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祁萌之
2/17/2020 9:20:42 AM
有人问：“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是谁说的？原意是什么？笔者现作答如下，并作进一步的解析，供读者参考。
这句话出自《尚书?太甲》：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后来的沿用中，“自作孽”变成了“人作孽”。
从人们对这句话的引用上看，大部分人对这句话的理解不太准确。
这句话里的“违”与“活”，都不是现代汉语的意思。但两个字却指向一个意义：躲过、逃避。
这里的“孽”是指灾祸、灾难。“天作孽”不是天犯罪。是天带来的灾祸，即天灾。“人作孽”是指人作恶，造成了灾祸，是人祸。
这里的“自作孽”中的“自”，不能理解为自己、个人的意思，而是指人、民族、人类。仔细分析可以看出，“自”若指个体的人，这句话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可能经久不衰、成为中国文化里的经典名言。
因为经验告诉人类：个人作恶者不计其数，却不是都能遭到“不可活”的下场。很多作恶者既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也没有受到报应的惩罚。一辈子都逍遥法外，到死平安无事。这个现象很常见。
所以这句话绝不是针对一般的个人作恶说的。但，这句话所以经久不衰、传世不朽，是因其有着另一层更深邃的意义。这里先简要概括一下：
“天作孽，犹可违。”是天给人类带来了灾祸。这种灾祸还有逃避的可能。
“自作孽，不可活。”是指人、民族、人类自身的作恶造成的灾祸。便是无法逃避了！
这句话的真理意义不必怀疑。但这句话今人的理解所以不准确，主要是提不出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既然“自作孽”并非指一般的个人作恶。那么，什么情况下的“自作孽”，才能造成“不可活”的灾祸呢？能否回答这个提问，是正确理解这句话的关键。
为了便于回答这个，让我们从1960年中国的那场亘古罕见的人祸造成的灾难谈起。
现在大部分中国人，只要不是傻瓜、不是别有用心，都知道1960年的大饥荒是1958年的人祸造成的饿死数千万人的重大事件。
气象部门也早已证实：1960年前后，那三年并无大的自然灾害，全国各地基本上风调雨顺。
笔者是过来人，1960年前后三年里，山东半岛既没有大旱，也没有大涝，更没有什么虫灾。但1960年的山东半岛农村，大面积地饿死人了！
所以说1960年大饥荒，是一场人祸造成的空前灾难，是世界上罕见的——在没有战乱、没有天灾的和平年代里，大规模饿死人的特大严重事件。这一点已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但这场人祸造成的灾难，却有力地佐证了“人作孽，不可活”的道理是千真万确的。
中国看上去是史学大国，人人喜欢历史，却鲜有人从历史里总结出有价值的经验教训来。不是吗？至今没有学者用1958年的人祸造成1960年那场大饥荒这个史实，去佐证“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的真理意义。所以今人把“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大都理解成个人作恶“必受惩罚、必遭报应”，也就不奇怪了。
都知道1958年的人祸造成了1960年的大饥荒，是1958年那个有能力、有条件、有权力在全国范围推行大跃进、人民公社、总路线——所谓三面红旗运动的政治家一手制造的。这个问题，政治家本人已经在七千人大会上自己承认了、并做了检讨。别人没有必要为其文过饰非！
问题是，那场席卷全国的运动，如果没有全国人民的积极响应，没有各级官员的积极努力，这场运动能“波澜壮阔”起来吗？
像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报道：农业出现亩产万斤粮、亩产数万斤粮。这样的官方谎言，绝不是政治家本人制造的，也不是政治家指示他人制造的。那都是中国农民敲锣打鼓上报的“喜讯”！
更让后人匪夷所思的是：还有科学家在人民日报发文：用科学的光合作用可以实现亩产万斤、亩产数万斤粮食。这个科学家肯定不是政治家指示他这样说的。他是积极地表现自己！
还有波及全国各地的大炼钢铁运动：无数的工程师们都相信、都支持小高炉能炼出优质钢来！于是全国各地农村大地上，几天的时间就立起了不计其数的小高炉。那时的农村，到处“烽火连天”，十分壮观！特别是晚上，小高炉的烟火映红了夜空。形成了空前绝后的大炼钢铁奇观！当然，大炼钢铁的结果是：狗屎铁遍地是！到1959年初各地农村的小高炉，就在狗屎铁成堆中废除了。大炼钢铁造成了巨大的劳民伤财自不待言。问题的发人深省处是：全国支持小高炉大炼钢铁的工程师们的做法，并不是来源于政治家的指示，是他们自己主动地把政治家的错误号召，积极地付诸实践了。
更荒唐的是，大炼钢铁期间，成千上万个家庭，都把自家做饭用的铁锅捐出去砸碎，成了小高炉炼钢的材料。结果是：有使用价值的铁锅炼成了什么用处也没有的狗屎铁！政治家没有让千百万家庭把做饭的铁锅拿去炼钢呀！都是当年的无数家庭自愿这样做的。
这样说，绝无为一手制造了那场巨大灾祸的政治家开脱罪责。这样天大的罪责怎么可能开脱了！
问题是1958年的全体中国人不都是积极响应政治家的错误号召？不都是争前恐后地把错误的号召变成自己的实际行动了？当后人总结那场空前的人为灾难时，可以看到当年的国民，哪个人不是“助纣为虐”者？哪个人不是“人作孽”中的人？
所以说，1958年的人祸，造成了1960年饿死数千万人这场灾难，不仅仅是政治家的“人作孽”，这里的“人作孽”所以能成为“不可活”的事实，都是以全国人民积极参与“人作孽”为前提的。也就是说，“人作孽”所以会导致“不可活”，都是集体作恶的原因！所以说，“人作孽”不是具体个体人的作恶，个人作恶怎么可能造成饿死数千万人的整个民族的“不可活”？所以说，没有集体作恶，则不可能有“不可活”的后果。
如果说一手制造了1958年人祸的政治家有罪；而1958年的全体中国人都是“同谋者”，都是历史的罪人！这些历史罪人承受1960年的大饥荒，是不可逃避的！所谓“人作孽，不可活”涵有的不为今人注意的深邃意义就在这里。
然而不善于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中国人，虽然经历了1960年的巨大灾难，却并未从这场灾难中总结出酿成这场灾难的——
政治家的权力不受限制的原因、国民劣根性的原因、中国文化里缺少科学理性的原因，以及国家体制有利于政治家的错误付诸实践的原因、整个社会缺少纠错机制的原因。
所以1966年开始的文革，重蹈“人作孽，不可活”的历史旧辙，也就是中国人的宿命了！
文章写到这里该结束了。最后提醒读者深思的是——中国人为什么没有德国民族那种能够深刻反省自身罪恶的品质能力？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德国民族在战争的废墟上人人反省了这样一个问题：希特勒的所有战争罪行，都有德国人民的积极参与！希特勒是历史罪人，整个德国民族又何尝不是历史的罪人？
日耳曼人能有这样的民族反省能力——德国重新在世界上站起来，很快恢复世界强国的地位。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