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编的期刊(一)

文 / 阿杰

12/16/2019 10:06:56 PM

我主编的第一份期刊《青岛团讯》是团青岛市委的机闗刊物。
1981年7月,我24岁,从德州师专中文专业毕业,进入团市委,在办公室做秘书。办公室位于已被拆除的太平路37号,原国民党市党部大楼上。进入大楼,沿着那种楼内环绕式的楼梯登上五楼,冲着楼梯稍偏左一点就是办公室,右边是组织部,左边是宣传部、学校部(对外称学联、少工委)、统战部(对外称青联),宣传部对面是青工部和青农部,以及后来成立的研究室。研究室成立后,我和另一位秘书一起进入新部门,但他直接升任部门主任,我后来成为副主任,职责依然以编团讯为主。
办公室是一个很大的里外套间,里间是书记室,坐着一位书记、两位副书记和一位秘书长。外间有四组办公桌,紧邻靠海的窗户,左边是两位主任,两位主任对面是两位财务和司机,他们的右边,也就是进入书记室的右手只有一张桌子,是一位文书,主任的右手是两位秘书和打字员。我到岗的时候,已有了一位秘书,胶南人,大我一岁,话很少。我的左边,一抬头就是栈桥景区,栈桥、小青岛、青岛湾、前海沿一带景色尽收眼底。

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接手编辑机关刊物《青岛团讯》。
这份机关刊大约创刊於我进入团市委的前几年,最早是一页小报,八开,印数不详,编辑是另一位秘书,但他的主要职责是给领导写讲话稿和报告,机关刊物就不怎麼按期出。我接手后,逐渐做到了月刊,并且改小报為杂志形式,只是具体记不太清改版的日期,好像是1982年的年初。我大约做了10年多,到1992年10月离开团市委為止。一年基本是12期,有时遇到重大会议和活动也出增刊,十年出了大约125-130期(含增刊),字数大约625-630万字。

这十年的编刊经历令自己受益匪浅,虽说学的是中文专业,但在此之前从未编辑过期刊。当时还没有电脑,每月一期期刊完全都是手工操作,手工撰写、抄写、誊清,自己画版样,送厂排铅字付梓。每天阅读从各直属单位和基层单位发来的简报、报告、材料,阅读量和印成文字的比例大约是2:1,即编10万字左右的稿子,形成5万字的出刊量。在后期,开始编每年一本的《青岛青年工作年鉴》,每本大约是50万字,记得是编了4本,最早是一本两年的合刊,就是200万字,这十年,仅编内刊和年鉴,累计出了800多万字的稿子,而实际编辑量要远远多於这个数。也就是说,十年总的实际阅读量要远远超过1500万字(还不包括给领导写的讲话稿和调研材料)。
这份内刊的印数大致是3000-5000册,发放范围是全市各级团组织,主要是有团委的单位。每次印好团讯,都要从一楼搬到五楼,那座楼没有电梯,数千册印刷品就这样一期一期被搬上去,那时年轻,也不觉得怎样。
当时家里住不开,请示领导,特许住在办公室。看到老式打字机很好奇,看到那些文字都是反的,而分布很不规律,一天突发奇想,就把所有的铅字拆下来,按照偏旁有规律地重新装上去,这可就闯祸了。第二天,打字员张丽清大姐见了,有点发懵,為此我挨了批评,只得重新改回去。但我并未就此罢手,从此开始熟悉字的排列方式,最终达到了盲打的程度,有时张大姐请假,或是忙不过来,我就直接上阵。记不得有多少个黄昏和夜晚,那幢老建筑里总是传来劈里啪啦的打字声,那种打字,要在打字机上铺一张蜡纸,刚开始,用力不匀,往往把蜡纸打破,后来越干越熟,能均匀地打字了。据说打一下字所用的力度是7斤,一万字的报告,就用力7万多斤,所以肩膀总是发酸、发胀,那时年轻,也不在乎,但也就落下了肩周炎的毛病。

做团讯的后期,增加了一个“本期内容提要”,把本期主要稿子的主要内容提炼出来,用自己的话加以阐释、评价,这样,无形中提高了自己的文字组织能力。
最初团市委的10年,出版社的3年半,还有报社的11年,对文字水平的提高是很有帮助的。所以在出版社期间,开始有机会接触具体的编辑业务,给出版社的业务部门看了一些稿子,逐渐加大量,在编稿的过程中学了很多东西,说是又上了一次大学,一点也不為过。

打好的蜡纸,还要自己用油印机印,有时弄不好,还会弄得满手、满脸是油墨。忙的时候,一天要出好几期简报,从写稿、打字、油印,然后装订,装信封,发送,都是一个人做(忙不过来,就找基层的团干部帮忙)。那段时间,忙,且快乐,文字编辑水平与日俱增,打字技术后来电脑普及了用不上了,不过对文字的熟悉程度,也帮助我尽快地适应了电脑的键盘,所以学电脑也没费什麼事,虽未经过系统的培训学习,但很快学会了盲打。记得后来调青岛出版社工作,微机室的工程师樊建修老师一再建议我一定要学会五笔打字,并教给我方正排版技术,当时也确实学了,掌握了方正技术,也会用一些简单的五笔,但总也记不住,最终也没掌握,后来跟樊老师说起来,还感到遗憾呢。但后来证明,其实未必要掌握五笔,后来学会双拼,又学ABC,及至用现在的输入法,达到很快的盲打速度,随想随打,越来越熟。
虽说那一段经历现在回想起来,有很多方面(比如价值观等)相当不堪、不值,但业务能力的提升(包括文字水平、出版流程等方面)是显而易见的。看问题还是要历史地看吧。谁也无法想像自己几年后、十几年后三观的变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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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音乐启蒙(下)

文 / 杜帝

12/16/2019 12:38:45 PM

在学二胡期间,我被学校选拔进了田径队,因为我跑800米全校第一,体育老师认为我有可能在全市拿名次,所以把我抽调进了集训队。所谓集训队也是业余的,放学后到操场上跑变速,直道100米时加速,弯道慢跑,既练速度又练耐力,据说是径赛运动员的必备训练。
可能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跑加速时跟不上其他队员,人家像跑百米一样在直道上飞奔,我气喘吁吁落下一段,到弯道人家放松休息了慢跑,我这时才跟上队伍,刚溶进去,直道又来了,人家突然加速,我又被甩在了后面。周而复始,我疲于奔命狼狈不堪。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青岛市少年体校老师到我们学校挑选运动员,专门负责培训中长跑的陈家才教练,竟然看中了我,说我个子高,腿长,有发展前途,于是我稀里糊涂到了青岛市中学生田径队,也是业余训练,主要是晚上,围着400米跑道疯窜。
我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
瘦瘦的陈家才老师掐着秒表,一次次摇头,说你的腿部力量太弱,频率也不快,这样下去,在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拿名次很难。
我知道自己不行,但很要面子,觉得既然来了,起码别太掉价,于是就在训练中特别刻苦,蛙跳,学着青蛙的样子,蹲下猛然向前跃起,再双臂上扬前跳,我竟然能跳的瘫在地上。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极限训练,但我自己很自觉地往“极限”上靠,其实也是一种不科学的摧残。
这时候回家再拉二胡,手直哆嗦,把一支欢快的曲子拉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我二哥看书多,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个笑话,这时正好用在了我身上,他说文文,人家说琴弹不好是弹棉花,我看你拉二胡就是锯木头。边上的邻居就哈哈大笑。
我那时候不知道有“天赋”这一说,更不承认“先天一两,重过后天一吨”,认定“事在人为”,“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当时咱们的政治和哲学教育就是这一套,所谓的唯物主义辩证法,精神至上,“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天长日久的灌输和麻醉使人执拗。
我说二哥你除了冷嘲热讽还会啥?过几年我中学毕业只有上山下乡,也许二胡能救我一命,有本事你给我借个唱机,我跟着名家好好学学。
我说这个话是有原因的。我见过二哥的同学带着唱机在我家放唱片,二哥的发小同学谷美智,在他家也是排行老二,一个英俊潇洒的哥哥,那天他抱着一个唱机来我家,我妈在门口看见了,严肃地说,谷老二,你们不要听黄色歌曲!
谷美智笑嘻嘻地说,大姨,放心吧,我们全是革命歌曲,说着还吼了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进了我二哥的小屋,谷美智、二哥嘱咐我和几个邻居小伙伴,把窗关严,把门插上。我们一帮人围着唱机,满怀渴望和神秘。只见谷美智用手摇把子给唱机上弦,小心翼翼地换上唱针,从包里往外掏唱片时,看了看我们,神情凝重地说,今天咱听了什么,千万别说出去,出了事就完了。
我们巴不得快一点听到唱机声音,一个个俯首帖耳,全都点头如捣蒜,绝对的,绝对的!
谷美智动作娴熟,把圆圆的黑色唱盘放到厚厚的胶垫上,唱机缓缓转动,忽然就传出了柔软动听的歌声。我记得那天听过的歌曲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何日君再来”,“一条小路”等等,基本上都是靡靡之音,确实好听,哪有什么“大刀”之类的革命歌曲!
我让二哥给我借唱机唱片,二哥没几天就做到了,随着唱机和唱片一块到我家来的,还有二哥一个拉二胡的高手同学,他脸膛红润,浓眉大眼,从纸袋里掏出几张唱片,我仔细看了看,有闵惠芬的《江河水》,王国潼的《骏马奔驰在草原上》,其它的记不住了。二哥同学让我拉几只曲子,我拉了最拿手的“北风吹”,还有“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他低头静静听着,后来拿过我手里的二胡,调了调弦,摇头晃脑地拉起来。他确实厉害,我一直以为自己的二胡很差,不够档次,可在二哥同学手里发出了那么好听的声音,我有些惭愧,学二胡的决心动摇了,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学二胡忘掉了口琴,可谁知道口琴又突如其来给我制造了麻烦。
我是班里的“排长”(那时候“全国学解放军”,学校按照部队编制,一个年级是一个“连”,每个班是一个“排”),当时我按照老师安排,经常到各个学习小组去“检查”。所谓的学习小组就是住在一个宿舍里的同学组合,谁家住的宽绰,谁家就是学习小组的地点。那天下午我例行职责来到女同学崔兰梅家里,看到她们几个正在屋里吹口琴,好像在练一支多重奏。
我问作业写完了没有,她们说早写完了。我站在边上觉得有些尴尬,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就说你们再吹一遍我听听。崔兰梅说你也不会吹,听了也没意思。我说我在小学时就吹过口琴,糊弄谁呢。
她们互相看了看,端起口琴吹了起来,有先有后,总的调子很弱,我说你们吹的是老歌?就不能吹有劲的革命歌曲?
她们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接着说口琴不一定非要靡靡之音,也可以东风吹战鼓擂,说着我就伸手拿过了崔兰梅的口琴,鼓起了腮帮想吹出激烈的声音震她们一下,刚吹了几声,突然口琴发出了“呜哇”的嘶哑声,声音不对了。
一个女同学说完了完了,可能口琴破了。这些人里数她口琴吹的最好,她拿过口琴轻轻地吹了几声,说确实完了,崔兰梅的口琴被排长弄坏了。
我说不至于吧,你再试试?女同学又吹过来吹过去,说就是坏了。
崔兰梅快哭了,说这是刚买的口琴,还是敦煌牌的呢,我怎么跟我爸爸解释?
应该赔人家的!不知谁嘟囔了句。我怔怔地站着,觉得别扭极了,屋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我说赔,肯定赔,说着从女同学手里拿过口琴,慢慢走了出去。身后有崔兰梅的声音,算了吧,他不是故意的,算了吧。
你说你贱不贱,正在学着二胡,去抢什么口琴啊?谝弄你也会吹?就会吹那么几个音,逞什么能?我一路埋怨着自己,一路琢磨着怎么去凑够一支口琴的钱。原先还可以指望在区医院看车子积攒两个,结果不巧的是,我家刚刚辞掉了看车子的活,因为爸爸在区医院病故,妈妈怕我们伤心,就把看车子的活儿转给了二哥的同学谷美智家。我要到什么时候,靠什么手段才能弄回一支口琴!天哪!我不由自主掉下泪来。
磨磨蹭蹭回到家,看到等我回来的几个男同学,他们是我死心塌地的铁哥们,正等着我去踢足球呢,问我到哪去了才回来,我说了弄坏了崔兰梅的口琴,麻烦了。他们说赔什么赔,不用理她们,惯些毛病。我说那不好,再说我已经答应了。
“那咱们就凑钱。”任延风同学提议,他们几个人商量,有的说想办法卖废品,有的说回家去要。这时候江坤突然说:“有办法了!我这里有一把口琴,赔给她算了,反正我也不愿意吹。”
我拿过江坤的口琴看了看,和崔兰梅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不是敦煌牌的,这怎么办?江坤说,好办,咱们把口琴芯换过来,我要那个坏的。
我们用小螺丝刀把口琴卸开,里面的木头芯带着许多薄薄黄铜片,崔兰梅的口琴被我吹断了一页铜片。故障就在这里,可是断了的铜片没法粘上,好像断了一条腿,瘫痪了。我们把两个口琴芯换了,这时候再吹一吹,崔兰梅的好了,江坤的失去了进出两个音,很明显,残废嘛,我干的好事。
任延风自告奋勇给崔兰梅把口琴送去了,回来说是告诉她们花钱修好了,崔兰梅和那几个女同学都试了试,听说很满意。我终于松了口气。
“走,踢球去!”江坤一声喊,我们撒丫子就往海泊河体育场跑。江坤是我们学校足球队的后卫,他体格魁梧,大脚开的有劲,踢得远,我们34中学后来获得全国中学生足球冠军,江坤这一波人是奠基者。我在足球场上是混子,瞎踢,可是比我们小许多届的宿茂臻同学后来有了出息,成了中国足球队的前锋,足坛名将。前几年青岛34中搞校庆,我和从北京赶过来的宿茂臻合影,发现宿茂臻身高和我差不多,接近一米九。以前总觉得足球场上的宿茂臻个子不高,也许足球场使人显矮。
我与音乐的关系,到了部队也没切断,刚当兵就遇上团里搞文艺汇演,团里要求每个连队都要出节目,我所在的修理连层层发动选拔,先是让战士们自告奋勇,后来又拿出一些乐器,包括锣鼓什么的,让全连的人上去演奏,结果全连仅有的几个城市兵几乎都选上了,起码比那些农村兵能鼓捣出动静。
我拉二胡“北风吹”甚至获得了零零散散的掌声。只有一个临沂来的农村兵吹的唢呐还像个样,他说是跟着他大爷给人送葬混饭吃学的,他也入选。
最终我们修理连拼凑了一个民乐小组,我成了“专业”的二胡演奏员。
其实我知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们的军队一贯以农村兵为主,城市兵只是点缀,修理连虽然是重视文化程度的技术单位,但仍然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苦大仇深的贫农子弟,他们从小握锄头,对玩乐器不大在行。
这几年我们一帮音乐发烧友经常谈到乐器,谢颐城早年拉过小提琴,宋志坚吹过单簧管,谁谁拉过手风琴,谁谁弹过吉他或钢琴,这时我便理直气壮地说我拉过二胡!宋志坚说他曾在山东省《奇袭白虎团》剧组,还在中央乐团进修过,别人羡慕敬佩地看着他,然后众人问我:“你呢?你拉二胡在那个乐团?”
我在脑海里急速地搜索,只想起最辉煌的经历是连队民乐组,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参加过解放军汇演。”
他们大为惊讶:“解放军汇演?不是小事!”
这时我有心与他们开玩笑,就运用相声手法“大喘气”,一层一层揭包袱,我接着说:“那可是,咱绝不撒谎,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济南军区……”
看他们大眼瞪小眼,我慢吞吞地说:“济南军区下属的军区装甲兵……下属的坦克八师……”
他们还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汇演,我说:“当然,是坦克八师下属的坦克三十团,伟大的团级官兵汇演!我所在的,是坦克修理连民乐组!”
他们哄堂大笑。
一个发烧友说,操,拐了这么多弯,我以为多高呢,下属下了七八回,最后回到连队去了,比咱的街道级别还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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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的穷游之拉斯维加斯

文 / 学周

12/16/2019 12:41:17 PM

第一次去拉斯维加斯,算是为工作而去的,一年一度的国际家电博览会在这里召开。参会的中国家电企业海尔为了扩大在美国的影响,邀请OSU汉语旗舰工程的学生为他们做现场讲解并进行网络推广。我是青岛的媒体从业者,从前没少报道过海尔,很想知道在国际家电博览会上的海尔以及中国家电业的形象,作为OSU汉语旗舰工程的访问学者,有机会与学生同行参与实践,也十分难得,我提出了申请并获得同意,使我有机会接近这座著名的城市。去拉斯维加斯是在2014年1月6日,这一天我终生难忘。难忘的不是去拉斯维加斯的旅程,而是这一天是我在美国经历的最冷的一天,据说这也是哥伦布市五十年最冷的一天。儿子送我去学校,车门冻住了,烧了不少开水方才烫开车门,开始我以为我们车停在外面,车况也很老才这样的,来到学校,接我去机场的一位学生车门竟也打不开,她的车可是一辆全新的JEEP,还停在室内车库里。奇冷的天气加深了旅行的印象。在飞往拉斯维加斯的飞机上,遇到了另一位学生,他们兴奋地谈论即将到达的城市,他们和我一样充满了期待。拉斯维加斯,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飞机降落在拉斯维加斯机场,这里是温煦如春,与滴水成冰的哥伦布真是冰火两重天。到达后我在备忘录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来到拉斯维加斯,这是另一个美国,这里的内涵更像中国。”这是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拉斯维加斯是一座奇幻的人造城市,是现实版的“海市蜃楼”。第一次在拉斯维加斯呆了三天,住的酒店很不错,楼下就是赌场,学生们白天工作,晚上逍遥,而我几乎没出酒店大门,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丝毫没有走进去的欲望。 我问同行的吴伟克教授对这座城市的看法,他说,如果没有工作,他是不希望来这里。我说,如果美国的大多数城市都是这样,那么,美国很快就会成为罗马帝国的。他说,可是美国只有一座拉斯维加斯。言外之意我是能听出来的。

“Las Vegas”是西班牙语“肥沃的青草地”,这是因为拉斯维加斯是周围荒凉的石漠与戈壁地带唯一有泉水的绿洲。由于有泉水,这里逐渐成为来往公路的驿站和铁路的中转站。19世纪中叶,一名拜访过拉斯维加斯的陆军中尉曾经绝望地认为,从此往后,再不会有人涉足这片沙漠,可是百年时光竟将昔日的荒芜装点成今天的繁华景象。1905年5月15日,“拉斯维加斯”正式建市。 内华达州发现金银矿后,大量淘金者涌入,拉斯维加斯开始繁荣,但如同西部各采矿城镇一样,一旦矿被采光就会被抛弃。1931年在美国大萧条时期,为了度过经济难关,内华达州议会通过了赌博合法的议案,拉斯维加斯成为一个赌城,从此迅速崛起。拉斯维加斯的主要经济支柱是博彩业,由于赌场是个淘金碗,美国各地的大亨纷纷向拉斯维加斯投资建赌场,甚至日本的富豪、阿拉伯的王子、著名演员均来投资。1990年甚至中国城也在拉斯维加斯落户,很快成为亚裔美国人的聚集地,拉斯维加斯成为美国发展最迅速的城市。这里充斥着大型的度假旅馆和巨大壮观、昏暗充满烟味的赌场,充满刺激的云霄飞车和安详庄严的结婚礼堂。有人讨厌这个城市,更多人对这个城市流连忘返。拉斯维加斯是美国人最喜欢的旅游地点之一,这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夜城。一夜致富的梦想也时有所闻,在这个多元化的城市里,除了赌之外,这个城市也提供非常豪华的度假旅馆、世界有名的娱乐节目、廉价但高级的晚餐、世界级的高尔夫球场、离赌城不远的水上活动场所、和新增加的儿童游乐场。2014年1月的拉斯维加斯之游我写下这样的打油诗:

赌城从来夜不眠,霓虹闪烁鬼眨眼。
四海游客过江鲫,争买筹码不惜钱。
赌机键盘叮当响,桌上纸牌悄然翻。
侍应皆如天仙女,突乳翘臀抛媚眼。
醇香美酒阿芙蓉,云山雾罩思翩翩。
夜里几多发财梦,雄鸡一唱皆飞烟。

我对拉斯维加斯没有多少留恋,一来是囊中羞涩,二来也过了冶游的年龄。 但我年轻的游伴们对这里却充满向往,于是有了第二次走进这座不夜城的旅程。旅行途中写了一段日记:

“5月3日。拉斯维加斯。晴。
昨天从新墨西哥州州到亚利桑那州,看墨、犹、亚、克四州交界处。看新墨西哥州MESAWELGE印第安人国家公园。看大峡谷,趁夜路过胡夫大坝进入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上次是乘飞机到达的,这次乘车进程,又是夜晚,感觉完全不一样。
拉斯维加斯白天像像座死城,入夜它才复活。拉斯维加斯是属于夜晚的,她和大峡谷共同构成了荒漠地区的两大奇观,一是自然的,一是人造的。夜晚的拉斯维加斯充满着欲望、激情、奢靡……卖笑的、酗酒的、乞讨的、醉卧街头的各种色相不一而足,光怪陆离,纸迷金醉,一切像是梦幻却又都是真实,甚至它的建筑也是如此,赤裸裸的仿造,不加节制的搬移,它处处证明着自己的亦真亦幻的合理性。巴黎、罗马、埃及、泰国……总之人世间所有能让人神魂颠倒的地方都能在这里找到影子,上上个世纪,美国人凭空建立了洛杉矶,上个世纪则是拉斯维加斯。
柯马克告诉我,拉斯维加斯的发展是黑社会推动的,由此想到一个问题,不管黑社会还是白社会,只要进入法律的轨道都会成为一种推动力量,而且能够跨越道德成为一种存在,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它都在那里。拉斯维加斯是人性一面的极致体现,谁都别当伪君子,这座城市的繁华已经证明了一切。
还值得一说的是,在这里看到了最多的中国面孔。
昨晚吃最正宗的墨西哥饭,总共花去四刀。到昨天,一路花去220刀。”

完整抄写这一天的日记,仿佛重游过一遍,而我的拉斯维加斯之游,实在肤浅得很。
正准写自己自己美国之旅,看到正在拉斯维加斯旅游的同窗好友文彪兄发在微信圈里的一段话:“从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大峡谷一路开向拉斯维加斯,路两边全是荒漠,没有树没有草,只有一丛丛稀稀拉拉的荆棘。就是在这样一片不毛之地上,居然有一座如此繁华奢华的赌城——拉斯维加斯。”他发的照片有复制的艾菲尔铁塔,其他是在塔上拍的拉斯维加斯夜景。在另一则微信里这位在加拿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北京人说道:“在拉斯维加斯的主街上,一家酒店挨着一家酒店,每一家酒店都是一个赌场。我在这条街上走了一圈儿,心想有那么多赌客吗?光靠他们输的钱能支撑起这个神话般的城市的繁华吗?实际上,慕名而来的旅游者不仅为赌场吸引,也为各种各样的shows(秀)吸引,有最著名的歌星的演唱会,魔术,马戏,当然,最有拉斯维加斯特色的应属带点儿色情味道的歌舞表演,是21岁以上的成人节目。我看的一场歌舞表演叫《PINUP》,主演是2011年度花花公子女郎,这个节目被评为2015年拉斯维加斯最佳成人节目。图三是演出结束后演员们与观众逐一合影,我左手的红裙者就是主演Claire Sinclair。”他的配图是和几位香艳佳丽的合影,尽管是在风月场所,却丝毫没有猥琐淫荡的样子,因为照片里的人呈现的形象是“君子坦荡荡”。我在微信里和他互动道:“美国人把世界搬进这处荒漠,于是全世界的繁华汇成美式拼盘。”他回复:“在荒漠中建一座赌城的最初构想,肯定来自一个第一个把鸡蛋立起来的人。”我给他说,我现在正写旅游美国的经历,唯独对拉斯维加斯尽管去了两次却不甚了了,希望把他微信内容写在自己的游记里,他慷慨地答应了。

基督教称人类为迷途的羔羊,而基督则是救赎世人的牧羊人,在拉斯维加斯这片肥沃的牧草地上,放牧着的是人们无穷无尽的欲望,来看顾这些羔羊的却又是谁呢?拉斯维加斯太阳报这样说拉斯维加斯:“它是成年人的迪斯尼乐园,在这里人们可以享受一下放纵的乐趣,但不会带来真正的危险和严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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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动辄讲普及

文 / 李功

12/16/2019 12:36:44 PM

问:记得您说过,您一般的不讲解古典诗词,特别是不讲名篇。认为讲解古典诗词,往往都是重复旧說,很难讲出新意来。讲不出新意,不如不讲。所以您对叶嘉莹先生讲古典诗词多有微词。

答:对叶先生讲古典诗词的批评,主要是站在学者的立场、从学术的视角谈了我的看法。叶先生是国际知名古典诗词专家,她应该在学术意义上对古典诗词做出更大的贡献。但从她汇编成册的讲古典诗词可以看出,她讲的内容与前人的说法大同小异,并无新意。让人读了感到失望。

问:其实叶嘉莹先生讲古典诗词,主要是从普及的角度出发,是面向大众的,是从提升国民的精神素养着眼。这样的出发点当然都是些最基本的常识层面上的欣赏。难免重复旧说。其实对普通读者来说,叶嘉莹的讲法还是很适宜的,所以受到大家的欢迎。从普及古典诗词来说,叶先生的做法是应该敬佩的。面向普通读者讲讲古典诗词,这是功德无量的做法啊!

答:我不太同意普及古典诗词这个说法。古典诗词虽然有其雅俗共赏的特性,但毕竟是中国文化里的阳春白雪。所谓普及,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例如古典诗词涵有的很多东西,不是普通读者能清楚的:
音律问题,韵律问题,诗句对偶问题,历史知识问题,诗味、境界、情调问题,意象寓意的表现手法问题,古汉语与现代汉语的差异问题,由情入景、借景入情、情景交融的问题,以及古代人与现代人审美价值观的某些不同问题等等,都不是普通读者能轻易解决的,这些问题的存在,便是普通读者欣赏古典诗词的障碍。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文化里的许多高雅的东西是不能动辄讲普及的。例如古典诗词,例如国画,例如书法,例如很多学术性的东西,两千多年了,也没有普及开来,一直是文人上流社会的“专利”,普通老百姓并不懂这些高雅的文化精品。这个道理全世界都是这样。

问:您说的这个道理属于大量的事实存在。例如全世界的交响乐团都不是靠市场吃饭的,而是靠赞助。交响乐团进入市场自谋生路,恐怕自己养活不了自己。

答:是啊!音乐虽然是人类的共同语言,但高雅音乐永远属于少数人。
例如欧洲人喜欢古典音乐,古典音乐有着永久的市场。但阿姆斯特丹的海员们,一有时间都去逛红色大街,鲜有人去音乐厅欣赏古典音乐。交响乐在欧洲数百年了,仍然是上流社会的“专利”,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欣赏交响乐。文化可以普及,但文化精品普及不了,人为地普及,往往会闹出适得其反的效果来,不但不能普及,弄不好可能破坏了文化精品的思想性与艺术性。
1958年号召全民写诗,结果折腾了一年,闹出很多笑话来,最后无疾而终。
叶嘉莹先生普及古典诗词的精神可嘉,让人肃然起敬。但在实践上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问:您说古典诗词不能普及,与您一再提倡少儿读古典诗词岂不是个矛盾的说法?

答:提倡少儿读古典诗词,是从教育的角度给少儿灌输诗词的基础知识,培养少儿的审美意识,陶冶少儿的性情,熏陶少儿的爱心——这些做法都是教育的基本目的。
众所周知,古典诗词有着明显的节奏感、有着语言的音乐性,其中的对仗勃发着特殊的审美力量,这是只有汉语才有的特殊魅力。而古典诗词的情调尤其引人入胜,很容易引起读者的思想情感共鸣。所以少儿学习古典诗词有着不可替代的美育作用。再说少儿学习古典诗词,说不定将来可能出现古典诗词专家、出现大诗人呢!少儿学习古典诗词,犹如学生学习数理化——是必要的基础学习。如果说学习数理化是培养学生逻辑思维的需要,是建立起因果律的思维习惯;那么学生学习古典诗词是培养情感的需要,是陶冶性情的需要,是培育人的精神世界的需要。这些特性在大众化普及中是难以实现的。
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后,便出现了不同阶层的生存状况,例如上流社会,中产阶级,社会底层等。这个现象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类生存常态。这个生存状态的实际情况,决定了人类有不同层次的的精神生活。阳春白雪永远是上流社会人的“专利”;下里巴人永远流行在社会底层人的中间。
十九世纪俄罗斯的民粹主义曾经试图改变这种社会不同阶层造成的不同文化需要的状况,竭力把阳春白雪推向民间,人为地打破社会的经济差异、政治差异、文化差异。结果酿成了一场俄罗斯空前的民族灾难。
古典诗词是阳春白雪,想大众化是不可能的。目前中国所以出现一批以“老干部”为主要力量的爱好古典诗词、创作旧体诗的群体,主要是这些人衣食无忧,不为生活所迫,但他们需要有什么东西来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需要情感寄托。这个群体大都有一定的文化素养,所以舞文弄墨起来,很多人走向了古典诗词爱好。
当然我这里说的“老干部”并非都是老干部,是指那些享受比较优裕的退休待遇的人群,这个群体还有教师、医生、公务员、工商人、媒体人、艺术人、文化掮客等。总而言之,倾心倾力于古典诗词的“老干部”们,他们有着生活无忧的多余精力与空闲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徜徉在古典诗词的园林里。但是这个目前中国古典诗词群体在整个国民中占极少数,能占百分之几?而占绝对多数的、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民、工人构成了人民大众的主体——这个国民中的绝对多数——你能相信他们会接受古典诗词的“大众化”普及吗?

问:但是您谈古典诗词的雅俗共赏特性时,不是说过历史上的农夫、村姑也会吟诵几首古典诗词吗?

答:农夫、村姑能吟诵几首古典诗词,不是普及的结果。那是古典诗词的艺术魅力吸引了他们,是他们在不自觉中、无意中接受了某些古典诗词。
虽然批评普及的做法不妥,并不意味着普通大众中就没有人喜欢古典诗词。 我们讨论的问题不是个绝对化的问题。实际上打工族中也有人喜欢古典诗词,就像知识分子阶层里也有人爱看赵本山的小品。虽然赵本山的小品属于下里巴人。兴趣与爱好都属于个人化的现象。不可整齐划一。但普及就不是个兴趣爱好的问题了,是含有意识形态化意味的做法,普及实际上是种推行,文学艺术怎么可以大众化地推行呢?

问:不过,您讲的那些古典诗词对少儿的积极意义与良好作用,其实在成年人中也是可行的。但大部分人读古典诗词确实有阅读障碍,需要指导。再说普通读者读古典诗词,还有个欣赏水平的问题,需要引导。
例如您讲《赤壁》时,从“东风不与周郎便”中读出了偶然因素决定了历史走向这样的命题。这是一般读者不可能读出来的。但听您讲了,听众大开眼界。
例如您讲《念奴娇·大江东去》时,对其涵有的审美价值观的的批判,颠覆了千百年来诗话家对这首名篇的推崇。给人耳目一新的震撼。
例如您讲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等于给听众上了一堂生动的意象艺术手法课,这是普通读者读不出来的审美艺术方法……
再说您多次讲过,古典诗词对读者有着潜移默化的审美熏陶,长期读古典诗词,会提升一个人的精神气质。专家的讲古典诗词对这种熏陶与提升有着不可否认的积极引导作用。

答:我不是绝对地认为专家不能对普通读者讲古典诗词。我只是批评一些人在文化热中动辄高调普及的说法与做法。
例如那位大名鼎鼎的鲍鹏山鼓吹让学生都读四书五经。不要说学生读不懂四书五经,就是他鲍鹏山真读懂了四书五经?我不大相信!这样说不是意味着四书五经有什么高深玄奥,而是四书五经由于语言的原因、古文化的原因,今人读起来很费劲,甚至看不懂,这是事实。更何况今人对四书五经的意义也很隔膜。我早就说过,能讲四书五经的人,自从马一孚、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牟宗三等那代人去世后,中国能讲四书五经的人没有了,目前讲国学的大师都是冒牌货!都是拿着前人的《周易九讲》《论语浅释》现蒸热卖,忽悠别人钱的。所以鲍鹏山的普及说,完全是误导年轻人。
再说你让学生年轻人读四书五经干什么?那里边既没有数理化,也没有科学,更没有逻辑学。说是古代哲学,里边连哲学的基本命题都没有触及,谈什么哲学?中国在两千多年的农业文明社会里蹒跚不前,说明四书五经不提供社会赖以进步与发展的思想资源!
在互联网的今天,你让学生年轻人读四书五经这些陈腐的东西,不是坑人吗?鲁迅早就告诫过“不读中国的书!”但是现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号,普及国学,都是祸国殃民!所以我很反感动辄讲普及的说法。至于普通读者学习古典诗词,我是坚决支持的,长期读古典诗词确实有提升人的精神品质及境界的作用。但这是个人爱好的问题,不是普及的问题。 中国人曾经吃尽了普及的苦头!要警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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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会笑

文 / 叶帆

12/16/2019 12:34:54 PM

早上,一辆北京吉普停在门口,镇长夹着皮包走出来,上车时回头瞅了来福一眼,嘱咐说:“狗日的长点记性,别去沾花惹草,路边店里那些骚货,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听见没有。”
来福没吱声,光点了点头,镇长上班去了,镇长的女人也要去上班,她拍拍来福的头说:“咱是有身份的人家,别由着性子乱来,听见没有,那样影响不好。”
来福还没吱声,还是光点头,用目光把镇长女人送走。家里只剩下素芬了,她是镇长的小姨子,被爱情折磨的脸色苍白,等到哪天,王子骑着白马来把她接走,她的脸色就会红润起来。
素芬把一点肉汤倒进米饭里,招呼道:“吃饭了,来福。”
来福不理素芬,她不是这家的常住人口,她是来客串的,要论一个锅里摸勺子的话,还数不着她呢。基于这个道理,来福回头作了个鬼脸,迈出门坎走到街上。
素芬吓了一跳,舞着勺子喊:“回来,来福,狗日的你还会笑哩。”
来福是只狗,确切说,是只漂亮的雄性狗,它的祖先挺显赫,到爷爷那一代还在军队里吃饷粮,衰败是从父亲开始的,到县里一个有钱的人家看院子,生活挺优裕,活儿也不多,只是在晚间有风吹草动的时候就吼上那么几声。 再后来就有了来福,它在镇长家院子里长大以后,已经不象它们的祖先那样了,会把人扑倒,会用牙齿逼住人的喉咙。来福只是继承了祖先的躯体,在一年里,它用八个月的时间去追逐母狗,这让别的狗们望其项背。
来福独自走在街上的时候十分谨慎,不定从哪条胡同或者哪扇门里,冷不丁飞出块砖头,砸到身上怪痛怪痛的。来福常想,你们呀,不敢打镇长的黑石头,拿镇长家的狗撒气,算人吗?
走到老宝家门前的时候,来福提高了警惕,它在这儿遭过暗算,老宝个杂种不仅手头狠,而且还准,砸过来的石头杀伤力很大。老宝是个泼皮,村里第一,镇里也是第一,镇长对他束手无策。老宝好象不在家,他家的狗从门缝里看见了来福,立刻骚得不行了,又打飞眼,又送秋波,意思是家里没人你来吧。老宝家的狗是母狗,名字叫花儿,花儿象镇上个别女人那样,一年到头都搔首弄姿的样子。但来福心有余悸,说什么也不进老宝家,丢下个含蓄的眼神,跑到村头老榆树下站住。
果然,花儿尾随而来,让来福十分感动,迎上去把脸贴到人家脖子上,花儿立刻娇喘起来,目光也变得迷乱,让来福觉得时机到了,扑上去就要做爱。可花儿一拧身子,躲过了来福的骚扰,让来福欲火中烧。追逐从大榆树下开始,穿过田野,越过河堤,扬起一溜烟尘,终于把花儿扑倒在地。
这时,花儿突然支起耳朵,小声说:“你听,你家镇长在这儿。”
来福从河堤上偷偷望去,看见镇长站在干旱的麦田里,对身边几个人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加大对抗旱工作的力度。”来福缩回头去,它不愿叫镇长看到它正在拈花惹草,扔下花儿,自己怏怏地走了。
天快晌了,来福不愿回家,在镇里大街上信步游荡。路边饭店门前,聚集着镇上形形色色的狗,或立或卧,都翘首以待的样子,等着厨子出来倒泔水。来福不屑于同它们为伍,镇长说得对,路边店里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些下三烂。
来福的肚子有些饿了,想起一品香饭店,镇长常到那儿吃饭,只要来福在后窗上一露头,马上就有人扔肉给它,它曾经带着花儿和别的母狗去过那儿。 于是,来福下了公路,走进小树林,来到后窗那儿,探头看了一眼,没有镇上的领导,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对着镜子往嘴上抹唇膏。来福觉得她比花儿还骚,她不会给来福扔肉吃。来福就缩回去,到小树林里趴下,镇长他们一定会来的。
来福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墙根下溜过来,让来福觉得那么眼熟。
那人敲了敲后窗,窗子就开了,那人便往里爬。这时,来福如梦方醒,那人不是镇长吗?他怎么爬窗啊?
来福猜不出镇长要干什么,觉得挺好玩,它想等镇长出来的时候冲上去,吓他一跳。可镇长没出来,又有一个人影溜过来,在窗下用什么东西把脑袋包住,谁也看不清他的样子,然后拉开窗也爬进去。来福觉得更好玩了,就跟镇上影视厅里演得那些录像片似的。
屋里一阵乱响,似乎有人挨了打,还不敢喊痛,情景挺微妙的。来福拿不准,是吼两嗓子,还是跳进窗去,它听着那声音是自家主人的,很痛苦,很无奈。正犹豫不决,那个蒙面人又从窗里跳出来,跌跌撞撞逃走了。来福想,不能追,那是人家警察的事。但是,转念一想,我要知道他是谁呵。便一路尾随,跟着那人下了一道沟壑,那里藏着辆摩托,他把车发动起来,然后把面罩摘了,来福一眼就认出了,是老宝的儿子小宝。我操,来福想,他敢打镇长。
再回到饭店后窗,屋里什么也没有啦,来福只好饿着肚子在镇上游荡,看见几只有姿色的母狗,但它不能追了,狗们也是以食为天。想了一会,只好回家,去吃素芬给它的肉汤泡米饭。走到村头,来福看见花儿站在老榆树下,依旧含情脉脉的样子。这骚货,又要骗我的感情。来福本不想搭理它,可又一想,小宝打了镇长,我不该干它一回吗。于是走过去。
花儿这回温顺了,一副很乐意的样子,来福也就不计前嫌了,攒足劲往花儿身上扑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来福刚要得手的时候,老宝从树后转出来,手里一根棒子闪电般划过来。来福倒下以后心里还在想:人说得对啊,祸不单行。
黄昏时分,来福用三条腿走到门口的时候,北京吉普也在门前停下,镇长拄着根拐杖走下来,和来福脚前脚后进了门。一进门,素芬就激动得红起脸来,接着又笑得前仰后合,她说:“你们怎么了,姐夫三条腿走路,来福怎么也三条腿走路,你们商量好的吗?”
镇长余气未消,对小姨子说:“去南坡看旱情,不小心滚沟里了。”
来福饿极了,三口两口把饭吃了,回过头来瞅着镇长,在心里道:“骗谁呀,我看得一清二楚,咱俩是一个债主,我不告诉你就是了。”
这时,素芬又喊起来:“你们看,来福真的会笑,它早上就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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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郁生七言联

文 / 北冥有鱼

2010-10-24 22:02:13

四五年前在一次网上书籍竞拍中,我和上海的著名作家陈村成了竞争对手,价格从10元开始,一直到接近200元陈先生方才罢手,我们所竞拍的那本书是1926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中国名胜丛书之二十二种《崂山》,此书的作者就是我今天想要说的吴郁生。
吴郁生(1854-1940)字蔚若,号钝斋,江苏吴县人,出身于书香官宦之家,祖父吴廷琛是清嘉庆戊辰科会元、状元。光绪三年(1877年),年仅23岁的吴郁生考取丁丑科二甲第十一名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侍讲,广东、浙江省乡试副主考官,内阁学士兼礼部尚书、四川督学。戊戌政变,慈禧因康有为出其门下而斥之不用,及至西太后逝世,吴郁生方被起用。宣统二年(1910年)正月,以内阁学士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次年,署邮传部尚书,后为弼德院顾问大臣。辛亥之后,举家迁青岛做起了寓公。

在青岛的逊清遗老中,吴郁生是居留时间最长的,大约接近三十年的光景,直至逝世。吴郁生居住在湖北路宁阳路口一座二层小洋房里,当地人称之为“吴公馆”。也许是性格的关系,在众多的遗老中,吴郁生始终保持着低调与矜持,在纷繁的世情下,独抱一份清醒与超然。远离政治,甘做隐士。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无论寒暑春秋,吴郁生的心情就像他家西窗口面对的火车站钟楼上的钟表,平静而有规律。

吴郁生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居士。晚年的吴郁生绝政缘,淡世缘,惟独佛缘深厚,家中设有香堂,每日诵经课读。他在湛山寺的选址建设中也发挥了不小作用,小鱼山的湛山精舍,是为照顾那些年老体弱的居士习佛之地,倓虚等多名佛教大德曾在此布道,吴郁生是那里的常客之一。由福山支路通往湛山精舍的途中有一牌坊,上面便是吴郁生手题的“回头是岸”四字,经历多年的政坛沉浮,此时他已是一心向佛了。

吴郁生善诗文、工书法,为清末民初时著名书法家。他的书法初学欧体,后致力李北海书,能参合钟、欧、颜、柳,错综变化,朴藏刚健,浑厚老当,细骨丰肌。曾为青岛的玉生池、瑞芬茶庄等商家题写门匾,苏州园林“狮子林”三字也是他所题写。晚年,曾为陆润庠等一大批清末名流撰写行状和墓志铭。他还和刘廷琛、劳乃宣、等前清遗老以及前胶澳督办赵琪保持着交往,但基本上是谈书法、谈收藏,一般不涉及政治,无论是前清复辟派还是北洋政府邀他出山的请求都被他一一婉拒了。此幅对联的内容可以说是吴郁生当时心情的一个记录,这幅对联的受赠者,应该是和吴郁生同乡的王念慈,王念慈也是民国的一名著名画家。

吴郁生不问政治,深居简出,但崂山却是经常光顾之地。他常在次子曾懃(qin)的陪伴下去崂山探古访幽,几乎遍历其胜。曾懃带着德国“蔡斯”牌相机,随时拍照,后来照片渐成规模,由上海商务印书馆予以出版。画册共收入风景照片32张,各风景及名胜传说用都用文字作扼要记述,大概是最早出版的推介崂山的宣传画册,画册中还有一张吴郁生乘滑竿的照片,神情怡然自得,一派林下之风。也正是这张照片,才是我和陈村先生在网上鏖战的主要原因。

我不知道陈村先生买这本书的动机,后来在他的《五根日记》一书看到对此事的记载,好像是他替一位朋友竞拍的。看来关心那个年代的人和事的人还是有的。

从百度搜一下吴郁生,有大约不到3万个条目,而他的曾孙,上海申花足球队员吴承瑛的百度条目已经超过三十万。不知这能说明什么?我想,并不是人们的记忆力退化,而是时代的追求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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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山水大侠李云麟登巨峰

文 / 北郭居士

12/16/2019 12:31:16 PM

海拔1130余米的崂山巨峰,气势磅礴地耸峙于胶东大地的山海之间,为华夏万里海疆第一高峰。在交通闭塞、原始落后的二十世纪以前,古人奉崂山为“道教第二丛林”“仙宅神窟”,更视最高峰巨峰为崂山鼻祖。巨峰周围被险峻陡峭的峰峦叠嶂和峡谷幽涧所环绕,明清以前罕无人至,攀登者需要极大的毅力与勇气,才能登顶饱览“巨峰观海”的壮阔景象,由此历代文人墨客和游方人士登顶者寥若晨星。
明清以来有关崂山的游记中,各地众多慕名前来崂山探奇览胜的文人游客,多是走的崂山周边海拔不是太高、道路比较平缓的人文景点:如清代著名志怪小说家蒲松龄,来崂山游玩数天,仅在崂山东南部沿着海岸线的太清宫等景点走了一趟。明代山东提学陈石亭,那么喜欢游山玩水,来崂山游玩时有即墨望族蓝田弟兄三人陪同,共三十余人伺候着浩浩荡荡爬山,爬到哪里兴趣所致诗兴大发,挥毫岩壁马上有跟随的石匠镌刻完工,供其一行欣赏评头论足。其一行最高处也仅是到了巨峰脚下的铁瓦殿、玉清宫,举头对近在咫尺的巨峰,却是望顶兴叹,其艰险而失之交臂不敢登顶!更有许多慕崂山之名而来的孤鹤散客,更是何其谈得登峰一饱“山海奇观”!而在晚清咸丰年间有一位后来官至清军二品副都统、代理新疆伊犁将军,有“烟霞癖”的人物来崂山探奇览胜,独身一人跃然攀登巨峰,并将目睹与感受,写下了洋洋洒洒数千字的《游崂山记》和长排七律《登巨峰顶》《度天门峰》等诸多优美诗篇的强驴级人物,这个人就是李云麟。


李云麟画像

李云麟(1834一1897年),字同安,号雨苍。是晚清时期在军政界和书法界都有名气的一位人物。他出身官宦家庭,先世明初由山西迁至河北永平,1833年移居卢龙。李家在清初以粮差得隶内务府汉军,遂著旗籍,为汉军正白旗。
李云麟年幼时天资聪颖,以读书勤奋闻名乡里。除精通经史子集外,举凡兵书、战册、天文地理乃至《奇门遁甲》等也无所不览。他年轻时干过农活,做过货郎;但却抱负宏大,胆气不凡。读书时在功名场上只考取秀才,因“三赴秋闱不第,遂弃文从戎”。李云麟有一爱好,就是遇险必登,深信风光必在奇险处。曾“徒步入关,不赍资粮,怀银二两,遍游五岳”。他“雄直有奇略,生贵家,独耐劳苦,终日不食不饥,徒步百里,经月不倦”。自言“大凡人之举事,不为则已,为则登峰造极,琐琐者何足道乎?”
李云麟从军后投奔曾国藩,在湘军中与太平军作战勇猛顽强,敢打敢拼,屡立战功,受到曾国藩的重视,由战功逐步擢升。1858年冬以五品武官擢升兵部候补主事(郎中),经曾国藩推荐至胡林翼麾下,领湘军建威一营转战湖北、安徽追剿太平军;曾守松子关、两路口(皆军事要地),参加太湖之战、潜山之战;表现出军事才能。1862年李云麟因收复湖北襄阳府有功,受到清廷嘉奖。
1863年秋,李云麟升迁四品京堂候补,办理陕南军务。1864年十月以三品头等侍卫帮办新疆军务,出任库尔喀喇乌苏领队大臣,兼署塔尔巴哈参赞大臣;1866年春代理伊犁将军。1867年冬升任二品副都统衔,改任布伦托海办事大臣。1868年春因处理新疆事务不当被清廷革职查办,流放黑龙江充当苦差,后遇赦回籍。1876年春左宗棠奏请清廷起用李云麟帮办新疆军务,李云麟随左宗棠西征大军“侦查贼情,诹稽地利,一切资其赞划”,为西征大军收复新疆北路作出了贡献。
1878年李云麟因与左宗棠在有关新疆政务上发生矛盾,称病辞职回到北京故居。当年九月李云麟呈递清廷《西陲事略》,分“论往七则”“述今十二则”“察来六则”三卷数万言,表述对新疆事务的看法,这是李云麟忠心事朝的具体体现。晚年赋闲的李云麟在1885年写成《旷游偶笔》一书,该书记录下他不畏艰险,历游华夏诸多名山大川的非凡之举。具有儒将风采的李云麟还是位书法家,晚年在家整理旧刻拓片的基础上制成法帖刻石二十九方,并于1888年将这二十九方石刻拓印成书,名《草书要领》。这二十九方法帖刻石,现珍藏于北京市石刻艺术博物馆,是馆藏精品中的镇馆之宝。李云麟还有一部作品叫《藴真诗草》,内收他游览山水、军旅生涯、西陲边塞所历所闻的大量诗词作品,其中游历崂山时所作诸多诗词都收入其中。《清史稿》载有李云麟传。

游历崂山

清咸丰甲寅年(1854年)闰七月,二十岁的李云麟到山东莱州府办事。鬼使神差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他站在掖县城的高处东望,居然看到了胶东与掖县城相隔三百里,气势磅礴“直插霄汉”的崂山最高处——巨峰。他询问当地人有关崂山的情况,那些人都浑然不知。这相隔数百里的远眺一瞥,诱发了有着极强“烟霞癖”的李云麟征服欲望。在当时交通条件极其落后的情况下,只能用步行或骑马、坐骡马拉车的原始交通工具出行。李云麟用了两天时间长驱跋涉三百里,风尘仆仆单身来到当年进崂山必经的即墨城。
到即墨城里的客店放下包裹后,李云麟急切登上城楼,向着东南崂山方向远眺。但见崂山一带烟雾缭绕,青峰翠谷若隐若现,看不到巨峰的真实面貌。当晚他在下榻处询问一些即墨当地士人,因为这些人都没登过崂山巨峰,而且都拿一些传说和毛骨悚然的话来吓唬他。这更加激起了李云麟对不到崂山则罢,既然已经到来,必定要周游崂山最精华险要之处,登顶巨峰一览山海的巨大诱惑。
八月初五日丙辰,李云麟独自带上干粮,出即墨城往崂山方向进发。李云麟对这次崂山之游的所见所历,除了沿途观感所推敲写就的十多首长短律诗外,还留下了一篇四千多字的文言散文《游崂山记》,他以娴熟的笔触和优美的文思,向世人讴歌了这次独行七天所看到如诗如画的崂山。出发当天因有云雾,所见三标山、崂山方向云罩雾遮一派迷茫,他当晚宿于太平庄(王哥庄)。

“丁巳(初六)天适阴,转而南行十余里。见峰峦绵亘,秀媚都绝,与霏烟薄雾间,凝目眺之,仿佛亭亭背立,不睹真容。而翠钿云鬓,依约于香烟杳靄中,愈足系人思慕……复行数里,始见土人货竹者,因问峰名,担者曰:‘此挂云峰,为华严庵主峰’。”

薄暮时分,李云麟在阴雾中到达禅院华严庵(今华严寺),在道旁看到了如今已经不存的“天风海涛”石刻,当晚宿于禅院的客房内。李云麟在七律《晚阴赴华严道中》写道:

路转壑回暮景浓, 崔嵬复见矗霄峰。
苍茫树色迷山色, 浩瀚云容杂海容。
不见仙人参鹿鹤, 但愁窟穴隐蛟龙。
会看明日阳乌浴, 照散烟霞亿万重。

第二天初七戊午日,李云麟早起,到禅院后寂光洞上面的观日台看海上日出,可惜早晨还是云罩雾遮,没有看到大海沐日的奇观。


华严寺古道旁,李云麟当年目睹的“天风海涛”石刻

李云麟当天游览了华严庵周边的景物后,沿着滨海崎岖小道,一路南去过长岭、黄山、青山村,登垭口日暮时抵达太清宫。太清宫的道士对器宇轩昂的李云麟来访,非常欢迎,款待周到。初八己未日,在苏、薛两位道士的陪同引导下,来到崂山头上的八仙墩游玩。站在八仙墩上极目沧海群峰,李云麟对素有“海上仙山”之称崂山的秀美壮丽景色赞不绝口。初九日庚申,李云麟在苏姓道士的陪同下出太清宫,登上宫观西北最高峰蟠桃峰一带,写下了脍灸人口的《登太清宫最高顶》长律:

清溪高岭何连延, 游人到此行难前。
崎岖独历数十里, 摄衣侧足犹屯邅。
羊肠险狭已莫识, 那堪灌莽纷纠缠。
扪萝附葛尽危殆, 屈曲盘折蜿复蜒。
偶遇樵夫辩微径, 乘兴直上穷其巅。
悬崖怪石欲崩裂, 移步倏忽形为迁。
向顾诸峰并屹若, 俯临巨壑何茫然。
惊涛怒浪淬磐石, 晦暝浩渺涵远天。
点点如蝇见飞鸟, 飘飘一叶看行船。
海之滨兮山之麓, 山容海色长相连。
久闻此地萃灵秀, 奇雄包孕谁能研?
猛兽毒蛇敛形迹, 琪花瑶草呈鲜颜。
万顷长松动暮景, 千杆修竹含秋烟。
漠漠孤云挂孤岫, 冷冷绝顶生流泉。
只有长风豁心目, 岂容垢俗相拘牵。
缅想红尘实纷浊, 但祈羽化从神仙。
何时夙业得了竞, 脱巾洗耳清诸缘。
奕世勋名尚弗系, 浮生富贵奚足怜。
纳气餐霞自怡悦。 壶中日月无历年。
举足进蹑赤松履, 引手直拍洪崖肩。
今日登临三太息, 愧余凡骨不能捐。
灵根夙慧非一世, 骖鸾跨鹤方腾骞。
名缰利锁犹尔羁, 焉能与彼同周旋?

初十辛酉日,在太清宫打听好去巨峰的捷便路径后(道士畏惧路途艰险不愿陪同前往),李云麟告别道士,独自从上清宫入八水河涧谷,从僻野山径攀越天门峰(南天门)高山峡谷,南下流清河口的韩寨聚仙宫。他在《度天门峰》中豪迈写道:

悦我情者, 高山大泽多奇雄;
瘁吾力者, 崎岖险阻深难穷。
巉岩矗直绝飞鸟, 何况人迹焉能通?
奈余幼有登临癖, 穿壑越涧升窟窿。
猿攀兽跃到厮境, 手足疲苶心忡忡。
进步悬崖更无地, 忽睹异境群峦中。
石壁千寻正幽暗, 天光一隙开玲珑。
两崖劈裂见红日, 万里豁达来长风。
我欲乘风破浪去, 藐身却被诸缘误。
翘首峰头但怅然, 碧霄沧海茫无路。


巍巍崂山天门峰(南天门),由东北方向天泉处拍摄

登巨峰

在聚仙宫过夜时,李云麟向当地土人打听有关巨峰的路径,本想找个当地人带路前行,但那个打柴人要的脚钱令李云麟无法接受,便于十一日壬戍一早,独自带着干粮向巨峰进发。到早餐时,李云麟沿着烟云涧、砖塔岭、风口、束住岭进山古道,已经来到巨峰脚下海拔600多米的铁瓦殿遗址,这段蜿蜒崎岖逐步攀升的山路足有二十余里。自铁瓦殿上攀至玉清宫遗址后,由于草木茂盛行人稀少,再向上攀登已经没有路径可寻,只得在草丛中探索攀爬。李云麟转过风动石后,越过自然碑后又用了近两个时辰,最终攀上巨峰顶部平台。在台上,他尽情饱览了崂山云海与壮丽的山海风光,下山后洋洋洒洒抒写心中的即情即景诸多感受,留下至今写登临巨峰的亲身感受,没有出其右者……
十二日癸亥,独自进崂山游览7天的李云麟返回即墨城。下榻旅店的那些人听了李云麟数日在崂山的传奇经历,登顶巨峰的亲历感受后,没有一个敢耻笑说三道四的,都佩服他的意志与功力非常人可比!
李云麟的文言散文《游崂山记》,2016年作为全国高中三年古代文言文复习答题被节选。他的长排律诗《登巨峰顶》,被晚清黄肇颚的《崂山续志》所收录。
李云麟后来游览五岳时,认为无论从哪个方面相比较,崂山堪为出类拔萃,其它名山大川“未有逾于此者。”李云麟说;“平生独造之境有三:巨峰观海、恒岳登峰、天柱刊崖也。”


云雾缭绕仙境般的巨峰雄姿 2015年夏天于天茶顶方向拍摄

相关连接:攀登天柱峰

李云麟多半生戎马倥偬,长期带兵转战江淮和边陲新疆。在游历五岳名山大川当中他胆大妄为,非常人可比。每当看到大好河山就会勾起他的联想诗意,下笔文思犹如行云流水,攀登险峻峰峦时也是浩气冲天,言景状物准确精当,其笔触下洋洋洒洒的亲历所见令人折服。
李云麟一生当中最卓著至今无人能匹敌者,当属在安徽桐城潜山县驻防时,在海拔近1500米的天柱山,绝对高度近400米的天柱峰上,镌刻下“孤立擎霄”四个摩崖大字。那是自1854年李云麟来崂山登顶巨峰后,回去一发而不可收拾。在军旅中他无论到了何地,只要有机会一定征服那些高山险峰,长江以北的五岳,先后都被他攀登征服过。
1861年,也就是李云麟登巨峰后第7个年头,他在曾国藩手下担任高级军官,征讨“长毛”太平军,部队驻防安徽桐城潜山县城时。他每当抬头仰望天柱峰顶部的峭立岩石间,经常有一团白云缠绕腰际久久不散,好奇的他看得浑身骚热难耐,急切盼望一睹究竟。天柱峰浑然一 块孤立巨石无依,呈八十度陡立,四周无路可攀。他委潜山县令找来一个贺姓采药人,用长竹竿和粗麻绳做搭手,经过几个时辰极尽艰险的攀岩最终抵达顶部。登上天柱峰的李云麟大喜过望,在顶峰饱览桐城一带秀美河山后,他选择天柱峰壁立岩石的一个光平面,决意留下自己的“孤立擎霄”四个摩崖大字。
下山后李云麟遍找潜山会石刻的匠人,结果没有一个敢上天柱峰去镌刻的。无奈李云麟只得出高资,让采药的贺姓弟兄俩人学习石刻技术。并且在山脚下的岩石上书写了三块不同字体的刻石,让弟兄俩个练手。两个月后贺氏两人成手,开始按照李云麟题写的大字攀岩上去镌刻。完工后李云麟非常高兴,重赏了贺氏兄弟。此时,李云麟已接到军令,队伍调往湖北作战,他不能亲自前去观赏,就委派两个军官代他前去察看。可惜天柱峰上接连几天都是浓雾环绕,这两个军官站在试心桥上望了两天也没看到那四个大字,只好失望地走了。李云麟为了不让后人误传,后来特为写下《天柱刊崖记》一文,将自己及贺氏兄弟的惊人之举记载下来。
直至今天,凭一己之力登顶天柱峰的人寥寥无几。李云麟的“孤立擎霄”四个摩崖石刻,已经成为当地旅游的名片,加之李云麟这个传奇人物,都成为潜山县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旅游资源……


安徽省潜山县天柱山顶部的天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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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街头叫卖声

文 / 陈力

12/16/2019 12:29:52 PM

萦绕在梦里的叫卖声,带着回忆的温暖,经常把我叩醒。多少年过去了,儿时情景一再浮现。不知什么时候,青岛大街小巷已经听不到叫卖声了,当年那些叫卖声成了一个逝去时代的绝唱,一代老青岛市民渺远的回忆。
那时候,清晨必定有卖油条的喊声,我记得来我们大院的是一个老人,穿蓝布对襟褂,挎一个油糊糊的竹篮子,一边不紧不慢的在巷子里走,一边喊着:“香油……果子!”
傍晚时分,院子里有人开始叫卖香油辣菜,一般是卖家自己焖腌制作的,放在一个黑瓷的坛子里,打开后辣味和香味儿扑鼻。
入冬后的夜里,北风呼啸,我们正在被窝里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苍老的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来了:“红瓤萝卜……”老人的声音刚落,院子里不知谁家的坏小子,惟妙惟肖地跟在后面喊一句:“恁娘瘸腿!”
大人生气道:“谁家的孩子这么讨厌!”躺在被窝里的我们捂着嘴偷偷地笑。
伴随着第一场春雨,城里出现卖苦菜的了,都是近郊的农家妹子,系一根褪了色的花格子围巾,挎一个柳条编的筐子。一边走一边清脆脆地喊着:“卖苦菜子……曲曲芽唻……”
叫卖声悠长且有韵味,随着声音飘荡,一股清冽的乡野气息弥漫了街巷。
水灵灵的野菜被系成大拇指粗细的小捆,一把把齐整整地摆放在柳条篮子里,上面盖一块洗干净的旧花布。在家里憋闷了一个冬天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出门来凑热闹,蹲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满篮子扒拉着,然后抠抠索索地递上三分、五分的硬币,买回几把捆扎好的新鲜苦菜子。
端午节临近的日子,一个精瘦的黑脸汉子,推着辆破旧的自行车,波浪鼓摇的当啷啷响。那柄老年传下来的拨浪鼓足有二尺多长,因为时间久远,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汉子一边摇着一边唱着:“端午节,端午线,红的红来蓝的蓝,五分钱就缠一圈……”
他很会做生意,在人不多的时候,一点也不急,不慌不忙地摇着手里的拨浪鼓,悠悠地唱着,车子的后架上放置着一个木头做的摇线车,红、黄、绿、蓝、黑五个不同颜色的线穗子,从五个线穗子上扯出的线绕在一起就成了一股五彩的端午线。慢慢地,随着拨浪鼓和他的唱,附近的居民围了过来,人们看他变着戏法一般的将车架子上的线扯出来。女人大声地讲着价钱,孩子们欢快地眼巴巴地等待着。
还有“赊小鸡”,乍暖还寒时节,这些大多来自山东寿光的汉子,挑着两只直径足有近两米的浅筐子,筐子上面蒙着黑布,里面是刚孵出的鸡崽。寿光汉子一进街区就放开嗓门喊起来:“赊……小鸡……来……”
至今,我还清楚地能记起那满箩筐毛茸茸的小鸡,一起乱哄哄地拥挤着,一起叽叽喳喳叫着。那卖小鸡的汉子不时把湿漉漉的小米撒进箩筐里,于是就又一次在鸡群里掀起一波拥挤的热潮。赊小鸡的摊子是最有人气的买卖,不用交现钱,只需要在鸡贩子的本子上记个账,到了秋后,寿光汉子才来收钱。这种生意很有些齐鲁大地民风古朴、仁义经商的味道,彼此信任,遵守契约,不怕你搬家走了,不怕抵赖,那时候也没听说有什么买卖纠纷。
天热的时候,街上树荫下又传来冰糕的叫卖声了。时至今日,我依然这样坚定的认为:天底下叫卖冰棍的声音恐怕找不出比青岛更好听的了,文字很难形容,“卖冰糕……三分五分地……”悠长、悠远的音调完全可以谱成曲子传唱,音调多少年来一成不变,就那么不紧不慢,韵味十足的在岛城的夏日荡漾着,余音袅袅。
那些叫卖声啊。
“扎固风箱呗……”
“拿头发换针……”
“收废铜破铁……”
“锔盆子锔碗锯……”
“打铅壶、锡壶……”
“换盆底……”
叫卖、推销的内容五花八门,声调抑扬顿挫五光十色,如今的青年人也许听不懂了。
在南腔北调的叫卖声里,最难忘一个瞎眼老人的声音。那老人是算卦的,现在想想,当年他也就是五十开外的年纪,穿一身油渍麻花的呢子中山服,衣服上搭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布夹子,拿一根长长的竹竿,戳戳点点地走。至今,我奇怪那个整天顶风冒雨奔波在外的老人怎么就晒不黑呢,老人那国字型的脸上最显眼的是那黑黑的络腮胡子。老人一边拖拖踏踏地走,一边用短促的嗓音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地喊着:“摇卦……抽……书!”
早年间青岛街头巷尾的叫卖声,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和生活方式的转变,已经渐行渐远甚至消失。这些年街头最多的是“收电视机、电脑、空调、冰箱!”嘶哑的电喇叭生硬刺耳,说是城市噪音毫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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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恋小西湖

文 / 段爻

12/16/2019 12:27:59 PM

小西湖,位于中山公园西侧,有亭,有桥,有荷,有柳,还有来往不绝的问客。
我是常来的,有时候天天来,那是因为活动身骨借机转一圈。有了这个习惯,也就有了牵情的意绪。
夏日里,远望着碧绿围裹的西湖,那亭子顶端的红分外夺目,这就自然想起“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句子。垂拂的柳帘半遮湖面,浅露着风物的影子。近前了,但觉娇花共炫,红颜夺面。硕大的盾形叶盘或有平展,或有倚斜,密密匝匝地环抱着清郁的芳香,托起荷花靓丽华贵的雍容美姿。
嫩朵犹似龀女,乍开的似少女,半开的似新妇,盛开的似壮妇,那瑟缩的恰似日衰的婆娘。有时,痴想着花开时候是啥样情形,是含娇,藏羞,堆笑,还是抛笑?
我有些诧异,尖荷多有不赏,败荷更不喜,人们偏爱开放的模样。这很像世间的事,不出众的和前途未卜的,潦倒的落寞的没人关注,而绚烂的光色才是动情的依凭。正想着,蜻蜓来点水,蝴蝶来打问,蜜蜂更是勤快。其实,荷花并没有花蜜,只有花粉。哪,蜜蜂来干啥?听说爱吃花粉呗。瞧,都是冲着有用的来了。可此时,在我的心底泛起了无用的诗。于是,撷来丽句,记取芳菲:

柳摆小西湖,红荷带绿躯。
蜻蜓来点水,影翅上青芦。

倒影暗,碧水移,引我醉眼赏看。云色虚映,叶色浑融,时有鱼儿上浮换气,游来荡去的,觅些食,作个耍,还与浮萍打趣呢。这一切,尽由天光一统笼罩。有时候,反射的天光很刺眼,那贼光的闪现让人避之不及,这与前者可是两码事啰。
九月里,荷花渐趋憔悴,脱尽香瓣之时,便是弃绝华衣之日。冷寂的身杆倔倔地立着,尽管枯了,折了,却没有倒下。又经了风催雨侵,稳持不住便东倒西歪,终被大块的烂叶拖拽着倒了下去,浸没在浊水里,瘗埋在秽泥里。万般参差,无非缭乱。在这里,埋下了清纯的花身,埋不掉的——是那不朽的精魂。
暮色沉沉,几缕血色染透了天云,风声呜呜,唱起了凄婉的歌。香氛留不住,谁人堪惜怜?弹飞湿泪,自认个浓情主,将吟声怃然寄递:

池上朽荷低,倾身直入泥。
云潜光怪影,水鸟唤音凄。

意向自有别趣,而知趣者必得深谙个中奥诀,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黄橙橙的色调,裹了红褐,土绿,灰紫……颜色的变化和统一融汇在晚秋的寒韵里。描绘荒氛,有着另外的期待。
西湖落雨,总是一派迷蒙。春来时,余寒未消却三番催蕊。夏暑潮闷,浇泼一回就能清凉几天。秋意含霜,凉丝描出金叶,进而妙变无穷。冬季少寒,冷不丁也见雨。假若湖面冻着,冰挂悬着,雪衣披着,这时候来了雨,那就……
西湖安睡时,似有童话梦境的恬靜。夜半,亮月悬空,一朵云花轻抚它的圆脸。泄光盈湖,多有几分迷离。凉亭的红顶不显,木桥的细栏未露,荷身隐隐,苇影依依。
轻风送爽来。随着喃喃的低语,丝丝的粉香浮动着,慢慢地沁来,沁来。一对恋人轻缓地走在枝干曲就的小木桥上。那姑娘高个头,束长辫,着了花裙,依偎在情人的怀里,软软的。移步时,高跟鞋发出得得的声响,那纤柔的腰肢和丰盈的腿臀,嫣然扭着,扭着……我呆呆地看着,看着……直到虚动的背影彳亍而去,隐没在深暗的幽色里。
后来,我凭着这份记忆,画了一张小油画。每每取赏,那个撩人醉死的时刻便会浮现眼前。
在西湖,我画过水彩画。用了充足的水分漫融基调,以灰绿的深色表现幽荫,衬托周边的明快。荷叶抻茎,待擎嫩蕊。虬柳张幕,接连绿屏。浅色的橘红,醒饰亭子的顶端,绿浪波动的荷面延展木桥的长影。刻画了近前的荷叶形态和细节,而脚下的地面就从虚从略了。因为写生的取景要倚着视觉中心的感觉来区别视野中的虚和实,随之付诸画面的实际表现,形成相互的一致性。
还画过水粉画。一个春晨,初升的太阳从对面射来嫩黄的光,林色偏深,影子偏长。树端刚露新芽,片片葱绿稀疏地悬着,摆着,样子颇有生机。湖中的荷叶不算多,亭子和木桥在逆光中影影绰绰。我用排刷饱蘸颜色,舒放气格,掌控基调,采用国画中画树的用笔技巧表现挺直的干和伸举的枝,确有新颖的效果。画完了便溜达着,漫步桥上,再起哦音:

亭隐风荷上,妍乎一点红。
春来催客酒,共语柳帘中。

忽然,一只小鸟飞来,啁啁叫着,盘空转着,俯下身擦我耳旁走了。天哪!听得懂呀?
我拎着画夹徐徐抬步,迈过苇边的一段沙路。仰头时见那孤云正停,在看我吗?爬上一个斜坡,我在野花丛中仰卧着,想着:曾经画过的风景大多有云,说来有爱也有缘哪。
风儿习习,拂我面颊。举眉再看时,它飘了,悠然自在地飘着,飘着……。云花花,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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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出了父亲,1934年雁荡山照片

文 / 孙基亮


1934年《申报》照片:能仁寺大镬(前排右一是黄炎培),龚权贤摄

李果,我姐姐的孙子,搞媒体宣传,对现代网络娴熟于心。他本人也很关心人文历史和文化艺术。喜欢集邮,经常不惜花费巨资,网购邮票或明信片,对邮品发表研究文章。近几年开始研究我父亲孙德庭,在网络上挖掘出家人的事,凡与他太舅姥爷有关的,哪怕小豆腐块,都悉数收录于匣,以求对他未曾晤面的太舅姥爷的怀念。
2017年2月,他发现一篇文章,《1934年4月雁荡来了一帮人》。文章刊载一帧照片,并配有文字说明:能仁寺大镬(右一为黄炎培),著名摄影师龚叔贤拍摄。
乍一看,照片很奇特,人物站在一个圆圈内,似乎是个圆形大水管,又像站在月亮门前。再仔细辨认,发现不对,不是水管,也不是月亮门。看了图片注释,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报纸介绍,这些人站在一个大镬里。查百度,才知道,大镬,古时指无足的鼎,南方话锅子叫镬。有足曰鼎,无足曰镬。可能赈济时煮饭犒劳灾民。另据,本为炊具,古代用以为刑,镬为刑具。烹刑,中国古代对严犯的酷刑。
最右边的人物,摄影记者介绍是黄炎培,他一只手把持锅边,一只脚蹬在锅边上,锅边已经掉损残缺。让我惊讶疑惑不解的是,黄炎培左边,穿长袍的人物,似乎很面熟,竟然越看越像自己的父亲——孙德庭。
第一眼看出了,可过了一会,又有点不敢相信,黄炎培当时56岁,已经是位闻名全国的大人物,兴办学校,提倡职业教育,著名记者,教育家,甚至毛泽东也曾听过他的演讲。父亲当年才26岁,和黄炎培相差30岁,上海新华艺术大学在校学生,怎么会站在黄炎培旁边呢?有意思的是,照片中八人,只有两人的服装是西装领带,其余六人的全是长袍马褂礼帽。从服装上看,他们所处的地区文明开化程度也不一样。后来再次揣摩照片,有些犹豫,觉得那人眼窝洼陷,下巴方正,有些不敢断定是父亲。但脸型和嘴型以及长袍,我是能确认的。
毕竟照片拍于1934年,我出生前六年,在浙江雁荡山拍摄的啊。确认照片人物是不是父亲,没有立即下结论,暂时搁置起来。
2017年5月1日,哥哥孙基信八十大寿,这位山东农学院毕业的植物保护专家,走过了八十年的坎坷。为给哥哥祝寿,我去了他家。我把《1934年4月雁荡山来了一帮人,个个有来头》的文章给他看了,同样1934年还没诞生的哥哥,一眼立马认出了父亲,和我说,怎么不是咱爹呢?在哥哥家看到弟弟的照片,仔细一看,哈,弟弟的眼窝和下巴,和父亲完全一样,至此,我们确定照片中的人物,就是是父亲孙德庭。
父亲曾给我讲过长袍的故事。他和于希宁到上海上学,还穿着潍县的靛蓝布袍,这种北方的装束,和洋气的上海洋装一比就很显眼。有次到商店买东西,叫上海售货小姐好一个奚落。三十年代的上海,崇尚西方,潍县的靛蓝布袍,在上海不是显得很土气吗?
1934年春,浙江省建设厅奉命举办浙、闽、赣、皖、苏五省交通周览会。邀请文艺界画家、摄影家、作家等34人分赴华东六省各地考察,参观游览,并实地写生,撰述游记并摄影绘画,以便宣传。名家由浙江省建设厅延揽,除了特邀嘉宾外,都是征集作品,悬赏征求,凡是应征者,均需事先交若干作品,由黄宾虹、叶恭绰、汪亚尘、叶浅予、王济远、俞剑华等人审查,及格后方有资格参加。
前往雁荡山的有:王季迁(画家)、赵蹫黄(中国生药学家)、赵尊岳(词人)、陈子清(画家)、彭恭甫(画家)、潘博山(画家)、吴辟疆(画家)、徐锡骥(日本药学士)、李垢身(中国工程学会会长)、蒋叔南(中国近代第一旅行家)、管锄非(画家)、邓方羽、汪友俊、胡友葛(画家)、沈轶刘(南社诗人)、黄炎培(中国职业教育奠基者)、龚叔贤、钱铸九(画家)、赵慕儒、张其昀(中国地理学家历史学家)、任美锷(地理学和海洋科学家)、王维屏(地理学教授)、孙德庭(画家)、白雪痕(画家)、邓散木(篆刻家)、刘贞晦、蒯世京、闫丽川(画家)、陈万里(古陶瓷学家)、洪深(中国话剧和电影开拓者和奠基人)等人。括号内的说明是原文带的。这些人或为博雅之士,或为青年才俊,或为新晋作家。名单里,有父亲孙德庭的名字,说明他是参加了这次旅行写生活动的。
参加的名家们多半选择自己的朋友熟人,分组、分路、分期或结伴或组团往游。父亲和黄炎培、赵慕儒五人一组,于4月8日先到温州乐清大荆,晚上住在蒋季哲药材店。次日渡蒲溪,登石梁洞,晚上,受到乐清县县长张叔梅宴请。 有位演员蔡旅平宴会演奏三弦《秋江夜泊》《思顔操》各一阙助兴。之后,游龙鼻水天窗洞,进入屏霞庐,参观了能仁寺,并在寺内元祐大镬拍照,也就是本文开头的照片。
就是说,那张照片是1934年4月9日,在浙江温州能仁寺内拍摄。能仁寺位于浙江温州雁荡山大龙湫锦溪岩畔。寺中有一大铁镬,高1.38米,直径2.4米,镬重18500公斤,系1092年所铸,有一千年的历史。
写到这里,想起父亲以前画过《石梁飞瀑》《雁荡大龙湫》《二郎山》《雁荡瀑布》等,这些画,就是当时旅行写生回来画的。
发现以前没见过的父亲照片,毕竟还是很让人高兴的事。
2017年5月7日于二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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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与银杏树

文 / 落叶知秋

青岛,坐落在山东半岛胶州湾。因其地势如古琴延伸黄海之中,故称琴岛。琴岛碧波簇拥,雪浪千重。
东部崂山,瞰海而立。山上奇石交错,瀑布飞流。山腰处有汉代建造之太清宫。太清宫院内有四株千年银杏。上清宫院内有两株树龄两千多年的银杏。东边那株银杏高17米,直径210厘米。主干之外周围生出枝干后,聚拢合抱代替主干。得山海之神韵,六株银杏皆墩实粗壮,苍劲傲立,树冠遮天蔽日。尤其片片树叶如精致小扇,春夏翠绿,吟歌大风;秋天金黄,婆娑起舞,从树上翩然飘落,漫天翻飞,比霜林红叶更为醉人。
银杏树下有青石桌凳,相传乃蒲松龄写《崂山道士》《香玉》之处。当年一代文豪虽才高八斗,却因无钱打通仕途关节而屡试不第。蒲公历经科考辛酸,看透官场腐败之后,心璄越发孤高悲凉,不屑与胁肩谄笑之辈为伍,立志擎如椽之笔将世情百态、人间美丑善恶尽写《聊斋》之中。如己所言:“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如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自此于清贫生活中,搜集民间传说、旅客见闻、历史故事等,凭着他经天纬地之才,丰富奇特的想象力,将此记录收编。正所谓“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
蒲公喜交遊,每外出必有心得。一日遊崂山上清宫,坐在银杏树下提笔沉思时,瞥见对面墙上忽有人影闪过,蒲公一惊,喝问之下,原来是小童与先生献茶,见先生正凝神书写,不敢惊动,悄然退下。闻听此言,蒲公一笑,灵感顿生,《崂山道士》成竹在胸矣。
下清宫内有耐冬高于屋檐。四周绕以白石栏杆。旁边立一石碑,上有“绛雪”两个朱红大字。降雪即山茶。四季常青,仲春花开。花瓣肥厚润泽,花蕊金黄饱满,花色纯正朱红明艳美极,开时于黛绿枝叶中纷繁满树真如“绛雪”覆盖。 此花乃浦公笔下乐于助人“可友之不可妻之”的红衣美女降雪。在《香玉》之篇中尽写其美艳姿容侠义心肠。
想那胶州书生,在崂山与白牡丹香玉相恋,虽仙凡殊路,但两人一腔真情,誓同生死。书生思念香玉题诗曰:“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窗。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香玉感其情而和诗:“良夜更易尽,朝墩已上窗。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自此两人恩爱缠绵,又得绛雪花妖相助,死后同穴,化为花木相拥。读此凄美之文不由令人掩卷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功夫不负有心人,淘尽黄沙始见金。蒲公成书之艰辛见于自序:“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妄绪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栏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蒲松龄青灯黄卷,寒窗春秋,以毕生心血终将《聊斋》写成。千古奇书,一时竞相为天下人传阅。
书中故事多以齐鲁乡土为背景,人物有鬼怪狐妖、酷吏贪官、布衣书生、侠客义士,更有痴男怨女、孝子贞妇、商贾艺妓、贫苦农民……此群体艺术形象个个感人,尤其痴情女子最为可爱。诸如花妖香玉、绛雪、黄英、葛巾、玉版;狐仙青凤、娇娜、小翠、鸦头、阿绣;异类竹青、粉蝶、白秋练、阿纤;鬼女小谢、晚霞、秋容、梅女等,皆聪慧美丽不屈命运。她们无视世俗礼规偏见,为追寻一个“情”字,超越红尘,历尽劫难而不悔,实乃封建社会中光彩夺目之叛逆形象也!由此亦见作者借花妖狐仙蔑视虚伪,鞭挞丑恶,以超越正统理念之胆识歌颂了社会地位卑贱,却勇敢追求爱情的青春女性,并以至善至美之真情,祝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还有悲愤揭露贪官豪绅残害百姓的《梦狼》《席方平》《窦女》等犀利文章。席方平其父被乡里羊姓富豪害死,席方平魂魄入阴曹地府告状,哪知阎君及城堭鬼吏俱被羊姓富豪买通,席方平受尽惨烈酷刑,又历经投胎之劫难,乃悟“阴曹之暗昧尤甚于阳间”。作者怀扬善惩恶之心,秉刀斧之笔,用席方平等典型形象将官场“有钱能使鬼推磨”“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之黑暗现实,尽情嘲讽暴露。
《聊斋》不仅以思想性和艺术形象感人,而且每篇故事布局之巧妙,语言之精炼生动,堪称奇文美文。尤其勾画人物,廖廖数笔,尽写形神。如《崂山道士》中舞女“纤腰秀项,翩翩做霓裳舞”。《画壁》中女子“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写少女婴宁“一女郎由东而西,执杏花一朵俛首自簪。 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拈花而入”。在《王桂庵》中,写王生寻找心上人“门前一树马樱花”之住所,乃用“有夜合一株,红丝满树”之妙句形容,其诗情画意如在眼前。而且于情节铺序中,根据人物特色时有诙谐幽默之对话。 如《竹青》中,书生鱼某之妻竹青乃燕子所变,当鱼某得知竹青怀孕时,戏问曰:“胎生乎?卵生乎?”后竹青分娩,“胎衣厚裹,如巨卵然,破之,男也。”读此,折服先生浪漫想象之神笔也!
一部《聊斋志异》令世人永远记住了蒲松龄。

蒲松龄(1640一1715)字留仙,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山东淄川蒲家庄人。自幼聪慧好学有文名。十九岁应童子试,以县、府、道三考皆第一而为山东学政、著名诗人施闰章赏识,声名大振。补博士弟子员。此后屡试不第,七十一岁时才成为贡生。旧誌称其:“性厚朴,笃交遊,重名义,而孤介峭直,尤不能与时相俯仰。”
先生一生功名不就,生活坎坷,但《聊斋》使他名留青史。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其小说集为“专集之最有名者”。
西方人称蒲松龄为“东方短篇小说之王”。郭沫若赞蒲松龄“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
从民族文化意义上,蒲松龄是当之无愧的东方圣者。
崂山崖下,波涛澎湃,琴思回漩,如正在叩拜扎根于齐鲁热土上的两尊东方圣者,正在吟歌中国人文历史上有生命纪念意义的两尊活化石——蒲松龄和银杏树。
又见崂山崖下有“石老人”立于海中。遂作《临江仙》颂之:

《临江仙》

大潮漫卷追日月
浊浪千层飞雪
朝朝暮暮涛声咽
琴思诉漂泊
乡愁谁解说
遥望老人立海中
鬓发须眉似铁
阅尽沧桑自沉默
禅心洗风雨
相伴岁月歌

2006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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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欧作家

文 / 李功

12/14/2019 10:21:35 PM

国际文学理论界认为,20世纪东欧作家谱写了世界文学史上辉煌的一页,可以与19世纪俄罗斯文学、法兰西文学媲美。
然而,中国人对东欧文学了解不多,除了昆德拉的作品外,对其他东欧作家的作品并不熟悉。至于对东欧作家的个人品质状况更是知之阙如了。这是一种缺憾。
为什么东欧诸国的作家被学术界作为一个群体来认识与评论?这是因为东欧诸国——

1.历史上遭受相同的外强入侵,可谓命运共同体。远的奥斯曼帝国时代不说,就是二十世纪,东欧诸国都经受了苏联、纳粹的入侵和压迫。特别是苏联的全方位侵略,给东欧诸国历尽极权统治带来的苦难。
2.东欧诸国都经历过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的洗礼,有着与西欧共同的价值观体系,东欧诸国的文化归属西欧文化。
3.东欧诸国有着共同的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对苏联的反抗。例如,1950年代的匈牙利运动,1960年代的捷克斯洛伐克运动,1980年代的波兰运动,实质上都是针对苏联的,都是反抗苏联的政治的、军事的、文化的入侵和压迫。所以东欧诸国在政治命运上是共同体,在文化追求上也是命运共同体,他们在极权统治时代,都是从心理上、从骨子里向往西欧的人道主义,向往西欧的政治制度。所以苏联垮台后,东欧诸国轻而易举地都纷纷实现了社会转型,都积极地完成了融入欧洲共同体。
4.东欧文化、东欧人有着根本的共同点,与俄罗斯文化、俄罗斯人是大不一样的。苏联统治东欧半个多世纪,却未能“同化”东欧。
5.东欧作家有着共同的“打破沙锅纹到底”的思维习惯,他们不但质疑自身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生存状态(社会体制),还质问这种状态(政治体制)是怎样造成的,并进一步问“出路在哪里”。
6.东欧作家都反对“为艺术而艺术”,反对艺术是纯粹的消遣品,反对脱离政治的艺术,他们认为与政治无关的纯粹艺术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是没有意义的纸花。所以东欧作家里不可能有周作人、梁实秋类型的躲在书斋里、雅舍里的悠闲自得、自鸣得意的作家。
7.东欧作家由于宗教的原因,他们对人性的认识,既是现实的——例如极权统治时代的人性畸变,例如鲁迅笔下的国民性,都是后天的人性变态;更是超验的——人性是上帝创造的,人性的本质是人既知道什么是善,也知道什么是恶——所以人有自由意志,即人都有判断能力与决断能力。所以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惩恶酬善是天经地义的,是上帝制定的正义的原则。
正是源于上述原因,东欧作家笔下的人物不是概念化、脸谱化的。所以东欧作家笔下的人物都是血肉丰满的,都是真实动人的。
8.由于东欧人从来就没有从心理上接受过苏联的价值观,所以东欧人即便在极权统治时代,也不可能像俄罗斯人那样全民喊“斯大林万岁”,东欧作家在极权统治下,也不可能对苏联统治时代由衷地讴歌新时代、新社会、新国家。正是源于东欧作家心理上对现实极权统治社会的不认可,所以东欧作家对生活其中的社会的描述,便有了入木三分的功力。
9.有西欧学者认为,东欧作家思想的深刻,超过了(西)欧美作家。(西)欧美作家仅仅是提出了问题,例如“后现代”。东欧作家不仅仅提出了问题,还探讨了问题的原因,探讨了解决问题的出路。这是东欧作家岿然屹立世界文学之林的根本原因。
10.东欧作家都是思想家。这是东欧作家作品厚重且有永久价值的根本原因。例如东欧作家昆德拉作品中有言:

“受到乌托邦声音的诱惑,人们拼命挤进天堂的大门,但当大门砰然一声关上时,他们却发现自己在地狱里。这样的时刻使我感到,历史是喜欢开怀大笑的。”

这样的语言,难道不是只有思想家才能说出来的吗?
以上总结的东欧作家的几条品质,可供相同命运却不相同作为的中国作家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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