头羞涩着,仍然无抵挡成片的直愣愣的痴死眼神。
北街常年有商贩推着大车小车在此贩卖,有大商人会开着象老鼠样的东风小三轮或者很憋气的小飞虎来这里卖菜和水果,但在当时已经很厉害了,只是没叫私家车。
遗憾的是赊小鸡的没有了,不像从前了,赊过小鸡的人到了来年开始不认帐了。
从前,有卖小鸡的推着自行车,装载着圆圆的几层大蒲萝,里面盛满绒黄娇小、出生不久的鸡苗沿街叫卖。
买主会挑选旺醒可爱的小鸡,卖主不收钱,只会记下买主的门牌和数量。
等第二年再次叫卖的同时再收取账目,并且依照成活的数量收取,死掉的就不算了,人们将此叫做赊小鸡。
而买主也会精心饲养,到来年以实际养活的数量来付钱给卖主。
这大概就是诚信吧,到了六十年代中期以后,此规矩开始被打破了,有买主开始虚报数量甚至不认账,之后赊小鸡的也就消失了。
青岛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发明了一种汽车,当地人民给它取名叫“吧嗒吧”。
烧柴油,其黑烟与声音同一节奏,吧嗒吧嗒一直不停,黑烟突蹦突蹦冒个不停,所以才叫吧嗒吧,简单明了。
最绝的是方向盘三百六十度转弯,倒车的时候司机要下到地面来。
平克弗洛伊德驾驶加长凯迪拉克登上被推倒的柏林墙舞台,想必他是没见识过吧嗒吧,如果他见到了,定会涨姿势。
你见过拖拉机吗?核心科技是一样的。
这种车能开进北街来,北街经常停着一辆。
吧嗒吧平常都是用来拉煤,司机的脸和皮肤跟车体浑然一色,让人无解风尘,戴上口罩分分钟就变黑,只有白眼球和口罩褶皱还闪着白色,我曾想过再能找到这种车,借其能量创作一件当代艺术作品。
尽管这车没有驾驶室、没有档风玻璃,但是有车牌,你只能凭借推理来理解车上是否有人驾驶。
并且犹豫着司机落座的确切位置,转弯的时候把车前那个红绿间隔的塑料箭头手工掰向欲行的方向,忽然感觉黑科技。
平常司机头上蒙块布,垂到肩头,档住煤尘灌进脖子。这样的车干私活的时候不敢拉面粉,小嫚儿们从没想过去搭这种车。
社会在进步,几年后这种车有所改进,司机头顶档雨的那块铁上,挂下来一块有机玻璃,遮遮寒风,碰到雨天,裤子还是湿的。
不管怎样,在那个年代给人家开汽车,还是有出头效应的,而这个地区给人开吧嗒吧的却有四五人之多,每次都会有众人围观。
单老嫲嫲,在仲家洼这种称谓是指老太太的意思,就住在北街边儿下一个院子里,院子大,住了六七户。
因此院子的概念基本丧失成为过道,已经被铜盆、尿罐、蜂窝煤炉子、烂木头、煤池子等硬件占去很多空间。
那些年不讲究美学构成,吃饱了今天就过去了,就是这么个地场,住户分布在两边。
夏天要想凉快,不能在院子里,既不悦目,气味还辣眼睛,只好去街上,更多去北街,这也是北街热闹的又一个原因。
单老嫲嫲寡居了好多年,结婚时是小婆,即二房、姨太太的意思,那时没有小三儿,小三儿不正规,拿不上桌。
文革时候她挨过斗,脖子上挂了根绳,栓两只很珍稀的红色高跟鞋,站在凳子上,斗她的人嘘喝她破鞋,但在人们的眼里,那双红色高跟鞋更加叫人眼红,很精致,一点都不破,尤其年轻小媳妇的眼神藏满假设,始终在鞋上逗留。
单老嫲嫲长着一双杏仁眼,挺亮,清秀,她爱包饺子,包得快,下出锅来会挨门送一小盘。
单老嫲嫲手巧也勤快,逢年过节发馒头、炸麻花、缝被子的事样样做的漂亮,远的近的都会找她帮忙,她很爽快也很开明,她像仲家洼许多老太太一样,谁家有事皆会大包小包慷慨相助。
单老嫲嫲家出了个命案。
单老嫲嫲有个儿媳妇,脸上扛着好几条横肉,和左右邻舍时常摩擦,并生生不息地打,连自己的婆婆单老嫲嫲也不放过。
粉碎四人帮的后几年,儿媳妇因女儿谈的对象不合她的味,拆散不成,即抡起把棍子将女儿的手臂打断了,之后,女儿失踪了。
一个深秋的早晨,大群的蝴蝶在单老嫲嫲的院子里飞舞,足足有四五十分钟,很是壮观。
人们说她孙女徇情而去。
几天后,有人在大桥路灯下,看到一个穿着流行一时的土黄色风衣的男子,戴了顶礼帽,帽檐下没有脸,悬空着走过。
看到该男子的人,他第一眼闪现的,自然被各类因素激活了什么,难以分清是真实图像还是幻觉,这显然不能作为完全事实;
而第一眼跨越过去了,就无法再返回去进行验证,而当返回后即回神的第二眼又出现了时间差,与第一眼比较,犹如了昨天和今天的关系,已经完全独立成为了两件事情。
尽管附有连贯并瞬间发生完成,也就是说无脸的该男子或许只是面目凝重地走了过去。
数日,人们发现大桥的桥洞底下有个人,已死去多日,却是单老嫲嫲的孙女。
秋冬,太白金星异常闪耀,她也是希腊神话里维纳斯的化身,在早晨和黄昏你都可以看到她。
她最明亮时,正值万物沉淀,能给有限的肌体系统带来无限的可能。
戴礼帽的男子应该是正常的,而看到该男子的人恰巧站在简陋的电线杆下,据那人后来的叙述里提到路灯还亮着,有黑云,还闪过雷声。
过去不发达,路灯的开启和关闭都是人来控制,因此天明之后路灯还亮着也属正常。
单老嫲嫲家没舍得找车打人情,拖着地排大车将孙女拉去了火化场。

【本地方言集锦】
愉作:舒服,愉快。
米达尺:外来语音译,尺子的意思。
吧嗒吧:由柴油机制作的车辆,发动机裸露在外,并直接带动前轮来驱动。
痴死:同痴巴,眼神直愣愣,呆滞,如,你看他的眼神跟痴死似的。
破鞋:指出轨的女人,和出卖肉体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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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仲家洼(之四)

文 / 老陶

1/16/2020 9:57:22 AM

永杰

永杰每天晚上吃完饭,都会叼支烟到院门儿外来抽,从院门出来,坐到门框上,离着河有七八米,能听到河水哗啦哗啦地响。
永杰个不高,黑乎乎的,脸上有棱角,络腮胡子,随他爹,大眼核儿,略欠点精神。
他有个姐姐,智障,邻居都叫她痴巴嫚儿,在家里被她妈看的紧,很少出来,偶尔出来,被永杰看见,也会哈呼回去。
他的弟弟永明,在石棉厂干一些粗活。
永杰的爹,体格精干,在单位里出力气,像永明一样,都属于半吊子。也就是说,家里除了他妈是个正常的智力,其他的都遗传了他爹。只有永杰相比是最好的。
永杰他妈是从农村嫁到城市,找了他爹,他妈白净,利索,干净人儿,但噶咂子,对家里人一样,白天都上班了,他妈就把痴巴嫚儿关到西间屋,自己嗅磨着弄点好的吃。
永杰他妈好穿件蓝色偏襟褂子,蓝得鲜艳。他爸爸一年四季都是藏蓝色中山装,那会儿中山服是多数人的装束,也基本藏蓝,没有别的样式和颜色。他爸的中山服洗的潲色,见光多的面儿晒得发白,他爸没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乐呵呵的,也爱笑,过年放爆仗的时候,他还用火钩扎着一个沙子口,伸出老远,把头使劲别到远处躲避爆炸,结果沙子口底下被火钩穿透了,呲地长长一声,从火钩底下喷出火药花来,没响,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永杰他妈很少在街上出面儿,有事情时能看她急匆匆地过往。偶尔邻居们互相送点饺子包子豆包之类的分享,也从没见他妈给过别人家,所以,邻居老人们都说他妈这人噶固,慢慢的,邻居们也极少与他家分享好吃的。
过年的时候,人们相互拜年,很多远方来串亲戚的会被挽留,中午宴请一下,初一到十五,都会遇到,孩子们也高兴,有好吃的嘛。可永杰家好像没有,来了亲戚也不留住吃饭,他妈也不去亲戚家吃饭,永杰他爸什么也不管,也不会管,所以,永杰他们平日就很少吃到好吃的,过年也一样,最多包个饺子。
想来永杰他妈应该不会做吃的,痴巴嫚儿又无法帮她,家里其他三个男人更不会做家务,他家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好多邻居也不清楚,好像没机会去过他家。
有一年农历八月十五,天将黒了,永杰坐在院门儿门槛上端了个碗在吃包子,邻居老嫲嫲路过问永安:恁妈包的?永安答:不是,从厂里买的。昏暗之中,一群小孩,个个手里擎着个月饼,插了截香,齐声唱着:圆月来,圆月来,一斗麦子一个来!
九十年代初期,北仲将要改造的时候,忽然听说痴巴嫚儿怀孕了,起初他妈也没想过,以为肚子大了有什么病,带痴巴嫚儿去医院检查,才知是这么回事,急眼了,越来越怀疑隔壁的那小子,但细想,有谁能跑进屋子里呢?后来找到派出所,最终也没弄清这件事。
仲家洼改造的前夕,永杰还没娶到媳妇,差不多快四十岁了,永明也是一人干靠,他爸爸还是乐呵呵的样子,似乎这没什么,他妈有点着急,会跑到邻居们家里说这事:恁单位没有合适的,给俺永杰介绍个?始终没有。
改造后去分房拿钥匙的时候,遇到过永杰,脸色显得黑灰,胡子拉碴的,点个头就跑到角落里了。
后来听说永杰家分了两套房子,他妈和痴巴嫚儿住一套,他爸和永明住一套,没有安排永杰的床位,分了房就被他妈赶了出去,不知真假,更不知为什么。

【本地方言集锦】
噶咂子:小气。
痴巴:傻瓜。
噶固:小气。

大海修伞

大海给对象修理了自动伞,是从杭州带回来的,约好送去她家,顺便让她家里见见。
不远,只是北仲去南仲。
到了对象家,大海按动伞钮,没想到整个伞面“砰”的一声弹到了屋顶,大海的手里只握着伞柄。大海和对象都挺尴尬。
大海坐在炕沿儿上,低头搓手。
对象她妈似乎很理解业余修伞的技术,并没当一回事儿,有一搭无一搭地问着什么,总算平和下来,大海便不再拘谨,掏出白金鹿烟,取出一支,递给对象她妈:
呢,大姨!
我不抽。
抽吧大姨!
我真不抽。
大姨,反正没事儿,鼓着玩儿呗。
对象她妈起身去了另个房间。
之后对象跟大海说,我妈不同意。

嘉茂

嘉茂七九年买了一台松下的录音机,因大小如砖头,都称作半头砖,他搞了许多邓丽君、刘文正的录音带,也不敢大声放,那时叫靡靡之音。
他同事卖给他一架有电唱机的落地机,嘉茂手很巧,将半头砖连接到了一起,声音有了质的飞跃,立刻雄浑了许多。
到了八一年,嘉茂买了一台三洋的两喇叭录音机,体积比半头砖大两倍,这时他开始广泛收集磁带。过了两年,又买进了一台健五的六喇叭录音机,体积又比三洋的大了四倍,落地机虽然有更大的箱体,但声音就不能比了,六喇叭的平衡性就要好得多,高中低的细节广泛了,低音也不赖,落地机彻底甩在了一边。
那个时候,他的磁带很多了,还专为磁带设计了了一个橱柜,他收集的磁带有几百盘。
他的磁带中,除了以邓丽君、刘文正的港台流行音乐和校园歌曲,还有少量的欧美DISCO,摇滚。
八十年代中期,余淑珍《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郑绪岚《太阳岛上》、苏小明《军港之夜》以及李谷一、关贵敏、朱明瑛等歌手的抒情歌曲成为大陆主流音乐,嘉茂都有,但不怎么听;大陆群星《让世界充满爱》、台湾群星《明天会更好》是群体演唱的代表作,让嘉茂热血贲张过;张蔷、张行、成方圆等均在翻唱外国歌,而周峰发行了他的磁带《九州方圆》,大概是大陆最早的原创之一,嘉茂很喜欢。
但嘉茂更偏爱的依旧是邓丽君和刘文正,尤其邓丽君的占了主要部分。
嘉茂的家境很好,又是独儿,在仲家洼很受人羡慕。他父亲是个很有水准的裁缝,手艺传播得很远,从七十年代后期就开始承揽制作,货源不断。嘉茂受家里影响,穿戴向来有范儿,那个时期戴围巾的不多,他似乎好几个季节都戴有不同的围巾,显得突出。嘉茂的发型,早期打着发蜡,后期抹着摩丝,纹丝不乱。
嘉茂喜爱音乐。到了九十年代,盗版碟和打口碟盛行,拓宽了音乐的视野,国外的流行乐、爵士乐、摇滚成为了嘉茂更重要的资源,他第一次接触平克弗洛伊德,竟浑身颤抖,流下了眼泪。
而同时期,古典音乐唱片,就那么突然的呈现在眼前,让他越来越沉迷其中,厚重的表现形式使嘉茂也越来越趋向了以个人为主的生活。那时他已经更新了更为可观的音响系统,CD唱片拥有了近两千张。
记得九十年代,在嘉茂位于齐东路的一幢德式小楼里,倾听勃拉姆斯,美妙的声音使人颤栗。嘉茂将小楼里最大的房间,改造为听音室,整个的进口音响,叫人感动。之后,古典音乐成了他聆听的主流。
嘉茂一生未婚,到了晚年依旧情态饱满,穿戴仍是一丝不苟。虽然年轻时候谈过几次对象,但都没成,也像是不该成,他似乎乐意独享一人为伴的状态,他曾经说过:一个人多放松。
嘉茂怕是为数不多走出仲家洼的人,他于九十年代仲家洼还未改造的时候,就买了这套房子,搬到了齐东路。他仲家洼的房子出了门,仅是一拓宽的夹谷道,和夹谷道里一堆堆存放的杂物,他说不喜欢仲家洼的世故。
嘉茂有这么阔的一座德国小楼,这么好的音响设备,还有那么多唱片,等他死了,这些东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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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仲家洼(之三)

文 / 老陶

1/13/2020 9:54:02 PM

年轻的行囊

夜灯初上的时候,保粮就已经拾掇地很板正了,喇叭裤扫着地,在夏夜的微风中出走家门,懈里逛荡地与街上坐马扎的邻居打上个招呼,穿过有着岁月划痕的街景渐行远去。
保粮的相貌一般,却有隔一路的思维,会玩儿,会挖嫚儿,他挖嫚儿并非是采取了什么手法,他的自然状态就使女人喜欢,那时已经蓄起了长发。夏天的晚上,他会忽悠来一帮朋友,在西仲的防空洞前斜坡上,席地而坐,两把吉他,一副沙球,有男有女,唱“多年以前” ,唱“二百首” ,这个时候,人就会围的水泄不通,有后面的人将蹶扎车支起来,踩在后座上看,围观的人多是中青年,老年人则呆在远处边诽谤边支着耳朵。
仲家洼的河是最低矮的地方,从南向北流。安徽黟县有个村庄叫西递,它的水是由东往西流,古时富有,人的才气也八斗,认为西流说辞不吉,故取名西递,把水递出去,多么优雅和浪漫。仲家洼尽管是由孔子的得意门生子路的后人开创,可时代变迁,风流蕴藉尽已散失,所以对于仲家洼河也就没有了儒雅深情的赋予。
下雨的时候,仲家洼的水就会沿着东西的高坡汇聚到河里,途经之处,便是参差不齐高矮不等的民房,多数房子自然会被雨水灌入。因此,雨季的时候,大盆小盆叮叮当当承接着屋里的漏水,让人烦躁,让人寂寞。
雨中的仲家洼,一片迷蒙,像青岛泛滥的水彩,槐树和梧桐在错落的房子之间拔高而起。从高处看,那条河在一片红瓦或黑灰色稠油布的色调中间,似凹下去的一条绷带,粗糙又整齐。在这个很有诗意的时节,经常会听到飘渺的口琴声,被雨水打的走走停停的韵律正是少年们梦里不连贯的恍惚,如果你撑着雨伞穿行在北仲的巷子里,会看到保粮伏在他家二层楼的窗口上,窗子上方支起一个小雨棚,落水像流苏拖地,口琴在他的嘴边闪动,声音就这样从流苏的缝隙里绕了出来。保粮他爹是开吧嗒吧的,拉煤的空隙帮别人拉点货物,赚点外快,在原有房屋的基础上加高了一小层,保粮住在上面。仲家洼的地势所形成的环境,造就了几乎一个模子的仲家洼人,记得与一个农村朋友同去农村,他指着一片农村人说,你看,他们的气质长得都一样。象保粮,真是例外。八十年代初期,已经有人开始搞些副业,而多数仲家洼人直到九十年代还在下棋打扑克。保粮却始终是个有钱花的人。
保粮换了好几个对象,换多了似乎就有了些流氓作风。保粮夜晚外出的时候,基本上是去度老蜜的时候。度老蜜既是找女伴、寻性伙伴、泡妞的总和,也有成了夫妻的,而保粮度老蜜更是一种快乐,甚含精神成分。保粮有喇叭裤,有白边鞋,有大链盒自行车,有发蜡。
有个老舔么保粮的延喜,很大扬地描述了个中总结:度老蜜看天不冷戴口罩宽边儿的,头发不管长短留瓦鼓沿儿的,黄毛黑毛看梳大辫儿的,站着不动来回瞟你一个眼儿的,高矮不说穿鸡腿裤白万里鞋儿的。喇叭裤那时属于男人。
雨中的仲家洼朦胧里更显忧郁,是诞生之初就渗入骨髓的,保粮是在仲家洼褪的壳,沉静裹着思索,你如果听过泰伊丝,那间奏曲就是写给保粮的。你没在雨中的仲家洼漫步过是无法理解生活含义的,那些房子的屋檐甚至没有你高,雨点打在瓦上溅起漂亮的水花近在咫尺。尤其因为保粮的存在,日子充满了盗梦的情节惊险而性感。保粮经常在雨中拖着女友奔跑,浑身透湿。那个年代女人的胸罩不好买,须托人从上海捎带,保粮在雨中的女人们都拥有,衣衫淋湿了便显露了出来,像地下工作者用药水显示纸上的密码而充满神秘和探索。雨中的仲家洼是美的,雨后是恶的,满目泥泞。保粮再没人见到他。
保粮时常会和某个老蜜睡在胡同的大过当下,这条胡同的风声不断改变,保粮远近闻名。
后几年,仲家洼少了这个人,似乎也平息了好些话把。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仲家洼也开放了些,新东西开始接受了,度老蜜这个词句也淡出了,可也茫然了,心事也多了,在默许了许多事情之后,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保粮有一套很好听的四喇叭音响和一群五颜六色的女人。
后来有安全局的来找过他。
几年后,有人说他在北京组建了一只乐队,乐队的名字叫《末梢》,相信会很杰出;也有人说,他在八十年代末的一次“实弹演习”中给流弹打死了。如今,仲家洼已全部改造成了楼房,回迁初年,有些人家甚至不舍得使用卫生间,跑出老远,去残存的茅房解手,很快那些茅房也拆掉了。保粮可能再也没有看到过,也许今生不会看到了。如果他组建了乐队,兴许已不再叫保粮了,如果他死了,那么,在他的记忆中,仲家洼永远那么的完整,永远那么诗意和浪漫,错落的房屋曲折的街道水灵灵的生活永远寄存在了灵魂之中。

【本地方言集锦】
拾掇:收拾。
懈里逛荡:吊儿郎当。
挖嫚儿:泡姑娘。
外快:额外收入。
舔么:讨好,巴结。
过当:门洞。
大扬:张狂,蔑视。

耍屎蛋

明顺住在东仲自行车厂宿舍的二楼,和东仲小学隔了一条胡同。
昨晚跑马了,就寻思去约连周嫖嫚儿,连周住在中兴里,距离也就几分钟,他老早就退学上班,有社会经验,比明顺老道得多。
连周打扮好,穿过延安东路钻进小胡同,出来就是东仲小学,这里宽拓些,顺着小学墙跟儿,只需两分钟就到自行车厂宿舍,明顺已经像个牌子一样矗立在那里了。
自行车厂宿舍西边一溜弧度的斜坡,高低不平,向右来回穿插几下,就到了八路崖儿,过了北仲一小,沿着长春路往威海路方向走。
小鼓奶站在十字路口马路翅上,叼着根儿烟,乜斜着他俩,吐出长长一口,旁边蹲着另个嫚儿,大辫子从肩头滑落到了地上,她捡起来甩一件弃物一样扔到背后,不经意地看了他俩一眼,恰好被连周撞见,连周打了明顺一下,示意碰到货了,可明顺有些犹豫,小鼓奶他认识,虽没打过很正面的交道,心里有障碍。
连周自个儿朝她俩的方向走了几步,掏出烟,分给小鼓奶,给大辫子,大辫子摆手,同时不屑地斜眼看他,连周不掴睬,跟小鼓奶说:
有两张票,看不看?
小鼓奶问:什么?
《宁死不屈》。
拿出来看看?票可很紧张啊!
看不看吧,要不上青岛饭店?
小鼓奶歪头看大辫子,大辫子说:拜听他吹牛逼!说完往地上吐了口唾泌。
小鼓奶又看连周,连周拉明顺一下:走!
他俩撒手朝威海路方向走去。小鼓奶沉不住气,跑过来问:
真有票?慈光电影院?
不是,中国电影院。
连周假装要掏布袋。
小鼓奶又问:你看上她了?
连周说:昂,她是三十七中的吧,挺有名。
小鼓奶道:噢,你知道。
然后就跟大辫子招手,大辫子看了看,然后歪头不理,小鼓奶就跑过去,拉起她,嘀咕了一会儿,就一起走了过来,介绍道:
这是米莉,三十七一枝花。
米莉歪着头看着电线杆儿上方的几只蝙蝠在黄昏里乱飞,一只腿轻轻颠着。
连周火了:你拿撵什么?你玩儿就玩儿,不玩儿拉倒!
米莉挖睺了连周一眼,又转向地面,似有所老实。
连周比明顺大两岁,长相帅气,五官很正整脸又溢满吊儿郎当的流球气息,大油头梳得铮亮,从来都是斜眼看人,对事满不在乎,聪明,有灵气,不识多少字,象棋和扑克在仲家洼大拿,经常约个扑克,解个死棋,打够级能记住全场的牌,最负盛名的是象棋,在市里获过第二名,还是感冒发烧的时候。
连周转身要介绍明顺,小鼓奶笑笑,明顺就反过来对连周说:
这是小鼓奶,我们四十三的。
小鼓奶抢道:妈了个逼,俺叫红云好不好。随即又说道:俺知道你,你很文,和地瓜挺好的,地瓜是俺表哥。
在东仲家洼有三星里,西仲家洼有永茂里,南仲家洼有中兴里,北仲家洼有福和里,文史上都将“里”叫做里院儿。新华里,距离仲家洼很近,在太平镇的西边,夹在长春路和洮南路之间,规模大并且完整,环境因素明显好于仲家洼,人们的素养也有所区别。
他们四人坐上1路环行车,到达安徽路大花沟,量步去了青岛饭店。
青岛饭店很时髦,将地下部分改造,装了诸多火车座,成了青岛咖啡厅,此等规模的还是岛城第一家,很有新鲜感,有咖啡,西餐,也有中餐。连周点菜要牛排的时候,小鼓奶还假装见过大世面:他家牛排炖得不烂。
小鼓奶抽烟喝酒都很猛,喝热了就解开扣子敞开半个怀,跟连周划拳,忘形的时候,站起身一只脚踩到椅子上仰脖儿吹瓶。米莉喝得少,时常瞟一眼连周,不怎么搭理小鼓奶。
小鼓奶吹了第二瓶,把瓶子墩到桌上对明顺说,上学时候你也抽烟对不对?明顺点点头。你抽烟是不是跟地瓜学的?明顺点点头。地瓜不是我表哥,我这样叫他就是了,他还以为我真是他亲戚,我嘚为这么叫他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你知不知道?明顺点点头。
这个晚上,昏天黑地,小鼓奶越喝越野毛,越野毛越能喝。
事情就这么有戏剧性,小鼓奶虽然质朴,也是见识过社会的人。邻桌有两个男人老往这?睺,很清楚是想候拾她俩,小鼓奶早就留意到了。
待他们喝的差不多了,小鼓奶轻声跟明顺说:你们到中国电影院等我们,别去结账。
明顺和连周在中国电影院门口,这里聚集了一堆人,小男孩梗着脖子掐着烟撒嘛着串来串去的小女孩,都不是看电影的,这里的气氛让他们感到恰到好处,成了社交场地儿。小黑板上写着放映时间,今天的票已经没有了,既是有,你也买不到,后门都卖光了。那时候不排队,一窝蜂挤成疙瘩地抢,抢不好就打的头破血流,外国电影很紧张。
她们来了,小鼓奶敞着半个怀儿一把搂住连周的脖子哈哈大笑,在他腮上亲了一口:快走,往上拐。米莉斜着瞅睺了小鼓奶,小鼓奶赶紧把手抽回来,又搂向明顺亲了一口,明顺晕了有半个钟头。
不觉已来到四方路大茅房,他们分别解了手,开始回家,小鼓奶见明顺失神,转回身过来:是不是我把你亲昏头了?那再来一口?又亲了明顺。
青岛饭店咖啡厅,厕所在楼上,楼上是港上著名的青岛饭店餐厅,在咖啡厅要尿尿,需跑到楼上,再跑下来,在连周和明顺一起上楼的时候,那两个男的就想趁机轧口子,她俩也不含糊,共同干了几杯,小鼓奶的半个奶子在怀里一直晃荡,两个欲想偷牌的男人有些把持不住,精明减了一半儿。
待小鼓奶将明顺俩支走后,就招呼俩男人合一桌吃,男人就掇着盘子杯子酒呼隆合过来了,干了几瓶,她俩借故去楼上尿尿,撒腿跑了,那两个酒彪子还坐在他们桌上傻等。
回程的路上,连周对米莉打情骂俏,米莉细声细气儿应答着,很快,米莉和连周走在了一起,还好几次拐进黑乎乎的小门洞。热河路大下坡很长,沥青路面粗糙地闪着黑黝黝的微弱反光,跟路灯的亮度差不多。好几次,小鼓奶伸胳膊搂明顺的脖子,问:他俩钻门洞里干什么?明顺呆呆地不做任何反应。
快到新华里了,小鼓奶再次问明顺的时候,拉起明顺的手放到自己敞开的胸上,明顺受惊地抽了回来,明顺后来后悔了一辈子,知道自己紧张无所适从。
回到新华里,小鼓奶摸了明顺一下脸,又顺势推了一把,骂道:跟你一块玩儿木有意思,你妈逼太文了。
一声猫叫,空无一人的街道悠长,这时,响起了破碎的脚步,又旋即消失。

【本地方言集锦】
跑马:遗精。
拜:别、不要的意思。
掴睬:搭理,如他看见我也不掴睬,不搭理。
唾泌:唾沫。
拿撵:端着,装腔作势。
大拿:没人比,第一名。
嘚为:特意。
野毛:生猛,无所畏惧。
候拾:等待时机收拾。
撒嘛:四周里看,如四处撒嘛。
嘎达:一团,你看挤成嘎达了,挤成一团。
掇着:如端着盘子,掇着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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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仲家洼(之二)

文 / 老陶

1/11/2020 1:24:40 PM

滚烫的梧桐树

南仲万和的后面有个土地庙,土地庙往北一百来米的河边儿,有一颗高大的梧桐树,比西仲黑大爷院子里的那棵要茂盛两倍,扭着腰倾向河里。每年春夏,梧桐花结满大树,淡淡的紫色,在阔绰的绿叶中间隐约簇拥,有青涩的香气拥挤着从树叶间隙流出,一场雨,落曲万千,有一半滑入河里,枕于水上,向北挪移,款款缭绕,展望不远的暑天。
大树下离河边五、六步,有一个小门儿,进院儿,就是铅蛋家。铅蛋是歪名,生下来圆咕隆咚像个蛋子,肤色糊黑只能看见白眼球,邻居们给他起名铅蛋,一直被叫到今天。
今天是个盛大日子,铅蛋家的大衣橱上的玻璃镜子,开出了一片儿麻点儿的鲜黄的花。
夜来就有传闻,说南仲玻璃开花了。
因此今天就异常盛大,整个河边铅蛋家的门口及顺延的小路上,站满了男女老少,拥挤的人山人海,乌泱乌泱的,都想一睹奇观。在那个封闭落后的年代,玻璃上开花,实属重大新闻,亦如科幻事件。
铅蛋眯缝着两只小眼,黑乎乎的脸上渗出了油彩,矜持地抿着小嘴,不笑,不能笑,但仍能看出喜在眉梢,用嘎巴拐在门框上,阻止外人不得入内。铅蛋一生拥有了这唯一的权力,不能松懈,平日很好的朋友都不再掴睬,苦苦哀求了两袋烟的长度,才放进一个去看看,往昔的友情因为权力都放下了。
铅蛋站了一上午,确实憋不住了,要尿尿。
铅蛋脸上浮现了几丝憋屈,心里极度矛盾,舍不得哪怕一丁点的时间放弃这个欢度,那时天已经热了,穿着的藏蓝色裤衩子中心,有五个一毛钱硬币大小的面积被尿染成了深色,木有办法了,只好叫弦子先帮看着门,急忙蹿火挤出探索的人群,到小工厂墙外的树林子尿尿去了。
弦子来了劲,快快,他不会数数,点了七个却放进去了七对儿,挤满了屋子,推搡中,将玻璃镜子上鲜黄的霉菌给蹭掉了。铅蛋的爹妈是双职工,上班不在家,这一重大传说就此息声。
铅蛋憋足了,冲出去的水量幕式大,将泥土泚出了一个窝,而就这个窝里,他看到了一张白蜡一样的脸,那不是玉琴吗?
现在的胶宁高架桥下宝应路段,就是南仲家洼的中心地带,宝应路盖住了仲家洼那条河的一部分,高架桥下沿着河往北约有二百米就是铅蛋的家。
南仲路多,主要干道,也就是仲家洼最大的一条路,当属高架桥下从前的延安东路,东西向两车道,路宽,大解放可以相会,车水马龙。顺着这条主路向东,就是手表厂,厂的身后就是四十三中学,铅蛋的学校,这一带的东边是亢家庄,庄稼遍地,一马平川,看浮山近在咫尺,走过去需要大半天。
仲家洼的河在最洼处,东西两边都是上坡,每当上学的时候,好多孩子会一跃爬上卡车后挡板,随车行驶到现在的镇江路交叉口纷纷跳将下来,离学校仅二十米。有初次爬车的处子掌握不住,摔倒在地,很痛,迅疾爬起来,强打笑脸憋住尴尬,一脸那个年龄作死的单纯;而下车的时候最为危险,陡坡走完了,车速提高了,跳车的时候极其容易顺向摔倒,一般都戗破鼻子,扎心的痛,而那些熟练的鬼头就很巧地拿住惯性跑一小段儿,平安无事,潇洒,弛鳞。
弦子上学的时候坏心眼一万,老插巴人,放学了,满地的学生,他对着前方呼喊一声:嗨——!众学生听到吼声就驻足回眸,他再大喝一声:看爹!非常满足,赚了一辈儿。而自从初三那年爬车就脑残了。
爬车都是跟着车跑,目量后跳跃,抓住货车的后挡板,脚紧接踩到后杠上,而那天一辆车的后面爬了四个人,没地场了,弦子自作聪明爬向了侧面,很俏耍地上去了,脚没地方踩,他知道不能踩到车轱辘上,就悬挂着,弦子的头没法探到挡板内里,祸事就此发生,大解放遇到了错车,而恰巧路边又有电线杆子,弦子被挡板和电线杆硬生生地将头挤瘪约了,尽管很慢很轻,人还是掉了下来。
弦子没去上学,头痛厉害,不敢回家,到学校院墙外面坡来趄了一上午,直到晌温才假装放学,回去就睡了。之后很长时间没见他去学校,再后来,弦子成了潮巴,虽然不是很彪。
仲家洼的南北东仲都有一条像样的主干道,主道上车来人往,醭土大,脏,唯独西仲没有,因此西仲最委婉,西仲大多的路也只能骑蹶轧车,主要是步行,经常看到大链盒驶过,链条在密封的盒子里碰撞,有落地机的音色,很动听,通常是大链盒的后座上会侧坐着一个轻巧的嫚儿。过去自行车载人一直是骑坐在后座上,改革初年有人开始换成了侧坐,尤其是女人,两腿一交叉,因此略显优雅。度老蜜那阵儿,拥有大链盒的有高大上的气势。
铅蛋家门前的人群忽涌跑到小工厂后墙的树林,派出所的来了。
铅蛋受了惊吓,脸上的光芒尽已消失,把院门关了,拉上窗帘,爬到炕上。
多年以后,铅蛋回忆起那件事淡化了惊恐,而是表达遗憾,玻璃开花给他带来的快感,还没更深层地体验,就那么快当地结束了,心里沉浸的理想高潮眼看就要来到,却被玉琴的奸杀案给冲了。
九十年代中期,铅蛋腰上挂了两个BB机,说近期比较忙。
铅蛋他爹鄙夷地说:他忙个蛋子!铅蛋家人一直发愁他没个事儿干,他也不会干什么事儿,整天在夹谷道来溜达。
铅蛋宣扬自己开始做小买卖了,还去天水跑了趟供销,主要去贩卖从海关两块钱一斤买来的电子表,还说买的130货车下个月就到了。
弦子问:买了车停哪来?铅蛋答:停院儿来。
铅蛋家院子挺大的,可是后来铅蛋表示很遗憾,木有路能开进来。
一个秋天,铅蛋被抓走了,流氓罪,中午头他躲夹谷道里掏出蛋子给过路的大嫚儿看,大嫚儿站下瞅了瞅,压根没想遇到了女汉子。
女汉子将铅蛋拎到派出所,在门口喝道:小比昂的,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蛋子,妈了个逼的那么黑,要是好看我给他撸撸,可这么个屌样不是在肮脏我嘛!
仲家洼改造之后,铅蛋一家迁往浮山后,再也没见到。
弦子说:他个牛逼鼓子。

【本地方言集锦】
夜来:昨天。
嘎巴:胳膊。
掴睬:留意,搭理。
幕式大:非常大,无限大。
插巴:戏弄,诱人入套。
目量:用眼睛估量。
潮巴:智力低下。
彪:智力低下。
瘪约:坑坑洼洼,不平整,贬损的意思。
趄:躺。
醭土:尘土。
晌温:中午。
蹶轧车:自行车。
大链盒:有封闭链条的盒子的自行车,称作大链盒,比其它自行车讲究,价格贵。
落地机:相对初级的大喇叭制作的音箱,与收音机和电唱机一体。
夹谷道:最为窄小的路。
牛逼鼓子:能吹牛。

时间就这样流逝

在南仲自行车零件厂北面的胡同口,靠近铅蛋家附近河里,两个小孩儿赤脚趟在水里垒堰,河沿儿上站着几个小孩儿看光景,临近中午了,阳光铺在地面闪耀着白色,河边零散的几棵槐树在三四级的风里零碎地摇晃,沿河的木头电线杆儿扯着四五条黑线懒散地下垂,几只麻雀站在上面,挪动,飞走,落下,地面很安静,远远的看这画面,似乎没有任何声响,岸边唯有的一棵梧桐树招展着阔大的叶子,制造了一大片树荫,半在岸上,半在水里,阴影下那个小孩儿一手掐着一个馒头,一手掐着一块疙瘩头咸菜,馒头刚出锅,香气四溢,让另外几个小孩时不时转头,看喷香的馒头。
这时,凑过来一个大几岁的孩子,精神,看着小孩啃了几口的馒头,把一只手放到腚后边儿,嘴里发出放屁的声音很响,然后将攥着的手抬高,一下子落下来张开,狠劲儿把屁撂到馒头上,吃馒头小孩不乐意了,顿将馒头捝地上,抹着泪掉头回家了,大点的孩子捡起馒头撒腿就跑,把沾土的外皮儿摘巴摘巴趁热吃了。
仲家洼河大部分都用石头找过平,没使整装的石头,碎石拼插,在中心位置留一道沟槽沉下去,约六七十公分宽,任水流动,两边儿是干的。有的地方只砌过两侧的河堤,河底没铺石面,水就少了规则,流的四仰八叉,也有部分河底的石头被大水冲走了,也没再去维修,任由其泥沙蔓延,不过,一年总会有几次来人清理一下河道。
河里沟槽窄,有时会被树枝铁条等杂物阻挡,拦截了破布纸壳泥沙,聚的结实,水就侧爬过去,顺势弯弯绕绕流淌到两边石头面上,没障碍了,再毫无秩序地聚拢到沟槽执着地向北流,那些被大雨冲垮的石头位置,则堆积了成片的泥沙垃圾。
小孩们垒堰就选择了这么个地场,河底没有石头,用铁锨除起泥沙培起来,拦腰横截成一条直线,起高近一米,平日里细小的脏水在十多米的宽堰上缓慢增高,也得一个多钟头,等到水满了,也是孩子们最为等待的时刻,看从哪个薄弱位置决口,口子越冲越大,直至满足流量。
有小孩的爸爸出来喊他回家吃饭,走到河边一看,孩子正矗立在脏水里,顿时火了:小比昂的上来?小孩拖着比他还长的锨爬上河沿儿,就被爹照着后脑勺子猛忽一巴掌:滚回去!
不是雨季,河水成分污浊,沿岸小工厂的废水都排流到河里,居民的日常下水,就用桶提着到河沿儿,地上一搁,将提把往前斜拉,一歪倒进河里,离河远的人家,也会有明沟导引至河里,明沟一般两米宽,有路的地方,躺三五块石条横跨着当桥用。有时候小孩比赛跳远儿跨过明沟,起跑,腾跃,一般不失手,这一辈子也只遇到过那么一个,已经跳到对面了,由于没算计好,是个斜坡,又倒退着滑回来跌到沟里,大人孩子整齐地哄堂大笑,失败者,急忙在发着亮光又脏又滑的沟底爬叉起来,自尊显然受到严重伤害,记得那小子好几年不敢正眼看人。这些四通八达的沟渠,承载着居民的日常,然后汇集到仲家洼河里。
唐山地震那两天,青岛下了一场暴雨,河水汹涌,能看到整棵的树和大石头在激流中翻滚,若要失足下去,必死无疑。这类雨,每年夏季,都会有几场,或大或小,好多人愿意跑到河边心有惊悸地观水。
1976年,唐山大地震,官方说死了24万人。
那时还很穷,裤子的波棱盖,几乎都缝两块相对新鲜的大补丁,蓝裤子除了腰和裤裆残留着蓝色遗迹,其它位置几近潲成白色,后来缝上新鲜的藏蓝色补丁,在证明其维系着的血统关系,裤子自然而然属于补丁的前辈,当然,永远的藏蓝色也印证着那个时代的基因和灵魂,老了而已。
我们这么穷,要是能放进外国人救援唐山多好。
陈大爷坐在马扎子上感慨,仰望身边的槐树像花生一样的叶子,再看看围坐边儿上几个淌鼻清的歪瓜劣枣,看他们的手腕儿都擦的烘黑,铮明瓦亮。大爷用左手掐掐指头,对他们说,24万是多少?众人摇头,240个人是多少?众人似有参照地没有摇头,240个人,不就五、六个班,2400个人,五、六十个班,24000人,五、六百个班,24万,五、六千个班啊,那得多少学校?操她娘的老鼻子了!然后他又用右手掐掐,不过,咱们中国有10亿人了吧?24万,不算什么卧槽,麻点点儿。
歪瓜劣枣们极个别的点点头,剩余的都瞪着小眼儿,用看热闹的表情,来回应无所谓的懂不懂。
陈大爷的孙子抬脸问道:爷爷,你怕不怕死?
我不怕!
那你怎么不回家睡觉?
怕地震。
仲家洼在那一年,人们惧怕在屋里睡觉,那些个日夜,看着大人惶恐,孩子们却生出了好多种兴奋,跑前跑后相互转达着小道消息。
或者是心理驱使,记得在某个晚上,我确实感受到了地动,桌子上的玻璃杯在梦中卡拉卡拉地响过,然后翻到了水泥地上,啪的一声醒过来,在并不深的夜晚,赶忙逃到街上。大街上,市民们非常自治,防震棚耸立在空地上,比比相连,形状各异,透过发制品厂的灯光形成剪影,如同坟丘,鼾声于其间交错。
南仲家洼小学南面的大场湾儿,聚集了最大量的防震棚,在孩子们看来,这是一个盛大节日,没有任何时候人们在午夜如此集中的团聚在一起。避开了房屋,人们仿佛轻松了好多,比夏天风凉的人们更富有了故事情节。
陈大爷善于说书,长的样子你一看就是个油壶,说一段就不说了,从蓑衣上拿起娱乐琴,拨弄一曲“苏武牧羊”,然后改说苏武流放的故事,小孩问陈大爷,刚才那个还没说完?可陈大爷总是这个样子,永远故事只讲一半。
仲家洼的防震棚早已不见了,风声过去了,南仲大场湾儿,西仲干道口,黑大爷门口广场,北街大茅房旁边儿,东仲小学门前,北仲菜店南批儿,西仲粮店下边儿,丝织厂大院门口,延安路大转盘以及延安三路,开阔没有高大物体的地场布满防震棚,都已经过去了,当年仲家洼的地动,真假也不重要了,留在梦里吧。

【本地方言集锦】
疙瘩头咸菜:芥菜咸菜。
捝:同摔。
猛忽一巴掌:猛扇一巴掌。
波棱盖:膝盖。
淌鼻清:流鼻涕。
大场湾儿:大广场。


(插图:李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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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历史没有规律?

文 / 犁耕

1/16/2020 10:08:56 AM

“历史没有规律,社会没有规律”。是我晚年的一个重要学术思想。但这个思想不是受波普尔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的影响。
《历史决定论》中的思想是波普尔纯粹理性的逻辑论证的结果。我的“历史没有规律,社会没有规律”的思想,则是对中西方不同的历史过程做出的事实判断后的结论。

(一)中西方历史各自走过了完全不同的道路。有人用中国的三代比附西方的奴隶社会,这是没有事实根据的说法。三代的社会形态与西方的奴隶社会并不一样。三代时期的统治者没有西方奴隶主的那种野蛮的领导权,三代老百姓也不是可以任意宰杀的奴隶。中国三代时期也没有西方奴隶社会那种观赏奴隶决斗至死的血淋淋的恐怖现象。也就是说西方的奴隶社会实质上在中国不曾有过。
(二)有人说东周列国时期是封建社会,也没有道理。封建社会是“封土建邦”,东周列国不是“封土建邦”,而是诸侯相互战争的结果,是对三代的中国割据。实际上欧洲的封建社会,统治者是“双套马车”,即由国王与教会共同统治国家。这样的社会在中国从来就没有过。
(三)秦汉以降两千多年的历史,不是西方那种封建社会。仅是王朝更替史。这个两千多年的王朝更替史的社会形态,是皇权中央集权制。这种中央集权制的突出特征是:
(1)在这种社会里,“贵为万人之上的宰相,与无立锥之地的贫民一样,都是皇家的奴婢”。这样的官民政治身份在西方国家从未有过。
(2)“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对土地及包括矿产、森林、水利等各种资源,拥有绝对的所有权。国家垄断交通、冶炼、造船、陶瓷等各种大型制造业。实际上就是国有制。所以皇权中央集权制社会,没有真正的受法律保护的私有财产。任何人、包括万人之上的宰相,即便家有万贯财产,最高统治者一句话,就可以化为乌有。这种不保护私有财产的中央集权制在西方国家从未有过。西方国家的私有财产历代受法律保护,所以西方一直有私有制。
(3)从中央朝廷到地方郡县的各级官员都由中央朝廷任命,其实就是最高统治者任命。造就了各级官员都向上负责,都对最高统治者俯首听命的社会统治机制。这种机制是各级官员不可能“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原因。因为官员不是老百姓选出来的,怎么可能“为人民服务”?
(4)中央集权制社会全方位地推行“大一统”制。统一文化、统一思想、统一行动、统一价值观、统一教育、统一的生活方式……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行国民生活的意识形态化。“大一统”的结果是,杜绝了新思想、新观念的产生,扼杀了所有的创造力与创新力,造成了没有任何生机的社会死水一潭。西方从未有过“大一统”现象,即便古罗马将基督教定为一尊,宗教文化与世俗文化仍然是“此生彼长,相安同在”。
(5)中央集权制的最高统治者拥有并领导统一的武装力量。欧洲的封建社会邦国各自都拥有武装。这是封建社会与中央集权制社会的一个重要不同。
(6)中央集权制的法律以维护君权统治为出发点。所以中央集权制的法律不是限制统治者的,是用来管束老百姓的。法律不保护老百姓的权益。西方的法律自古就有限制国王权力的条款。例如英国八百年前的大宪章,中心内容就是限制国王的权力,国王无权自行征税。征税必须经过纳税人同意与认可。西方法律自古以来就有保护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的传统。所以西方有谚:“我的破草屋,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因为破草屋是我的私有财产。我的私有财产国王也不能侵犯。
在皇权中央集权制下,最高统治者集立法、司法、行政及媒体出版等各项权力于一身。最高统治者拥有所有事务裁判的最终决定权。于是最高统治者成了真理的化身,成了人间神,成了没有任何约束与限制的至高无上。所以最高统治者即便无恶不作,也会畅通无阻;即便是个三岁小孩也能坐稳龙椅;即便是个蠢才也能号令天下。这就是皇权中央集权制无与伦比的“优势”。这种“优势”政权在西方从未有过。
中央集权制是中国人的创造,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现象,是中国政治的全部奥秘所在。这种体制,制造了人类史上最黑暗、最落后、最反动的社会。西方从未有过中央集权制社会。
(四)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国家都有过亚细亚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的突出特点是土地公有制,农村公社制。亚细亚生产方式除了有利于统治者统治老百姓外,没有任何积极意义,是一种低效率、低效益、落后的生产方式。但这种生产方式在西方没有出现过。
(五)宗教在中国历史上从未成为意识形态。严格说中国文化里没有真正的宗教。中国文化是实用主义文化,是世俗文化。这一点与西方完全不同:西方的宗教是文化的意识形态,是人的精神生活的主宰。所以两千多年的西方历史实质上是宗教文化的发展史!
(六)中国历史不存在“窑洞对”所说的“周期律”现象。1945年黄炎培在延安向毛泽东提出了怎样避免王朝更替的“历史周期律”现象。其实黄炎培的历史“周期律”说法不成立。“周期律”是指:在相同的时间里重复出现相同的现象。中国历史虽然是王朝更替史,但不是“在相同时间重复出现相同的现象”:
秦朝十五年。
汉朝四百年。
三国六十年。
西晋五十二年。
东晋一百零三年。
南北朝一百六十九年。
隋朝三十七年。
唐朝二百八十七年。
五代五十三年。
宋朝三百一十九年。
元朝一百六十二年。
明朝二百七十六年。
清朝二百九十五年。
可以看出,王朝存世时间这样巨大的差异,哪来的什么“周期律”?所以中国历史的王朝更替不是“周期律”现象。也就是说,中国历史自身没有规律可循。如果说王朝更替有什么共同点?倒是存在这样的共同点:都是暴力夺取政权。也就是说,王朝更替是一种暴力实现政权更替。这种暴力的出现,例如革命,例如起义,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哪来的规律?
至于西方历史,由于外侵,由于邦国林立,更是没有规律可循了。
(七)中国历史基本上是数千年停滞不前的农业文明社会。就是二十世纪中叶时的中国,仍然使用两千多年前的汉朝农业工具——农民用锄、镰、锨、镢、犁、耙、耧干活。西方历史上就不是纯粹的农业文明社会,而是农、牧、商共存的社会。所以西方没有中国这种纯粹的农业文明。

从以上概括的七条可以看出:中西方历史是大不一样的,走过了完全不同的道路。这个明明白白的史实说明:人类历史不存在共同的规律!规律都是普世现象,规律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规律是可以重复的现象。从上述史实可以看出,中西方历史都是各自独特的内容,不是普世的。中西方历史都是“自身的道理”,不是普世的道理。再说历史都是不可以重复再现的。所以历史是没有规律的!
大陆盛行的历史规律说,源于西风东渐引进的西方文化。西方在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初期流行的历史规律说,都是十九世纪乌托邦思想家闭门造车出来的伪学理论。这套理论就是广为流行的历史五阶段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今天看来,连普通老百姓都认为五阶段论是不成立的。是乌托邦思想家杜撰的历史神话。
可以断言的是,提出五阶段论的人根本就不了解世界历史,特别是不了解东方大国中国的历史。仅从其知道的那点有限的西欧史,就断定人类历史的五阶段,这是很武断、很无知、很荒唐的纸上谈兵。尤为可笑的是,还有理论家把五阶段论誉为作者对人类最伟大的思想贡献。然而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刚刚过去的历史已经彰显,这个“伟大的思想贡献”却在二十世纪,造成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人为灾难!问题的严重意义是,大陆人至今还动辄历史的发展规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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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君和勃拉姆斯摇篮曲(四首)

诗 / 王音

王子君和勃拉姆斯摇篮曲

三大摇篮曲
勃拉姆斯的这首
最动听
猫猫从小
就是听我弹
这首 F 大调
的摇篮曲
开始会爬
会坐
会站
会慢慢走
会走起来
会小跑
会跑起来
会随着音乐解放肢体
会自己哼唱
自己随着音乐自由起舞
自己弹奏
自己弹唱以及
为他人伴奏的
勃拉姆斯的
这首摇篮曲
真的
太动听了
【2017.5.28】

我们父女俩也该谈谈莫扎特了 @我走路带风

以往我们总是 BACH BACH 巴赫
你现在正在弹莫扎特 K309
C 大调钢琴奏鸣曲
是时候了,我们父女俩也该谈谈莫扎特了
王音青年时弹过莫扎特 K545
C 大调钢琴奏鸣曲
而王子君少年时就弹过这一首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常识
八年后你再弹这首 C 大调
理应是该再上一个台阶
的,莫扎特是早晨的阳光
一天之计在于晨,亲
谱面是最好的文本
莫扎特的谱面和视奏
对你来说可能简单了
但莫扎特的音乐
看似简单,其实精纯
他是第一个让乐器歌唱的人
他是第一个用手指来说话的
人,MOZART
【2017.5.29】

微信聊天

老王我今下午
刚写完了一首
与小王有关
的诗,小王她正好
也刚考完了钢琴
你说这巧不巧
真是无巧不成书
不巧不成诗
老王:都考完了?
小王:刚考完了钢琴
老王:考的怎样?
小王:不错,施坦威,弹得舒服哈哈哈,小音乐厅
的氛围也很舒服,下学期,我打算继续弹奏哥德堡
老王:好啊,伟大的哥德堡,我今下午刚刚写了首
小王:强!【小王收到我的诗后发了这个强的表情
符号】
今晚上难得下起了雨
在雨中我把这首
写下发上
【2017.7.3】

无题一首

今天一大早
我写了三句话
一个巨人走了
一个当今世界的巨人
走了,他不死
随后的这个早上
我看到了何小竹
的《一个人死了》
我看了小竹的这十五行诗
看完后随手转发了
就在刚刚的午睡后
我又看到了《以卵击石》
这一首,尚仲敏的这五行
被我读完后
随手记在了
笔记本上,下面落款为
2017,7月14日午后
118回答
刚才我在朋友圈
发了首诗
铁墟唱片于淼跟帖
王哥,人上了年龄,就会回忆,很可怕,我无法自拔
【他 42 岁,我比他年长 12 岁】
我当即回复他
我还没到回忆的年纪
哈哈,回答漂亮
于淼跟赞
【201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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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东商业市场——当年的青岛劝业场

文 / 胶澳子

1/13/2020 9:46:03 PM

青岛老台东的商业市场是模仿天津的劝业场建造的。
商业市场是一座东西南北均跨越三条马路,建筑面积超过一万平方米的商住两用的大型二层建筑,比现在青岛香港中路的佳世客商场还要大得多。东大门是福寺路,西大门是昆明路,南大门是台东一路,北大门是台东三路。每个大门上面都雕塑着大书法家王垿写的四个大字“商业市场”。王垿是山东莱阳人。清朝1879年中举人,1889年中进士,后升国子监祭酒、翰林院院士。晚年定居青岛。
商业市场的一层是光陆大戏院和两家说书场及若干家土产、蔬菜、副食品海产品等商店。
二层叫百货公司,主要是百货、布匹、服装、手表、自行车。糖果等。设在市场内的民用住宅有一二百家。几乎都是以木板间隔的简易民房,面积大都在20平米以下。住的几乎都是城市贫民。
东门外有福寺路的水果一条街和出名的高密大嘴炉包铺和灌汤包铺。
西门外是小吃街,各种小吃应有尽有。给我影响最深的是一个卖炸大虾的老太太,她一边用筷子拨弄着油锅里的大虾一边喊着:“一斤四个头的大虾,再不买就没有了!”几十年来每当吃虾时就常想到那卖虾老太的叫卖声。现在海捕大虾越来越少,一斤八个头的也很难见到了。
东西南北四个大门,每个大门都是由两扇大木门组成。一进大门就是登上二楼的楼梯。木质的楼梯扶手很宽很厚,被行人常年抚摸变得很光滑。当年我和我刚入学的几个同学,几乎天天放了学就到这里来骑在楼梯扶手上擦滑梯嬉笑打闹。我们曾在这里度过童年的欢乐时光。
据《胶澳志》记载,此“市场乃本镇商人杨圣训等于本年夏季聚集商股所创设。地在台东一路台东三路之间,计新筑楼房上下四十八间平房104间。每间月租三元五角,鱼肉菜果五十六间,每间月租二元并设戏院一所书场二所。楼房、菜场、书场居其中部而四围环以平房。场中空地间为数区以供露摊之陈列,计有二百余所。每摊大者占地五六方公尺月租三角五分,小者占地一二方公尺月租贰角。”以今日眼光看之,这实际已初具社会廉租房的雏形。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旧城改造运动将老台东的商业市场夷为平地。再也见不到昔日的繁华踪影。今天的青岛人只知道这里现在是台东步行街及利群和万达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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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年寻旧梦

文 / 北郭居士

1/11/2020 1:39:21 PM

【导语】2019年8月16日,是我51年前小学毕业时拍照纪念日。自那以后我这个年仅16周岁的少年,就被剥夺了继续上学的权力,回人民公社的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9月21日,当年的几位事业有成的同学召集同学聚会,我虽然已经步入老年,但当时社会给我人生青少年时期带来的锥心刺痛,还是不能自拔由此拒绝前往。
我的家乡即墨城,直线距离高密的东北乡不足一百华里,莫言著述中所描写的他家乡的苦难,我比他有更深刻的感受,毕竟我比他大了两岁!可惜我能遭受却不会也不能写。最近看了一直被封杀的莫言得奖颁奖词,感慨莫言先生的敢言直言,多谢莫言先生,那段历史不是都失忆啦!
2013年的8月中旬,我回东北第二故乡去寻梦,在我曾经生活过16年的吉林省蛟河县黄松甸镇,找回这张带有1968年8月16日铭记的毕业照片,距今已经整整45年了。在我的人生经历中,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是我远逝的求学梦。后来在多少梦境中,泪水打湿了枕头,我的求学梦如影随形一般,啃噬着我的灵魂,令我终生难忘……


45年前我的小学毕业照,在这幅毕业照上,我们同学仅有25人,其实当时我们班加上经常不到校的,还有30人左右。该幅照片由于亚杰保存提供

我家世代生活的即墨古城,地处胶东半岛南部的沿海山川峡湾,一般年景无太大的自然灾害,是人们基本可以衣食无忧的好地方。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在那个特殊的三年困难岁月中,眼看着邻居们不断有人饿死,当父母折腾净了所有家当,换了糊口的地瓜叶等食物后,日子还是没有转机,无奈之下,父母只得卖掉祖居换成路费,全家下关东去了东北,在长白山深处的吉林省蛟河县黄松甸公社前河大队第十生产队(一个深山沟里的自然屯,由于是长图线从黄松甸北去的第三个道口,所以称之为三道口)落户,躲避这场旷日持久的灾荒。
我是51年生人,59年我8周岁时,到了上学年令,这年秋天在即墨城关公社北阁大队已经关闭的大集体食堂里,上了不到半年小学一年级,记得到了冬天,老师饿跑了,学生也都饿得回家了。
1961年我们家到了东北以后,那里大队的大食堂当年秋天也散了伙,将口粮分回每个家庭,各自开火做饭。大约就在那年冬天已经寒冷了的某一天,父亲带上我拿着生产小队出具的证明信,到离着所在小队——三道口村5里远的前河大队小学校,前去插班上学。
当时的校主任(校长)拿来一本一年级的课本,随便指认了几处让我回答,我认答正确后,主任很满意,就这样我插班进了前河小学61年的一年班。
当时这个一年级班的学生很多,有50多人,因为前河附近的另外两个生产大队都没有学校,所以三个大队招收的学生都集中在一个班里。这些学生的家庭情况,主要由几方面组成;一是铁路上的,由于前河是一个五等小站和一个工班,职工子弟就近上学,记得一开始有十多人。铁路职工每月开工资,凭购粮证买粮,其它一些生活必需品供应的也比农村多一些,所以这些铁路上的同学生活条件相对好一些。二是前河本村的一些坐地户,在那里扎根生活的岁月比较长,底子厚,这些同学的物质条件也好一些。三是三年困难时期刚到那里落户的外流人家,当地政府给这些人冠以“盲流”的称呼,就是没在政府的计划内,自己随意流动的人员。这些人以关里山东、河北的为多,比如我们家就属此类。这些人家到了那里后一贫如洗,一切生活所需都得从头而来,这样的学生,大约占到三分之一左右,特别是我们七八个不是前河本村,当时称为“山上”的其它山村学生,其物质生活更显艰难些。
我们家在十队三道口落户时,全村仅有十多户人家不足50口人,七八个孩子,学生只有三人;除了我和我二姐外,还有小队队长的大女儿李艳荣。从三道口到前河5里多的山路间,沿途有原始次生树林、有灌木丛、有砍伐林木后开垦出来的庄稼地,基本行走在一道山梁和两条沟川之间,都是一尺来宽的羊肠小道。
这条上学之路春秋走起来还可以,冬夏天就非常的艰苦了——每当冬天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们三人虽然都是全副的冬天行头;棉衣、棉裤、棉鞋、腿绑,鞋里塞满了靰鞡草。但在深雪窝里蹚上不远后,腿绑就和棉鞋脱了节,雪粒纷纷灌进鞋里,当凉雪的雪粒接触到腿脚上的体温后,逐渐融化成冰疙瘩凝结在鞋口的周围,和靰鞡草冻结成了一起,将脚脖子处冰得通红。这些冰块缠绕在脚踝间,彻骨的冰凉令人难以忍受,一路上得不断的抠出这些冰凉的冰疙瘩……夏天虽则好些,但那沿途树木和比人高的草丛上劈头盖脸的露水,也令我们三人望而却步;每年的夏季正值长白山区草木旺盛季节,树木和路两边的草丛上每天早晨挂满了晶莹的水珠,稍一抖动就纷纷滚落下来。我们三人都是轮流着在前面扑打露水,最后面的背着书包和中午的干粮。每天虽然都是用树条拼命的抽打,但经常在我们三人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也都是一副落汤鸡的惨象了!


当年上学时的必经之路,从这条沟谷翻过顶部那道山岗之后,再下去到谷底就是三道口村。如今那些原始森林早已绝迹,所看到的树木都是退耕还林后的自然次生林或人工林。

我们这个班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共换了三、四个班主任老师。到了四年级时,王淑琴老师随其丈夫由当时的蛟河县天岗小学调到前河小学,王老师的丈夫为前河小学主任(校长),她执教我们这个班,一直跟班走,和我们相处了五年(其中包括文革时期耽误的两年),其师生感情,不说是不深。
66年的夏天,本来是我们61届班毕业的日子,但是由于发生了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原因,我们的毕业期延长了。至于到什么时候毕业,当时老师和学生们都是一头雾水,谁也不知道国家要怎么办。
我们一年级时近60人的班级,蹉跎到了68年要毕业时,已经仅有一半30人左右了。这里面减人的原因,是由多方面促成的;一是其它两个大队先后有了学校,有回去就近上学的。二是有几位家庭困难的同学,回生产队劳动而自动退学。三是“文革”一起,学校处于半停课状态,上课也只是学习“毛著”和“老三篇”、活页文选等,其余的多数时间,都用在了无休无尽的学农种校田上,或到各生产队劳动等与上学无关的事情中。这样有的家长虽然没有提出退学,但不断让孩子不到学校,在家帮助干一些自留地里的活儿。
四十五年前我们拍毕业照的时候,蛟河县农村公社和大队一级的村庄,还没有照相馆,全班同学是在班主任王老师的带领下,到县城照相馆拍摄的。有关这次去县城照相,说点当时发生的小插曲——记得王老师提前没下通知(前排中间坐者),当天早晨到校后,王老师突然说要去蛟河县城照相馆拍摄毕业照,当时来说有点太仓促了,许多山上离前河远的同学都没来得及做准备,就穿着到校劳动的衣服仓促上车了。我当时也是多少天请假不到学校,那一天鬼使神差的到了学校,正好赶上了。一时来不及准备去蛟河的路费,便在由学校去火车站的路上,顺便到住在前河的大姐家借了2元钱,记得王老师说每人大约需要两元钱的费用。


2010年铁道部将一大批五等站撤销,前河车站也在其列。如今仅有的两条路轨并成了单线,当年那个小巧玲珑用本地黄花松克楞的欧洲风情候车室,也已经被拆除。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些下关东的小脚女人,就是在这个没有站台铺满石子的铁路上,用身子偎(wěi即墨方言,意指坐着用腚与腿行动)下火车去的。

到了火车站后,范站长(后排右数第一人范会珍同学的父亲,王老师是托范会珍走的她父亲的关系)拦下一辆货运列车,将我们安排在后尾巴子守车上。守车虽然空间狭小,仅有两排不足十个座位,就这样我们有站有坐的,七八十里路免费到了蛟河县城。我们一共有26个同学赶上了这班车,到了县城里惟一的那家照相馆要照相时,发现河北老家的张耀强,由于脸皮薄,很不愿意出头露面,在去照相馆的路上躲了起来,同学们到处找也没有找到,无奈之下,只得缺席拍照,所以只留下了老师和25个同学合影的这幅珍贵照片!


前排左起;郑庆生、王明志、韩才、宋文浩、张成、王老师、李智生、孙起明、刘洪海、田广、王永福。中排左起;宋修光、纪福来、王志、邹德臣、马维太、周成民、纪升祥。后排左起;于亚杰、商传英、曹节兰、张玉霞、范秀芹、张桂兰、刘素梅、范会珍

当时没有赶上拍摄毕业照的,大致还有丰洪南、丁贵清、杜运莲(女)等同学。
王淑琴老师是蛟河天岗镇人,天资聪颖,蛟河县师范学校毕业后,便被分配在天岗小学当教师。随其丈夫盛发文调来前河小学后,她从四年级时接我们这个班执教,一直跟到我们毕业,期间由于“文革”的蹉跎,耽误了两年时间,她一共执教我们5年,师生感情不说是不深!王老师多才多艺,每当上音乐课时,王老师都是不用音乐教师代替,自己亲自授课。她的风琴弹得好,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每当我们班上音乐课时,经常会吸引来一些男女老少村民在教室窗外听。王老师的口琴也是吹得抑扬顿挫,风生云起,以致令我们这些学子很是汗颜!如今回想起来,还如发生在昨天一样。如今照片上的我们都老了,班里最小几个属马的,如今也是60开外的人了。人生犹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今年回去寻梦和几个老同学说到少年时,真是令人神往!
照片上的25个同学,至今已经有数人去世,其中一个女的是曹节兰(后排左4)。照片中的三个男生,都是能耐大滴!一个是王志(中排左数第3人),曾经官至某林业局公安局长;纪升祥(中排右1),官至某铁路火车站站长;田广(前排右2),曾任前河大队书记。
照片上我们即墨老乡共有三人:前排左4宋文浩,即墨县长直公社小店大队人;前排左7笔者,即墨城人;中排左1宋修光,和宋文浩是本家同村。宋修光和我同年出生,都是六十三岁,生日比我多了几十天。从一年级开始,他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怎么突出,但在人缘上活络,一直是班里的老大,在同学之间很有号召力,是同学们的主心骨,也是班里突出的社会活动家。他中学毕业后参军,复员后在黄松甸镇任职,一直生活在那里。至今召集老同学们聚会,都是他热心奔走无私奉献。
这幅毕业照,从我们多数革命化穿衣带帽和胸佩纪念章、手捧红宝书的举动上可以明显看得出;深深打上了那个特殊年代的火红烙印。至今在那个边远高寒、坐落于莽莽群山之中的北国山村来说,这幅具有里程碑式的前河小学六六届毕业照留念,在当地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没有这样深刻打上那个时代红色印痕的。至今同学们相聚回忆起来,还是感慨万千,百感交集。
在这幅毕业照拍摄后不多几天,我们这个六六届毕业班毕业了,在当时那种“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气候下,毕业仪式很草率,没有举行任何学科的毕业考试程序,仅是校主任盛发文(兼任前河大队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到我们教室,宣布我和孙起明两人小学毕业,回生产队参加生产劳动。其他毕业生,全部升入黄松甸公社农业中学,也就是后来的蛟河县第十八中学。
当年对求学学子那种怪异的禁读方式,在华夏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可以说是旷古难逢,有幸被我赶上了。虽然数量不多,大约占到全体毕业生的百分之六左右,但对这百分之六希望继续求学的学子来说,这块心理上的创痛,决定了要伴其走完终生。从毕业那天起,多少年来求学之路一直是我梦中的漫漫之路,直至今天,在睡梦中都是挥之不去的一个噩梦!到底是谁剥夺了我继续求学的权利?是我学习不好吗?还是老师的过错?实际都不是,而是那个特殊历史时期造成的,对生活在那个时期的平民百姓来说,求学权利遭到了残暴的践踏。

白山黑水风雪狂,草甸塔头乌拉长。
热炕夜听布谷曲,寄身塞外倍凄凉。
——寄调《凉州词》

1977年春天,带着我在东北第二故乡十六年的心酸梦,我们全家又返回了关里老家。回迁时曾经带着这张照片,但在后来的成家立业盖房搬迁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至今记得在整理一些老东西时,发现没有了烙印我人生轨迹的这幅照片,曾经郁闷了好些日子。



以上两幅照片为1978年春节刚过,我和三弟、五弟第一次去青岛著名地标栈桥和水族馆游玩时,由景区摄影人员用120黑白相机留下的纪念照。那时的游人很少,我们弟兄三人的行头,留下了一个时代的烙印。

此番回去寻找少年时的梦——毕业照,好费了一顿周折。本来这一届同学就不多,多年来各奔东西南北,我与他们都失去了联系。还生活在黄松甸的几位同学,手里头几乎都没有了。毕业照上的8个女同学,如今只有7人,也是各奔东西,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当我到了前河,张玉霞同学(后排左数第4人)的二弟玉成热情招待我到家吃饭时,说起在蛟河城里的于亚杰(后排左数第1人),推测她手里可能有。当打电话一问,她手里果然还仔细保存着。第二天在黄松甸和宋修光、于亚杰会面时,她从蛟河坐车给带了过来。 四十五年了,当年照片上那些十四、五岁的毛孩子,如今都苍老了。有人说人生无痕,看到这幅数十年前有自己影像的老照片,可以无愧的说,人生有痕多感慨啊!


笔者在黄松甸与于亚杰和宋修光相聚


前河小学的教室虽然几经维修,主体建筑基本没动,还是老样子。由于没套院墙,学校一有什么光景,至今在附近住着的大人孩子还有狗猫猪鸭什么的,和我当年上学时一样,都可以一拥而入进操场当看客


学校外面的那道山岗,从前被人们开垦的光秃秃的,如今的树木又葱茏茂密了。那两个蓝色的门,最左边的那个就是我小学毕业时的教室


烟云笼罩如梦如幻般的前河村一角,我去的那几天,正逢2013年8月东北地区的大暴雨。沧桑岁月将我印象里文革时期的一些烙印痕迹,都荡涤的烟消云散啦

如今的那里,多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逃荒的山东人,自从改革开放以后,都陆续的回到了关里。那里的人烟逐渐减少后,地方政府对坡度大的山地都已经强制退耕还林,自然生态由此得到了很好的休养生息。当年那些被“学大寨”开垦为梯田,后来又抛弃的荒野山岭上,又长出了茂密的灌木林!现在还留在那里的人们,只要勤劳肯出力气,在自家的庭院或者农田里培育黑木耳,每年的收入是很可观的。


到处可见人工培育黑木耳的场地

黄松甸全境属于长白山的张广才岭高寒山区,原始植被茂密,森林覆盖率占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在这没有人类工业污染的绿色海洋里,用当地纯净山泉水和木粉稻糠培育出的木耳,肉厚味醇色正,全国各地的商家纷纷前来采购,价格高出其它地区的很多,还是供不应求。在许多大城市的高档宴席上,和各地城乡人们的饭桌中,黄松甸木耳作为美味佳肴而美名远扬。如今那里的人们因木耳而勤劳致富,都过上了富足安康的生活。祝愿我的那些还留在黄松甸、前河的老同学,日子越来越好!祝愿已定居辽宁的王老师,生活美满幸福,安享晚年。
黄松甸这个地名,就是因为从前那里长有黄花松(落叶松)的大甸子而得名。这幅照片是乘坐蛟河至黄松甸客车,在乌林至八家子公路段拍摄的。


如今在黄松甸的一些深山沟里,还能看到这种木克楞涂抹泥巴墙的老房子。当年我们家刚去东北时,那些草苫的半地下低矮泥巴墙马架子,和原始社会的穴居不相上下,比起这个房子来要难看得多

前河东岭所处的莽莽原始森林——张广才岭,里面许多地方是无人居住区,一直和黑龙江的大小兴安岭接壤。

如今人迹稀少的前河东岭原始森林里,一棵枝叶繁茂、30多米高的白松树。爱好登山运动的我用了两天时间徜徉在第二故乡的山岭临海里,过了一把野驴登山的瘾。

初稿于2013年秋 简约稿校对于2019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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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老师教我写汉字

文 / 陈瑶本

1/13/2020 9:44:58 PM

汉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我热爱汉字,因为它不但是记录语言的符号、表情达意的工具,而且还是书法艺术的载体。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门课程叫习字。为我们上习字课的老师叫邵同章。邵老师是即墨南乡有名的前清秀才,写得一手好字,隶、楷、行、草样样精;教我们的时候已经80多岁了。他教学生非常严格,上课不认真听讲或是不及时完成作业就要挨打。教桌上放着一块长约2尺、宽2寸半、厚3分的木板,叫“戒尺”。犯了错的学生站在讲台前伸出左手(一般不打右手,因为右手要执笔写字,拿筷子吃饭),准备接受惩罚。邵老师拿起戒尺,吹吹上面的粉笔末,擦擦老花眼镜,仔细看看板子上有无毛刺,确认安全后,然后数着“一板、两板”地打下去。错误小或认错态度好的打得轻些,错误大或是不认错的打得重些。有的同学被打肿了手,拳都握不起来。于是,同学们背地里给邵老师起了个外号叫“邵扒皮”(极言其厉害也)。其实,他不经常打学生;因为他的威严,敢于违犯纪律的学生实在是少之又少。
上习字课要先备好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外加一瓶清水,一方镇纸。正式写毛笔字之前,邵老师先向我们介绍怎样研墨,怎样执笔,写字时怎样把身子坐正。
邵老师先向我们介绍点、横、撇、捺等基本笔画的写法;经过一个阶段的练习后,又给我们讲字的间架结构。每讲一段就配合书写进行练习。
正式写字了,第一步先描红。老师用红墨水给我们每人写一篇范字,放在仿(即习字本)里,把上页的纸展平。仿纸薄,看得见下面的范字,用毛笔把下面的字描出来。至今我还记得,邵老师给我写的范字是: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尓小生,八九子……这些笔画简单的字。他讲如何起笔,如何收笔,又讲如何穿插,如何布势……由浅入深,循序渐进,为我们写好汉字打下基础。
描红阶段过后,邵老师就教我们临摹字帖了。临摹前邵老师向我们介绍楷书四大家的情况,然后是选购字帖。喜欢欧体的买《九成宫》,喜欢柳体的买《玄秘塔》,喜欢颜体的买《多宝塔》。邵老师不喜欢赵体,说赵孟頫是宋朝皇室后裔,却在元朝当官,“字如其人,媚而无骨。”邵老师喜欢颜真卿,说他不单字写得好,还是平定安史之乱的英雄,所以我们多学颜体。
每当同学们做练习时,邵老师巡回指导。不会写的就手把手地教。课后作业是每天写两篇仿。交上作业后,邵老师认真批改。不妥之处,给予改正。写得好的在字右边画圈,写得特别好的画双圈,我们叫连圈。谁得了连圈高兴得像中了状元。拿回家去给家长看,还会得到家长的表扬或奖励。
在教室北墙上两窗之间的空处用红绿纸条贴出一个矩形方框,上写“光荣榜”三字。每当周一,邵老师把上周内同学们写得好的字选出来,贴在光荣榜上,供大家观赏,谁的字能上光荣榜是莫大的荣耀。同学们努力把字写好,争取上榜,大家学写毛笔字的劲头更足了。
邵老师循循善诱,一步步把我们引入书法艺术的殿堂。
我上四年级的时候,邵老师病了;回家休养,不再给我们上课。我们几个同学趁着清明节放假,一起去邵老师家探望他。小孩子家,没有什么礼物,过节分到的两个熟鸡蛋,自己不舍得吃省下来送给邵老师。邵老师见我们来看他很高兴,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背后倚了个枕头。他问我们:“我走后你们是不是还每天练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师久病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一边咳嗽,一边给我们讲王羲之和《兰亭序》的故事,从曲水流觞到唐太宗墓讲得十分详尽,中间歇了几次,累得他头上冒出了虚汗。
我们临走时,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床边的鸡蛋,断断续续地说:“把鸡蛋拿回去。以后再来……把你们写的仿带上,我看看你们……写的字,有没有长进。”我们唯唯而退。谁也不曾料到,这竟是我们听到邵老师的最后的一句话。
第二次去看邵老师已经是立夏了,一见邵老师家大门上贴着白纸,我们就知道邵老师“走”了。邵老师的孙子领着我们来到村外的墓地,坟上已长出青青的小草。我们跪下来给邵老师磕了三个头,把带来的仿在坟前用火柴点燃。大家都哭了。
上升的气流把纸灰带上了天空,恍然间不知谁说道:“快看,邵老师在天上看我们写的字了!”我们仰起头,泪眼模糊地仰望着天空……一个女生看着燃起的火光,升腾的纸灰,拽拽我的衣袖问:“老师能看到我们写的仿吗?”“……”
转眼六十多年过去了,身穿蓝布长衫,颌下银须飘飘的邵老师,形象清晰如昨。这位认真教我们写好汉字的邵同章老师,虽然时光流逝,物换星移,但是,对他的崇敬和思念,始终没有离开我的心。
201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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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台东镇浸信会基督教堂印象

文 / 胶澳子

1/18/2020 12:27:06 AM
   
在青岛台东芙蓉路和台东七路交叉路口,现在看到的是有一片用蓝色围挡圈起来的空旷场地。占地约有六百平方米。现在的青岛人很少人知道这里曾是青岛台东镇浸信会基督教堂及教会附属小学——青岛求真小学旧址。60年前的1950年我曾是这所学校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有以下事情至今回忆起来还有很深的印象:
一是教会的正门在芙蓉路上。临街的一排平房有一间是教堂。有两间是学校教室。穿过平房是校院。我们曾经在那个院子里排队做操、唱歌。求真小学是教会附设的小学。学校总部设在辽宁路、泰山路交叉口,现在的市北区医院老楼上。
二是我记得圣诞节时教堂里一派节日的气氛,众多的教友伴随着风琴的弹奏大家齐声高唱颂主赞歌。有身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牧师在主持礼拜,还给在校小学生发放用铜版纸印刷的印有圣经语录的小画片。我记得有一个成年男乞丐,大家都叫他李马可,讨完饭之余来做礼拜很受众人的欢迎。
三是我奶奶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每天吃饭前必定带领全家祷告。她把自己栽养了数年的一棵洋桃花树,雇人力洋车亲自送到芙蓉路捐献给教会。我至今记得那棵洋桃树高将近一米,开红花。栽种在一个用竹子编的像水桶大的花盆里。
四是1950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求真小学随着教会的被取缔解散了。我辍学一年跟着父亲回到昌邑县老家。1952年夏天经过考试重新在公立学校顺兴路小学插班入学。
五是教会的房子后来归属在街道办事处名下。七十年代成了街道托儿所。 1973年我磊儿两岁时,曾送到这里日托。不过,由于儿子啼哭厉害,我的妻子放心不下,儿子在这里只待了几天就离开托儿所了。
今天,这块空地一直没有进行新的建筑。我猜想:是不是有可能与落实宗教政策有关?
我祈祷这块本来属于教会的空地上能够恢复重建一座新的基督教堂,让这里再传出赞美耶稣的歌声。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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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人的地瓜情结

文 / 胶澳子

1/11/2020 1:14:14 PM

40年前,地瓜一直是青岛人的当家饭。祖祖辈辈都是吃地瓜长大的,所以青岛人对地瓜有一种特有的情结。
地瓜易种易收易加工易收藏。农村里家家都挖有地瓜窖子,记得小时候在农村过年,叔叔从地瓜窖子里拿出储藏保鲜的地瓜煮了吃,又甜又软又香,特别好吃。
穷人家的孩子吃地瓜长成了胖孩子,民间都称呼叫“地瓜膘”。那时不懂什么叫营养。
地瓜切片晒地瓜干或磨成地瓜面,这是山东人的主粮。
地瓜叶可以鲜吃。晒干的地瓜叶和地瓜蔓可以切碎喂牲畜,灾年也是人吃的食物。
农家还常把煮熟的地瓜切片晒成“地瓜枣”,让小孩子咬着当糖吃。
青岛的即墨是地瓜干的主要产地。当年青岛人常用即墨地瓜干来调侃即墨人。
当年青岛从辛家庄到麦岛一路都是地瓜地,所产的红皮大地瓜“一窝猴”在青岛市场上首屈一指。因为沙地生长口感既甜又面,好吃的可与糖炒栗子媲美。可惜,随着这些渔村因拆迁而消失,这些往事就被永远被淹没了。
65年前,山东流行一首叫《拉地瓜》的歌曲,记录了山东农家在人民公社化之前在私有的土地上收获地瓜的快乐。那是当年风靡一时响彻城乡的流行歌曲和乡间小调,大人小孩都会唱:

家有二亩地呀
种上个大地瓜呀
一家老小全靠它。
但等那秋风一吹地瓜大呀么
大地瓜。
伙计们使上个劲呀
一齐往家拉。
拉!
拉!
拉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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