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沧桑忆九中(一)

文 / 张白波

7/23/2020 10:23:09 PM

寄语:百廿礼贤,又逢庚子。我愿透过对自己60多年前那段学历的追忆,来让当今的学子一窥那个时代的校园生态,感受那一段不可复制的历史沧桑。

今年,母校青岛九中已经120岁了。

礼贤-青岛九中,见证着青岛市开埠建置的百年沧桑,见证着这个城市的教育历史。百年名校,成全了多少代莘莘学子渴求知识的愿望,又培养造就了多少堪称国家栋梁的精英人才,我们庆幸曾经就读这所名校,也为母校的一百二十年荣光倍感骄傲。

2017年,由于位于原上海路的老校区难以扩容发展,遂迁入青岛西海岸黄岛区新校址。

新校区地域开阔,建筑巍峨,设备齐全现代,校容倍增,百年名校犹如脱胎换骨,焕发着雄健的青春活力。新校我去过几次,作为老校友我不禁感慨万千,既为母校的新生喜悦,又为往昔的母校叹惋。当我敲击键盘写这篇文字时,感觉就像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半个多世纪前就读青岛九中时的许多美好的记忆碎片,在脑际飘荡,渐渐勾连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温馨而甜蜜。母校,牵动着一个沧桑老者的眷恋情怀。

60多年前,1956—1962年就读青岛九中,是我一生的最终学历,印象特别深刻。在那个不平静的年代,学习生活纷乱而又多彩,不仅长知识还滋养了自己的气质情怀,埋下了从艺的种子,以至最后走上了教师和画家的道路。

述说我的学生时代,对于今天年轻的学子来说,已是遥远的传说,未必感兴趣,但对于我的同龄或年龄相近的学友来说,一定会唤起记忆,会乐于一起重温母校那些美好的过去。

于是,我愿多花一点篇幅,让我,也许是这篇文集里的老学兄了,多叨叨几句。我觉得,我不来述说,怕不会再有人去翻检青岛九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段历史了。我愿透过对自己那段学历的追忆,来让当今的学子一窥那个时代的校园生态,感受一段不可复制的历史沧桑。

美丽校园

由德国人尉礼贤建于1900年的礼贤书院,1903年落址于上海路,1952年改为青岛市第九中学,是青岛市建校最早的名校。可能是源于西方的文化基因吧,学校拥有一片很大的花园,这在全市的学校里是极为罕见的。我上学的时候,花园还在。

早在礼贤时代,校门开在上海路。紧挨着上海路小学(前尚德小学)的校门,进门要登上高高的40多级台阶,直接进入白果树院。1956年我上初中的时候,校门已改在城阳路上,紧挨着当时的市立中医院门口。九中校门正冲着一间由汽车屋改建的早点铺,2个潍坊老乡打火烧、炸油条、卖甜沫,上初一的时候我常常在那里每次花不到1毛钱来吃早点。

1958年前青岛九中城阳路校门,门左为传达室。

老校门不宽,一进校门左手一间下沉的小屋是传达室,向前走10多米右手是一间存放自行车的简易车棚,再向前走20多米就是我们大家熟悉的,直到现在还保留着的“礼贤楼”了(外观已经改造)。礼贤楼由德国校长尉礼贤建于1902年,木结构加砖砌,前面两排楼梯,走廊的两端上下是木架玻璃大窗通透的房间,楼内加阁楼是三层,外墙蓝白相间(裸露的木架为蓝绿色,墙为白色),很漂亮,很有德国的建筑风味。

在礼贤楼前面,东南从校园城阳路墙根算起,西北拐到上海路木栅栏墙内,沿着上海路一直向北,直通到临近上海路小学处,这一大片地方(现在的运动场位置及进门路面以北),就是当年学校的花园区。

多么大的一片花园,多么美丽的校园啊!独具特色。

起初,这个花园是校长的私家花园,学生是不能进去的。我上学的时候,学校早就改天换地了,但花园还基本是原来的风貌。礼贤楼前路边直到鲁迅礼堂后面这一大片仍然是圈着的,里面满是花木,特别记得里面有当年从德国引进的一种月季花,据说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品种。这个花园名称叫“米丘林植物园”,显然是当年一切迷信追崇苏联的表现,生物老师和花匠曲本荣师傅有钥匙,可以开门带学生进去。靠上海路小学那一段花园有玻璃温室,还有莲花水池,学校的花园全由花匠曲师傅管理。

初中我们班几个同学参加了学校生物小组,不但经常可以进花园,而且还在花园里为生物老师养着兔子。秋天,曲师傅侍弄的千头菊非常漂亮,会让我们用地排车拉到市场三路去賣,好像那算勤工俭学活动。

记得是1958年,全国大跃进、大炼钢铁时候,可能觉得校门狭窄吧,就把城阳路校门封死,在上海路开了一个新校门。那年代,兴“自力更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学校领导发动全校学生出去捡砖头,由学校的工友动手拆了一段墙,垒起了门垛。进门后的那段上坡路也是用捡回来的砖头铺地的,同时还在校门旁边盖了一间房子做传达室(现在传达室的对面处,已拆除)。新校门位置在原上海路校门的南边,侧对着夏津路,也就是现在校门的位置。

于是,新门、新路把原来的校园结构改变了,花园被分割成了南北两部分。传达室后面到鲁迅礼堂前,依然是一片疏朗的树林地带,记得有紫藤、柏树、紫荆,紫薇(痒痒树)、胡桃,还有一棵山楂树,最起眼的是那棵高大的杨树,每到春天,树下落满了像毛毛虫一样的残花。从礼贤楼前面校园下来有两条纵横小路,其中一条要穿过有藤萝的平台,才能转折着通到林地。我存有一张我们初三5班获“红旗班”称号时,在藤萝平台前台阶上拍照的全班合影,可以看出当年这里的风貌。这片树林是学生看书复习功课的好去处,从来没有同学在这里打闹。

新校门开通后,我上高一的时候,比我们高两届的学生(60届高中)在毕业前夕,给母校献上了一份大礼。那一届毕业班的同学特别优秀,能工巧匠多,竟然自己收集材料,自己动手,白手起家地在校园建造了一座很像样的中式亭子,起名叫“五一亭”,位置就在一进校门上坡路左侧的那两棵银杏树下。“五一亭”的顶部是采用树皮做瓦铺成的,很雅致,给学校平添了一道风景。我知道,亭子的设计者之一就是我们画画的学兄刘冀德,还有精通木工的张百寿(张峰,后在九中任教)、张延寿兄弟等。那时候,我们这些学弟对他们简直佩服得不行了。

“米丘林植物园”依然不能随便进。我奇怪,当年那么矮矮的护栏竟然能挡住学生不敢进,那年头的学生真守规矩,真够老实听话的。现在,不仅那座精巧的“五一亭”消失了,那一大片园林也早已荡然无存,变成了一个干巴巴的大操场了。在后来“革命”愈演愈烈的年代,花花草草代表着“封、资、修”,是资产阶级毒草,对于培养“革命接班人”有害,九中这座花园自然难逃毁弃的厄运,据说“文革”一开始就先把“五一亭”给砸了。学校原本的操场被占用建了教师宿舍,没法上体育课,也只好把花园变成操场了,毕竟学生锻炼身体更重要。原先母校的那座花园,那片疏朗的林地,只能留在我们这些老校友的记忆里了。

我对九中花园这么熟悉,还由于上小学时(上海路小学),同班的王士能同学的妈妈窦织云是青岛九中的音乐老师,家就住在礼贤楼的阁楼里(后来的校史陈列室)。我们是好朋友,常到他家去玩,也和同龄同级的花匠曲师傅的儿子,九中副校长蔡嘉禾的儿子一块玩,所以对50年代九中的环境是特别熟悉的,校园环境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到现在,我相信我还能把学校的各个院落的格局平面图默画下来。

几经沧桑,上海路老礼贤-九中的校容变化何止花园。三年前我专程回到那里看了看,除了那座“礼贤楼”还有点老九中的痕迹外(其实该楼一层的两端玻璃房已被改造了),校院格局全部改变,完全颠覆了半个世纪前的印象,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九中了。六二院没有了,五一院没有了,鲁迅礼堂没有了,白果树院没有了,那两棵高大的老白果树萎缩在新楼角落,凋敝不堪……所有的老房子全都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全新的教学大楼。一座百年老校传承的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建筑(当然还有教育理念等),应当保留;而老校的容量格局不敷使用,需要重建,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孰对孰错,说不清楚。联想到我们的千年古都北京,不是也因丧失历史文化风貌的保护,改建过度而备受诟病吗。面对这座我完全陌生的旧址母校,喜哉,悲哉,除了感慨岁月无情,世事沧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待续)

张白波,1944年10月出生,1956—1962年初中、高中就读于青岛九中。曾执教于青岛6中,系青岛画院专职画家,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版画家协会理事。历任山东版画家协会副主席,青岛版画研究会会长,青岛市美协副主席,青岛美学学会副会长,青岛画院副院长。为青岛市首批拔尖人才、终身接受政府津贴的青岛市高级专家,国家艺术基金专家委员会评委。连任4届市政协委员。作品多次参加全国及国际美展,并获金、银、铜、优秀等多种奖项。1999年荣获中国版画最高奖“鲁迅版画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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