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响曲(七首)

诗 / 王音

6/21/2020 7:51:21 PM

#命运交响曲

贝多芬57岁死了
王音57岁在过生日
并且是19年才遇到
一次的阳历农历
在一天
的生日
正好刘建华送我一个
为纪念贝多芬诞生
200周年的纪念品
(1970年镀金版)
今年我正要写篇
纪念贝多芬
诞辰250周年

文章

2020.6.16

#逆流而上

我不愿意赶潮流
从小就这毛病
这个毛病常常
害苦了我但
我从小到大就是
不改
真是
死不改悔的
只举一例
就举眼下
最流行最时髦最火
热的
摆地摊
练地摊
吧,文康,小梅等等中国
的诗人他们
都在一开始就
拉我进地摊诗群
邀请我写地摊诗
但我直到今天晚上
也没写一首半首
的,其实
其实我对地摊儿
是最有发言权的
尽管我从没有
摆过地摊
练过地摊
但我逛地摊
特别是逛旧书摊儿
老子是有绝对的
发言权的

1978年秋
每一个礼拜天
每一个礼拜天的下午
一个初三的音乐少年
背着红色的
鹦鹉牌手风琴
在每一个礼拜天
的下午,只要不下雨
这个背着手风琴的
长毛卷发的初中生
一定要在青岛
最早的书摊儿
堂邑路与馆陶路
和吴淞路交叉口的
就在山东外贸五矿
门前的右侧
戴着高度近视眼镜1200度
的大老陈就在这儿
卖旧书杂志
少年王音
正在他对面

#毛病

我不愿意赶潮流
从小就这毛病
这个毛病害苦了我

从小到大就是
不改
真是
死不改悔的

#例子

就举眼下
最流行最时髦最火
热的
摆地摊
练地摊
吧,文康,小梅等等中国
的诗人他们
都在一开始就
拉我进地摊诗群
邀请我写地摊诗
直到今天晚上
也没写一首半首

#其实

其实我对地摊儿
是最有发言权的
尽管我从没有
摆过地摊
练过地摊
但我逛地摊
特别是逛旧书摊儿
老子是有绝对的
发言权的
民国时期,咱不谈

#1978年秋

每一个礼拜天的下午
少年
背着红色的
鹦鹉牌手风琴
在每一个礼拜天
的下午,只要不下雨
一个背着手风琴的初中生
长毛卷发的。就走在
星期天下午
青岛的路上

#逛书摊

青岛最早的书摊儿摆在
堂邑路与馆陶路和吴淞路交叉口的
就在山东外贸五矿
门前的右侧那个
戴着高度近视眼镜1200度
的大老陈就在那儿
卖旧书杂志
少年王音是顾客

202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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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毛求疵之二

文 / 陈瑶本

6/21/2020 7:48:09 PM

我不大看电视剧,偶尔看看,却发现其中一些离奇古怪的现象。举例如下:

例1:隋朝人说宋朝话
电视连续剧《隋唐英雄》中,有人把“帑”字该读tang时读作nu。汉语难学,读错个别字音也是难免的事,不足为怪;奇怪的是,隋朝末年的英雄们何以能随口说出“高处不胜寒”(苏轼语)、“醉翁之意不在酒”(欧阳修语)等话语?这些北宋(960年—1127年)年间才出现的句子,他们400年前就能引用?!——果然是英雄了得,非平凡之人所能为也!

例2:西魏人说民国话
电视连续剧《楚乔传》说的是南北朝西魏(535年—556年)年间的故事。剧中人锦烛说出约500年后欧阳修(1007年—1072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另一剧中人(忘了名字)竟能背诵400多年后北宋年间成书的《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幽默,古意是寂静无声。民国(1912年—1949年)年间由林语堂引进了新义:有趣或可笑而意味深长。林语堂引进的新义,西魏皇帝在一千几百年前就会用了!他说:“你真幽默!”剧中人还能背诵鲁迅的诗句“相逢一笑泯恩仇”!——这编剧也真幽默!

例3:西魏人用先秦字
中国的汉字春秋战国时通用大篆,到秦朝有了小篆,汉朝有了隶书,草书、行书、楷书也初见端倪。经过三国、两晋,不但隶、草、行、楷诸体皆备,并在社会上普及流行。篆书已经完成它的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

电视连续剧《楚乔传》,剧中不管是手札、书籍、匾额、招牌,用的文字都是篆书。怎么到了东晋100多年后的西魏,又突然来一次文字复古,专门用起700多年前的篆书来?好像隶书、草书、行书、楷书压根儿没有出现过!

例4:秦朝人吃明清饭
电视连续剧《武松》,武大家和十字坡孙二娘家,墙上挂着玉米,田里种着玉米。电视连续剧《苏东坡》第7集,有人在田野里偷地瓜。这两个故事都发生在北宋年间。玉米和地瓜原产美洲,明末清初才辗转传入中国,400多年前的北宋哪儿来的玉米?哪儿来的地瓜?更有甚者,于正的《王的女人》,说的是秦朝末年(公元前200多年)楚汉争霸的故事,剧中就出现了地瓜和玉米。秦朝人吃到了1800年后的明清饭?!

是浪漫?是魔幻?是戏说?还是荒唐?编写历史剧的人不懂历史?不懂历史的人能编写历史剧?有的电视剧还出口到国外,洋人会不会笑我们以五千年文明古国自诩的炎黄子孙没有文化?

一部电视剧要经过编剧、导演、策划、演员、摄像、化妆、布景等等一系列人员的参与才能制作完成,难道这么多人都发现不了其中的怪诞和荒谬?制作前后还要经过国家广电总局或省广电局的审查批准,才能在电视台播放。这些作品中存在的问题,审查单位看不出来?为什么还能绿灯放行?

可惜,最后摆在电视观众面前的,还是有粗制滥造的垃圾!
原来,假冒伪劣产品的泛滥,文化领域也不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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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云南之二:蝴蝶泉边好梳妆

文 / 苏永生

6/21/2020 7:45:54 PM

大理古城已成为现代时尚与古代遗留下来的些许建筑的不和谐的结合,走在大理古城的街道上,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商业气息,让人失去欣赏与怀古的兴趣。倒是苍山、洱海、蝴蝶泉,这些自然的山水,还是亘古不变,值得一看的。

苍山连绵起伏绵亘几十公里,据说有19座山峰,最高的海拔有4100多米。也因此,山顶、山腰常常有白色的云气和水气缭绕其间,再加上丰富的植被,望着这黛青色的山脉,使人感到它具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灵气。

苍山的脚下,就是洱海。说是“海”,当然按正规的说法,应称其为“淡水湖泊”。洱海的面积有250平方公里,像一大片碧玉镶嵌在大理的群山之间。洱海不似滇池,由于靠近城市,过度的养殖、旅游、取水,早已失去了美丽。而洱海的水,还是那样清澈透明。

苍山与洱海之间的一块平地,即是大理坝子。坝子,当地人称盆地也。这片相对平坦的地方,正是白族人民世代繁衍生息的地方。

沿着一排排竹丛引导的道路,我们去观赏蝴蝶泉。蝴蝶泉边,游人如织,泉水从山涧上5个出口泻下来,形成好几个水潭,鱼儿欢快地在水中嬉戏。据说每年春天四五月份的时候,蝴蝶泉边有无数的各种各样的蝴蝶在树林中飞舞,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看不到蝴蝶翻飞的景象。不过,却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花香,原来蝴蝶泉边满山遍野的松林、柏林、棕榈林、茶林、杜鹃林、毛竹林,特别是合欢树、酸香树、黄连木等本地特有的芳香树种散发出宜人的清香。

艺术的想像总是超越生活本身的。虽然旅行团安排在此停留的时间很少,来不及细看包括郭沫若题诗在内的一些风景,但到此一游也就够了。虽然,我们不曾亲历电影《五朵金花》中表现的,每年4月15日蝴蝶会,白族青年男女在此对歌,寻找自己意中人的情景,但能亲到蝴蝶泉边,仍仿佛可以感受到简单质朴而又细腻的白族人的感情生活,领略到“有话不说歌来代”的民族特色。只是不知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下,还有多少人能保有那样一种纯洁的简单的表达爱情的方式?

旅行的下一个“节目”是乘船水路返回大理新城。这几乎是从北到南航行完整个洱海。这次航行也让我们充分感受到洱海碧波万顷的壮观景色,比之海上航行,我感觉无不及也。有时,游船行在湖中央,这时更像是在大海上,周围望去,只是一片烟波浩淼;而当航行在靠岸近时,更象是穿行在山水组成的图画之中。

船上的电视正在放映电影《五朵金花》。我想这是应该的,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放映它,再合适不过了。杨丽坤饰演的金花,那么美丽和纯真,尽管从电影制作技术来看,《五朵金花》无法与今天的电影相比,但唯其质朴所以更有生命力。杨丽坤演金花时,才17岁,几年后,她又成功地在银幕上塑造了阿诗玛的形象。此后,命运对她却太残酷了。恋爱的挫折,曾经给她以重重的打击,“文革”中的政治迫害,则彻底击垮了她的精神,她得了精神病,从此永别了银幕。

银幕上的她,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和玉石般纯洁善良的心灵,她是美的天使。也正因为这样,不能见容于一个被仇恨、残酷、丑恶控制的“文革”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使她的天才被过早地扼杀!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艺术的价值不在于数量而在于质量,一生中只主演过《阿诗玛》和《五朵金花》两部电影的杨丽坤,却在中国亿万观众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听着电影中的插曲,让我不能不想起天才的音乐家雷振邦先生。他的电影音乐创作(包括电影中的插曲)让《五朵金花》《阿诗玛》《芦笙恋歌》《冰山上的来客》等电影锦上添花,故事与音乐相辅相成天衣无缝,达到了中国电影史上的一个高峰。许多人认为,至今的中国电影音乐也无法逾越他达到的成就!不是我厚古薄今,今天的电影电视剧数量非常之多,可是从故事到音乐到演员的表演,像《五朵金花》这样臻于完美无瑕的有没有呢?

从下午上船到傍晚抵大理新城上岸,雨一直在下,我的思绪也如洱海之水一样,起伏不息。也许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吧。

2007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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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号芯片1:幽灵(电影剧本)

文 / 保罗

6/21/2020 7:43:39 PM

1.加拿大,多伦多,市区街头 日 外

冬日多伦多的景色,风和日丽,辽阔的安大略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有高耸的国家电视塔。繁华的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各种肤色的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自己的生活,人来人往。在行走的人群中,身着警察制服的加拿大骑警鹤立鸡群般骑马巡逻。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站立着一名身穿白色防寒服的白人男子,微微弯着腰,两手插在裤兜里。男子胡子拉碴,戴着一个黑色的头套,深棕色的头发胡乱地从头套里散落下来。男子面容憔悴,眼睛失神,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瞧着路人,精神不正常。
一对情侣,说笑着,从商店里走出。男子是一名混血儿,黑发,长相英俊,身材高大,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女子是金发,白人女性,个子矮小。两人边走边进行交谈。男子低头悄悄靠近女子肩头咬耳低语。女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白衣男子慢慢转过身子。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插在兜里的左手动了一下,衣兜鼓胀。白衣男子眼里射出一种沮丧和绝望的光。
情侣继续说笑,走过来,没有注意到白衣男子。走到白衣男子近前,只有几步远。白衣男子睁大眼睛,目露凶光。
白衣男子突然伸出左手,手里是一只手枪。白衣男子开枪,“砰砰”。黑发男子倒在血泊中。
金发女子吓得大声尖叫:“啊!”手里的手机摔落在地。旁边的人们大声惊呼。现场一片混乱。白衣男子又朝金发女子开枪,金发女子也倒在血泊中。白衣男子又转过身,朝人群胡乱开枪。人们四散奔逃。
远处街头的骑警闻声吹起口哨。更远处,警笛大作,两辆警车闪着警灯飞驰而来。
附近街头,两名巡警听到枪声,立刻拔枪,奔跑,朝现场赶来。
歹徒继续站立,没有逃跑,面部表情精神恍惚,看着四散奔跑的人们,陷入一阵茫然和不知所措。
两名巡警赶到,两人都双手持枪,瞄准动作。
为首一名警察用英语大声喊叫:扔掉武器!把手放在头上!否则就开枪啦!
白衣歹徒,看着警察,没有搞懂警察的意思。没有扔掉武器,也没有举枪试图射击,而是继续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两名警察。
警察继续,大喝:扔掉武器!把手放在头上!否则就开枪啦!
另一名年轻的警察,双目圆睁,额头上冒汗,高度紧张。手指勾住扳机,随时准备开枪击毙歹徒。 迟疑,犹豫着是不是要打死歹徒。
歹徒又看了警察一眼,脸上露出痛苦和绝望表情,眼神也是一样的痛苦和绝望。突然,歹徒左手一抬,黑色的手枪枪口一扬。年轻的警察一愣神,还没来得及勾动扳机。“砰”地一声,另一名年长的警察,开枪。歹徒摔倒在地,血水四溅。歹徒毙命。

2.歹徒死亡现场 日 外

案发现场,两辆警车,一辆救护车,一辆侦探的车。警车和救护车都闪着警灯。日裔侦探青木,身着灰色风衣,和另一名白人侦探,对尸体做现场勘察。青木表情,一脸严肃。
尸体双目紧闭。青木蹲下身子,用戴着透明塑胶手套的手,翻尸体手腕,露出手腕里一条死者的白色塑料腕带。青木很费力地拽出腕带。查看腕带标记。特写:在腕带上用打印机打印的K.G.B.三个大写英文和一个英文名字,后面还有一串阿拉伯数字的编号。
青木对旁边的白人警探:这是这个星期发生的第三起凶杀案了。凶手也是一名精神病人,不过他是自杀。只是问题是……他也是来自白求恩医院的。
白人警探仔细查看腕带,同时拍照。
青木手伸向死者后脑勺,摸,然后又把死者尸体翻过来,趴在地上的姿势,使死者的后脑勺暴露。
特写:尸体的后脑勺处明显凸起,皮下植入异物的状态。皮肤上,有明显的切开和缝合的痕迹。青木从随身工具箱找出一把医用尖嘴钳和一把镊子,小心翼翼地,用尖嘴钳夹住死者皮下的凸起处,撕开皮肉,然后用镊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在阳光下清晰的看到,镊子夹住一块SD卡形状集成电路板。
旁边白人法医立即举起相机,对青木手里电路板进行拍照。
青木站起身:把尸体先带回去吧!放在同一所医院里。然后做进一步的解剖!
两名工作人员走过来,把尸体装进裹尸袋。

3.白求恩医院 日 内

白求恩医院,门前有车辆经过,镜头出现英文的“白求恩医院”几个单词的医院标志牌。医院的建筑风格:米黄色的希腊式,三角形。结构是多层。
门口一名白人保安,穿蓝色保安制服。站在医院门口。
走廊里,一名金发女护士走过,身材高大,非常强壮。女护士手持一份文件夹,进入到一间病房。
院长办公室里,博士正在接受资深女记者采访。
白求恩博士,医院院长,男主,亚洲人,但脸部要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眼窝深陷,像欧洲人的面孔。外表长相硬朗,脸色红润。身穿一件白色医生大褂,大约六十多岁,脖子下面扎一条红领带,留着胡须。须发皆白,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卫报》女记者,四十多岁,黑发,戴一副眼镜,眼睑画着眼影,长相漂亮。记者非常专心地对博士进行采访,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本小本子,随时准备记录。
女记者递上名片,名片上英文:英国《卫报》,伊丽莎白。
记者,兴趣盎然的,打着手势问话:博士,您能比较简略地,介绍下您的研究成果吗?比如,在治疗效果方面,以及、过程……
博士,微笑:是说大体的框架吗?
记者,配合手势:对!可以马上使我形成一个非常简单的概念,关于您的成果——那个芯片。我在向读者介绍时,也能简单明了。
博士:哦,芯片!它其实就是一种行为控制软件。通过计算机程序来模拟人脑,然后告诉病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记者,睁大眼睛,右手扶一下眼镜,作惊讶状:呃,行为控制软件?您的意思是说:是采用电脑来控制人脑吧?
博士,耸了一下眉毛:基本差不多吧。
记者:那具体是……行为控制的过程是怎样的?
博士,在讲述时穿插手势:这个过程其实比较好理解。我们是在患者的身体里植入了一块电脑芯片。在这块芯片里,我们预置了模拟人脑的计算机程序。当然,这种程序没有人类的大脑那么复杂,它不是很聪明,比如计算功能、想象能力,还有后天学到的各种知识,这些东西芯片里是没有的。你知道,那些可怜的精神病患者他们其实不需要这些。他们当中,尤其是轻微的精神病人,他们一般在正常的状态下,逻辑思维能力和对知识的理解,是跟我们每个正常人是一样的。甚至在记忆力方面,还超过了我们一些正常人。再就是受教育的程度,也是因人而异。
记者:那不同点在哪里呢?
博士,微微一笑:没有不同。他们在发病前通常都是正常人。
记者,兴趣盎然的,本子做记录:请您继续说!
博士:对精神病患者需要进行行为控制。你知道,精神病患者,在发病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出绝望,觉着生命失去了意义。所以在这种心情,或者说心理的支配下,会产生自杀的念头。哦,这很恐怖!也很危险!并且相当数量的患者,随着病情的加重,这种念头也会越来越强烈。呃,这些可怜的家伙!也许上帝是要把他们的灵魂召回了。可是采用那种方式了结,会叫他们下地狱!这是比较多的一种情形。还有就是,一些精神病患者会产生杀人的念头。在臆想型精神病患者的情况下,这方面表现得能非常突出一些。哦,臆想型精神病人——整天胡思乱想那种。
记者,笑了一下:啊,我知道,他们每时每刻脑子里都在幻想着怎么去砍人。
博士,耸了一下肩:嗯,是这样。不过砍人是其中的一种。各种的杀人方法,包括如何去处理尸体,例如把尸体吃掉……我们在新闻里曾经听到过。还有一些电影,这不是空穴来风。哦,这的确是太可怕了!新闻上报道的那些。其实都不能算是故意杀人,说是心理变态?哦,那有点儿牵强一点了。不过按照精神病学的观点来解释,这都是非常严重的臆想型精神病!罪犯在实施他的行为时,其实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时刻是魔鬼在控制着他。哦,他当时的那种状态,应该……应该和做梦差不多。
记者:称得上梦游?
博士,点点头:差不多吧。可以这么理解。
记者,兴奋的,放下笔:啊,博士,我可以把您的研究写成一本书了!
博士,严肃的:不过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精神病人的表现有好多种。杀人和自杀是其中比较危险的吧。有些病人的表现比较平和,但是需要警惕,他们会转变成刚才说的那种危险模式。这样我关注的也是这种很危险的。病人一旦产生了攻击性那就是个大麻烦了。哦,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记者:这样咱们继续说吧。我想请问:是什么动机促使您想去研究一种新的方法,耗尽了您大半生的时间?哦,应该说,是开发了一种程序,来治疗精神病人……
博士,微笑:这当然还是出于一种医生的天性和职责,是为了救人……

4.医院走廊里 日 内

两名造访者走进医院走廊。其中一名是美国陆军军官,着绿色美军制服,肩章上两颗星,是一名黑人中校,长相凶悍。另一名为白人男性,穿一身蓝色西服,金发,戴一副金丝眼镜,五十多岁,目光中透着狡猾。两人停下脚步,向金发女护士打听院长办公室的位置。
白人男性,非常有礼貌地:对不起,女士,我们想拜访下白求恩博士。
护士:哦,对不起!请问你们有过预约吗?
白人男性看了黑人中校一眼。
黑人中校,强硬的:我们是国防部的!
护士:那好吧。请让我先去通报一下。院长现在正在接受采访呢!
白人男性,冷漠的:那他现在应该就在医院吧?
护士:是的,先生。
白人男性:那你去告诉他一下吧!
护士微微一颌首,转身飞快离去。
黑人中校和白人男性心怀叵测地观察周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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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规记(小说连载·1)

文 / 杜帝

6/21/2020 7:31:17 PM

(1)

郭振兴在家里睡午觉,醒了以后懒洋洋地想继续迷糊会儿,这时候,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响了。
又是临时饭局,郭振兴想,今天晚上不行,税务局的丁处长早约好了,都是一帮老朋友,文化局的赵局长,房地产侯老板,法院的孙庭长……唉,你们为什么不提前定?郭振兴慢吞吞过去拿电话,思忖今天赴一场酒局,明天争取在家歇歇,炒个青菜,喝碗大米稀饭,养养肠胃。妻子见他平日里应酬多,晚上她一个人在家吃饭就比较简单,不过,遇到郭振兴月半载地回家吃顿饭,妻子很高兴,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部长大人屈尊回家。妻子会哼着歌多炒几个菜。平日里郭振兴见惯了大鱼大肉珍馐肴馔,偶尔在家里,还真能正儿八经吃点粮食,他周围那一大帮子人,经常是面对一大桌子菜,不大动筷子。一桌的人敬来敬去,最后就剩下斗酒,有时候还划几拳,红酒跟啤酒一样仰脖就是一杯。当时是热闹,后面身体受损,恶性循环,屡教不改,没意思。郭振兴接电话的时候还撇了撇嘴。
“喂,哪一位?”
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郭部长,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们在您门外,能不能出来趟?我们有个事说说。”
听口气对方说话挺客气,郭振兴不好意思,他放下电话,趿拉着拖鞋出了门。
院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脸上挂着笑。
郭振兴走了过去:“什么事儿?咱们认识吗?”
“是这样的,”戴眼镜的一个中年男人凑过来,满脸陪笑,说:“郭部长,您没见过我,可是我见过您,也算是您的朋友。我们是海城市纪委的,有些事需要您配合调查一下,主要是经济方面的一些问题。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郭振兴脑子“嗡”的一下,“纪委”?“调查”?“走一趟”?
是不是来抓我的?我犯了什么错?不至于吧?他觉得胳膊上簌簌的,有一次他坐的轿车被一辆大货蹭了一下,车后厢哐当一声巨响,他在车里猛地一颤,也是类似的一哆嗦,可能是肾上腺本能的应急反应吧。
郭振兴问:“上哪?干什么?”
站在旁边的瘦脸妇女笑容可掬,说:“郭部长,我们是纪委第六监察室的,”说着,她掏出一个红封面的证件,封面是一个金黄色的党徽,她打开给郭振兴看:“这是我们的证件,您看看,别误会,郭部长,有些事只是牵涉到您,纯粹的公务,基本是例行公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市纪委,监察室……郭振兴突然想起了老部下“胖头”,呼延宁,他不就是在市纪委吗?
郭振兴问:“我们妇联的,老呼,黑胖子,那个胖头,你们同事吧?他没来?”
纪委的两个人同时笑了,郭部长是说呼延宁吧,是我们纪委的,对,从妇联调过来的。你这个老同志啊,还真能给人家起外号。
“哎呀,不是我起的,全妇联都那么叫,就是呼延宁,原来俺部里的,老科长了,整天找我汇报工作,颠颠的。如果有什么事儿,不能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虽然是他领导,但我们还是很好的哥们啊!”
郭振兴想到“胖头”,很高兴,怎么说他是以前的老下级,老领导突然遇难,他能不挺身而出,帮一把?最起码的道义吧。
不料戴眼镜的男纪委收起了笑容,似乎还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郭部长,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找关系!告诉你吧,呼延宁同志就在你的专案组里,恐怕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不用让他给你打电话,就是你给他打,他也不会接!”
女纪委靠过来说,好了好了,咱们赶快走吧。
郭振兴说,咱到底去哪儿?给个明白话儿,我也好心里有个数。
男纪委用手撮了下眼镜,说郭部长不用问那么多,赶快回家换件衣服,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也许得在那儿住几天,不一定,拾掇一下,带几件换洗的衣服,特别是内衣内裤。我们在门口等您,最好快点。
郭振兴脑子里又“嗡”了一声,连换洗衣服都带着,这不是“双规”吗?晚上也不回来了,还要住几天,啊呀,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郭振兴有些哆嗦,似乎身上有些发冷,变天了吗?郭振兴瞥了一下周围,确实有些暗。他往院里走去,感觉有些晃悠,他尽力稳住自己,前面就是单元门洞,他要求自己走的身子端正。
上楼梯的时候,他觉得腿死沉死沉,到了四楼进了屋,关门后又拧上了保险锁。

(2)

为什么?哪件事犯了?郭振兴倚在门上,想,在我家里,你们总不能砸门闯进来吧?你们先在门外呆一阵吧,我要好好梳理一下。
肯定是经济问题,这几年经他的手来往的款项,确实不少,违规违纪违法的,怎么能少了?是不是桂兰主席孩子出国,他给换美金垫付的钱,被纪委发现了追查过来?那应该找桂兰主席才对,与我有什么关系?经办人,不是钱的使用者。话又说回来,那笔钱最后处理的很好,下到会务费里,名正言顺,他和办公室主任都签了字,谁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是不是搞女人的事儿?经济问题的后面都有女人,纪委他们习惯顺藤摸瓜。海城福彩中心主任最后出事是给几个情妇钱多了,她们之间争风吃醋打了起来,那个叫燕子的给纪委写了信,扯出了一嘟噜事儿,最后福彩中心主任栽了。国家编译局的局长不就是让情妇给告了吗?网上沸沸扬扬,那个编译局长业务能力非常好,没用,生活作风糜烂败坏,一查经济问题一堆。
我这也算作风问题?是有一个小琴,也与工作有牵连,她介绍的嘛!但是没影响什么啊,基本上你情我愿顺理成章。小琴的表弟安排在小车班,小琴的叔叔和婶婶来给郭振兴送礼,成盒的海参,两瓶洋酒,还有成条的中华烟什么的,他没要,说看小琴的面子,你们把东西都拿回去。最后是郭振兴硬塞到小琴表弟车上的。郭振兴不抽烟,也不喜欢喝洋酒,海参怎么做他也弄不懂,干脆好人做到底,东西都一股脑地退回去。
估计小琴不会向纪委反映,怎么说是为她出力,不可能恩将仇报吧?
解决一个干部编制不容易,小琴表弟进小车班,他为这个编制专门请人事局局长吃饭,还送了高档手表和水晶工艺品,当然那是在翠金阁买的,属于工作业务需要,公家的事儿和私下个人的事儿,谁也分不清楚,上上下下,无论他级别高和低,谁敢说没利用工作职权花点钱和办点事?小琴经常给他打电话,有一次还提前在宾馆开了房等着他。前年郭振兴和几个老哥们去张家界,机关工委的苏书记带了女朋友,郭振兴叫了小琴,本来他想带鲁静静的,可是小琴不知怎么知道了,缠着他要跟着去。哎呀,忘了还有个小荆,荆爱玉,说起来他老郭真不大干净。不过,这也算事儿吗?什么年代了?不是改革开放以前,动不动作风问题,现在婚外有个仨俩女朋友,基本上正常。咱不是基督教国家,男人交往多点,特别是女人,也是有雄性魅力或者社会地位和能力的体现,现在不是原始社会,那时候人靠肌肉吃饭,有力气能打就能夺食物、夺女人,什么年代了?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一样呼风唤雨身边美女如云。他身边那些哥们吃饭时经常带着女友,工商局李副局长开酒店的女朋友,堂而皇之替李副局长买单。市人大法制工作室毕主任的相好,一个时装模特,比老毕小了20多岁,年龄比郭振兴的儿子都小,毕主任一样三天两头领着出来喝酒,桌上的人喊模特儿“嫂子”,给两个人敬酒“早生贵子”,人家毕主任和模特儿大大方方,嘴里说着“谢谢”,一饮而尽。也是,网上公开约炮的都屡见不鲜,生活作风问题?谁还当个事啊。何况他郭振兴对女人一贯大方,基本上没留下后遗症,不像市委史志办的张主任,跟一个小学女教师缠拉了好几年,女教师怀孕流产,张主任给人家拿钱少了,双方闹得不愉快,最后被人家的老公打到市委门上,张主任被免职,在家里也灰头土脸。
郭振兴觉得钱可以再挣,女人也可以再找,绝对不能因为钱坏事,尤其是工作不能受影响,职务是摇钱树,根深才能叶茂,只要工作职位在,一切都好说。他自以为在女人身上,不应该出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唉!

(3)

是刘维栋主席的旅游费吗?那次维栋主席一家人老老少少去新马泰,花销都是郭振兴给处理的。不过,这类事如果追究起来,真他妈的多啦,孙主席几个亲戚去黑龙江,最后从哈尔滨去了俄罗斯的海参崴。
事出蹊跷必有因,怪不得前几天在走廊上遇到老吕,老吕表情极不自然,见了他竟然结结巴巴,老郭,你没事吧?
当时郭振兴还有些奇怪,吕达若是妇联宣传部部长,党组成员,在党内比几个副主席地位还高,他郭振兴的一些先进材料,都是吕部长安排人写的,无缘无故问郭振兴“你没事吧”,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他早就闻到了风声。
吕达若在培训部报了不少单子,家里装修连一桶油漆都拿单据来,是不是哪张单子出了问题?
老吕嘴很油,经常和老郭开玩笑,振兴啊,你应该来干宣传部长,毕竟你小子愿意读书,性格对路子。我去干培训部,熟悉熟悉经济工作,也是开发智力,再说油水要均摊,哥们轮流发财,是不是老郭?
郭振兴心里话,你真来恐怕干不好,培训部一大摊子事儿,在社会上办那些班,策划实施都很麻烦,你是光看着贼吃肉,没看着贼挨打啊。
党组里的王书记也在培训部报过账,冬天王书记他们一家在海南岛,虽然王书记提早回来了,可他们一家子在那儿接近两个月,连吃带住,还有那么多门票,加上来回路费,最后都是放在培训部业务接待里解决的。
齐主席在度假村,说是几十年的老同学聚会,最后是让他跑去敬酒给结的账,还一再欢迎齐主席的同学们常来海城玩。
郭振兴在妇联有个绰号叫“郭买单”,他早就听说也听见了,他不知绰号是褒意还是贬意,咧嘴苦笑一下而已。他想起酒桌上一个房地产老板说的,房地产老板经常给市里领导去结账,一次快半夜了,房地产老板接到一个副市长的电话,说很长时间没见了,挺想他,能不能现在到酒店来,桌上还有几个重要客人,也想认识他,马上过来喝几杯。房地产老板知道是让他过去结账,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带着钱赶往酒店。他郭振兴何尝不是如此?他嘲弄自己,晚上不是在酒桌上,就是在赶往酒桌的路上,经常是赶去不是喝酒,而是结账。真他妈的幽默,郭振兴有时候很佩服自己的自嘲精神,读书人的境界啊!
替人买单,偷牛贼跑了,抓住了拔木橛的。不光餐费,还有各种外出报的账,多了,培训部他妈的就是小金库,书记和主席们的提款机。郭振兴三天两头在发票上签字,来找他的人满脸堆笑,他很老练地从那些笑容里,大体能猜出报销金额。好几个部长进了他办公室点头哈腰,几句奉承话已过,掏出发票是必然程序,好几次郭振兴差点忍不住笑。
按说那么多人掺和,法不责众不大好追究吧?都是单位的钱,肉烂了在锅里,集体的钱包,从左口袋挪到了右口袋,反正他郭振兴没掖进自己口袋。梳理到哪?走哪去了?郭振兴觉得自己在海城最复杂的街巷里乱窜,找不到出口,小胡同七拐八扭,路线比迷宫还复杂。
整个妇联谁没找过他?有些人拿些乱七八糟的发票,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签字放行不少,也拒绝了不少,众口难调啊,肯定这方面出了纰漏,可以说毫无疑问,板上钉钉。但是,郭振兴模模糊糊,迎来送往的接待,绝对是一笔说不清查不明的糊涂账,业务接待也能治罪?不至于吧?
会不会是牟主席女儿买车的事儿?那个数额比较大。郭振兴记得当时他让呼延宁想办法,最后用汽车维修费顶了账。为了不惹人注目,胖头呼还向他邀功,说是分好几次下的账,跟汽车4S店商量好的,谁也看不出破绽。后来牟主席提过让女儿交点钱,郭振兴说以后再说,咱妇联搞培训这一块,接教师送学员用车的地方不少,车坏了自然要修,有些费用放一块了。牟主席老伴为这事直接给老郭打电话,说老郭啊,不是嫂子说你,老牟给你挡了老了事了,我们没沾公家什么光,老牟当爹的,给闺女买车出点力,我们老两口给孩子帮点忙,还算什么事吗?
后来牟主席说老郭你小子真会办事,行啊,年底的评比,你老郭是法制建设先进标兵,这个事儿我已经跟市法制办打了招呼。
郭振兴身上的荣誉称号不少,很多是领导分配给他的,“劳动模范”“学雷锋先进个人”“普法学法标兵”“市场经济创收模范”……证书和奖牌一大堆。

(4)

世事难料啊,模范一个趔趄,竟然跌进了监狱?双规他妈的不就是监狱嘛,咱国家什么事儿名堂多,实际上怎么回事儿,老百姓都知道,挂羊头卖狗肉的,多了,还有换汤不换药,他们要看你不顺眼了,一大堆办法拿你。
郭振兴脑子嗡嗡的。
其实郭振兴是红色家庭出身,但他从不标榜自己是“红二代”,毕竟他爸爸的官,还不是那么大。与人家北京的“国字号”靠不上。
郭振兴的爸爸是北海舰队副军级离休干部,妈妈原先是部队后勤副营职,早年转业在区文化馆。郭振兴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他从小就被父母教育,追求上进听党的话,刚参加工作就入了团,很快担任了团支部书记,从棉纺织厂车间工人到了宣传科,后来调进市妇联。他从办事员、副科长、科长、副部长、部长,一步一个脚印提拔起来。期间他爸爸的老战友先后都帮过他,有的为他工作调动,有的为他申报推荐后备干部。原先妇联的一个副主席,是郭振兴老爷子一个军舰上的战友,他对郭振兴帮忙照应最大,可惜老人家十几年前退休,去年刚刚去世。估计这次市纪委来双规郭振兴,与他的关系势力衰退有关,爸爸的战友退的退,死的死,树倒猢狲散,在单位里你没有根,或者后台不硬,那么你随时都有可能倒霉。
郭振兴好多年没提拔,在单位里有些失宠,也是,人家有本事的部队大院孩子,早就审时度势,下海的下海,出国的出国,投靠的投靠,几乎都混的人模狗样,特别是经商的,哪一个手下不开几个公司或者工厂?他们在海外转移的资产,郭振兴偶尔听到的,就让他瞠目结舌,别墅,跑车,银行里的存款都论亿啊!那是什么概念?你就是数钱,也要数好几年。
可惜只有他郭振兴不进步,在体制内官没当大,钱没挣多少,可以说十多年踏步不前。
当然,他虽然钱没挣多少,酒席却挣了很多,真是两袖秋风,一肚子酒精,混了一副好下水,说是什么高档酒,美味佳肴,最后得了一身酒桌病。啊,郭振兴突然想到,这次双规弄不好还是因为酒席,他签字报销的餐饮发票太多了,单位里好多人拉拢讨好他,求他给报销餐费;有的到处臭他,说他假公济私,借业务应酬开大头小尾发票中饱私囊。说是法不责众,最后的“众”可能就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恐怕是餐费发票出了事!吃吃喝喝牵涉的人多,妇联办公室和宣传部、权益部、少儿部等等,都在他这里报过餐费,加起来数目也不少。
郭振兴坐在沙发上,心乱如麻。
可是,这一阶段没大报餐费啊,中央八项规定以后,到他这里报餐费的少多了,可以说,吃喝这一块,在整个海城市都大幅下降,领导晚上在酒店吃饭都把车停的远远的,去酒店吃饭,无论公款还是自费,连酒店单间的门都不大敢敞开,怕市里有人暗访发现。
期间妇联也有来找郭振兴报餐费接待费的,郭振兴明确答复,必须有王书记或者桂兰主席签字,真正需要接待的,要按规定先填写申报表,写明需要接待的人员姓名和职务,时间事由,主管领导,财务出处。处级以下的,还要填写身份证号码。以前是山吃海喝铺天盖地,现在突然又矫枉过正,咱们国家往外撒钱动不动几百亿上千亿美元,可惜八项规定对内不对外。郭振兴一直弄不明白整天讲什么辩证法,芝麻和西瓜,核武器和土地雷,看来咱们对小的土的更感兴趣。也许老百姓是近视眼,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国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一般人只能看三俩步,国家看十几步,甚至更多。战略和战术,老百姓能弄懂战术就不容易了。战斗和战役,老百姓只能去参加战斗,战役是领导在决胜的千里之外运筹帷幄,有时候丢卒保车,有时候舍近求远,那盘大棋只能到最后才知道输赢。军事家、政治家,人家那才算家,你一个基层的小官员,和最底层的老百姓一样,永远是个出力的命,要说家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跟有屋顶的猪似的,永远没有大权力,也永远没有大错误。
如果不是为了餐费,那为什么?郭振兴干脆躺在沙发上,在自己屋里放松一下,寻找原因。

(5)

郭振兴思来想去,纪委主动找上门来,肯定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他们那一帮子人可狡猾了,不见兔子不撒鹰,起码暗地里跟踪追查了好长时间,证据基本上差不多了才收网。海城市一个大局的基建处抓了好几个,都是纪委私下里查了几个月,抓人的时候,不光纪委材料一堆,连检察院也提前介入了,据说证据非常充足。他们是不打无把握之仗啊。
审讯的时候,会不会刑讯逼供?据说公安局很狠,为了不留下证据,他们放狼狗舔你脸,美其名曰鬼洗脸,恐怕比鬼咬你还可怕。检察院更操蛋,把人打死了,说是心脏病犯了,身上的淤青,黑斑,都是心脏病事后出的。也许纪委能好点吧,怎么说是党的机构,不是公检法司,他们不是专业办案的,内部矛盾,不至于进去先打一顿吧?
郭振兴突然想起工会的办公室主任老田,妇联和那些党政机构都在一个楼办公,什么民政局、工会、文化局、团市委、文联等等,大楼里谁犯事了,谁被谈话了或者进去了,都马上传的一清二楚,大楼里能私下议论好几天。田主任是受贿和行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家里有好几套房子,孩子在美国康涅狄格州还置办了房产。那天田主任正在开会,中间被几个穿西服的叫了出去,再也没回来,听说直接进了双规办案的地方。后来田主任的老婆说老田在里面遭了不少罪,纪委的人是笑面虎,看着说话和和气气,他们对老田非常歹毒,整宿整宿不让老田睡觉,面对墙站着,一站就是几十个小时,小腿肿的粗过大腿,老田好几次晕倒,最后还大小便失禁。
卧槽,什么事儿!郭振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在狭窄的客厅里,走了两步,又轻轻跺了几下脚。他在妇联和老田不同,培训部是业务部门,不像办公室整天迎来送往,那么他是因为什么引起来的?是被人告了?人心险恶,平时他老郭算是谨言慎行,不大诈唬,很多找他办事的,他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他明白权利是单位给的,肉烂了在锅里,你有权利不用,过期作废。那些到退休才反应过来的,直呼醒悟晚了。他虽然不像办公室那样迎来送往接待,可是吃吃喝喝确实不少,他被纪委叫去,是不是跟自己创收,赚钱多了有关?这个问题他好像是考虑过了,不知为什么又跳了出来,看来潜意识里难以摆脱啊!郭振兴觉着自己笑的时候比哭还难看。妇联本来是清水衙门,他们培训部财大气粗,都是处级部门,你们凭什么有吃有喝老发什么出勤补贴,交通补贴,大楼里对他们的议论一直不少。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妇联搞经济工作风险太大了,其它部门靠拨款,旱涝保收,清汤寡水也没饿死。他呢,扛着一块创收,养着一批员工,自收自支,通过办各种培训班挣了一些钱,他郭振兴确实花了一部分,特别是报销了一些餐费,给领导处理了一些私下事务,但实事求是地说,他基本上没往自己口袋里装,儿子结婚买了个小套二,他和妻子拿出了全部积蓄,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还拿出一些钱资助,加上孩子和媳妇两口子贷款,他老郭公私还算分明。
他觉得问心无愧。
郭振兴摸着胸口,暗示自己静下心来,尽量要求自己,别慌,一定要处乱不惊!

(6)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郭振兴不是没学过处理公关危机,他拿出手机,给桂兰主席打了个电话,政治生命攸关,命悬一线,关键时刻还得靠组织,再说他也该给领导通个电话,用汇报来取得支持,还有通气的意思,当然不是建立什么攻守同盟,他郭振兴级别不够,和领导没那么多秘密,主要是为领导考虑的细一点,比方说主席孩子出国的一些费用,起码别在某个地方穿了帮吧。
郭振兴觉得,即便是自己吃点苦遭点罪,尽可能别让身边的一大帮领导尴尬,身份不一样啊,咱是干活的大头兵,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市管干部。再说,把他们全咬出来,很可能两败俱伤,伤到最后,不会是几何式扩展,哪个地方的领导也不愿承认塌方式腐败,结案的时候没有几个人,倒霉的还是临时工,他郭振兴的级别,与那些领导干部相比,肯定比临时工要强,可是最后能强多少,恐怕就要靠领导说话了,他们一句话就能决定下面人的生和死。
打给桂兰主席的电话一遍遍响着,没人接,不会是她知道纪委的事儿,故意躲避吧?很有可能,单位一把手能不知道中层干部“双规”?郭振兴气呼呼地想,他妈的,我为了谁!这些年忠心耿耿办了那么多事儿,我自己的有什么?百分之八十以上是领导的,剩下的是公务应酬,杂七杂八,我个人赚了什么?房子没有一套,看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机关里,不用说一般干部,就是办事员都狡兔三窟,不是为周末度假消遣,也是投资,用不动产抗衡通货膨胀,或者倒卖赚两个。人家有个三套两套房子确实很正常。我呢?我郭振兴拍着胸脯对天发誓:除了参加工作分配的一个小套二,绝对没有一平米的房子!花的那些钱,办的那些事儿,不都是为你们领导?扪心自问,我确实有巴结的意思,谁愿意得罪领导?可按我郭振兴的年龄和条件,再往上提拔空间也不大,说到底,咱还是为领导想得多啊。
郭振兴心里五味杂陈,就在电话铃声响了七八遍快断的时候,对方才接起了电话,哎呀,确实是桂兰主席的声音。
“老郭吗?什么事?”
郭振兴差点掉下眼泪,他声音低低的,说:“桂兰主席,是我,刚才市纪委的来俺家,说要我配合调查,什么配合调查,不就是双规嘛!主席,您知不知道这件事?市纪委的,说是第六督查室,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戴眼镜,女的尖下巴,都是四十来岁。主席,你能不能问问,谁搓弄干的?为什么?如果我有问题,那么咱妇联都得抓起来……”
“老郭,你瞎叨叨什么!”桂兰主席好像有些不耐烦,打断郭振兴的话,“先不要说那么多,这个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
“主席,”郭振兴声音不觉高了起来,“我为妇联鞠躬尽瘁,创收办班请老师,跑各个单位联系拉学员,家政的,烹饪的,还有法律的,花艺的,累死累活那么多年,咱是挣了不少,我们部门小金库也有一些钱,可咱们账目清楚啊,连中国妇联审计都过了,他纪委凭什么来捣乱?主席,咱妇联的干部,不能让人家说带走就带走啊!”
桂兰主席在电话里停了一会儿,语气平静地说:“老郭啊,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党,他们让你配合你就配合,咱们的干部,素质应该还是过硬的……”
郭振兴有些意外,声音结结巴巴:“主席,你的意思,那么,我跟他们,就这么去了?”
过了一会,桂兰主席慢吞吞问:“你在哪里跟我打电话?纪委的同志在旁边吗?有谁听见你在打电话?”
“没有,我在家里,桂兰主席!他们在大院门口,听不见,可能我马上就要被他们带走了!”郭振兴带着哭音。
“既然是双规,”桂兰主席说,“你的电话,恐怕已经被注意很久了。”
郭振兴没考虑那么多,他的电话有什么秘密?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郭振兴担忧是当下,他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说话也不太顺溜。
“桂兰主席,我万一进去,出不来怎么办?我那儿子,他和媳妇每周都回来,看不见他老爹,怎么想?我和老婆怎么说?一贯的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工作再忙也不至于好多天不回来吧?万一纪委的弄些刑讯逼供,就是不动手,但是他们轮流上阵,弄个大灯泡烤着你,好几天不让你睡觉,熬鹰,咱到底能不能抗住,谁敢说?还有罚站,腿都肿了,跟大象腿似的。主席,你知道,有很多事儿,不是我一个人做主……”
“老郭,我再说一遍,你瞎叨叨些什么!”
“对不起主席,我可能有些乱了方寸,但是,谁遇到这类事儿,也得先向领导汇报啊!”
“好了,老郭!”桂兰主席好像很不高兴,她的声音有些严厉:“告诉你,老郭!你如果没有什么事,就不用考虑那么多,庸人自扰!还是那句话,你一定要相信组织,如果犯了错误,向组织讲清楚,如果没事,不要乱讲。我马上要去开会了,先挂了。”

(7)

郭振兴举着电话,听着里面吱吱叫的空号音,心里原先塞得满满的,现在更满了。
怎么办?火烧上房,纪委的人在外面虎视眈眈,晚了再不出去怕他们怀疑咱搞什么小动作,譬如串供什么的,其实咱有什么可串供的?很多账即便是违法违规,最后最多一个退赔,到底退赔多少另说,大部分是正规税务发票,恐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郭振兴最担心的是领导甩手,桂兰主席刚才口气挺冷淡,“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党”,组织听起来很大,但是组织在哪儿?谁也可以代表,谁也可以甩手,到时候一推三六五。
隔壁团市委的一个部长相信组织,承担了一个违纪罪名,结果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那些当初承诺“没事”的领导,全躲了起来。三年,实实落落的三年,关在里头,和那些各式各样的罪犯,强奸的诈骗的还有黑社会刺龙画虎的人渣,囚在一个房间,度日如年,他头皮又一次簌簌地发麻。
他从四楼窗户上,悄悄拉开一点窗帘,往外看了看纪委的两个男女,他们身边出现了一个戴墨镜的青年,墨镜青年抽着烟,与他们说笑着,看来很熟,是雇来的打手?纪委不至于吧。保镖?给谁保?
郭振兴放下窗帘,眼前是墨镜青年魁梧的身影,看来情况非常严重,给检察院的同学打个电话吧?郭振兴有点病急乱投医,他在拨电话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妥,检察院是检察罪犯的,职责是起诉那些刑事和经济犯罪,他郭振兴只是被纪委叫去谈话,或者说是配合调查,最不济是双规,与检察院不是一个性质,别无事生非没有虱子找痒痒。
刚才桂兰主席批评他庸人自扰,万一真是呢?在不大的海城,芝麻大的事儿就能传的神乎其神天花乱坠。人的声誉名誉,非常珍贵,一根火柴能烧多久?好自为之吧,郭振兴有些神神叨叨,嘴里嘟嘟囔囔。如果有别人在身边,肯定以为他精神不正常。
郭振兴不由自主拨了儿子的电话,“孩子啊,你爸爸,出了点事儿,”
“怎么了,爸爸?叫谁碰车了?不会吧?”
“市纪委来人了,恐怕是双规。国国,这两天你最好回家,照顾照顾你妈妈,她身体不好,你也知道,我的事儿,你先别告诉她。”
郭耀国慌了,“爸爸怎么回事儿,你慢慢说。”
郭振兴忍不住流下泪来:“儿啊,你老爸干工作没说的,咱不是焦裕禄,可是基本上鞠躬尽瘁,可能是被谁举报,检举了,或者我确实有些账目说不清,反正告诉我双规了,还让带着换洗衣服,起码要在那里关几天吧。”
“还有这样的事儿?老爸你别急,想想是谁发坏?咱找人收拾他,他不仁,咱也不义!”
“孩子,先别,也不一定,也许我胡乱猜,今天下班你来家吧,我不在家你陪陪你妈。国国啊,恁老爹当了一辈子先进,模范材料一大堆,有什么用?连个房子都没给你置下,你买房还是你爷爷奶奶拿的钱,恁老爹真对不起你了!”
儿子郭耀国小名“国国”,结婚才一年多,小两口住的离郭振兴不远,当初帮他们买房子,选了个位置近的,也是为了他们和孩子走动方便。
国国说话声音突然大了,说:“爸爸你干什么?千万别乱了阵脚,你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回去。你儿子已经长大了,爸爸,我可以为你和爷爷奶奶遮风挡雨了。爸爸啊,我马上回家。”
郭振兴有些慌,心里感动,骄傲,还有些惭愧。他说国国我马上就走了,你从单位跑回来,肯定来不及,我的事,你先别告诉你爷爷奶奶,你奶奶身体还不好,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郭振兴怕把持不住,赶紧把电话挂了,他知道儿子即便从上班的单位赶回来,他恐怕早已经在双规的监狱里了。
郭振兴擦了擦眼泪,看了看表,心慌意乱。就这么出门跟他们走吗?出门就是深渊,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郭振兴深吸一口气,要求自己稳住神儿,尽可能处乱不惊。
他走了几步,又返身坐在沙发上。不是说性格决定命运吗?我是不是该随机应变拿出应急方案?实在不行破釜沉舟孤注一掷鱼死网破,咱他妈的老实人不能总是逆来顺受,老实巴交就是挨打吃亏。
郭振兴趁纪委的没敲门砸门,赶快打电话!黎明前的黑暗,珍贵的几分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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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梵声微空世谛,澄潭影落见初心——黄公渚山水诗词、山水画刍议(下)

文 / 北冥有鱼

6/21/2020 7:02:13 PM

二、黄公渚的山水画

黄公渚的绘画比起其诗词来要难评论得多。原因一是其画作散佚严重,至今没有一本介绍其书画艺术的出版物,难以得见全貌。二是先生一直在尝试多种风格,其山水画创作脉络有点不好把握。出于对先生的敬仰和研究的需要,只能根据现在能见到的山水画作品,作一次管窥式的述评。待条件成熟后再进行修正。

黄公渚所处的时代,是一个玉石俱焚、狂飙突进的极端时期,朝代的鼎革,时局的纷乱,使传统的文人士族在惊恐之余感到迷惘,科举的路子已走不通,其他的谋生手段也不多,只能在文化方面找一个突破口,一方面可以挣点润笔费养家糊口,另一方面,可以借此排解心中的苦闷,抒发自己的情怀。

黄公渚初涉丹青及师承的情况没有查到相关资料。能见到的其绘画的最早记录是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中:黄公渚“以民国十三年来鬻画上海,遂有人介以主吴兴刘承干之嘉业堂十年,遍读所藏书,四方请业者踵系,隐然为东南大师矣。”的文字。

另外,黄公渚文集《匔庵文稿》所收《西湖十二景图跋》文中有:“福州西湖十二景图余十年前所作以诒螴弟”之说。《图跋》没有标注创作时间,但我们知道《匔庵文稿》是乙亥年(1935年)汇编成册的。那么,《图跋》的创作时间最晚也是1935年,而《图跋》中所说的十年前,最迟不过1925年。就是说,1925年之前,也就是黄公渚25岁之前,已经能够创作系列山水画并以此作为社交礼物了,可见其涉猎绘事已久。

1926年夏敬观、叶恭绰、吴湖帆、黄宾虹等人在上海组成“康桥画社”,黄公渚是成员之一。

1932年,陈灨一在上海创办《青鹤》杂志,黄公渚是其办刊骨干。在第一期即刊登有黄公渚的国画润例。

那么,当时黄公渚的画是什么样呢?

我所见到的黄先生有明确纪年的山水画是1931年拟赵伯驹仙山楼阁图。

王作亮先生所藏该幅青绿山水采用的是中心构图的方式,山体横亘画中,巉岩奇峰、涧壑幽深,古松盘桓、流泉潺潺,殿阁山居错落其中。山势险峻但不像典型的北派山水画那样高大雄浑,没有使用大斧劈皴,而是用青绿多层渲染,点苔,配以少量披麻皴,使人感觉山上的植被较多,险峻中又有秀雅的一面。画题为“拟赵伯驹仙山楼阁图”。赵伯驹是南宋著名画家,青绿山水取法于唐代李思训父子,笔法浅简,还吸取了北宋山水画表现手法,青绿水墨并用,将唐代以来沉重浓郁的画风转为更加清新、秀润的风格,更具有书卷气。黄公渚此幅的构图、笔法和用色都已比较成熟,可以印证其研治山水画的水平。

中国的山水画从唐李思训到北宋,山水画的创作者主要是御用院体画家,追求峰峦高耸、骨体坚凝的正大气象,讲求“格”,创作笔法用的是“钩斫”,用笔方硬,精钩密皴,山体质实,画出的崇山峻岭人迹罕至。从南宋开始,山水画的作者大多已变为“士”,山水画开始变得有生活气息,“山势平缓,烟水缥缈”成为主流,作画讲求“韵”,创作手法也变得以“钩勒”为主,用笔简率圆转,画面灵动。特别是经过元四家的变法,南派画风开始占据主流。到明清,山水画已是流派繁多,学说林立了。进入民国后,宫廷画家不复存在,北派风格山水画的社会基础更是大大削弱了。

黄公渚受儒家文化浸淫多年,其内心燃烧着一股纵横捭阖、建功立业的豪迈之气。而现实种种使他的抱负无法实现,于是便在艺术创作方面寻找突破口,寻求一种精神寄托,以实现内心的平衡。“振衣千仞风斯下”“岧峣高阁出尘寰。”北派山水那种博大高远的意象,契合了他内心青云缥缈的梦想。通过高远险峻的场景寄托自己的未竟之志,释放胸中的块垒,是其追求也是一种心理上的需求。在一些特定的时间里,那些雄浑豪迈的山水画作。已经和生命的律动紧密联系在一起。

“画山难于雄厚,宋人用笔坚卓,墨色如漆,故多瑰伟之观”。他这样称赞宋画,也曾向这个方向努力。

下面是几幅黄公渚偏重于雄奇和瑰玮的画作。

然而,山水画南北派的发展并不非此即彼、界限分明。而是相互借鉴、相互融合的。尽管黄公渚的追求和北派的特点有些契合,但热血沸腾的宏大叙事并非日日能为。特别是南派雅逸悠闲灵活多变的画风对富有诗意的文人的感召力巨大,黄公渚自然不能例外。他一生中临摹了大量的古画,除少量北派画家,更多的是南派画家。

此幅为黄公渚仿赵大年笔条轴。

赵令穰,字大年。北宋汴京(今河南开封市)人,是前面所说南宋画家赵伯驹的父亲,是当时为数不多的风格明快的山水画家。多绘制湖上飞鸥等意境荒远﹐富有诗意的小景山水﹐运思精妙﹐清丽雅致。黄公渚绘制的这幅条轴,从气韵入手,山势蜿蜒,气势雄伟,山光岚气交相辉映,远山近树,村居小桥掩映其中,设色雅致,皴法细密,尽管还有些许宋画的豪气,但整体已是南派风格了。

“二米”风格也是黄公渚追求的对象。

“二米”是中国山水画开宗立派的人物,他们创造的水墨横点写烟岚云树,提高了墨在山水画上的地位,墨法变化渐多,南画笔墨进一步交融,使江南迷濛润泽的景象得以充分的体现。除了画法上的出新,二米的更大贡献在于对绘画美学思想的提升,米芾有这样一段话“又以山水古今相师,少有出尘格者,因信笔作之,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似而已”,其“意似而已”道出了艺术创作的真谛,“信笔作之”则是对艺术创作最佳状态的描述。黄公渚对“二米”从创作到理论都是赞许和服膺的,所以对其创作多有学习和借鉴。因为米氏的画作不易见到,他就转益其他米派人物。应该说,二米对黄公渚的影响是比较大的。除了有时画整体的米点山水外,其余画中的水墨渲染、浓淡墨积叠,泼墨和破墨等技法,也有很多源自于“二米”。

“懒瓒画如右军书,不激不随,雨风韵自远,若徒以冲淡目之,非深知懒瓒者。”这是王作亮先生所藏黄公渚仿倪云林山水轴上所题写的跋语。

说倪瓒画如羲之书,不激不随,风韵自远不难理解,不解的是“若徒以冲淡目之,非深知懒瓒者。”

黄先生出了个题目,答案要我们去找。经过一番对比分析,我稍微有了一点心得。

先说什么叫冲淡?冲淡即是冲和、淡泊的意思,用在艺术创作来讲是指艺术语言平和,作品意境闲适的状态。钟嵘《诗品》对其有深入的阐述,在此不多讲。“若徒以冲淡目之,非深知懒瓒者。”是说若认为倪瓒的画仅仅是平和闲适的话,那是对倪瓒了解不深。

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说倪画淡泊闲适还有问题吗?

我考虑黄先生说这话至少有两个方面的意思。

一是作品的冲淡并不一定是画家本人境遇的写照。倪瓒虽然年轻时家境优裕,但中年之后逐渐落败,生活日渐困窘,经常受到权贵的打压。野史有这么一段记载:“吴王”张士诚之弟张士信,一次送了很多金钱请他作画,而倪瓒性情孤傲,不肯就范,撕绢退钱。一日在太湖碰到,被张痛打一顿,倪咬紧牙关不出一声。别人问起为何一声不吭,倪瓒道:“一出声便俗”。这个记载有点问题,为了说明倪瓒的怪癖,把一件霸凌事件描绘成了倪瓒的个性特写,但也从侧面说明了他被欺凌的事实。明初,朱元璋曾召倪瓒进京供职,他坚辞不赴。他还坚持在画上只写甲子纪年,不用洪武纪年。这在我们今天看来很轻松的名人逸事,可在当时,他承受的压力有谁知道?可见倪瓒作品中的疏淡冲和,只是画家精神上的一种追求,并不是画家生活的记录。

二是作品的冲淡是建立在多种画风基础之上的。

倪瓒作品的冲淡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而是对诸多前贤名作朝夕把玩,心摹手追的结果。尤其对董源的《潇湘图》、李成的《茂林远岫图》、荆浩的《秋山图》,潜心临摹,揣摹其神韵。用淡墨干皴虚和的笔法去简化和概括前人的皴法,在倪瓒的画里,能看到很多“荆关董巨”的遗意。其空旷孤寂、萧疏淡远的风格是在广泛吸取别家之长的基础上形成的。

另外,倪瓒是在画上题诗缀跋的创始者之一,画面虽然平和,但诗跋却常常表达出对浊世的不满和隐遁的愿望。

所以说,倪瓒的冲淡,是历经磨难后的平静,是历尽繁华后的回归,是在隐逸表象下对社会不公的一种控诉。不是一句简单的“冲淡”所能概括了的。

黄公渚和倪瓒有很多共同点,都很有才华,都家境由盛而衰,甚至连山水画广采众长都很相似,共同的经历和爱好造就了相似的韵致。此幅临创画从气韵上和倪画非常相似,但若仔细观察,技法上的不同点还是有的,从构图到树的画法、山石的皴法都有细微差别。

相比较而言,他1946年所临摹的另一位元四家的黄公望的山水技法和原作更相近。此幅几乎不事渲染,空钩轮廓杂以飞白,长披大抹,点线交响,似松而实,似漫而紧。树法苍润古秀、远近有别、神态生动。尽得大痴笔意。

黄公渚在跋语中说“学痴翁须从墨近入手,以潇洒之笔发蒼浑之气,游趣天真,脱尽恒蹊,斯为得之。”尽管谦称“手钝腕弱,过邯郸而匍匐矣”。但已经显示了其高超的摹写能力,此种画风在社会上一直受到士族的喜爱,而黄公渚已具备了此种文人画的内在素质和外在技巧,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而是继续探索不同的风格。

同样是创作于1946年的扇面。尽管画题是意在倪黄之间。其实并没有完全照搬倪黄的风格,既没有倪瓒的简淡和折带皴,也没有黄大痴的长披麻,反倒多了一些渲染。只有近树远山的平远构图有点相似。可能是一种有意的尝试吧?

黄先生摹写倪黄的画作,也吸取了倪黄技法的一些成分,但他的整体画风并没有追随二人,倒是和元四家的另外二人即王蒙和吴镇有更多相似之处,奇怪的是没有见到有明确题跋的画作。

黄公渚在学习各种笔法的同时,也在消解融合各种画法,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他的创作画作给人的总体印象是有工有写、有水墨有着色,墨韵沉厚、色彩浓郁,带有雄奇、郁茂、深邃、苍茫的特点。整体风格在宋元之间,以南派的厚润华玆为主,又兼有北派的雄浑豪放。但这些特点会因时因地发生变化,具体到一幅画,可能会有所不同。

安效忠先生所藏的这幅1949年赠王统照的画作,基本能够代表黄公渚绘画的特色。

这种特色也表现在对明清大家的学习上。

上面是王作亮先生藏1952年所作仿唐六如青山红树图。唐寅深受马夏水墨体画和赵伯驹刘松年的青绿细润派的影响,又汲取元人水墨浅绛画法,也能披麻干笔皴擦,风格属于北格南韵。此幅作品中钩皴交替,复以渲染。斧劈皴显示了北画山法的稳健厚重,山石、水口凹处阴面用浓重湿墨衬染,是融合南北的画法。若在黄公渚曾经效法过的画家找一个风格比较相近的,唐寅应该算是一个。据刘天宇先生考证,黄公渚家里经常悬挂的就有唐寅的画。实际上,黄公渚所钟意的明代画家还有沈约和文徵明、李流芳,在山水画的风格上多有相同之处,他们都是立足于南画,融合北画技法的大家。

清初四王中的王石谷也是黄公渚效法的对象。

王翚,字石谷。清初著名的“四王”画家之一,是一位“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之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的卓有成绩的画家。所画山水广采博揽,以古为师。但他并非食古不化,而是融汇各家,形成新的面貌。王翚作画干湿笔并用,多细笔皴擦,画面效果比较繁密。他喜用北画丘壑繁复的章法,克服了南画平远构图,平淡天真有余,变化不多的问题。上幅黄公渚作于1946年的作品颇有王石谷的《秋山红树图》的意境,层峦近树,山路迂回,远山巍峨耸立,山居散落其中,红树掩映,溪水潺潺。远处的刮铁皴突出了山石的硬度,近处的石绿渲染又显示出几分闲逸。南北兼容的技法与王石谷有很多相似之处,也基本能代表黄公渚绘画的总体风格。

四僧也是黄公渚比较推崇的清代画家。

四僧中除弘仁萧散疏简的风格和其不侔外,其余三人的画风公渚先生都有借鉴。

韩维湘先生所收藏黄先生所作“柴立中央”图,一只孤鹤兀然独立,笔简形赅,神情毕俱,颇有八大笔下愤世嫉俗的感觉。

石溪画师从王蒙、吴镇,乱头粗服,重峦叠嶂、繁线密点,境界幽深,画风和黄公渚相近。奇怪的是,韩维湘先生收藏此幅是仿石溪画作中比较淡雅的一类,可见黄公渚涉猎画法之广。

石涛在绘画理论和实践上都很有建树,尽管其“笔墨当随时代”“搜尽奇峰打草稿”等名言已成为今天不少画家装饰门面的通用语,可他那种融汇万般别出机杼的天资却非常人所能。他云游八方见多识广,集诸家之大成,不拘泥于一家一派的细枝末节,传统技巧与师法自然有机结合,构图不受三叠两段经营位置的限制,画作纵肆灵动,浑朴茂郁。黄公渚所仿石涛“溪山奇趣”图,运用了云头、披麻、斧劈等多种皴法,逸笔草草,手法娴熟。色彩搭配合理,干湿适度,过渡自然。整幅作品笔意纵恣,元气淋漓,灵动又不失厚重。

另外,清初金陵画派雄劲、苍健的风格,追求壮美的审美格调也和黄公渚的艺术取向一致,特别是龚贤的苍茫雄穆,在一定程度上都对黄公渚的绘画产生过影响。

前面说过,黄公渚所处的环境所受的教育决定了他的价值取向,也决定了他是一个传统型的画家。

前期他将绘画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许多画必须按照出资人的意愿来决定题材和风格,后期绘画虽不再是谋生手段,但是政治正确又在影响着绘画的题材和风格。和许多画家一样,他们在初期有诸多不适应。下图是1956年他和杜宗甫合作绘制的“送公粮”。

这幅迎合形势的山水画在技法上没有什么新意,只是在传统画面加上了十几头驮着粮袋的毛驴。虽然是只有一点小小的变化,却标志着山水画开始进入了新阶段,讲求个人情调、孤芳自赏的时代过去了,一种强调公共意识,集体情怀的时代开始了。一个人无论愿不愿意,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发表在1962年出版的《山东国画选》的这幅《沙子口》虽然依然是传统笔法,但时代特色的表现比过去要先进多了,该图采用俯视的角度,写山岛耸峙和渔业归帆,视野开阔,气势宏大,与以往画风变化不小。是一幅创作水准很高的作品。可见黄先生对创作手法的探索还在进行中。

让人眼睛一亮的是这幅《崂山巨峰》册页,它是港版《劳山集》的扉页。

该画创作于黄公渚去世前一年。笔者所见黄先生画作有限,但就目前所见到的来说,此幅同以前作品风格迥异,颠覆了人们对黄先生山水画的惯有印象。该幅采用深远构图,突破勾廓加皴的传统技法,摆脱了形体的束缚,笔墨趋于纵放,多用水墨点染,不求工细,不拘成法,淡墨、泼墨、破墨、积墨。信笔为之,如入无人之境,有从各种桎梏中挣脱出来的趋势,表现了劳山雨霁后烟云氤氲、峰峦出没、林树隐现的景色,有点神似米友仁的远岫晴云图,是黄先生山水画作的一大突破。


米友仁的远岫晴云图

齐白石七十变法,黄公渚作此图的时候只有六十三岁,如果能在此基础上继续变法创新,其艺术成就将无法估量。其在山水画史上的地位也要重新评价。然而历史无法假设,谁能料到,一个正当艺术黄金年龄、对艺术创造有着无限可能的生命,会在一年之后戛然而止呢?

中国山水画经过了上千年的汰劣存真,已经有了一套相对完备的判断标准和审美体系,其核心是气韵生动,是雅致达观,而笔墨只是实现其目标的一种手段。

流派之争,笔墨之辩,是中国画的永恒话题。抛开偏好或政治上的成见,我们不难认识到,流派只是不同的风格而已,每种不同的流派都有高低优劣之分,只要能充分表现出自己的精神境界并能感染观赏者,就是一幅好作品。

黄公渚来自传统。他辛勤笔耕,想在那些繁复的表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中国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山水画都在他的笔下留下了印记。既开阔了他的视野,也丰富了他的心胸,他的绘画经验充足,艺术技巧齐备,可以创作多种风格的作品,可以在多个特色领域确立自己的主攻方向。只可惜上天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

也许是可选择的余地太多了,也可能是那些林林总总的古代法度、形形色色的当代潮流以及个人过多的想法,影响了他的判断,造成其个人风格形成较晚。另外,流派技巧师法太多,有时难以取舍,也会造成笔墨失当。当然,这比起那些承载着山水大美的传世之作来,只能算是白璧微瑕,无损于他一代山水画大家的形象。

三、小结

从某种意义上讲,山水是大自然的代名词。人和山水的关系即是人和自然的关系。所以,山水是诗词、绘画的永恒题材。在中国传统中,山水诗词和山水画被赋予很高的地位。

中国历史上的画家基本都能写诗,但真正画得好又写得好的却是凤毛麟角。首屈一指的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所指的王维,其画笔墨清新,格调高雅。其诗名和画名都如日中天。苏轼也能画,可惜传世作品没有山水画,其诗名高过画名。其他如文征明、唐寅、郑板桥等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却是画名高于诗名。

黄公渚山水诗词和山水画的成就总体比较均衡,水平都比较高。和以上诸人有所不同,黄公渚所处的时代战乱、饥荒、朝代更替和政治运动连绵不断。新的文化没有成型,传统体系却已分崩离析,传统诗画成了文艺鄙视链的末端。在这种情况下,能坚持诗画创作已是难能可贵。取得这样的成就更属不易。

黄公渚取得这样的成就,除了其自身的天资和努力,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来自于其对大自然真挚的爱。

黄公渚对崂山的感情可以用痴情来形容,他去崂山的次数多得无法统计。面对远山近树、茅舍流泉,逃离尘嚣的放松和愉悦油然而生,他与山水对话,心情宁静、内敛,浑然忘我,行止生发出诗意的光辉。

黄公渚的诗与画由景而起,由心而生,异构同质,互为表里,相得益彰。你很难界定他是诗人还是画家,也很难说诗好还是画好。

夏敬观先生曾有诗赞曰:“在昔曰摩诘,画中常有诗;非惟画则然,于诗亦有之。画与诗诉和,诗待画发挥;即诗而即画,相依勿相离。匑厂工诗者,人称为黄师;不知其画妙,乃亦其诗奇”。

兼收并蓄、朴茂灵动是黄公渚诗与画的共同特色。对收藏者来说,山水诗词和山水画集于一帧的尤为珍贵。

郑逸梅先生的《艺林散叶》中有这样一则:“黄公渚爱慕青岛崂山胜迹,对景写生,成三十余帧,每帧附一词,影印赠友。”

黄公渚还在创作《劳山纪游百咏》的同时绘制了了一百幅崂山山水画,可惜这些画作还没来得及发表,就在文革的硝烟中灰飞烟灭了。

如果这些画还在的话,很可能本篇文字要换个写法了。

上世纪三十年代,黄公渚曾有一首《华楼宫与孝陆、治丞、海云同游》的诗:

石磴千盘落照深,笋与人共鸟投林。就山互保松俱古,与海相生月到今。远梵声微空世谛,澄潭影落见初心。振衣千仞风斯下,相对南冠坐越吟。

此诗是一首通过山水景色引述自己平生志向的优秀作品——在石磴盘桓的山道上,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飞鸟纷纷返回自己的巢窝。大山和松树、明月和大海,因为相知而亘古相伴,人的生命像春笋一样成长,短暂的人生该如何面对永恒?依稀的钟声荡涤了俗世的理念,泉水中的倒影唤醒了自己的初衷:在高高的山岗上抖落衣服的灰尘,让猎猎的罡风在脚下吹过,尽管自由受限,处境落魄,但自己超越先贤的志向、爱国怀乡的情感没有改变。

黄公渚写这首诗已经八十多年了,今天读起来依然让人心潮澎湃。有道是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正是由于黄公渚坚韧不拔的努力,才使他在多方面实现了对先贤的超越。

一个时代过去了,崂山山水依旧。吟诵它的诗人如今在哪儿?描绘它的画家又去向何方?

“自古圣贤皆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黄公渚穷其一生吟诵崂山,描绘崂山,堪称劳山第一知音。令人叹息的是,现在的崂山几十里方圆,竟然寻不到他的一丝踪迹。他一生居住的这个城市,每年有数不清的书评、画展,可没有一个是为他举办的。那些自命不凡的后浪们,追求的更多是物质。

今天,我们在这里纪念黄公渚先生诞辰120周年,稚拙的文字不足以表达对先生的敬意。惟愿他留下的精神财富,能被不断认识和挖掘;希望那些文字或笔墨投射出的精神给人更多的启发;希望先生留下的文脉,得到不断延续和光大。

(本文写作,得到了孟庆泰、韩维湘、王作亮先生的支持和帮助,同时使用了部分网上图片,因无法确认所有者,谨此一并致谢。若存在引用,文字、叙述不当之处,敬请赐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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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第一次就美好

文 / 学周

6/20/2020 8:25:00 PM

时隔十六年,回忆参加工作第一次独立外出采访的经历,就像是咀嚼一枚没有成熟的果实,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尽管过去那么多年,那次采访的很多细节仍历历在目,这次采访经历时时提醒我,小时候也尿过床……
1985年11月,一个挺冷的日子,参加工作刚刚四个月的我接到一个任务:采访青岛海域的大小海岛,制作一部专题片,在次年全国第二次海岛会议上播放。派给我的搭档是一位来台学习的海军宣传干事,姓徐。部门主任在给我安排任务时,强调了这次采访的重要性,并带我去市委办公厅见了一位副秘书长(后来知道这位曲副秘书长原来是我们单位一把手),副秘书长一口胶东话,我没怎么听明白,大小第一次见“大官”,接受“重要任务”,紧张是肯定的。我的部主任看出了我的紧张,就想了很多话来安慰我,此刻我只记住一句“重担压快步”,意思分明是让我体会领导对我的“器重”。安慰的话对于被安慰者一般都是无力的,更何况我隐隐觉得既然其中有玄机,那么重要的采访为什么让我一个初出茅庐的生手来做?我和搭档之前从未谋面,他也是生手,在电视行当里我们两人加在一起的从业时间还不足一年。那时候年轻,没想太多,不知道前面的坑有多深,就上路了……
怀着半是忐忑半是兴奋的心情,我开启了当记者以后的处女行。第一站是胶南,接待我们的是县政府农工部一位姓从的部长,从部长看上去比我父亲年龄要大一些,很厚道的样子,见面后说了很多客套话,还说,本来县领导要来看望我们,因为都有会议,他就替领导们抱歉了半天,之后就把我们二人安排到政府招待所,是一排平房中的一间,房间里两张床,一台黑白电视机。从部长说,县里条件不好,让我们多包涵。我连声道谢,这样的房间比我单身宿舍的条件不止强了多少倍。安顿好拍摄设备,我拿出了临行前市委办公厅给开的介绍信,从部长接了介绍信,先是一愣,这一表情瞬间即逝,说了声先休息,就出了我们的房间。很快到了午饭时间,从部长和另一位领导来到我们房间,经介绍,知道这位领导是县委办公室的彭副主任,彭主任和我们寒暄之后,当即让服务员给我们换房间,这一次,给我们换的是楼房,门楣赫然写着“贵宾楼”。贵宾楼的条件又比平房不知好了多少,走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我的心情和脚步同样轻飘飘的。难道这就是无冕之王的体现?其实不然。后来知道是那封介绍信起了作用,曲秘书长在信中专门叮嘱接待方要关照好我们的生活。
在胶南,我们先后采访拍摄了灵山岛、斋堂岛、沐官岛等大小几座岛屿。在这些与陆地隔海相望的一座座孤岛上,我们走进渔民家里,与他们交谈,真像是置身世外桃源,海岛有丰富的资源,有广阔的开发前景,岛民渴望富裕幻想幸福,我们一一用镜头进行了记录。海岛的原生状态,与陆地完全不一样的自然风光,让我大开眼界。岛上居民淳朴乐观,安闲和善,也让我感动不已。记得上斋堂岛时,先是在岛外的海滩上点上火堆,岛上看到烟火派船接我们进岛,真没想到,八十年代了,还在用着烽烟传信的手段,这一幕很多年后我还清晰记得。
顺利结束了胶南的采访,第二站是黄岛区,就是在这里,我遭遇了工作之后的第一次挫折,这次受挫几乎要改变我的人生轨迹。到黄岛后,接待我们的是一位郭姓官员,这位郭官员貌似很周到,其实很矜持,很像一个“干部”。吃饭的时候照例是频频劝酒,还“顺便”打听胶南是怎样接待我们的。印象中,饭局很热络,我和搭档没说什么出格的话,饭后,我昏昏入睡,搭档和郭官员又聊了会天,说什么我不得而知。一夜休整后,我们被送到目的地——竹岔岛。竹岔岛离青岛不远,可是和青岛仿佛是两个世界。岛上曾有一支女子捕捞队,是农业学大寨的典型,通过岛上一块块不大的梯田,能想象到岛民是如何战天斗地的。就在我们置身孤岛,冒着严寒采访拍摄时,厄运降临了,我们被黄岛区告到了市委办公厅,原因是“摆架子”。
以下的事情是以后从不同渠道听来的。
在接到市委办公厅的通报后,薛局长一大早就召开了电视台中层干部会,严辞批评“摆架子”的采访作风,会后即和办公室主任驱车前往黄岛,当时青岛市区到黄岛很麻烦,没有隧道,没有环海高速,甚至还没有轮渡,有“青黄不接”之说。薛局长一行到了黄岛已是中午饭点,他和王主任以及司机在一家路边店吃了点东西,等到下午上班的点到黄岛区委给人家道歉。这些我们当时都不知道。
竹岔岛的拍摄还在进行中,我们被告知结束拍摄,立即返回青岛,从竹岔岛搭船到薛家岛,然后再坐船回到小港码头,此时冬意已浓,经过海上颠簸,头晕眼花,身体疲乏极了,下船后,没有人接,我们带着拍摄设备,寸步难行,我找了一部公用电话向台里要车接我们回台。回到台里,我分明觉得投向我的目光比冬天的寒风要冷。我刚来台不久,很多人其实不认识我,可是我不知道此刻我已经成了“名人”。
部主任问了我采访的情况,我一一如实汇报。他含含糊糊说了我们被举报的事情,我的火蹭得窜到了头顶,寒冬腊月,在孤悬海外的岛上干活,还没表扬竟落一个“摆架子”的臭名,我百思不解,我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从没有经历过被招待,何来“架子”可摆?回青岛后第二天,我到局里找到薛局长,要求与举报我的官员对质,我还提出让局里把我退回学校重新分配。我表示自己必须承担责任,薛局长没有给我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你承担不了责任,如果有责任也是我来承担。回去好好干!”后来听说,市里要求给我们处分的,薛局长自己做了检查,没有给我处分。或许他心里清楚,我们可能被坑了,果真对质,又能怎样?事后,黄岛区委狠狠批评了那位郭姓小官,区委书记带着他的办公室主任专门到局里表示了歉意,这是很多年后,我有幸和这位后来调任四方区委书记的领导同桌吃饭说起这件事才知道的。
黄岛事件之后,活还得接着干,我们又去即墨,拍了田横岛。岛上有田横五百士的墓,我们去的时候,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女士和画家吴作人刚离开不久,我在住的渔民家里看到廖静文的书法,沉浸在田横五百士的气节之中,黄岛那一幕里种种不愉快淡化了,心想多大点事,老子不CARE,就连那位给我苍蝇吃的官员的名字我都懒得去记了,时过多年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临近年关,完成了采访拍摄任务,片子编好后,拿到市委办公厅审看,当时分管的市委领导对我们冒着严寒下海岛采访拍摄给予表扬,当时听了这些表扬的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我电视记者生涯的第一次独立采访,就像一个穿了一双新鞋的人,一出门就踩了狗屎,也像一个兴冲冲准备赏花的人,还没凑近鲜花就被蜂子蛰了脸,更像一个食客,刚一口进嘴里就被砂石硌坏了牙。这件事尽管自己是当事人,可很多环节其实自己也说不明白,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和黄岛的很多干部都有接触,也试图了解被举报的真相,突然发现几乎没人关心这个。原来,对一个人看似很重要的一件事,对别人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我时刻记得这一件让我感到耻辱的事,后来的岁月中,我犯过很多错误,但从未“摆谱”。
一首歌里唱到,三十以后才明白,今天,年过三十的我对很多事情依旧糊涂着,这件人生第一次,让我明白,不是所有的青春都值得赞美,不是所有的“栽培”都能成就人,第一次未必就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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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组诗六首(下)

诗 / 在海一方

6/20/2020 8:22:30 PM

星际的故事

按星云计划,
组建一个沙龙。
美丽的银河河畔,
热情的太阳
招呼着行星。
趣味迥异,
个性鲜明。
十大内阁,
冥王星除名。

彗星打这儿路过,
跳流浪者的傩舞,
捎来遥远的传说,
冥公主的心情:
自由,是
引力和斥力的契约。
最大的疏离
是她的王国。

唉!想念
那冰冷的公主,
在幽暗的天际,
放牧晶亮的群星。

心灵之雕

在甘露寺荷塘边,
心走进团叶丛中,
与初荷一起
暴露在眼前。
初荷们正待开放,
夏日的微风,
水面的微澜,
把粉色的梦
织进一种偶然。

在甘露寺荷塘边,
审视出窍的心,
我知道目光如鞭。
如寒霜冰雹,
如白色闪电。
之于尚不寂灭,
是因为你的工艺:
用利刃刻出
很深的纹理,
又盖上吻印:
这是我的作品。

在甘露寺荷塘边,
捧回流血的雕件:
这是你的。
至少现在,
为你留存。

郎木寺

深重的时空,这里
把蓝白绿涂得很浓,
郎木寺金顶闪耀,
凝然见紫袍的身影。

重塑生活形态,
信仰介入生命。
转经筒旋飞的心愿;
匍匐向天国的路程。

五体投地;
十万长跪!
在苦难中起伏,
是藏民的虔诚。

黄河第一弯

阿坝甚美!
草地是卧身的软毡;
远山如牵魂的歌咏。
长河徐来,
带着冰川的梦。

碧翠草原上,
写下回环的心曲,
感受你:
这第一次
情感的波动。

前路何遇?
吻灼热的沙漠;
抚干涸的荒原;
最是那黄土地的厮磨,
让你放弃
清冽的初衷。

在我家乡
与大海相会;
依然爱你
浑黄的颜容。

百合之都

此别碧翠高原,
长坡舒缓;
浊水蜿蜒;
峡谷雾雨;
甘南用比喻,
降我心绪。

黄土沟壑,
兰州相迎,
还是淋漓的雨。
大桥下黄澜奔涌,
陡增乡愁苦旅。

不知来自何方,
不知去往何处。
倘若爱是流云,
大河何必
东流而去?
百合之心,
合百味于斯,
白塔山阅尽千古!

牧原

细节的铆钉稳固世界,
勿使风吹散。
她是我们的心性,
随任意风向狂欢。

蛰伏杂务的草丛,
猛兽饥中的恬然。
一条隐约的小路,
一片朦胧的远山,
投足是无数坎坷,
扪心有无尽牵绊。

穹窿下来这一遭,
已是莫大的恩典。
神的爱意,
点化祥和的牧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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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采访记(连载·下)

文 / 杜帝

6/20/2020 8:20:12 PM

山东省慰问援藏干部代表团来日喀则了,我们和青岛的援藏干部一起参加了座谈会,在日喀则宾馆,会议室里挂上了横幅,桌子摆上了水果。

从省里来的都是“冒号”,接待的规格自然很高,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王敏代表山东省委、省政府向青岛援藏干部表示慰问,市委张泽忠书记代表青岛援藏干部表示决不辜负中央和省领导的期望,一定在西藏鞠躬尽瘁努力工作。
我对这类的场面不感兴趣,就细细品尝西藏茶。这时,青岛援藏全体成员站了起来,他们要表演节目,男声小合唱《说句心里话》,10几个大男人走上台,分两行排列,张书记指挥,他们有板有眼,唱得很流畅:“说句心里话,我也有家……”
本来是当兵的部队歌曲,青岛援藏队员把歌词给改了:“既然来援藏(当兵),就知责任大,……你不来他不来,谁来保卫家?”
这个歌曲原本旋律就挺动人,经改动歌词,竟然有特殊打动人心的魅力,特别是这一帮男人唱道:“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思念家中的老妈妈,还有一个她……”我突然有些感情难抑,是的,他们抛妻别子,失去正常人的生活,在海拔3800多米的高原上住三年,严重缺氧,造成心脏、肺叶硬性适应扩张增大,吃的不习惯,卫生条件差,语言不通,环境陌生,他们竟然要在这里熬上三年!
我想,援藏的党政干部、技术人员三年后回到青岛,在级别、职位上提拔他们,给他们较高的待遇,完全是合乎情理的。在人生短暂的历程中,把三年的时光耗费在令人发怵的西藏,而且还经常没白没黑地加班加点工作,没有超强的意志力,是很难做到的。
当然,我也想到了这些援藏人的动机。虽然他们的目的形形色色,但有一点似乎是共同的:来西藏,是一次日后提拔重用的绝佳契机!这个有目共睹的规律或现象,人们仿佛故意忘记了似的,从不会主动提起。我想,如果提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亵渎援藏人崇高品质的意味,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于是大家就都不说,正如我们在采访中天天听见的:“为了党的事业,为了西藏的发展……”
我们也矜持地笑笑,露出很赞同、钦佩的表情。其实,有那个我们都知道的动机和目的,并不丢人。我想,假如是上战场打仗,参战的官兵除了有杀敌的念头,还有火线提拔、战场立功的目的,你能说他想法肮脏吗?打仗是有危险的,按出生入死老革命的说法,是“脑袋别在裤腰上”,不知哪天就掉下去了,他们在战后被提拔重用,或薪金丰厚,你这个呆在后方享清福的人,能跟他们攀比吗?有资格与他们攀比吗?

下午,我们随山东省代表团一起去参观贡嘎村。看来参观的地点和农户经过了精心选择和安排,在贡嘎村,我们看到了西藏农村率先致富的样板家庭,他们一家住的是两层楼房,水泥墙面,玻璃窗高大宽敞,女主人还会说几句汉语,她结结巴巴地说:“感谢共产、党!社会主义,好!”


左起:沈刚权台长,小孙记者,致富的藏民,贾春燕主任,我。(摄影黄晓晨)

富起来的女主人给我们端上了酥油茶,我喝了一口,酸溜溜的,不太好喝,便没再动。
这家还有拖拉机,家里养了几头牛,牛圈就是住房的下面,牛圈虽然打扫的挺干净,但还是有牛粪味飘来。我十分不理解人畜合住,牛圈的上面就是卧室,屋子里苍蝇成群结队,他们怎么习惯呢?
辛主任偷偷告诉我们,这家的女主人很能干,有三个丈夫。看我和小黄惊诧地差一点儿掉出眼珠子,辛主任笑了:“真的,这里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都很正常,我已经在写一个长篇文章了,专门分析藏民的婚姻状况。”
我不知道辛主任有这方面的素材,而且还形成了文章,我问是纪实文学,还是调查报告,老辛说他也不知道什么形式,但他写的都是真人真事。
我问老辛,你这篇文章主题是什么,披露西藏自治区的混乱婚姻?是讲述藏民的爱情故事?还是论证人类婚姻各种类型的利弊?
老辛说他没想过那么多,写出来能发表就不错了,赚点稿费,或者为在西藏呆了几年留下点文字。他一再谦虚地说,他水平不行,写文章老是力不从心,再说写公文总结报告什么的多了,文学创作的能力差了,没办法。
“我本来想写一本关于西藏的书,因为我几乎跑遍了西藏自治区的山山水水,可是,我写出来的东西,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别扭,什么党的政策,什么经济改革,全是套话,我脑子里写文件写成了习惯,三句话不离上纲上线,已经没有作家的自由思考能力了。”
他说的很诚恳,我无言以对。
他又说:“写西藏,得靠你们这些人,没有思想包袱,看到啥写啥,比较真实。当然你们公开发表的报道也是套话、假话,我们理解。”
我紧紧握住老辛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在日喀则希望小学的时候,我们来参观报道的三个记者都呆了。不是为别的,是为那些孩子们。
我看到小学的孩子们整齐地坐在教室里,随着年轻的老师在念课文,按老师的要求,在认真地做笔记。那些孩子们脸庞黝黑,短头发,有的穿毛衣坎肩,有的穿绒运动服,使我们意外的是,教室里没有桌子、椅子,孩子们全坐在水泥地上!


有的学生屁股底下是一张硬纸壳,有的是一个布垫,双腿盘起,腿上就是课本、笔记本,他们表情呆滞,没有笑容,每个人腿前边是一个布包袱。
老师告诉我们,布包袱就是学生的书包。“学校里为什么没有课桌、椅子?”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没钱买。”老师摇摇头。
“为什么没钱买?”我们又问。
老师很不理解地看着我们:“没钱就是没钱,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黑板上,是一首短诗,内容很朴实,可能是一个藏族孩子写的:

每当我打开心爱的课本
就像走进知识的大门
那里好像是春天的花园
空气是那样的清新
我要像蜜蜂那样
好好学习科学知识

每当我打开心爱的课本
就会想到祖国和人民
四化建设需要知识
学习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和孩子们聊起来,他们说的汉语还是不太溜,一不留心就乌里哇拉地说起了藏语。
我了解到,孩子们普遍住的离学校较远,一般情况下他们三周回家一次,平时吃住在学校,饭是从家里带来的。我问都从家里带的什么饭,一个男生怯生生地解开包袱,露出一个用青稞做的馕,和我们内地的大饼差不多。
“菜呢?”我问。
他挪开大饼,露出几片咸菜。
我们都不说话了。
我把照相机的电源打开,拍下了孩子们坐在冰凉水泥地上上课的情景。


我是第一次看到学校没有桌子凳子的场面,第一次发现学生可以坐在地上写东西。我在隔壁的学生宿舍,发现宿舍里没有床铺,有几个木箱子,箱子就是他们的饭桌和课桌,他们睡觉的被褥直接放在地上。
学校条件的简陋,确实让人惊讶。


今天,我为了整理西藏的回忆,把这些照片摆在了面前,我看着孩子们清纯的面容,看照片上脏糊糊的水泥地,孩子们趴在腿上读书写笔记的画面,我禁不住流下泪来。
如果有机会发表这些文字,我一定要把这些照片配上。朋友,如果你看了这些照片,我相信,你一定会有许多感慨。

我们从日喀则去拉萨的路上,约定到拉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世界著名的布达拉宫,因为这个宫太有名了,好像它是西藏的象征,背倚雪山,气势磅礴,布达拉宫垂下的石阶路仿佛从天而降,威严、神秘。
我们下榻在西藏自治区宾馆,一进宾馆大门,一股浓郁的酥油味扑面而来,熏的人睁不开眼。我很奇怪,怎么政府的宾馆也是庙宇般的味道,难道官员们天天在烧香烧酥油?
走进宾馆房间,我一下惊了:窗外,竟然是我们心仪已久的布达拉宫!它就耸立在窗外,仿佛近在咫尺,像宾馆的一个布景。我掏出相机“喀喀”拍了起来。
小黄说:“别拍了,一会儿咱就去了,到眼前再拍吧。”
从宾馆走向布达拉宫的时候,近在咫尺变成几公里的遥远路途,我们很纳闷:刚才在窗外的,怎么突然变远了呢?原来,是布达拉宫太高大了,从宾馆的窗口看去很近,真往那儿走的时候,还有一段挺远的距离。
布达拉宫广场熙熙攘攘,摆摊的,叫卖的,还有许许多多穿藏族服装的男男女女,脖子上胳膊上挂满了项链、工艺品,在一辆辆旅游大巴间蜿蜒游走,我恍惚有到了自由市场的感觉。


我看到小贾和另一位女记者小孙,被几个推销工艺品的商贩团团围住,商贩们争着把五颜六色的工艺品举到她们面前。
还没进庄严的布达拉宫,我们就先被浓郁的市场经济气氛包围,看来,拉萨更能接近现代的中国,更接近城市和钞票。我抬起头来,阳光明晃晃地,布达拉宫雪白的墙壁耀人眼目。
布达拉宫,我们终于来了,你从此不再神秘,我要走进你的心脏,用脚步来丈量你的每一个角落,用眼睛来抚摩你的每一处建筑。
虽然外面阳光眩目,走进宫里却昏暗、潮湿,有森森然的感觉。
我们随人流慢慢向前移动,在昏暗的灯光和浓重的酥油味中,依次看了白宫、红宫,一直到十三世达赖喇嘛的灵塔,主供佛殿等,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宫内各种小巧精致的金、银、铜佛雕像极多,还有高大、金碧辉煌的佛像,有无数朝拜的人持酥油、哈达,不断地叩头、膜拜,朝数不清的佛龛周围投放纸币,纸币以角钱居多。


这里有很多外国人,一团团一队队,高鼻梁,红头发,蓝眼睛,叽哩哇啦地说着各国语言。不少人捂着鼻子,用一张餐巾纸抵挡着弥漫的酥油味儿,看他们蹙着眉头,高高的大红鼻子上捂着白色餐巾纸,那模样让人看了可怜又可笑。
他们忍着高原缺氧的不适甚至痛苦,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赶到拉萨,一睹布达拉宫,就好象布达拉宫是西藏压缩和珍藏的历史,是整个西藏的眼睛。


看资料介绍,布达拉宫内藏有无数稀世珍宝,这是历代官府奉赐和信徒们的捐赠累积。因我不识货,只见满眼的金佛、金观音、金塑像,各种珠宝缀饰其身,并不知哪些是旷世奇宝,只是随大流缓缓参观而已。
一件件古物或者精致的带有民族特征的工艺品,仿佛流动着历史和岁月的沧桑。不少铜器有浓稠的酥油烟熏出的黑色痕迹,让你恍如看到一个个光头的喇嘛,持一柄油灯,幽灵般走过铜像前。
在布达拉宫,浓浓的沧桑和历史深邃感始终笼罩着你。这是因为从绵绵不绝的世纪延续下来的形象实物太多了,挤挤地排列在一个个昏暗的房间中。
我以前对“顶礼膜拜”这个词没有动作印象,也不知什么叫“顶礼”,什么是“膜拜”,模模糊糊的认为是崇拜的意思,这次在布达拉宫,我才大开眼界,真正知道了什么是“顶礼膜拜”,“顶”是头顶,“膜”是额头,用人最高的这些地方去给神行礼。我眼前几乎全是“顶礼膜拜”的演示。
你看吧,身穿油污破旧的藏族服装的老人、青年、孩子,不断在用头顶和脑门叩拜一道道木栅栏,叩拜一堵堵绘有佛像的墙壁,匍匐有声,口里念念有词,朝栅栏里的佛像祈求。嘴里叨叨咕咕,其表情相当严肃端庄。
听说有许多人是从遥远的地方一步一跪,或是用整个身子倒地丈量着来到布达拉宫的,以示对佛的忠诚。仅仅是在布达拉宫,我看到不少人三步一跪,五步一叩,我估计他们把整个布达拉宫转下来,叩几百个头是不止的。

在布达拉宫参观的时候,我们认识了一个同行,西藏自治区广播电台的记者,他看我们带着和他工作时一样的录音采访机,就和我们聊了几句,还掏出他的记者证给我们看了看。我问他来干什么,他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来这里还能干什么?进香拜佛嘛!”
我小声说你是搞新闻工作的,怎么还对宗教这么崇拜。他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在西藏,不用说我一个普通记者,就是我们自治区和西藏的领导,也常来这里。信教不丢人。”
沈台长问:“干部参神拜佛的,不影响仕途?”
这个面目清秀的青年记者好像对这个问题不屑一置:“影响什么?这是在西藏!就是你们汉族干部,也没几个不信的,或者他也不敢说什么!”
说完,他好像对我们愚蠢的问题有些生气,默默地走到佛龛前,很虔诚地点燃青稞油灯,在我们的注视下向高大的佛像跪下叩头,站起来后,还从钱包里掏出钱来,恭恭敬敬地把钱放到了暗红色的箱子里。
离开布达拉宫很远了,我的心久久没能平静。我想,布达拉宫给我心灵震撼的,不是其高耸云端的建筑,也不是川流不息的参观者、朝拜者,是它昏暗的光线和氤氲的肃穆宗教气氛,浓浓地把我笼罩,使我久久地摆脱不掉压抑和窒息,有一种牢笼般的沉重。
其实,对于西藏的“宗教热”,我早有所闻。尽管如此,在西藏的日子里,我还是对藏民们虔诚的宗教信仰、执着的敬佛行为所震撼。
在进入布达拉宫络绎不绝的人流中,除了观光者,几乎全是从各地赶来朝拜的善男信女。我还发现,年轻的藏族母亲怀抱襁褓中的婴儿,全不顾身边“老外”们迷惑的眼神,镇静地把婴儿的头颅朝墙上的佛像轻轻碰撞,像是让婴儿与神亲昵接触。

清晨的大昭寺。青稞油灯烟雾缭绕,成群结队的藏民匍匐在地,石板上是被人体跪凹的痕迹,法灯经轮闪动,叩头声、诵经声不绝于耳,场面十分壮观。
宗教的气息弥漫在整个西藏。
扎什伦布寺里的强巴佛,镀身的纯金用了上万公斤,铜达几十吨,是世界上最大的金佛。寺里墙壁上用黄金镶嵌的佛像有一万尊,金碧辉煌,让人眼花缭乱。
可以这样说,在西藏,最豪华壮观的建筑是寺庙,最昂贵丰厚的财富也聚敛在寺庙。仿佛有一种巨大的向心力、凝聚力,在把人心、财富,时时刻刻向寺庙吸去。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便求教一位颇熟悉当地情况的汉族干部,他说:“民族习惯呗!”
我仍不得其解,觉得他只说了一个表面现象。
翻开西藏的历史,几乎页页都写满了宗教的内容,宗教的作用超出了人们对衣食住行的需要。在西藏自治区整个广大的疆域里,宗教是和权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说“政教合一”,从拉萨达赖一世到十三世,他们一直掌管着西藏的生杀大权,而同时与达赖在西藏的班禅,本来在“后藏”日喀则执政,却因历史上与达赖争权夺利,几次出走于青海、甘肃,为返藏问题,各自的拥戴者之间纠纷不断。宗教,好像是西藏所有政治、经济、文化、法律的问题之源,是所有矛盾中的主要矛盾。
可是,宗教并没有给西藏带来繁荣昌盛,他们的争斗、祈祷也并未获得预期的富足与幸福。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阶段来说,如果没有中央政府的财力物力倾注,没有全国各地财力物力的增援支持,没有藏民自己在土地上的辛勤劳作,贫穷和愚昧落后仍将如影随形,笼罩在这片占中国八分之一版图的土地上。
不过,也能看到西藏的变化。拉萨新城区座座高楼鳞次栉比,很有大城市的规模和样子了。渐有商业意识的藏族同胞已经在八角街开始与游人讨价还价。
我觉得,西藏的宗教虽然根深叶茂,古朴茁壮,但随着社会形势的发展,这些古老而现实的宗教格局、宗教局面也揉进了许多新鲜的内容,在渐渐发生一些变化。布达拉宫一位年轻的喇嘛对我说:“有机会,我想出去转转……”

布达拉宫下面的大昭寺,仿佛是拉萨地面的宗教中心,布达拉宫是高耸在天上的,大昭寺是民间的,平和的,与大昭寺相邻的商业中心八角街,卖工艺品的店铺密密麻麻,来自缅甸、老挝的绿翡翠、铜孔雀、玛瑙石,琳琅满目,而价格还不贵,我们也不知这些工艺品是真货还是仿造,每人都买了不少。
坐在大昭寺门外照相,夕阳仿佛就垂在肩膀上,取景框里五彩斑斓,红黄蓝白的云彩低得伸手可摘,我突然明白了画家们为什么总是愿意到西藏来,原来这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太阳把灿烂的七色泼下来,你不用加工和想象,任何绚丽的人工颜料,都会在这强烈的大自然画板里,黯然失色。
我真想为西藏青翠欲滴的天空和斑斓的云彩写一首诗,想到我们马上就要回到青岛灰蒙蒙的天空下,呼吸在城市车轮滚滚烟尘蔽日的高楼大厦间,心情既轻松又沉重。

在西藏,我目睹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事情,亲耳听到了许许多多匪夷所思的故事,我为它震惊过,感动过,沉思过,迷惘过,也为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过,但我们并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办法,忧国忧民带有嘲弄意味。
也许,记者,只是记录者而已。我安慰自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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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学生自杀案的分析

文 / 祁萌之

6/20/2020 8:17:52 PM

每当有人批评中国教育的时候,很多人、特别是教育工作者,立刻会有个共同的说法:中国教育失败的根本问题不在学校里,而是教育指导思想、教育方针、教育宗旨、教育体制存在严重问题,是政府管教育而不是教育家管教育的必然结果。
这个说法其实始自八十年代,已经历时近四十年之久,属于老生常谈了。所以这个说法属于不说人人都知道的废话!废话说了等于没说。所以谈教育最好不要说这类废话。因为学校教师谁也无力解决“废话”里隐含的那些问题。
但是在目前中国教育的实际工作中,教师是不是一点作为都没有了呢?换言之,教育中的太多太多失败——例如江苏常州小学生自杀事件,例如青岛中学生弑母案,例如各地屡见不鲜的中学生犯罪,例如学校里经常出现的那些骇人听闻的虐待、残害同学案例,例如学生毕业都成了没有人性的爱国贼……这类太多太多可以充分佐证教育失败的案例中,教师是不是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呢?
教师在这种自己无法改变的教育环境中,难道也成了没有头脑的机器,像工厂生产产品一样“生产”学生?教师难道连一点坚持正义的作为都毫无空间、毫无办法了吗?
教育教学的实际工作大概不是这样“一言以蔽之”的吧?——
为了说明问题,举个例子:
当年东德政权垮台后,法庭公开审判东德垮台前柏林墙边防士兵:这位士兵开枪打死一名企图爬墙逃亡西德的人。法庭审判的目的是要追究这位士兵的罪责。但是这位士兵为自己辩护道:
“我没有罪,我是守卫边防的士兵,对越境外逃人开枪,是我必须尽到的职责。我若不开枪属于失职,要受到当局的惩罚。如果说开枪有罪,只能说那时的国家有罪。”
法官接下来的话,让士兵哑口无言:
法庭可以理解你的做法:面对外逃人,你作为边防士兵必须开枪才是尽职尽责。但是你开枪时如果把枪口抬高一毫米,那个逃亡人就不至于死了。你没有打死他,却可以用枪法不准为理由,不必因此承担责任。你在这种不承担责任中,留下一条生命,这是你应该能够做到的。但你没有这样去做,却在为罪恶国家的尽职尽责中,昧着良知杀害了一条生命。难道能说你没有罪吗?你昧着良心开枪杀人,实质上是国家犯罪的“同谋者”犯罪!
于是,法庭最终仍然判这位开枪射杀逃亡人的士兵有罪。
江苏常州那位导致小学生自杀的作文教师袁某,如果接受法庭审判时,可能为自己辩解:
我对学生说要弘扬正能量,不要传播负能量。是履行领导对教育教学的要求。我没有错!学生因为对我履行领导的要求不能理解而自杀了,那是学生的责任。与我无关。谁都知道,教师必须履行领导的要求才能称职地干下去,否则便可能丢掉教师的饭碗。
但正义的法庭不会同意袁某的辩解,正义的法庭会认为:
领导要求小学生传播正能量、抵制负能量,是个带有政治意义的价值判断。对十来岁的小学生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是有违少年儿童天性的做法,这个做法显然是错误的!你在履行这个错误要求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让一个十岁的孩子传播正能量、抵制负能量,不仅是不可能的,却是对孩子纯真心灵的伤害?何况那位自杀的孩子作文里说的是真话,说真话怎么能成了传播负能量?难道说假话才是传播正能量?你难道会认为一个十岁的孩子应该对社会肩负“正能量与负能量”的责任吗?事实证明:你是领导错误要求的“同谋者”,并且是积极履行错误要求的“同谋者”,正是你的这种“同谋者”做法,导致了小学生的自杀,你必须为自己的“同谋者”行为及这种行为导致的悲剧,承担不可推卸的罪责。
正义的法庭之所以会这样判断,是因为人的行为,不仅受法律的约束,还受自己的天性自由意志的支配。也就是说,人人都有自我判断、自我决断的能力。这是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的根本原因。
例如,为什么可以判定一个登堂入室盗窃的人有罪,却不可以判定闯入菜园子吃菜的牛羊有罪。其法理依据是:人有自由意志,能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应该与不应该”的判断。所以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牛羊没有自由意志,不会做出“应该与不应该”的判断,所以不能判定闯入菜园子吃菜的牛羊有罪。这个思想不仅是基督教文化对人类法理思想的重大贡献,也为人类现代文明社会的伦理思想,提供了最有说服力的根据。
于是看来,江苏常州小学生自杀案至少给我们这样几点重要启示:
(1)作文教师袁某的行为,与小学生自杀存在因果关系。这种行为不管是什么性质,都对小学生自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2)作文教师袁某具有自我判断与自我决断的能力。袁某积极履行领导的错误要求,属于“同谋者”。应该承担“同谋者”的罪责。
(3)教师工作面对的是人,不是工厂里的产品。领导把学生当作制造产品一样要求学生,那是非人化的教育思想体现,那是领导的错误。但教师是人,拥有人的自由意志及良知。有能力不履行领导的错误要求。至少可以实现把领导的错误要求消极化到最低限度。这是教师完全可以做到的。但袁某却积极履行了错误要求,并对学生作文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与结论,从而导致悲剧。这个分析认为:教师在这一点上属于良知犯罪。如同那个东德士兵在开枪中没有了良知一样。
(4)学生家长对导致小学生自杀的教师行为纷纷点赞,不是愚昧,而是有意为之的卑鄙无耻做法。这种做法不仅污染了社会风气,更毒害了这些家长自己的孩子。
都说做人是有底线的。实际上并非这样。看看二战时多如牛毛的汉奸,以及中国国土上有二百万“二鬼子”替日本鬼子打中国人就知道了,这些人有做人的底线吗?
但世上有些行业是凭良心干活的地方,例如教育。所以在这个凭良心干活的工作上,教师必须有底线。但是江苏常州导致小学生自杀的那位语文教师袁某的底线哪去了?良知哪去了?要知道,良知不是培养出来的,良知是人人都有的天性。一个教师如果连良知都没有了,不仅不配做教师,连做人都不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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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毛求疵

文 / 陈瑶本

6/20/2020 8:15:47 PM

与地球最为密切相关的两个星球无疑是太阳和月亮。
太阳恒定是圆的。早晨太阳从东方升起,晚上太阳在西方降落。
——因果有点颠倒:其实,太阳升起是早晨,太阳降落是晚上。
——还是不对,太阳没动,哪里有什么“太阳升”“太阳落”。
科学的说法应该是:地球自西向东自传,某地由夜半球过渡到昼半球的分界线(晨线),是为早晨日出;某地由昼半球过渡到夜半球的分界线(昏线),是为晚上日落。
太阳的事比较简单,就不去管它了,下边再说说月亮。
月亮就不同了,虽然也是球体,因为它自身不能发光(是反射太阳的光),所以看起来有圆有缺。月亮什么时间圆什么时间缺,什么时间升起什么时间降落,什么时间是什么形状在天空的什么位置,都遵循着一定的规律。
有些作家在有关月亮的描述中存在着随意性:让月亮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方位出现;有时把新月说成圆的,有时把弦月说成弯的;不顾客观规律,全凭主观臆断。下边举出几个例子。
例1:“这时,天色渐晚,一轮新月已经挂在大树之巅。”(金庸的《神雕侠侣》第40回,第362页第12行)
评:新月是指农历月初其形如钩的月亮。“轮”是圆形物的量词。既是新月如钩,怎么能够称“轮”?应该是“一钩新月”或是“一弯新月”。如果说的是傍晚从东方升起月亮,而且“已经挂在大树之巅”,那就只能是农历十四五的圆月,这时用“轮”没有错,但是不能叫“新月”。新月只能如钩,只能傍晚在西方降落,不能傍晚从东方升起。
例2:浩然的《金光大道》1972年5月北京第一版第416页,写互助组成立会以后的“深夜”,“圆圆的月亮出来了,白色的光芒,从树干往树梢上升。”
评:“圆圆的月亮”是望月,在农历十五六傍晚从东方升起,深夜时已到中天。“圆圆的月亮”“深夜”才“出来”,没有这种可能!圆月不能深夜出,深夜出来非圆月。
另外“白色的光芒,从树干往树梢上升”也难理解。月光照树,要么不照,要么全照,不是毛毛虫,不是手电光,怎么会“从树干往树梢上升”?莫非是为了影射互助组合作化步步高升?
例3:“妈妈是在夜里走的,那个夜晚很黑,很冷,没有月亮。农历的二月初三,天上的新月还没有出来。”(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霍达《穆斯林的葬礼》第463页)
评:农历初三,天黑不久新月就随着太阳落下去了,再出来要等到第二天。怎么可能已经“很黑”的“夜里”,“天上的新月还没有出来?” ?没有这种可能!
例4:“他走在街上,天已经暗了,周围亮起了路灯。东南方向,一弯下弦月透过云层,现出朦胧的光。”(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第202页)
评:下弦月是农历二十二三的月亮,月相是半圆,午夜前后从东方升起,早晨6点左右升到中天,即俗语说的:二是二三,月初正南。
这里有两个错。一、下弦月是半圆形,形状不能是“一弯”!月相不对。二、后半夜才能看见下弦月,天刚黑时怎么会出现?时间不对。
例5:农历六月初五,相当于公历7月10号前后,北京落日的时间是晚上7点45分左右,8点才黑天。
《穆斯林的葬礼》中有如下一段情节:“农历六月初五”,天黑以后,书中的主人公韩新月接待了她的两位同学。她姑妈说:“瞧这两个丫头,在这儿聊起来就没完”,说明她们呆的时间很长,走得很晚。同学走后,韩新月收了一个邮件,又去父亲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最后,回到自己房里。这时候,她看见“天上,一弯上弦月朦朦胧胧,照着这寂静无声的宅院。”(霍达《穆斯林的葬礼》第374页、第378页)
评:这一段有三个错:其一,上弦月是农历初七八的月亮,农历初五的月亮不叫上弦月,名称不对。其二,上弦月是半圆形,不会是“一弯”,月相不对。其三,此时夜已深,农历初五的月亮已经落下去了,不会仍在天上,时间不对。看来作者对“上弦月”“下弦月”概念不清,也不明白月亮的运行规律。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如黄天明的《边疆晓歌》(作家出版社出版)中对月亮的描写也存在许多错误的地方。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作家也应该学点自然科学,例如研究一下月亮的出没时间和月相的变化规律,补上所缺的这一课,就不至于创作出如上所述的荒唐。
鲁迅在《致颜黎民》的信中说:“但我的意思,是以为你们不要专门看文学,关于科学的书 (自然是写得有趣而容易懂的) 以及游记之类,也应该看看的。”又说:“专看文学书,也不好的。先前的文学青年,往往厌恶数学,理化,史地,生物学,以为这些都无足重轻,后来变成连常识也没有,研究文学固然不明白,自己做起文章来也胡涂,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放开科学,一味钻在文学里。”
前边举出的就是因为“放开科学”“自己做起文章来也胡涂”的几个具体例子,而且不乏像金庸(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浩然(中国大众文学学会会长,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全委,北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北京市作家协会主席,第九届全国政协委员)、霍达(国家一级作家,因《穆斯林的葬礼》获茅盾文学奖)等这样的名家大咖。——鲁迅不愧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他的教导有道理。

【附】日出日落的时间

一年之中夏至这天是白昼最长的一天,却不是日出最早的一天,也不是日落最晚的一天。日出最早的一天是在夏至前半个月,即芒种前后;日落最晚的一天是在夏至后半个月,即小暑前后。一年之中冬至这天是白昼最短的一天,却不是日出最晚的一天,也不是日落最早的一天。日出最晚的一天是在冬至后半个月,即小寒前后;日落最早的一天是在冬至前半个月,即大雪前后。
由于各地的经纬度不同,日出日落的时间都有差异,就是同一个地方,每年同一天日出日落的时间也不固定。地球绕太阳运行的轨道是椭圆——不是正圆,地球绕太阳运行的速度是变速——不是匀速,造成均时差及晨昏线的不确定性,所以这个规律不很精确,但是大体正确。
可是至今还有人认为:夏至这天日出最早,日落最晚;冬至这天日出最晚,日落最早。这是错误的。
这个规律我是分析全国各地日出日落时刻表并结合自己的观察得出的。有意者可以留心观察,用实践来检验一下,看上述结论是否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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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词烟雨录·惠洪《西江月》“此生弹指声中”

文 / 冯震翔

6/20/2020 8:13:27 PM

北宋诗僧惠洪,有词《西江月》,上下两阕均是前句警动人心,不啻棒喝——“大厦吞风吐月,小舟坐水眠空”“往事回头笑处,此生弹指声中”。奈何后两句不作承接,全荡开写不相干事,全词直似凑成。
惠洪另有《鹧鸪天》词,与《西江月》相似,一句“蛾岂将灯作火看”直如佛之狮吼,令人陡然作回头想。一句已经足以警世,前文后文均成赘余。
由是想到,自南北朝至唐,诗人多有“有句无篇”之作。其实,“有句无篇”未必是诗人才力不济,也未必是失败之作,而是一种正常的创作方式。一两个精彩无匹的句子,已经能构成合法的佛偈,却不能满足诗人词人的创作欲望,也不能构成诗词读者的赏析氛围。
是以,无论写诗(词)还是读诗(词),完整的篇幅总是必要的。倘若句句皆是警句,这篇幅便成了一处没有幽径和通路、只被胜景挤满的园林,难以供人充分游赏了。
再说惠洪的词——黄庭坚有一首对其《西江月》的和词,不似惠洪的警句那般撼人心魄,却另有一种趣味。他先以“蚁穴”、“杨花”比喻人生,表明自己完全明了人生的虚无,忽又一转“处处春山翠重”,表示自己在彻悟之后仍然留恋人生的美好,在自相矛盾中流露出真诚可爱的人生观念。

西江月
[宋]惠洪

大厦吞风吐月,
小舟坐水眠空。
雾窗春晓翠如葱。
睡起云涛正涌。

往事回头笑处,
此生弹指声中。
玉笺佳句敏惊鸿。
闻道衡阳价重。

西江月
[宋]黄庭坚

月仄金盆堕水,
雁回醉墨书空。
君诗秀绝雨园葱。
相见衲衣寒拥。

蚁穴梦魂人世,
杨花踪迹风中。
莫将社燕笑秋鸿。
处处春山翠重。

(选自《宋词纪事》第165页)

鹧鸪天
[宋]惠洪

密烛花光清夜阑。
粉衣香翅绕团团。
人犹认假为真实,
蛾岂将灯作火看。

方叹息,为遮拦。
也知爱处实难拚。
忽然性命随烟焰,
始觉从前被眼瞒。

(选自《宋词纪事》第1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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