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青岛难忘的劳苦大众休息亭

文 / 胶澳子

1/23/2020 9:19:25 AM

1931年12月16日,时年46岁的沈鸿烈被国民政府任命为青岛市长。宣誓就职后提出的建市十大施政纲领,事后均得到很好的落实。沈市长不愧为规划青岛功勋卓绝的总设计师。
沈鸿烈特别关心社会最底层的贫苦市民。
普集路到孟庄路一线自胶济铁路开通后一直就是青岛火车站的货运周转场。 那时几乎没有运输专用的汽车,所有从青岛收发的货物都是靠人拉肩扛的地排车夫来完成物流运输。青岛有相当大数量的市民从事拉大车的苦活累活。为了减轻运输车夫的劳动强度,在运输主干线如青海路、华阳路、蒙古路、威海路等道路上政府都铺设了两条宽约50公分,长数公里的花岗岩硬石材路,此举大幅度减少了人力车轮和地面的磨擦系数。搬运工人拉起车来省力轻松。
为了关心体贴搬运工人,沈鸿烈还主持修建了三处专为拉车人服务的休息亭。
一个设在青海路北,普集路铁路桥洞子100多米处。
一个设在华阳路路西,靠近昌乐路交汇处。
一处设在台东威海路西,靠近台东八路。
每个亭子占地约40平方米,全水泥结构,平顶。四周都有木制或水泥长凳可供人们坐下休息。能容纳几十人。亭内备有公共饮水桶。白天进入亭子歇脚的多是拉大车的搬运工人。拉车的人路过这里,累了近来歇歇脚,渴了进来喝点水。经常看到送饭的拉车人家属在这里等候车夫拉车路过好会面。
每个亭子百米之处都配套建有一处公共厕所。
我记忆中有次下大雨,涌入亭内避雨的市民达近百人。
上世纪50年代这里重新改名叫劳动人民休息亭。多有市民晚上进入纳凉,市民习称凉亭子。
经历了文革,但三个亭子一直保持良好。
这三个市民休息亭既是前一辈市民的休息驿站,也是青岛这座城市历史性的文明标签。
30年前旧城改造运动开始了,这三个承载了上个世纪青岛社会文明的建筑物先后被一举摧毁变为一片瓦砾。
中国自汉唐以来就有为官者修建驿站长亭以便民亲民之传统。唐朝李白《菩萨蛮》中“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便可佐证。
沈鸿烈主政青岛市,既承古又创新,这不是在夯实这座新城市文化与文明的基础吗?
沈鸿烈逝世已经四十八年,但其在青岛的政绩至今在市民中口碑相传。
胶澳子去年旅居美国时曾写有《咏沈鸿烈》诗一首:

咏沈鸿烈

秀才良将出天门 扶桑取经建海军
规划青岛呕心血 抗日除暴护黎民
老去台湾隐台中 读书谢客远红尘
后继市长皆过客 弹指不忘鸿烈君

注:沈鸿烈湖北天门人氏。18岁考取清末秀才。就任青岛市长前兼任海军第三舰队司令。详见拙文 《青岛市长沈鸿烈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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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天气会更好(诗三首)

诗 / 王音

1/23/2020 9:18:16 AM

明天的天气会更好

在班里处在中游偏上
一点点就好
你始终在前三名
当三甲多累
我都替你累
亲,还是多弹弹琴吧
当下高分低能很普遍
我们还是想想明天吧
明天需要一个有手艺
的音乐博士,亲
你明天来了
我就不说了
明天你来
我只想同你
聊聊天
聊聊这处暑后的
秋天,你该返校了
还是来点实际的吧
我给你准备了
一个
红包
2018.8.23

童年的手风琴

还是那架玫瑰红色的
手风琴
{我童年初次接触的乐器}
三十二贝斯{黑色}
褐色风箱
纯牛皮背带
当然是键盘式的了
声音很捷克
很捷克的
那架手风琴
2010.12.24

我的皮亚佐拉

我不说了
只有听
听自由低音或
巴扬或六角形
或我曾经迷恋的
Accordion
你让我抛弃了
它,班多纽
我的皮亚佐拉
20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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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背后的女人

文 / 闲砚

1/23/2020 9:17:37 AM

大师,无疑是人类世界中一道辉煌灿烂的风景,而大师的背后,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风景,那就是大师背后的女人。
“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优秀的女人”,这是一句被用滥了的话,也就顺嘴说说,认真不得。我真的不想用这句话来证明我想说的事,因为我对这句话的普适性是怀疑的。
被人们公认的大师该算是成功的,即使他们在世时未必品尝到成功的滋味,但后世的承认,已证明了他们他们的成功。而女人的“优秀”却难以界定,因为这牵涉价值判断,而价值判断是多元的,常常是相左的。
乔伊斯背后有诺拉:出身下层的诺拉,20岁与他邂逅并私奔,同居27年后成为他的妻子。她天生丽质、大胆、幽默,但没受过多少教育,不拘小节甚至粗俗,不怎么会做饭,也不勤俭持家,用我们的话说就是,没文化,也不会过日子,这可不是我们传统标准中的优秀女人。她陪伴他度过了大半生被故乡遗弃和拒绝的日子,可当她说他们无比幸福时,他们的儿子却说:我相信我父亲不会说这种话。她优秀吗?很难肯定。但她给了他创作的灵感,是他创作的源泉,是他“艺术创作中必不可少的女人”,她是他创造中最好的模特,她的很多习惯成了他书中一个个区别于他人的主人公的特点。她是他俩中的强者,极具独立精神,她对他的影响大于他对她的,他们的孙子说:没有她,他一本书也写不出来,他将一事无成。如此说来,我想,没有她,很难想象会有《尤利西斯》。
卢梭背后有泰蕾兹:同样的没文化,不知节俭,大手大脚,不会打算,但她与他相濡以沫,坚贞不渝地陪伴他度过了荣辱与艰辛、病痛乃至逃亡的后半生。他曾经有那么多崇拜他和被他崇拜的贵族情人,但这并不能使他离开她,在同居25年后,他做出一个决定,被认为是“失去了清醒的头脑”的荒唐举动,——他娶了她。
罗丹背后有罗斯:24岁的罗丹在巴黎街头邂逅了20岁的罗斯,立刻被罗斯的美迷住。她是一个从乡下来巴黎不久的缝纫女工,她的美貌尤其是她完美的身体让罗丹着迷。她成了他的第一个女模特和与他相伴到老的女人。是她用自己微薄薪水里积攒下来的钱,给了贫穷的罗丹第一个属于自己的雕塑工作室——一个旧马厩。她强烈地爱着罗丹,对痴迷雕塑,性格乖戾、粗暴又艳遇不断的罗丹惟命是从。而他除了迷恋她“无与伦比的身体美”外,却从来没有爱过她。罗丹一生艳遇无数,但即使与最喜爱的卡米尔在一起,他也坦言罗斯是他情感的唯一归宿和终生伴侣。他说:我喜欢忠顺的女人,丢掉这样的财富我简直是个大傻瓜。罗斯知道,风流韵事一过,他就会回来。经历了一生中最后一次荒唐的放荡,病弱不堪的罗丹突然清醒了,带着差点被骗走的全部财产最终回到了罗斯身边,并在相遇50年后77岁时娶了她。没能度完她盼望了一生的蜜月,两周后,她死了,战时恶劣的生存环境,冻死了这个忠诚、贤惠、在期盼和孤独中度过了大半生的可怜的女人。但她实现了嫁给罗丹的一生的夙愿。吻别了躺在棺木中的罗斯,10 个月后罗丹死去。
他们都以同居开始,经过长达数十年坎坷的生活才走进婚姻。这期间一次次拈花惹草甚至放荡不羁后,他们总会回到一个女人身边,直至生老病死。这些女人未必都是优秀的,但她们都能够在他们疲倦时给他们一个安置疲惫身心的安稳宁静的家。可卡夫卡、尼采、贝多芬、波德莱尔的背后是谁呢?难道他们不能算是成功的吗?或者以他们生前的状况可以这么说?或者他们背后的女人被历史遮蔽了。想象一下,如果卡夫卡有一个终身陪伴他的爱人,他的作品会是什么样子呢?成功的托尔斯泰的背后有他的妻子,但几乎可以说,正是这个“背后的女人”将他逼入绝境以至死亡。 我的结论是:成功男人的背后未必有个优秀的女人;而成功女人的背后少有优秀的男人几乎是可以断定的,且往往是一些女人背后的男人的不优秀,造就了她们的成功。恕我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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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棒(之三·两难的抉择)

文 / 陈瑶本

1/23/2020 9:11:15 AM

周小红是周伟授意吴德动手绑在拉猪车上被运回家的。周大娘见女儿回来了,满心欢喜;看着女儿眼泪婆娑满脸憔悴,不忍心责备她,抱着女儿哭了。周小红回想陈聪对她的态度,断了念头,也不再逃跑,只是以泪洗面。
妹妹周小青见姐姐哭得可怜,拿出手绢给姐姐擦眼泪,拉着姐姐的手说:“姐姐,你不要哭。你要坚强!”
周小红给妹妹拢拢乱发,说:“好,姐姐不哭!”可是,不争气的泪珠儿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周伟又从周大妈那里收到三元钱,和吴德一起在家喝酒。大嘴做了几个小菜,端上桌来,在下手作陪。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起在农家小院找到周小红时,周小红和陈聪深夜同处一室衣衫不整的事。
“嫂子,你信不信,这小骚货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娘们儿。”吴德捻了捻手指,又凑近鼻子嗅了嗅,接着说:“早上绑她时,我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到现在这手还滑滑的香香的。”
大嘴想起前天周大娘托她给周小红说媒的事,对吴德说:“兄弟莫不是看上她了?要不,我给你作媒,挣个大猪头吃?”
吴德一拍大腿,说:“好啊!一言为定。嫂子若能办成此事,莫说一个猪头,两个猪头也没有问题。”
“不嫌她脏?”大嘴问。
“不嫌!”吴德答。
说办就办。大嘴立刻就来到对门周大娘家,见姐妹二人不在跟前,就拉着周大娘的手说:“大婶,你前天不是急着给小红妹妹介绍对象吗?侄媳妇倒是给她物色了个好的。这人出身好,根红苗正,三代贫农,又是领导阶级——肉联厂的工人。去年还评上了先进,红彤彤的大奖状贴在堂屋正北毛主席像下,看着别说有多喜气!”
“你说的是谁?这么好的条件,还能看上咱家小红?”
“大婶上午还见过,就是和俺家周伟一起去找小红妹妹的那个大个子吴德。”
“啊!是他?怎么长得那么丑?年龄也有三十岁了吧?”
“男人嘛,丑点算什么?身板壮,力气大,会赚钱,能养家。成了亲,大娘跟着吃猪肉,一分钱也不用花。大点怕什么?俗话说:‘跟个小猴(方言:小青年的昵称)瞎唧咕,跟个老头知辛苦。’俺家周伟比我大八岁,还不是对俺知冷知热的!”
“我也得问问你小红妹妹,看她愿不愿意啊?”
“哎呀!大婶,小红妹妹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挑三拣四?”
突然房门大开,周小红手拿一把锋利的剪刀,来到面前,指着大嘴问:“嫂子你说,我都哪样了?什么意思?”见大嘴一时语塞,周小红接着说:“娘,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娘要是答应下这门亲事,女儿马上就死给你们看。”边说边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周大娘见女儿这么刚烈,连忙上前夺过剪刀,说:“傻孩子,别干傻事!娘不答应就是了。”周大娘给大嘴使了个眼色,大嘴见没有回旋的余地,悄悄地溜走了。
听大嘴说求婚不成,吴德把桌子一拍,震得杯中的酒都溅出来了。“这小婊子,还把自己当黄花闺女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吴德说完,抬脚就往外走——愚蠢的人总是自信。
周伟一把拉住吴德,问:“你要去哪里?莫非要去强奸她?”见吴德没有否认,周伟继续说:“我知道,凭你的力气能办到;可那是犯法的事,要坐牢的,咱可不能那么干。你忘了去年夏天的教训?”
吴德想起调戏妇女被拘留罚款的事,回转身来问:“那怎么办?”两眼瞪得像一对铃铛。
周伟眨巴着眼睛说:“你先坐下,哥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这样好不好?”
吴德不坐,急道:“有什么好主意?你快说!”
周伟站起来,在吴德耳朵上嘀咕了几句,接着说:“只要这样,你看谁还敢要她,叫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到头来还不是你的人。”
“好是好,就是太慢!”
“俗话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好!就依你。大哥不愧是‘小诸葛’。”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第二天开始,满大街都在议论:周小红怎么怎么无耻,怎么怎么下流,流言蜚语到处传,破鞋、流氓的帽子满天飞。周小红走到哪里,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每到人前,说得正热闹的人们立刻噤声了;刚一走过,立刻就会听到:
“呸!恶心!”
“臭流氓!”
“破鞋!”
“骚货!”
“臭婊子也敢到大街上显摆。不要脸!”
……
一个17岁的花季少女,脆弱的心灵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糟践。周小红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出门见人了。她回到家,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话也不说,欲哭无泪,一心求死。周大娘怕女儿寻短见,把刀子、剪子、绳子等一切可以用来自杀的工具,都收拾起来,还叮嘱小青帮娘看着姐姐。可是,天长日久的,这也不是个长法。
这天,周大娘说:“孩子,找个人家嫁了吧。”周小红满心的不愿意,想想农家小院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陈聪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心中再无第二个人。嫁谁去?急切间哪里去找如意郎君。
周大娘找来媒人,说了几个都不成。条件好一点的,嫌周小红作风不好,名声太坏,不愿娶;瘸腿瞎眼有残疾的,周小红又看不中。倒是有一个死了老婆的男子,愿意娶周小红去填房;只是此人已经38岁,和周大娘年纪差不多,膝下还有3个未成年的孩子,要娶周小红过去当后娘。别说周小红不愿意,连周大娘也反对。
一个月过去了,事情毫无进展。周大娘说:“咱不住这里行吧,离开家远远地,叫他们嚼烂了舌头根子,咱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撇家舍业,到哪里去住,总不能像蜗牛一样背着房子上路吧;况且,周小青还要上学。
周小红说:“娘,是女儿连累娘了。我自己出去找个工作,娘和妹妹还在家里。”
周大娘听完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又点了点头,叹口气道:“哎!也只好这样了!”
第二天,周小红背着被褥、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天刚放亮就出了门。东方铁灰色的大山像沉睡的巨兽,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轮红球从大山背后冒出来,给天边的乌云镶上了金边。太阳渐渐升起,鸟雀在空中飞鸣,蚂蚱在草棵里蹦跳,新的一天开始了。周小红无心赏景。草叶上晶莹的露珠把她的鞋打湿了,也不管不顾。她脚步匆匆,来到10里外的一个棉线纺织厂。周小红进去问:“这里招不招收女工?”传达室的老大爷把她领到厂长办公室。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厂长接见了她。女厂长见周小红年轻漂亮,只是有点憔悴,问: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哪里来的?什么学历?是否健康?周小红一一做了回答,女厂长做了记录。
问完后,女厂长说:“行,收下你了。”
女厂长派身边的工作人员叫来一个高个子姑娘,对她说:“张燕,你领周小红去安置一下,和你一个车间,做你的徒弟吧。”
“谢谢厂长!”周小红激动地给女厂长行了一个90度的鞠躬礼。
周小红和张燕住一个宿舍,两人邻铺。白天张燕教小红学挡车,晚上周小红教张燕学文化,二人情同姐妹。小红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天有不测风云。原来,周伟的妹妹周芝也在这个厂里工作。周芝和周小红同年同岁,二人是小学同学。身材小巧的周芝长相一般,却偏偏非常爱美:衣裳鞋帽的花样款式总是追着时尚走;早晨起床后用来梳洗打扮的时间从来不会少于一小时。新潮装束和浓妆艳抹没有给周芝增加多少美丽,反而使她失去了花季少女的天然和清纯。周芝见周小红学习成绩比自己好,人又长得比自己漂亮,就产生了嫉妒心理,总是和周小红过不去。尤其是后来她也爱上了陈聪,多次向陈聪示好;可是陈聪只和周小红好,对她敬而远之。这更让周芝妒火中烧,把周小红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周芝受哥哥周伟的怂恿,和嫂子大嘴一样,是参与诽谤周小红最积极的宣传员。
进厂的第四天中午,周小红去食堂吃饭,冤家路窄,和周芝狭路相逢了。
周芝咧嘴一笑:“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周小红周大美女!”说完脸色一变,“呸”了一口,高声骂道:“臭流氓,不要脸!别以为换了个地方,就没有人认识你。”
周小红气得脸色蜡白,握紧的拳头几次要变成耳光,打到周芝脸上,张燕一再拉她,才把周小红拦住。
一大群来吃饭的女工围上来看热闹。周芝一看人多了,自己个子矮,就跳到一条凳子上,滔滔不绝地宣讲无中生有的故事,劈头盖脸地向周小红“泼脏水”,把周小红说成是一个流氓成性、厚颜无耻、十分不堪的女人。
周小红哭着钻出了人群,跑到宿舍收拾行李,不想干了,正要出门,张燕领着女厂长进来了。女厂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小红哭着把自己和周芝之间的原委向女厂长倾诉出来,并且向女厂长发誓,自己是清白的。
女厂长来的路上已经从张燕嘴里听到事情的大体经过,现在又听了周小红的陈述,说道:“即便是谈恋爱,也不犯法,这是公民的正当权力,别人无权干涉。这不是你的错,安心工作吧!如果你现在走了,周芝岂不是正中下怀了吗?”周小红听厂长说得有道理,就留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放工时,厂门口的告示栏里贴出一张布告,内容是:因为诽谤他人,给予周芝记大过处分,扣发半个月的工资。舆论渐渐向对周小红有利的方向倾斜。
有同情周小红受委屈的,有批评周芝不道德的。但是周小红背后还是有人嘀嘀咕咕,隐隐约约地传入她的耳朵:
“厂长和周小红是亲戚吧,要不为什么处处护着她?”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怎么周芝不说别人?”
一个长相一般的胖女孩当着众人做了个鬼脸,小声说:“漂亮妞那个不风骚!”然后瞅着周小红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周小红不堪人们的奚落和嘲笑,更怕给女厂长添麻烦,第二天中午,她来到厂长办公室,给女厂长鞠了一躬,说:“厂长,对不起,我真的不干了。谢谢厂长的关照。”说完后,扭头回宿舍收拾行李,谁也拦挡不住。
女厂长见周小红去意已决,只好通知会计结账,周小红干了五天半,厂长叫会计发给一周的工资——6元2角。张燕跑着追到厂门外,把钱送到周小红手里。两人抱在一起,挥泪道别。
周小红又找过几次工作,却没有第一次那么幸运:有的工资太低,连自己都养活不过来——周小红还想给家里寄点钱;有的没有食堂,没有宿舍,食宿不便。邻镇一所小学招聘代课教师,她想去碰碰运气。那时候,小学里有的老师只有小学学历,校长听说周小红是初中毕业,就留下了她。可是不到三天,校长听到了风言风语,又把她辞退了。理由是:生活作风有问题,别带坏了学生。
周小红出去找工作,转了将近一个月,空着两手回了家。回家的路上,天空飘飞着细雨,远处滚动着轻雷,道路泥泞难行。周小红走不快,心里烦,走了十几里路,到家时已经湿成了落汤鸡。当天中午,周小红咳嗽发烧——感冒了。
家里的状况也不好:母亲一个人在农业合作社里劳动,一天忙到晚,劳动报酬还抵不了口粮钱;近来因为操劳过度,腰椎间盘突出,痛得下不了床,活是干不动了。连吃饭都要成问题,哪里有钱去治病。
周大娘见周小红没有找到工作,空着手回来了,人都瘦了一圈,还叫雨淋病了;忍着痛给周小红煮了一碗姜茶服下,又给她盖上被睡了一觉。周大娘再也忍不住,豆粒大的泪珠儿扑簌簌地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周小红也知道娘病了,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直到周小青放学回来,这才止住了眼泪。
屋漏偏遭连阴雨。晚饭后,周小青说:“娘,这学期就要放假了,老师说要预定下学期的课本,书钱是2元4角1分,这星期必须交上;交晚了订不上书,下学期就没有书读。”
周大娘看着心爱的女儿等着交书费,家里却分文皆无,难过得心如刀绞。想了想,说道:“小红,活人不能叫尿憋死。过两天等你病好了,什么也别干,去你姥姥家、姨家、姑家挨家借钱。三元也行,两元也中,看能不能给小青凑齐书钱和学费。你当年学习好,上到初中毕业,家里困难,把你扯了下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小青也学习好,考试成绩在班里没出前三名,现在就把她拉下来,我不忍心。”说着说着,又掉起眼泪来。
周小青扑到娘怀里,用小手给娘擦去眼泪,说:“娘,别难过。我不上学了。明天就去和老师说。”
周小红原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淋了雨受了凉,第三天就好了。她先去了姥姥家。姥爷是教师,因为有右派言论,虽然没有打成右派,却被辞退回家,没有退休金,没有安家费,断了经济来源;闲着无事,整天摇头晃脑地在家读文章。姥娘患老年痴呆症,四处求医,全无效果,因为缺钱,已经停止治疗;外孙女叫她姥娘,她不答应;瞅着周小红问:“你是谁?”“你是谁?”推着她,“出去!”“出去!”周小红难过得心痛。
姥爷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折叠起来白色手绢,颤抖着双手向四面展开,中央现出了一叠毛票。姥爷数了数,共是1元3角,拿出8角给周小红,留下5角自己备用。周小红不肯收,姥爷一脸严肃地说:“长者赐,晚辈可以拒绝吗?不懂规矩。拿着!”周小红不敢违抗,含着眼泪收下了。
姨家住在一个依山面海风景秀丽的小村子里,姨夫是个青年军官。小姨十八岁那年冬天嫁过来,第二年春天,一个刮着大风的下午,姨夫坐船随着国民党去了台湾,临走时依依不舍地对小姨说:“等着我。我一定回来看你!”小姨记住了这句话。姨夫走时小姨已经怀孕,可是生下一个男孩不到七天就死了,接生婆说孩子这是“发七疯”,小姨哭得死去活来。小姨盼望姨夫归来,天天等,夜夜盼,眼睛哭肿了,泪水流干了;已经等了八年,姨夫还是没有回来。周小红来时,小姨站在村后的小山上眺望着大海,眺望着过往的船只,“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直到周小红走近,喊了几声“小姨!”她才猛醒过来,发现外甥女来到身边。
周小红在小姨处借到一元钱。
最后周小红来到姑家。姑母已于前年去世,五十多岁的姑父娶了一个年轻女子做填房。姑父在供销社当经理,家里有钱,可就是不待见这些穷亲戚;见周小红来借钱,姑父从皮夹子里抽出5元钱,扔在地上,说:“拿去,钱不用还,别再来了。”
周小红受不了这般侮辱,转身想走;猛然想起才四十来岁的母亲,已经有了白发,在家里望眼欲穿等钱用,周小红心里一阵酸楚;只好屈辱地蹲下身,从地上把5元钱拾起来。刚走出大门,就听见身后重重的摔门声,姑父骂道:“填不满的枯井,喂不饱的穷鬼……”风声和摔门声把后边的话撕碎了,周小红没听清楚。
周大娘点了点女儿从三家借来的钱,一共6元8角,放到抽屉里。
她教小红一笔一笔记好账,轻轻地叹了一声,对着两个女儿说:“不管什么情况,这几笔钱一定要还清,你们两个好好记着,千万千万!”
周大娘拉过周小红的手,看着周小红的眼睛对她说:“你爹走得早,撇下我们孤儿寡母。他咽气前,握着我的手嘱咐:‘你一定要把两个女儿好好拉扯大,把她们抚养成人。’前些日子,我听了街上的流言,怕你走上邪路,把你关了几天。你不恨我吗?”
周小红摇摇头,说:“不恨。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是我太任性。”
“不恨就好。是娘对不起你们,辜负了你爹的嘱托,没有把你们照顾好。那天你去陈聪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街上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
“没有!他们胡说八道糟践女儿,娘也相信?”
“你和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大前天,他叫陈明给我送来一封信,信上说:他只拿我当妹妹。”
娘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陈聪是个好青年,只是家庭成分不好。要是你真的喜欢他,就嫁了他吧。”周小红想起农家小院那个夜晚的情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娘又把周小青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说:“我的乖女儿,从来不惹娘生气。是娘没有本事,叫你跟着娘吃苦受累,看看,身子瘦得像排骨,是娘对不起你呀!……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嗯。”周小青点头答应。
娘擦擦眼泪,对周小红说:“前天社里分麦子,社长说:你前些日子旷工一个多月,麦子罚没了。我和小青一共能分到58斤,因为工分不足,要交上5元8角钱,才能领到麦子。钱在抽屉里,你明天拿上钱,找社长把麦子领出来。小青没有钱上学,不上也罢;保住身子要紧,好好活着。”
周大娘再次擦擦泪眼,仔细地看看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问:“我说的话你们两个都记住啦?”
“记住了!”姐妹俩一齐答应。
“记住了就好。都去睡吧!”
第二天早饭后,姐姐去生产合作社干活,妹妹去学校读书。放学时,周小青对班主任孙老师说:
“老师,下学期我不上学了。”
孙老师问:“为什么?”
周小青说:“因为没有钱。”
“你这么爱学习,学习成绩又好,不上学多可惜?”
“可惜就可惜吧。我娘说了:‘保住身子要紧,好好活着。’”
孙老师还有话要说;周小青怕老师看见自己掉眼泪,转身跑了。
周小红干完活,又找社长和会计交上钱,领出麦子,回到家已是中午了。见妹妹坐在院子里哭,“小青,怎么了?”
周小青说:“娘在屋里关着门睡觉,我叫门叫不开。”
周小红推门推不动,撞门撞不开,趴窗上喊娘,娘不答应。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周小红预感到不祥。她想找人帮忙,最近的邻居就是对门的周伟。
周小红边跑边喊:“救人啊!”冲进了周伟家。
大嘴迎出来问:“小红妹妹,什么事急成这个样子?还没有吃饭吧?快请!”一手给周小红掀起房门的竹帘。
周小红见周伟在家喝酒,吴德也在。
周小红说:“伟哥,我娘不好了,快去看看吧!”
周伟问:“怎么了?”
大嘴说:“问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伟和吴德跟着周小红来到她家屋门前,推不开门。周伟蹲下,伸手从门底下向上一提,往里一推,哗啦一声,一扇门从门臼上脱落出来,向里边倒下了。大家一拥而入,只见周大娘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口吐白沫,药味刺鼻。床下有一个瓶子倒在地上,里面还有半瓶农药。周伟上前伸手试了试,周大娘还有心跳。这时大嘴也追来了,一见周大娘躺在床上,以为已经死去,张嘴就哭。周伟踢了大嘴一脚,“大婶还没死,咧咧什么!你先去车上打扫打扫,铺上床被,我和吴德抬大娘上车,赶紧送镇卫生院抢救。”
大家正一齐动手忙着把周大娘送往医院,周小红却扑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人们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众人忙乱之际,周小红拉开抽屉,见最后的一元钱也不见了,估计是娘用来买了农药。看着心爱的的母亲命悬一线,亟待抢救却身无分文,周小红心急如焚,觉得一下子坠入了无底深渊,止不住泪流满面。情急之中她说道:“伟哥,实不相瞒,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谁能出钱救我娘的命,我愿以身相许。”
周伟也没想到,自己的谋划进展顺利,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有了眉目,看来离成功不远了;听了周小红的话,却皱起眉头,两手一摊,为难地说:“小红妹妹,我家里也没有钱啊!要不出去借借?只是大婶急需抢救,不能等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嘴赶紧接上话头,朝吴德一指,说:“这不有个现成人吗?我说小红妹妹,你可是个大孝女啊!俗话说:人命关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就求求他吧,大婶的性命要紧!”
看着母亲生命垂危,做女儿的岂能不管?但是想到要跟一个癞蛤蟆一样让人恶心的男人结婚,和他生儿育女过一辈子,又岂能甘心。一边是命悬一线的母亲,一边是令人作呕的吴德。要救母亲的命就得跟吴德成婚;不跟吴德成婚就救不了母亲。找别人借?急切之间找谁去?就是有人肯借也来不及呀!最近借钱的艰难遭遇还历历在目。救命如救火,眼前却只有吴德可求。
周小红被逼上了绝路,两难的选择令她心如刀绞。
母亲生我养我不容易,我的一切连生命都是母亲给的。今天是我报答母亲养育之恩的时刻来到了,应该大义凛然临危不惧才是,怎么能唯唯诺诺考虑自己?母亲的生死关头,几秒钟的犹豫都是自私的表现,都是对母亲的不孝!想到这里,周小红觉得自己太可耻了。
她毅然决然地跪到吴德脚下,“吴大哥,求你了,帮帮我。只要能救我娘一命,我答应……”没等把话说完,人就晕过去了。
大嘴扶起小红,周伟给她掐了一会人中穴,周小红悠悠醒来,见吴德已经点头答应,周小红放声痛哭。
周伟、吴德和周小红一起把周大娘送到镇卫生院(周小青由大嘴照料),吴德交了押金,办了住院手续。又是洗胃,又是灌肠,幸亏抢救及时,命是保住了;但是身子虚弱,又有腰痛病,医生安排吃药打针,继续留院治疗。
娘是救过来了,周小红长舒了一口气,不再为娘的生命担忧,可是下一步怎么办?黄昏时下了一场雨,病房窗外有一片芦苇池塘,雨后蛙声响成一片,叫得周小红心烦意乱。天气热,不能关窗。周小红绕到房后,借着偏西的上弦月,找来一块石头,扑通一声扔进池塘。大合唱遇到了休止符,立刻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可是不到1分钟,一对勇敢的青蛙试探地叫了两声:“咕”“呱”,见没有反应,另外一些青蛙也陆陆续续地跟着叫起来,池塘里顿时又响成一片。经过短暂的休息,现在似乎叫得更欢了……周小红无奈地用双手堵住耳朵。
周大娘一直昏迷,第二天醒来时,见自己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就问在身边陪床的周小红:“我一个病身子,活着也是拖累你们,为什么不叫我死?……再说了,哪儿来的钱住院?”
“娘,你说什么呢!都是女儿不好,惹娘生气。……住院是吴德交的押金。”
“吴德?他怎么给我交押金?”
“……娘,到点了,我去打饭。你先歇歇,吴德的事以后再说。”周小红洗了手打饭去了。
周大娘出院时,一共花了41元5角4分,吴德结了账。回家后,吴德又送来猪肉、点心、鸡蛋、水果等,还留下20元钱,亲手按在周小红手里。
周小红感激地说:“吴大哥,谢谢你!我娘的命是你救的,周小红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吴德说:“不用谢。咱两个是谁和谁?还客气什么?”吴德说完,坏笑着向周小红挤了挤眼,起身走了。
周大娘在床上躺着,听见吴德话中有话,就问周小红: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好大嘴进来探望周大娘,她就接过话头,把那天中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周大娘听。周大娘瞅着周小红,周小红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小红妹妹,红口白牙许诺的事,可不许反悔呀!”大嘴临走时说。
“我不反悔。”周小红说,
“这是命啊!”周大娘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两行热泪流向腮边。
要问吴德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事有凑巧:和周伟一起找回小红的第2天,他的一个酒肉朋友卜贤告诉他一个消息:北乡最近发生猪瘟,病猪、死猪都很便宜。二人立即动手,廉价买回一批病猪、死猪。吴德管杀,卜贤管卖,狠狠地赚了一大笔钱,二人平分。因为猪肉都销往肉类加工点等单位,所以一时没被发觉。吴德有了钱,肚子腆得更高了,天天晚上提着酒肉去周伟家吃喝,乐得周伟和大嘴眉开眼笑,两口子怎能不为吴德的事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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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共同体

文 / 在海一方

1/20/2020 2:39:26 PM

有一种理论认为:一切事物都是关系中的事物,绝对孤立的个体存在是难以想象的。这样,那种寻求统一体的想法,以及把有限存在引向某种终极根源的致思,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出来。那么,事物的差异性和个性化原则,是不是就失去了支持?粗略地说,个性化是整体存在得以实现,个体差异是某个整体的生机活力的表现。整体联络个体,而不是吸收个体。大概统统吸收之后,整体也就寂灭了。人的社会生活有各种各样的统一体,通常叫做“某共同体”“某同盟”。有些共同体是目的性聚合,有些共同体则是倾向性类聚。
读了段爻的《自说读书》一文,领略到一种有序得法的治学精神。一位能沉下心来读书的人,自有他别致的精神生活图景。段爻的阅读面之广、专研之深令人钦佩。文后的诗词意味隽永、语言凝炼,见出其古汉语的深厚功底。
段文让我想到萨特的“作者-读者共同体”的说法。我们都熟悉萨特的有关人与人关系的必然性冲突的理论,而在这里,他找到的扬弃“他人即地狱”的方法竟是“阅读”。英国学者凯蒂·索珀介绍萨特的观点说:

作者-读者共同体被认为是摆脱自己的存在与别人的存在之间的“人道主义”困境的手段。……美的尺度于是被萨特视为呼唤着一种预示扬弃冲突的可能性的平等的人的自由共同体,……萨特认为,通过阅读和写作这种“肯定着人的自由”的综合活动,康德式的目的王国被遍及全世界、互不相识的千千万万个读者所实现。

的确,阅读给出的心理时空之广阔,是任何一种现实际遇都无法达到的,爱读书的人对此会有感受和体会。阅读共同体是一种跨时空规模的共同体,古人、今人、异域之人都参与了对话,而作为其中一员的某读者所受之益,是其他交流方式无法相比的。
阅读共同体也是一种奇妙的对话共同体,因为阅读不仅是潜心的倾听,而且是活跃的对话。听作者讲故事、说道理,读者的心声便介入其中;书中在描述、在阐发,读者的内心在反思、在呼应。某种意义上,生命存在的多样化形式都是对话,而对话支持生命的完满和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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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绣章访谈录(之二)

文 / 孙基亮

1/20/2020 2:24:00 PM


2017年98岁的陈绣章

一 “编钟十器”下落

让我们回顾一下百年前的几件国家级文物的始末。
清末著名金石学家收藏家陈介祺,号簠斋(1813-1884),山东潍县人,清道光进士,曾任翰林院修编。收藏大量青铜器、陶器、印玺、造像等古文物,所藏毛公鼎和十钟最有名。毛公鼎现珍藏于台湾台北故宫博物院,而他的另一重要收藏十钟,现珍藏在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馆。
1991年,日本京都大学教授山村邦彦,曾拜访天津师范大学历史系主任陈继揆先生(陈介祺六世孙)。陈先生1921年生于潍县,辅仁大学国文系语言文字学科毕业,当时正从事陈介祺遗著的整理编辑工作。当陈先生问起陈介祺珍藏的十钟在日本保存的情况,山村答道,这“十钟”目前保存在京都市的“泉屋博古馆”,放在该馆最好的地方,并放在玻璃匣里展示。对此,当时的中国报纸做了报道。这是中国报纸第一次披露有关十钟下落的报道,但当时报纸只是提到十钟珍藏在日本京都,并没有详细的介绍,属非常模糊不明确的报道。我们根据此报道提供的信息,查询十钟目前究竟安放在什么地方,以及如何会在京都安了家。


珍藏在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馆”的是原陈介褀藏的编钟十钟。展馆创建人是住友春翠。
泉屋博古馆收藏的编钟十二器,是古代青铜器制作的最高级的乐器,形状像喇叭,下部两边有尖锐突出,编钟不能单独使用,形状相似的大小排列成一行,吊在横木上,从低音大钟,到高音小钟,形成规则的音阶。制作时,钟内侧雕刻小沟,调整音,是一种非常高级的调音技术。演奏时,用木槌敲击下部中央和下部两边,敲击不同地方,可以发出两个不同的音。

驫氏编钟十二器的具体尺寸如下:

序号 重量 高度
1 4.6kg 31.7cm
2 3.6kg 30.0cm
3 3.0kg 28.5cm
4 2.0kg 24.4cm
5 1.8kg 23.1cm
6 1.6kg 22.1cm
7 1.4kg 19.8cm
8 0.9kg 17.4cm
9 0.8kg 16.4cm
10 0.7kg 14.9cm
11 0.6kg 14.1cm
12 0.5kg 12.7cm

算起来,1917年,十钟从潍县起运,到2017年,这十二件从中国购得的十钟,在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馆已保存了整整一百年。


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馆”的展馆外观

日本京都市左京区鹿之谷是一个清雅神秘的去处,这里有专门收藏中国青铜器而闻名的“泉屋博古馆”。“泉屋博古馆”建在沉静的自然中,原是住友家族的别墅地。住友家族是日本有名的望族,日本四大垄断财团之一。博古馆创建人住友春翠,收藏家、茶道家,是住友家族第15代传人,对“住友财团”的建立和发展而言是位极重要的人物。虽然他倾注精力发展家族经济事业,但也特别钟情于中国文化,特别是古文化,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无不涉猎,憧憬中国文人气质,向往中国文人的书斋,大量收藏中国青铜器古镜等中国工艺品。


住友春翠(1864-1926),“泉屋博古馆”创建人

住友春翠所处的时代,正是日本明治维新后,经济发展,财富聚集的时代,中华民国初年间,经济腾飞的日本,开始出现文物热,住友春翠热衷收藏中国青铜器和古镜,藏品达500件。他成为收藏中国青铜器的著名人物。1926年他去世时,英国伦敦时报报道:“收集中国青铜器收藏名家、著名的男爵Sumitomo(住友)去世”,英国报道日本的收藏家逝世的消息,说明住友春翠先生已具有国际影响。
清末民初,日本古玩商来中国大量收购,其中,陈介祺收藏的编钟十钟在1917年从中国潍县购得,由日商井深、九源经手购买,回日本后,被住友春翠购下收藏,保存在京都泉屋博古馆。

二 编钟十钟如何流去东瀛

陈介祺嫡系五世孙女陈绣章,生于1919年,今年(2017)98岁,虽然已卧床,不便行动,但精神依然清朗,思维依然明晰。我已九次访问陈老太,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拜访她老人家的时候,她说:“孙老师,你快改行吧!”我听了这话,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陈老太明明知道我搞了一辈子图案设计,退休后,当老师也十几年了,陈老太劝我改行,改什么行?不知究竟何意,现在明白了,她是让我改行,研究她的先祖陈介祺老先生。她脑子里满满都是家族历史记忆,可没有人去研究,陈介琪是一本大厚书,她希望我下功夫读这本书。陈老太劝我改行,即研究陈介祺,非要下专门功夫,才能了解陈介祺的品格为人,窥见陈介祺浩瀚如海的学术成果。不过,这本大书,太厚了,我是啃不动的,仅仅翻几页看看而已。


1937年陈绣章、张益聪婚礼,地点在北京欧美留学生会,陈绣章左上方王寿鹏之子王孝眉,是婚礼媒人,再左陈绣章父亲陈育丞。

2017年5月8日,一个春雨霏霏的日子,我和解国华先生再次来到张晨家,拜访了陈老太。陈老太安详地躺在床上,虽然已经98岁高龄,脸色红润,眼神专注,皮肤光洁,语言清晰,思维还很敏感,在向她介绍解国华的时候,我把“解”念成xiai,她立即纠正,该念“谢xie”。你看,老太太对语音这么敏感,对汉字发音多么尊重啊。
据陈绣章介绍,“陈家的古董文物,不少是经我爷爷(陈介祺的孙子陈阜)之手卖出去的。”由于陈介琪的巨量收藏,多是稀世珍宝,去世后,家产分家,陈家后人为生活所用开始变卖,催生了潍县的古玩生意。一般小买卖,没资格和外商来往,没法和外国古玩商联系,而那些经验丰富、人脉广泛的大古董商才有资格和外国人来往。潍县人把和外国人做买卖的叫“卖洋莊”,其中,陈介琪的“十钟”,就是通过孙海屏、张四祥等“卖洋庄”的卖给了日本古玩商。孙海屏(孙维藩,1885-1945)经营“邃古斋”,名震潍城,属大古董商,通过翻译,他与来潍求购的日商联系,日本古玩商井深也会几句中国话,有几次来潍收购陈家收藏,陈介琪的收藏逐渐流传到日本。
这样,日本古董商、中国古董商、陈家的卖家和翻译连在一起,组成文物买卖链条。开始,来潍的日商井深、九源等人,不直接到陈家谈买卖,通过“卖洋莊”收购潍县古董,可能有赝品,但是,经孙海屏等斡旋,可以直接与陈家交往,从此,没再收购一件赝品。

三 编钟十钟不如毛公鼎受关注

陈绣章介绍:“分家时,十钟由陈介祺的两个小儿子分得,即十三爷陈厚宗和十五爷陈厚逹。那时,他们俩一个8岁,一个6岁,我爷爷陈阜替他们保管。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掌管陈家家业,这两个小叔,不敢轻举妄动,不能乱来,家里的藏品,他们不敢随便换钱。等他们长大成人,17岁结婚,才把十钟交给他们自己保管。我爷爷52岁去世,从此他的这两位小叔好像“解放”了,没有了管辖,开始胡来,大量出卖家里的藏品。十三爷20岁以后,民国初年的1917年,通过孙海屏联系斡旋,以六万大头,把十钟卖给了日人井深,具体钱数,我是听说的,不敢确定。十三爷、十五爷弟兄俩没分家,卖得的钱共同花,供他们俩挥霍。他两家不是到揭不开锅不卖古董,他们就是指望着这点祖业过日子,当然,也不勤俭,没花在正道上。”
“当时潍县有个日语翻译龚起顺,是日本人家的仆人,没上过日语学校,学会日本话,只会说不会写。孙海屏请他翻译,一起参与十钟的交易。十钟,显然不像毛公鼎那样显赫,引人注目和轰动。当时毛公鼎出卖,从动议到卖出,事事都要避险、保密,生怕走漏风声,出差错。买卖谈妥,如何往北京运,走什么路线,路上怎么保密,都煞费一番苦心。而十钟,却没有毛公鼎那般威风,从出卖的联络、交易、卖出、搬运都没有什么大的风险, 是一场正常的古董买卖,直接从潍县起运,运到青岛,再运往日本的。”

四 编钟十钟如何分给十三爷、十五爷

陈介祺本在清宫有份蛮好的差事,任翰林院编修,相当于国务院办公室秘书,专门起草重大文件。可他看透了官场的龌龊,借丧母之机,于1854年,41岁辞职返乡,回到老家潍县,潜心研究钟情的金石学问。至1884年,潜心研究三十年,取得了举世罕见的成就。
陈介祺先生弃官回潍时,已有两个儿子,回潍后,于1876年(63岁)、1878年(65岁)与宗老姨太太生两个儿子陈厚宗和陈厚逹,即十三爷和十五爷。高老姨太太生一女儿。据悉,高老姨太女儿的孙女,就是网上经常和我互动、北京的徐汝漪女士。
网上搜到徐汝漪女士,北京第二实验小学毕业班班主任,所教语文深受学生及家长喜爱。凡是我写的博文,访问陈绣章的文章,她都热情来信,点赞,鼓励我。我曾考察过德国皇帝弟弟海因里希亲王来青岛下榻的建筑,徐女士给我发来热情洋溢、具有指导性的留言,说做这种考证需要脚踏实地的钻研精神,并举出当年考察故宫的学者亲自丈量故宫,得出实际数据,使考证更具说服力,使我大受感动。虽然和她未曾谋面,但是她给我很多正面的指导,很受感动,在此一并向徐汝漪女士表达谢意。
陈介祺老先生71岁去世,那时陈厚宗8岁,陈厚逹6岁。陈介祺殁后,其大量收藏均由他的孙子陈阜(陈祜增)掌管,尽管陈介琪的孙子比他儿子大,陈阜比陈厚宗大好多岁,陈阜还得叫陈厚宗小叔。
1872年,陈介祺59岁,妻李夫人和长子陈厚锺同年去世,陈厚锺的儿子陈阜(陈祜曾),也就是陈绣章的爷爷,深得介褀器重,陪侍身旁,赋诗填词、礼仪学问、历史金石、做人道德,皆受陈介祺传承,执掌家业,权威权力极大,是陈家的顶梁柱,在潍县城里,也是极有威望的社会贤达。遵循家训:“一不做官,二不经商,三与僧道无缘。”
1884年陈介祺去世,长支陈厚锺之子陈阜掌管家业,并主持分家。陈介祺藏品无数,洋洋洒洒、数不胜数,陈阜以其在家族中的地位和他沉着威权的作风,威望极高,家中都得听他的。他将陈介祺的所有收藏一分三份:四个儿子,分了三份,长支厚锺分得“万印”,由厚锺之子陈阜(陈祜增)所得;二支厚滋三个儿子,长子陈郂分得“毛公鼎”,为最显赫,老二陈阳分得“曾柏利簠”,老三陈陶分得“四耳对”;三支,陈厚宗和厚逹,他们两家算是一支,分得“十钟”。
陈阜(陈祜增)分得的“万印”,长子陈文会的大儿子陈元章,父病母丧,债台高筑,将万印德宝斋全部抵押成死期,当时潍县流行口诀“万印已随子孙去,陈宅空余万印楼。自此,万印完全离开陈家。”

有人作诗:

病史当年卧海滨,十钟万印尚纷陈;
楚人轻问周家鼎,尤物从来不福人。

陈介祺经过三十几年的苦心经营,积攒了浩瀚文物,建立起的古董大厦开始土崩瓦解,陈家的后代,有的继承祖业,继续研究,有的干脆坐吃山空,指望着卖古董过日子。
陈陶卖“四耳对”得一万两千块大洋。
陈阳的“曾柏利簠”一直珍藏,四九年后捐献给国家。
陈厚宗、陈厚逹弟兄俩合起来算一份,分得“编钟十钟”。所以,这样分家,惹得这两个陈阜的小叔对他侄子可有意见,大大不满,可是囿于封建家庭伦理,又不敢当面明示,只得接受现实。刚分家,这些文物都由陈阜保管,陈阜很严厉,不准这两个小叔胡来。直到厚宗17岁结婚后,才归还给他们。他们俩分到“编钟十钟”,一直没有再分,他俩都住在增福堂,又在老宅西边开了个门,自从他俩在陈氏大院西侧开了门,破了陈家的风水,破了元气,陈家自此日渐衰微。

五 陈绣章叙说陈家与我爷爷交往往事

陈绣章说:“我祖父52岁去世,一去世,陈家就败落了。听说,那年夏天,祖父外出回家,病倒了,开始没找医生,等看看不行,再请大夫,为时已晚,病情加重,不会说话了,据说是霍乱病去世的。”
陈十三爷和十五爷弟兄俩,一辈子没干别的,白天睡大觉,晚上来了精神,吃大烟逛窑子。天天吃喝嫖赌,变卖家产,玩了一辈子,挥霍了一辈子,是陈家的败家子。例如,吃喝:不但家里有厨子做饭,还嫌不够排场,还要叫饭馆子,把饭菜送到家里来,请客吃喝,以显阔气,大讲排场;嫖赌:经常逛妓院,妓院逛够了,就包妓女,把妓女带回家,还要叫说大鼓书的来家,花钱比叫妓女还贵。赌呢,除了推牌九,打麻将,还有一种游戏叫‘押摊’,有个小盒,摇骰子,格朗格朗,撒出来,看输赢,输了赔钱。
“祖父的这两个小叔,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生活,只知道享乐,不会过日子,败家子。自从祖父去世后,没有管辖的,老姨太太也管不了。十三爷到底有几个老婆?说不上来。死了一个,又找一个。十五爷,有老婆还有三个姨太太,就是四个老婆,一个孩子也没有,据说得了不育症。他俩分得编钟十钟后,没再分家。两家一块,把十钟卖掉,也并不是因为生活过不去,揭不开锅,而是他们从小养成大手大脚,游手好闲,吊儿郎当,没干正事,花钱无数的花花公子,花钱也不在乎。他们守着这些宝贝干瞪眼,换不回钱来,一家子的生活,全指着卖古董,卖古董成了他们的生活基本营生。”
陈绣章说道:“我1919年生在潍县增福堂街大花翎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到9岁,1928年离开潍县去了天津。我记得,去天津之前,家里就和日本商人有了来往。先是日本人井深来过陈家。不过我在后院,他们来,都是在前面见面,所以我没见过。只听说他来过,还会说中国话。他是由孙海屏陪着来的。开始,家里人不太愿意和日本人交往,后来知道井深名誉并不坏,所以才招待他来陈家。开始,他也不愿意到陈家,都是在外面,通过翻译和古董商购买中国的古董。翻译名叫龚喜顺,也不是正规日语学校毕业的,在日本人家里干活学的。自从他买了陈家没有赝品的古董后,没有一样是假的,所以,才放心地到陈家来。我家曾请他们到家吃饭,有次请他吃火锅,他喜欢得不得了。我四姥爷、大舅在一起吃的,十三爷他们在西院,没过来吃。我父亲(陈育丞,陈文郁 ,陈阜三子),喜欢热闹,接受新鲜事物,家里早就安装了电灯,后院还开了个网球场,井深还送我父亲一把日本战刀。我们上了天津之后,又来了一个日本人九源。”
陈绣章对我说:“你爷爷孙海屏和我们陈家太熟悉了。他在潍县是有名的古董商,在大十字口,经营‘邃古斋’古玩店,我的三爷爷陈执甫在田宅街住,去世的时候,你爷爷来吊唁,让他扶灵,不是特别亲近的人不能扶灵的。我家上天津后,他曾到我家,我父亲在家请客。你爷爷显得不自在。为什么?因为,当时在天津,房子不宽阔,女眷也在场,男女一桌,你爷爷不习惯男女同桌。后来我家搬到北京,你爷爷也去过北京,那时房子宽阔了,所以,吃饭就不再同桌。自那以后,我就没再见你爷爷。”
2017.5.9.原作,2020.1.20.修改于二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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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父孟昭鸿(一)

文 / 孟庆泰

1/20/2020 2:20:52 PM


孟昭鸿先生

我的祖父孟昭鸿(1883—1947),字方陆,中年更字方儒,别署放庐。斋名宁远堂、静远堂、静修堂。山东诸城人。他是近代著名金石书法家、诗人,出生在书香门第。他的祖父名继垚(1800—1862),字学山,清道光庚子(1840年)举人,曾任江苏震泽(今吴江)知县,颇有政声,有《静远堂诗存》传世。他的父亲名广琛(1832—1890),字献廷。曾任户部行走、主事,援例为郎。亲殁,不乐仕进,归隐乡里,图书庋满架,坐卧其中。工诗善书画,搜罗名人墨迹甚多,有《双松书屋诗稿》传世。我祖父兄弟三人他居末,他性格敦厚谨慎,富正义感,不妄交游,毕生致力文史考古研究和书法篆刻。


秦二世碑

诸城地近琅琊,秦琅琊台刻石为声名显赫之古碑,世传久佚。1921年,受县教育局委托,联同二三人竭力查访寻觅,由断石终成完璧,并另石跋尾以记其事。此秦碑现珍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中。

他的书法耽乐汉隶,藏拓甚富,曾自治长印曰“诸城孟氏宁远堂所藏汉碑百种之一”以钤所藏。


孟昭鸿先生书法“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册页

喜法《张迁》而参以《华山》《礼器》《史晨》等碑笔意,谨严古茂,卓然名家。


孟昭鸿先生书法四条屏


孟昭鸿先生书法对联


孟昭鸿先生书法四条屏


治印胎息秦汉,又博采高南阜、丁敬身、邓石如、杨龙石、吴昌硕诸先贤意趣,用广途辙,朴茂凝重,老健雄深,有《放庐印存》、《放庐藏印》传世,又曾搜集高凤翰所治印百余方成《南阜印谱》一卷。


孟昭鸿先生治印


汉印分韵三集

1925年纂集成《印字类纂》十二卷。越二年,另成《汉印分韵三集》一书。这两部书均于1932年由上海西泠印社刊行,为古文字学家容庚、书画篆刻家潘天寿、邓散木所称赏。多本启蒙篆刻的书都把它列为最佳工具书。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又将《汉印分韵》正集、续集、三集重新编排成《汉印分韵合编》再版,至今仍为治印者必备之工具书。他的老师郭金范先生为《汉印文字类纂》作序是这样说他的:“孟生方陆天姿超逸,博学多能,而尤癖于镌篆。自其少时即寝馈于斯,数十年乐之而不厌。……每叹集字诸书不赅不遍。因仿梅氏《字类》,发凡起例,画分部居,另为《印字类纂》一书,剖析毫芒,抉择疑似,去取精审,诠释详明。印非目睹,概从割爱,较之前人增字万余,且留其有余,以待随时之赓续。然则是编之出,虽不敢谓遂集大成要,亦可称后来居上,其必传世行远无疑也。”我读后真为祖父做学问的执着专一而感动。


孟昭鸿先生藏

我祖父还是一位藏书家,他有一首说及藏书的诗,是辛亥革命后避难归家所作:“牙签十万富收藏,一邑人推静远堂。三世校雠多善本,只今零落旧缥缃。” 从诗中可得知辛亥革命前家中藏书为一邑之冠,从我高祖到我祖父三代进行过书籍的校雠。听我父辈说过,我的高祖宦游江南,那时江浙一带盛行私家藏书,诸如昆山徐氏之传是楼,常熟钱氏之述古堂,嘉兴项氏之天籁阁,朱氏之曝书亭,杭州赵氏之小山堂,宁波范氏之天一阁等皆其著名者。说不清是哪个藏书家败落了,要出售所藏,我的高祖与其同僚便买了下来。据说他解组归家带回的全是书籍。那时代的藏书绝非今天的洋装书,最低也应是明版吧!一直到我祖父,三代搜罗“几为一邑之冠”,据研究者说,他的藏书仅次于聊城海源阁。然他生不逢时,遭遇的第一次兵燹就是辛亥革命,因他参加了县里的革命独立,并被选举为议员,清兵破城后他出逃避难,家中驻了兵,所藏书籍被焚烧用以熏蚊。乱定收拾,损失大半。后经军阀混战、日寇侵华,我祖父弃家避难青岛,即“倾其所有于飞烟荡烬之中”了。


钱范,现藏于王献唐重孙王书林先生处

我祖父还是一位诗人。他的朋友评论他的诗,说他“律切精深,词旨安雅,不艰涩以立异,不涂泽以为工”,“抚时感事,虑远思深,……尤得风骚之遗意焉。”我祖父一生饱经沧桑,亲历过辛亥革命、丙辰独立、北洋军阀混战、日寇入侵和国共内战等重大历史事件,尝尽了战争的辛酸与苦难。他却始终满怀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强烈的爱国思想流露在他的诗文中。他的青年时代正是清王朝临近灭亡的时候。内则政治腐败,统治者丧权辱国,官僚醉生梦死,贿赂公行,人民饱受压榨涂炭,无以为生;外则强邻环伺,国家经济命脉多为帝国主义者所控制。面对这一现实,在他的《杂感》诗中表达了极端的痛恨,诗曰:

国政纷纭乱等麻,不堪涕泪望京华。
专横内监惟行贿,斥逐言官为触邪。
强邻环伺虎狼如,要害多成胡贾居。
境土真同俎上肉,居人已似釜中鱼。

那时他曾一度到过北京,亲眼看到首都的情形,写有《题酒家壁》一首,诗曰:

举目山河异,无聊作远游。
前途尽荆棘,何处遣牢愁?
世事分内事,心忧天下忧。
佯狂燕市酒,歌哭古神州。

他是一个正直清高的读书人,绝不与权贵们同流合污,绝不巴结贿赂他们。在离开北京时,他有诗句云:

京华漫灭怀中刺,大笑出门归去来。

显现了他在乱世中的高尚情怀。后来在回忆起这段经历时,他仍然十分骄傲,他写道:“颇足自豪惟一事,曾无名刺到公卿。”五四运动时,县城学生开会演讲,高小学生王伯年啮指血书“宁死不当亡国奴”七字。激于学生的爱国热情,他赋诗赞曰:

望断桑榆泪眼枯,血书七字胜兵符。
中华自有真男子,宁死不当亡国奴!

北洋军阀混战时,直奉战争、江浙战争等接连不断,忽友忽敌反复无常,争城夺地此去彼来,而人民就在这水深火热中苟延残喘。也就在这一时期,帝国主义者加强了侵略活动,发生了五卅惨案、沙基惨案等一系列枪杀工人、学生、市民的大流血事件。我祖父有一首诗作了如是的描写,抒发了他对军阀的憎恨,诗题《偶成》,诗曰:

同泽同袍互战争,年来谁败与谁成?
敦盘几日方修好,兵甲今朝又背盟。
不惜国家拚一掷,多残民命问何名?
纷纷外辱群相逼,翻见将军意气平。

1930年春诸城被围,我祖父在城中写了《庚午围城纪事诗》八十首。这些纪事诗虽然称赞了城内秩序的安谧,官兵的从容不迫,但对这场战争的实质却有正确的认识。如开始第二首他即写道:

燃萁煮豆果何名?爱国不如爱一城。
东北风云视无睹,将军勇是阋墙争。

对阵亡兵士认为他们为国为民总模糊。直至被围的高建白军撤退,他仍然认为:“纵使此行能振旅,一军到底未分明。”这种爱国思想在他的日记及其他文章中也有所流露,如袁世凯佳节民意称皇帝改元“洪宪”时,他在日记中不敢直书反对,但不表示出来又如鲠在喉,于是在《中华帝国洪宪元年》标题下加了小注曰:大总统袁世凯帝制改元,通告全国以洪宪纪元,无力小民不敢不书,裂眦记之,已可怜也!又如诸城在日寇统治期间,我祖父率全家避乱流亡在外,生活极不安定,我祖父写了《避乱纪略》一文,记述了这段过程,在最后记出写作时间却有这样一句话:“时骄阳方盛,旱苗望雨甚殷。”虽然寥寥十一个字,却反映了当时日寇侵略中国的残暴,中国人民渴望抗战胜利的迫切心情,这也正是他自己思想感情的流露。我祖父十分关心乡里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除了直接参加者外,即便是亲闻目睹也都如实完整地记录下来,为文既无浮词,持论亦不抱成见。以留给将来修志者作参考。


孟昭鸿先生著书

这从他所着《诸城辛亥、丙辰独立始末记》《诸城庚午围城日记》《诸城庚午围城纪事诗》都可看到。早在诸城辛亥独立时,他曾参加过这一义举,与其他二十九人被选为临时议会议员,这一行动本身就说明了他的爱国之心。从《诸城辛亥、丙辰独立始末记》中可以看出他把当时的各种组织、人物活动、事件变化,以及上督军省长的呈文都有意留存记录于内,经过搜集、详核、编写,是费了一番心血的。1936年,诸城曾增修县志,我祖父被聘为协修。为了留存乡里史实,他很高兴地担任了这一工作。不幸的是完稿后还没印行,七七事变陡起,底稿被焚毁。致使诸城民国志缺失,许多人物与事件无从查考。我祖父每谈及此事,总是不胜惋惜。《诸城庚午围城日记》《诸城庚午围城纪事诗》是他身处围城之中、炮火之下,在生死不测的情况下写出来的,给现在研究这场战争的人提供了第一手资料。《丁丑避乱纪略》则记录了日寇侵华,家庭颠沛流离的情形。我祖父还十分重视家乡的文化教育,早在清末,我祖父兄弟二人就创办了私立敬业国民小学,虽然他没有受过学校教育,但他对一些新学识能极力皆受。1922年(民国十一年)他在济南时,正值中华教育改进社在山东省议会开年会,他冒着酷暑多次往听蔡元培、陶行知、梁启超、黄炎培、胡适、张默君等国内名流学者关于教育和教学的讲演。这一方面他是为了个人学习一些新思想、新知识,另一方面也与想回乡办好学校,启蒙乡里子弟,传播新思想、新知识是分不开的。这所学校直至七七事变始停办。


青岛旧照

我祖父与青岛也有很深的情缘。1910年(宣统二年)他游北京归,由天津乘船至青岛,小住数日。这是他第一次到青岛,此后就往来不断,并留下了大量的诗歌。如1922年所作的《登观海台感赋》长诗,就详尽地描述了殖民统治下的青岛,这时正是华府会议后办理交还时期,日本经济势力仍统治着这里,到处是日本侨民,盛气凌人的情况未减,他在诗中云:

忆昔荒岛初开辟,练习战舰飞艨艟。
俯视故址巍然在,伤心凭吊思丰功。
胡来碧眼黄髪种,觊觎借口兴兵戎,
边防要区拱手让,反客作主心为恫。
橐橐满街喧木屐,春风惨淡樱花红。

好像这不是中国的领土。而当时适有一艘旧军舰“楚同”号停泊在前海,这是青岛自租借给德国后中国军舰第一次来停泊。他见到中国自己的军舰之后则是另一种感情,他有诗句云:

军舰国旗飘五色,开颜一笑看楚同。

又如1930年居青岛过春节所作的《除夕感赋》五律:

浩劫烽烟外,无聊寄此生。
浮萍羁旅感,爆竹故乡声。
旧岁忽焉改,妖氛何日清?
微闻天下定,犹是未休兵。

这些诗句表达了他对青岛这座城市的热爱、对战乱的痛恨和对安定生活的向往。

七七事变后,我祖父携全家二十多口人避乱山乡,颠沛流离四百余日。他有一首题为《乱离》的五律诗记载了当时的情况:

到处扰亲友,避兵伤乱离。
全家廿余口,一月九回移。
乞米荒山道,迷途暮雨时。
宵来梦乡国,残破不胜悲。

回城后,因怕日寇有“强行征聘之举”,遂又携全家迁居青岛。他这次来青岛直至去世,就再也未得回归故乡了。日寇投降后,他也曾一度心情舒朗,觉得战乱终于过去,和平安定的生活到来了。这年重阳节他与文友们登高抒情,有“无恙河山供眼底,风光不似去年时”、“一样重阳今异昔,登高痛饮即黄龙”的诗句。然而令他失望,迎来的却是国共两党的内战,致使他的生活日趋艰难,最后竟以小病而死去。


照片由左至右孟昭鸿、徐孝闻、王芸劬、郑爰居、王昭范

近几年艺术品拍卖市场有郑爰居先生收藏品的几个专场,在图录里看到他们互相唱和的诗稿以及郑爰居先生在我祖父去世后写的《孟君方陆传》,这些资料是以前从未见过的。说他“家世丰厚,骤贫困,菽米不继,郁郁致疾”。他故于1947年3月31日(农历闰二月初九日),这一天我父亲的日记这样记着:“父亲体格素极健康,年来避地岛上,居处高山,而每日往返数次不以为苦,前年曾书楹联一幅张诸壁上曰‘自爱安闲忘寂寞,天将强健报清贫’,盖写实语也。缘自母亲去世,家庭多故,故乡经济断绝,吾兄弟各自为生,而父亲及三妹用度及房电诸费皆自行筹措。呜呼!父亲生于饱暖之家庭,家事素所不悉,不期垂暮之年而琐琐于米盐之事,人子事亲之道未尽反足以累之。不然以强健之体格、旷达之性情,绝不能以小疾突弃人世也。终天抱恨尚复何言哉!”我父亲的这段日记记录了我祖父去世时的状况。


郑爰居先生题跋方儒先生拓片《汉敦煌太守裴岑纪功碑》


孟昭鸿先生旧藏《琅琊刻石拓片》

我祖父是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去世的,我没见过他。对于他的了解是在他的著作里,或是在他文友的悼诗和回忆文章里。可能是受父亲的影响,我从小喜好篆刻,这可说真是具有他的遗传基因,用的查字的工具书就是他编著的《汉印文字类纂》和《汉印分韵三集》。他的《放庐诗集》是自己从“全录本”选定的,大约选了三百余首,都是他自己满意的作品。那个“全录本”是作一首录一首的,在“文革”时破了“四旧”——烧掉了。为保护原件不损坏,我手抄了一本,放在案头便于翻阅。估计还有其他的本子,已经无可查寻了。赵俪生先生的父亲与我祖父同门,师傅就是赵俪生的外祖父,也即上文所说的郭金范先生。1995年他来信说到他父亲曾爲我祖父诗集题词,想拍照下他父的手迹。他言及的这个本子显然没有了,故未能满足他的要求。

2019年岁尾于青岛闲敏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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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倾”论暗淡不了他思想的光辉

文 / 犁耕

1/20/2020 12:07:02 PM

近几年,中外学界有不少人提出把鲁迅请下神坛,还鲁迅的本来面目,驱除加在鲁迅身上的政治化色彩云云。海外学者还考证出鲁迅向往苏俄革命,崇拜列宁,同情中央苏区政权等诸多事实。这些说法都是一个意思:向读者显示鲁迅的左倾形象。
其实鲁迅的左倾,不用那些海外学者考证,也不用大陆学者请其走下神坛。真正研究过鲁迅的人都会有这种认识。鲁迅的左倾不是个秘密,是“鲁学”界都知道的常识。
且不说鲁迅与陈西滢,与苏雪林,与施蛰存等人的笔仗恩怨中已可看出鲁迅的左倾意识,就是他担当左联领袖那不是明明白白的左倾吗?
问题是翻倒出这些常识是什么意思?目的何在?难道一代又一代读者喜欢鲁迅的著作,是因为不知道鲁迅的左倾吗?还是把这些左倾常识沸沸扬扬一番,就能让读者不喜欢鲁迅的著作了呢?
八十年来,中国有那么多的几代读者为什么持久地喜欢鲁迅的书?大概不是这些热衷于翻倒出鲁迅是左倾的人所能解释的吧?
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中国读者喜欢鲁迅的书,那是因为鲁迅的书最及时、最深刻、最全面地诠释了清末民初的“伟大民族共识”——中国文化落后了。中国自上而下能有这个“伟大民族共识”,是因为鸦片战争的惨败与南京条约国耻,甲午海战的全军覆没与马关条约的国耻,庚子之难的刻骨铭心,九一八事变带来的东北全境沦陷,七七事变带来的大半个中国沦陷,以及洋务运动的失败,中国近代以来所有的涉外重大事件,都无不显示中国落后了,中国落后不仅是政治体制落后了,更深层的是中国文化落后了。中国文化落后在哪里?这个问题不是长期浸淫在传统文化里的国人谁都能搞明白的。鲁迅的文章、鲁迅的书,适时、又极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近代以来,中国批判传统文化的文章与书可谓汗牛充栋。但都不及鲁迅的批判既深刻又全面,鲁迅的批判直捣传统文化落后的要害——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价值观就错了!众所周知,价值观是文化的核心意义,核心意义错了更遑论其它了。鲁迅批判的锋芒能准确而又犀利地戳出传统文化的肯綮,这是其他人不及的睿智与洞识。
例如,鲁迅洞若观火地看到中国传统文化里没有人——这是个文化的核心问题。鲁迅不遗余力的剖析中,让读者看清中国文化里,只有“礼制”中的人,只有三纲五常中的人,只有天地君亲师农工商中的人。所谓人都是等级制度中的人,都是维护君权统治的人,都是忠孝中的人,都是集体中的人,都是“千人一面”的人。就是没有个体意义上的人,没有个性的人。这一切都渗透在承载中国文化的书里。所以鲁迅告诫国人“不要读中国的书”!这一切又都体现在中国的教育里,所以鲁迅呼吁“救救孩子”。
如果说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读者爱读鲁迅的书,是源于“伟大民族共识”的心理需要;那么,今日国人仍然喜欢鲁迅的书,便是现实生活多么生动形象、又发人深省地映衬出鲁迅著作不朽的思想光辉!人们发现鲁迅当年批判的社会弊端、抨击的社会丑恶、剖析的国民劣根性,不是时下中国每时每刻都在出现的现象?而今人在世界面前动辄“我们有五千年文明史”,与阿Q的那句著名的“我祖上阔多了!”不是同出一辙吗?如果说阿Q的祖上即便做过皇帝,又怎样?你阿Q现在不是穷得叮当响?那么,我们有五万年文明史又怎样?我们在教育、医疗、养老等这些涉及国民生活的硬指标上,不仍然是世界上最落后的国家之一?如果说阿Q的“我祖上阔多了”,深刻地揭示了国民劣根性愚昧的一面;那么,今人在世界发达国家面前耀武扬威“我们有五千年文明史”,则表现了中国人的聪明还是愚蠢?
其实评价鲁迅这样的文学家,说别的都没有用。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拿鲁迅的著作说话!只有鲁迅著作本身才能说明鲁迅书为什么会拥有永久不衰的读者市场。
撇开鲁迅的著作侈谈鲁迅的左倾等说法,都不可能影响鲁迅思想的光辉。
至于鲁迅的左倾,为什么未影响他写文章、写书的“质量”?这个问题几句话说不完,这里打住,留给读者去思考吧。
只是借鉴一点供参考:毕加索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但生活中的毕加索被人骂为人渣。毕加索作品无与伦比的艺术光彩却并未“人渣”而损色。
大陆经久不衰的“鲁学”研究,已呈现出几代学者的终生心血成果。虽然官方支持“鲁学”研究,但“鲁学”研究的学术成果,却鲜有意识形态色彩,都是货真价实的“硬通货”。实际上近七十年来大陆学术界的一流学者鲜有在“鲁学”面前沉默的。鲁迅不仅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座无人企及的高峰;在中国近代思想学术史上,又何尝不是蕴含丰富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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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颂(诗两首)

诗 / 王音

1/20/2020 2:16:45 PM

自由颂

红蓝白是我的三原色
是我生命中
的三原色,特别在
这无比寒冷的冬天
不经意间
总叫我们相遇相撞相爱个
不商量

红蓝白是我的三原色
是我生命中
的三原色,特别在
这凛冽寒冷的冬天
不留意中
总叫我们相遇相撞相爱个
不客气

红蓝白是我的三原色
是我生命中
的三原色,特别在
这刺骨寒冷的冬天
一不留神
总叫我们相遇相撞相爱个
不叨叨

红蓝白,蓝红白,白红蓝,白蓝红
红蓝白



(观看自己的照片有感)
2020.1.13

境界

“倾听寂静,于是你听到了整个世界”
阿巴多常对他的乐队说
他的弱

再弱并不是
弱的没有声音了
我以为
他强调
的弱,其实
其实就是
弱而不虚
嘘……
弱,弱,再弱
要弱到他妈的
此处无声胜有声
我想
我理解阿巴多要求乐队的
是什么
我总以为他时常要的
这三个ppp
在他阿巴多心中
要远强于表面上
气势汹汹的
那三个fff

倾听寂静
于是你听到了
整个世界

2019.7.10

感言:明天还要继续,明年更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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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金陵会安石——从公已觉十年迟

文 / 学周

1/20/2020 2:15:22 PM

元丰七年(1084),苏轼四十九岁,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这一年于苏轼是悲喜交织:喜的是自己重获自由,神宗手札授其为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汝州团练副使;悲伤的事情是爱妾所生之子夭折。从黄州到汝州的官职依旧闲差,可这又有何干系,毕竟不用被时时监控了,还有比自由身更可贵的呢?这从苏轼离开黄州的旅程之中就可以看出,他一路游山看水,吟诗填词为文作画,好不逍遥!
这年的七八月间,苏轼来到金陵,与在野的王安石相唔。此时的王安石因丧子之痛,亲信背叛,变法受阻,己不复当年的“拗相公”之盛气,而苏轼历经牢狱之灾,贬谪之苦,岁月磨砺,也是棱角平和了许多。曾经矛盾的一对,失去了冲突的舞台,各自生出另外一种惦记。几年来,在野的王安石每遇上从黄州来人,必定要问:“子瞻近日有何妙语?”难道一对政敌果真成了相惜的挚友。
关于苏王金陵会,《曲洧旧闻 》记述如下:东坡自黄徙汝,过金陵。荆公野服乘驴,谒于舟次,东坡不冠而迎,揖曰:“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荆公笑曰:“礼岂为我辈设哉!”东坡曰:“轼亦自知相公门下用轼不著。”荆公无语。乃相招游蒋山,在方丈饮茶次,公指案上大砚曰:“可集古人诗联句赋此砚。”东坡应声曰:“轼请先道一句。”因大唱曰:“巧匠斵山骨。”荆公沉思良久,无以续之,乃起曰:“且趁此好天气穷览蒋山之胜,此非所急也。”田昼承君是日与一二客从后观之,承君曰:“荆公寻常好以此困人,门下士往往多辞以不能,不料东坡不可以慑伏也。”
“不可慑伏”四字透出许多玄机!
赵德麟《侯鲭录》:东坡自黄移汝,过金陵,见舒王,适陈和叔作守,多同饮会。一日游蒋山,和叔被召将行,舒王曰:“子瞻可作歌。”坡公书曰:

*“千古龙蟠并虎踞,
从公一吊兴亡处。
渺渺斜风吹细雨,
芳草路,
江南父老留公住。

公驾飞骈淩紫雾,
红鸾骖乘青鸾驭。
却讶此洲名白鹭,
非吾侣,
翩然欲下还飞去。”*

和叔到任数日而去,舒王笑曰:“白鹭者得无意乎?”
“非吾侣,翩然欲下还飞去。”苏轼想表达什么?王安石又听出了什么?
陈师道在《后山谈丛》里对苏王金陵之会也有记载:苏公自黄移汝,过金陵,见王荆公,公曰:“好个翰林学士,某久欲以此奉公。”公曰:“抚州出杖鼓鞚,淮南豪子以厚价购之。抚人不远千里登门求售,豪子击之曰:‘无声。’遂不售。抚人怅然恨怒,至河上,投之水,吞吐有声,熟视而叹曰:‘你早作声,我不至此。’”
这段对话,机锋迭出,如果不是后人演义,不知王安石听罢会作何表情?人生难在当初,你早作声,我不至此。能对人说,能听人说,都不容易。苏轼说了,王安石听了,这两个人都非小人,坦荡荡而不戚戚!
蔡绦(蔡京季子)在其《西清诗话》记载:元丰间,王文公在金陵,东坡自黄北迁,日与公游,尽论古昔文字,闲即俱味禅悦。公叹息语人曰:“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东坡渡江至仪真,和游蒋山诗,寄金陵守王胜之益柔,公亟取读之,至“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乃抚几曰:“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二句。”又在蒋山时,以近制示东坡,东坡云:“若‘积李兮滴夜,崇桃兮炫昼’,自屈宋没世,旷千余年,无复离骚句法,乃今见之。”荆公曰:“非子瞻见谀,自负亦如此,然未尝为俗子道也。”
从来都是文人相轻,也许还有惺惺相惜。文人相轻在于处于同一利益场域,而惺惺相惜则是对才性崇敬的自然揄扬。
《潘子真诗话》里的一段话,被引用最多:东坡得请宜兴,道过钟山,见荆公。时公病方愈,令坡诵近作,因手写一通以为赠,复自诵诗,俾坡书以赠己,仍约东坡卜居秦淮。故坡公和诗云:

“骑驴渺渺入荒岐,想见先生未病时。
劝我试求三径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引用此文多是想证明苏轼自己觉得当年反对王安石变法是错的,如今后悔似乎已经晚了。而在读了这一事件各种不同记录之后,我反而觉得苏轼的坚持更加顽固。看看王安石手书给苏轼的那首《北山》:  

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

王安石诗中的“细数落花”“缓寻芳草”“坐久”与“归迟”,这些才是苏轼欲从之事,他如今也渴望远离尘嚣浮华,要到宜兴过平淡的生活。只是上天还没有给他这份平静,他还需经历更多精彩,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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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的海(诗三首)

诗 / 韩嘉川

1/20/2020 2:13:50 PM

眼里的海

眼里一片海,我却不肯蓝
——兰波

1

晨曦,再次涂上灯塔的白墙。潮水蓄势而动。
通往码头的路面湿漉漉的,在暗示渔夫的走向。

挂老照片的板墙下面,女人的脸梳洗得白净,
在有牛奶鸡蛋与麦片的餐桌上,释放牧场的清新。
面海的窗,开着。

窗帘将海浪的声音握紧,又放开。
教堂钟声的灰色影子,散布在马牙石的街巷。
早市贩卖的阳光与空气,因草莓的汁液而斑斓多彩。

灯塔在岬角上,时而能看到鸥鸟在那里扇动翅膀。
鱼腥味儿渐渐浓重了,啤酒屋摆开桌子,在等第一批渔船归来。

2

我没有把海关在门外;
还有渔夫,他们的童年就在海边。
踢足球,滚铁环,以及青春期追女孩儿,用录音机与喇叭裤扫街。
这些都发生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那里有流行的时尚。

灰鸟,气宇轩昂地在闲庭信步。
圆圆的眼睛与我凝眸相视,没有振翅飞去。
想必我们属于同一时代,只是光阴有些老了;
天空却依然湛蓝,熟识的南风穿过了石砌的女墙。
画布上的自由岛屿,在虚怀的冬季,没有过多的油彩,
把海关在门外。

3

在鹅卵石铺就的庭院,看到那些剩余的波涛形象镶饰的空间。
潮汐的湿润生出的绿叶,在南风里喧嚷,讨论风暴到来还有多远。
被鱼群引诱的渔夫,回到黄昏的港湾,以腥咸的资格汇入游动的人群。

餐桌上的盐有些虚伪,在鱼的汤汁中强调蓝色的滋味儿。
伤口的痛疼,是唤醒记忆的胡同,岩石的墙壁透出海的回声。
在鹅卵石的庭院,遍布大海声音的形象,虽经往复洗磨却更坚硬。

海边的椅子

背向而坐,海的声音便是风的形状。
飘忽不定的云掩盖着愉快,阳光与花朵互为面具。
虚拟的钢琴曲徐徐响起,一如旧时光的质地。
然后是海水、船、沙滩,还有孩子的喊叫与女人慵懒的躯体。
涂鸦的街巷与晾晒大小不一的衣裳,马扎、蒲扇与光脊梁的男人。
茄子西红柿辣椒和鸡鸭结构的市场喧嚷,加啤酒与旅游晚餐。
驳驳杂杂的夏天,被虚拟在海边的钢琴曲里。

骨架倾斜的椅子被海的声音形状坐得吱吱响。
飘过的云与即将到来的风暴潮没有关系。
潮水徐徐涌起,坐得够久了;
花岗岩石阶上面是老市区。

秋天的鱼

那些醒来的鱼被拖上了甲板,拖上来的还有鱼肚白的晨曦。
马达声沉闷。风沉淀在岸上的树林里,没有随船出海。
网纲系在手腕上,像被另一只手扯进灌木林一样,勒得深深;
那时,你看到渔网被撞破了,那不屈服的鱼儿劲力很强。

鱼醒来的早晨,很平静。
马达声在海面上浮动,像发亮的鱼鳞一样。
拖上船板的鱼还在腾跳,你不动声色地将它们整齐排列在塑料箱里。
那是一个发亮的早晨。

散发着柴油味儿的马达声,令你掏出的烟斗与之一起颤抖。
瞥了一眼岸上的槐树林,手上便开始散发秋天的气息了。
秋汛的早晨,你将渔网抛出了一个很大的弧的时候,鱼醒了。

马达声擦着水面传来的早晨,女人的心情胀得满满。
还有剖鱼刀和石砌码头上晾晒的鱼。
拥挤的阳光里,一串串挂在绳子上的鱼们头朝下整齐排列着。
鱼的眼睛整齐地望着大海亲切的故乡。

海水越来越蓝了,越来越像鱼的脊背散发的色泽,令人平静。
新剖开的鱼鲜味儿悠久回荡,意味儿更加绵长……
然后,女人开始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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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仲家洼——花儿与少年

文 / 老陶

2017-02-18

仲家洼,地界没有明显划分,东至镇江路,西至延安三路,南至扬州路,北至延吉路为大致区域,1997年开始改造,现在大致划分为云溪小区,东仲小区、北仲小区、西仲小区等。
据官方数据,仲家洼起源于明代,由孔子得意门生子路的后裔在此建村,因得名仲家洼。

丽娜上初二了,小文还在小学五年级,处在懵懂期的小骚,他喊她姐姐。
丽娜姐姐对小文好,他们两家隔了一条三米宽的胡同,对面房的两个院儿,每个院儿都独住一家,姐姐没有妈,爸爸是送奶的,每天天不亮就去奶站进奶,装到两个深灰色大帆布包里,跨到大金鹿后座上捆绑好,再挨家去送,一般订奶的门口都挂一个木头盒子,稳进去。送完奶,再去南仲自行车零件厂上班,长白班,干了两份活。奶瓶是透明的,略呈腰型,能装一斤,瓶口玻璃粗圆一圈,上面搁一片儿白色的圆形纸壳,大小正卡疆,紧贴着满瓶的奶,力学原理,这样纸壳就粘住了掉不下来,再蒙上一张方形蜡纸,印着红字,蜡纸自上往下一捋,一根橡皮筋扎住,奶绝不会漏,现在想起来奶瓶的包装,巧妙得体优雅。
有时候,姐姐的爸爸错记了订奶数量,就有了多余的,然后就留在家里自己喝,姐姐多会把小文叫过去,倒一杯起他,说:晗着,然后坐到炕沿上看他喝,过一会儿,她把他拉到怀来,将他身体转过来背向她,她的胳膊环抱着他的双肩,说,哈嘛。
还有时候,姐姐喊他过去,把馒头切片儿,抹上猪大油,撒点盐花粘上,取火钩煤锨儿担在炉圈儿上面,再将馒头片儿放上烘烤,过会儿就翻翻面,不久就滋啦滋啦的响,那时候小文就饥困了,但姐姐一直要等烤到鲜黄,才拿下来,搁碗里,不烫了,递给他。
他每次伸手接住吃都是怯生生的,当吃下几口,才会坦然,尽管和姐姐很熟了,可是每次都还会怯怯的。
有一年春夏,暖和天儿,姐姐叫上小文去亢家庄玩,坡里一片金黄,大片的麦子成熟了,田边儿的小刺槐,有金壳郎在起飞降落,他们捉到好多只,还抓到一个蹬达山和一个双木甲,放进姐姐带的奶瓶子里,把纸一窝约,塞进瓶口,金壳郎深到海底的幽蓝色铠甲闪着金沫沫,很好看,蹬达山浑身铮绿,细长的前腿不断地试探着,后腿粗壮,偶尔奋起一脚,就将金壳郎排倒,而双木甲苗条的像个嫚儿,摆动着双须,躲避到一批儿。
快晌午了,姐姐牵着他的手,开始回家走。穿过苹果园的时候,姐姐停下来,看看他,从正面抱紧他,在他叶笼盖上亲了两口,停了会,她又去亲他的嘴,他不愿意,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亢家庄离仲家洼很近,在过去这距离约摸要长,要走很久,像去街里那么远。亢家庄的房子都挤把在一块,剩下的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远处的浮山像个影子。以前小文不喜欢农村,长大后才觉得田地很有感染力,而且有姐姐的滋味。
姐姐拎着小文的手往回走。在一起的时候,姐姐都不太说话,有时候姐姐握的有些紧,他手就出汗了,抽出来往裤子上擦擦,他不愿意被人牵着,可过会儿姐姐还会抓起他的手。小文没有姐姐,所以也能模糊的感觉到丽娜于温暖中就是他的姐姐。
回来路过东仲小学,下了大坡挨着贸易公司走,旁边一座仲家洼少有的四层水泥楼挡住了阳光,楼里住的都是些人物,与平民有区别,继续走,穿过一条短路,下一个崖子很陡,就到了河边。门市部里面什么都有,点心,布料,针线,鞋帽等日用品一应俱全,小文经常会被他妈派去买东西,很熟悉这里。
回来路上,姐姐让小文在南仲的小桥等她,这个小桥不大,也是石头垒的,两边围栏用红砖砌到半腰高,中间错着位留出一个个方孔,拼合了一组组的图案,像二月二炒的琪子块,反正和北仲的大桥相比,南仲的小桥就显得十分萧渺却又婀娜,北仲大桥像男人,南仲小桥像女人。姐姐去了万和那边的菜市场。
小文拿着奶瓶看了一会儿里面的金壳郎,又站到桥上看河水向他家的方向流去,河面是用石头铺了平的,只留中间约半米多宽的沟,平日里都是这个样子,只到了夏天下大雨,河水汹涌,才淹没了中间的小水沟漫到河的一半儿深。河的深度约三米左右,十拉多米宽,两边斗状斜堤,也是用石头铺平,小时候不想绕桥走远路,就顺着斜面跑下河里,借助惯性一气飞到对岸,就回家了。
有几个男孩路过,见他手里的金壳郎,就动手抢夺,他抵不过,就跑了,那几个坏蛋就找卡拉往小文身上挟,砸在脚弯儿上,痛往骨头里钻,有血流到鞋里。
姐姐回来了,见状很心痛,那几个私孩子已木影了,姐姐把一个小包让小文提着,然后蹲固下,让他伏肩抱着脖子,背起他往回走,临近家的时候,姐姐放下他来,说:你自己走,上俺家。
回到她家,姐姐找了块布给他缠了脚弯儿,就去做饭了,姐姐买了猪头肉,小文爱吃。
过午,姐姐也不怎么说话,倒了杯水他喝。姐姐说有点儿施的慌,上炕惬一会吧,他说不用,姐姐长得高,一下把他勒到炕上,脱掉他的鞋,说往里,随后她也脱鞋躺下了。
炕很大,可以横睡也可以竖睡,外间做饭的八人大锅的烟道与炕连通,冬天蒸馒头炕就很舒服,烫的腚巴痛。姐姐把脚伸向炕沿,他坐在那里,都不怎么说话。一会,姐姐拽他躺下,伸出一只胳臂让他忱着,另一只胳臂挽紧他的后背,使他紧紧偎着她,就像给小月孩儿喂奶一样。
他好像有点困,姐姐说睡吧,接着拉他的一只手塞到她的衣服里面,往上推推,到了胸上,笑着哄他,擓痒痒,他就给她轻轻抓。小文小时候经常要抓着妈的乳房,时常这样想,现在抓着姐姐的,都觉得很软和,丽娜眼睛闭上了,小文以为姐姐困了,就要把手抽出来,结果姐姐睁开眼,拉住他的嘎巴肘,放这吧,你困吧,他抓着她的胸,天地黑了下来,异常的安稳,很快的就睡了。
姐姐抱着他睡觉有几次不记得了,80年代小文写了好多首关于姐姐的诗,记得一次诗歌朗诵会,是专业的电台播音在朗诵,很富有情感,他的《姐姐》,被台下要求又重复朗诵了一遍。
小文刚上初中,就开始幻想有个姐姐了,他会在多个情景下想象与姐姐的相处。初中到工厂学工劳动,临近班组有个工人姐姐,晌饭的时候爱把他叫过去,给他好吃的,而且总爱用手为他擦脸,还说他像阿尔巴尼亚电影里的老三,旁边的大老婆就笑,他的脸就发烫,但不愿离开,直到休息时间结束。这之后,他每天都会躲着偷偷看她,并且设想过很多意外情节,以能证明她就是他的姐姐,失散了多年。
小文放假了,也是要上初中的那年,临报到之前,那天很热,小文又去了姐姐家,还是躺着睡觉,在用手抓姐姐的乳房时,忽然觉得胀得慌,被裤子绷的难受,心里莫名的紧张,就把手抽了出来,姐姐睁眼看看他,似乎感到了什么,就慢慢将手挪到小文的裤子中间,两人同时颤抖了一下,小文不敢动了,用双手护在那里。
过了木臧赶儿,姐姐重新把手摸向那里,小文不让,但瞬间放弃抵抗,姐姐的手抓住了他的魂魄。姐姐慢慢解开他的扣子,意识就从裤缝里冒了出来,女人强烈的柔情紧紧环绕住小文的本能,如同流水打磨着刚扬的磐石,小文慢慢将身体放平,将手臂压到脸上,挡住眼,不敢看姐姐,也不让姐姐看他,他无意识地顺应了一切,也纵容了姐姐天生具有的另个世界的温情似火,小文背靠大地,一次次挺起欲望,忽然冲向天空,刹那间,喷涌而出了开天辟地的生命能量。
后来小文再也没有去过姐姐家。
听老人讲,仲家洼很早之前有私塾教堂,人口稀少散落,基本聚居着仲、张、葛、胡、姜、赵几个姓氏家族,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形成了五个自然村。民国时期,人们的流动意识增强,周边县市的开始闯荡青岛,更多的就落脚到了相对空旷的仲家洼,只有这里的空间和条件,才可以寻空建房,因此成为了移民的收容之地。时空演变,身无定所的人,不断跻身而入,仲家洼,最终成为青岛最大的棚户区。
人的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是有区别的,科学家们也发现了人具有的唤醒意识,这决定了人对于时间的弹性掌控,是与心思息息相通,时间的快与慢,成为生命代谢过程的一条曲线。
小文不知为什么,之后每见到姐姐就低头而过,他的日常度日如年,几近煎熬,逃课,和父母对骂,与同学打架;在短短的时间内,小文感到漫长,同时也随之变得成熟。那个年代,人们不会去讨论性,而性的蓬勃,给生命的质感更是添上了光泽,如同一粒种子,当破土而出,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从封闭世界到了无限宇宙。
从小文躲避丽娜开始,姐姐也再没有搭理过小文,直到仲家洼改造,原住民各奔东西,岁月没有消息。许多年之后的一年春节,小文遇到了丽娜,他已是成年人了,仍然极度紧张,呼吸急促,心里迫切想问候她,却难以开口,瞬间错身而过,直到一生。

【本地方言集锦】
小骚:小男孩
大金鹿:青岛产自行车品牌
稳:放
beishei:白色
正卡疆:正好
晗着:拿着
哈:喝
饥困:饿
meizi:麦子
nanghuo:暖和
金壳郎:会飞的甲壳虫
蹬达山:蚂蚱的一种,壮
双木甲:蚂蚱的一种,瘦
窝约:将纸团轻度挤压
sei:塞
排倒:用脚踹倒
一批儿:一边儿
叶笼盖:额头
约摸:估量
挤把:拥挤
yaizi:崖子
琪子块:半岛二月二做的零食,菱形
萧渺:弱不禁风
卡拉:土块
挟:扔
蹲固:蹲
施:累
惬:躺
擓:挠
拖抱:勒
yuanhuo:软
木藏赶儿:不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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