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文学自由谈》发表的“琐语碎片”

文 / 杜帝

4/1/2020 9:00:07 PM

▲李娟的散文絮絮叨叨,在新疆开小卖部卖货,以汉人的聪明与维吾尔族打交道,那些朴实憨厚的牧民为几分钱赊账风尘仆仆赶来,李娟和她的家人精明算计,把利润最高的货物卖出去。
不知是女性容易引人注目还是其他原因,李娟的散文非常火,集子印量也很大。我倒觉得很多好散文,反而被埋没了,例如朱苏进的《天圆地方》,围棋与人生,棋盘与社会,高屋建瓴,气势恢宏,与围棋的设子布局一样缜密,而且细节充沛。文章发表好多年了,一直没引起注意。
这样的例子很多,读者愚昧,被宣传或刻意制造的舆论引导,人云亦云,稀里糊涂,你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品味?

▲小时候看书,是真正的看书,甚至有吃的作用,化为肌肉骨血。现在看书确实是“看”,看完就完了,有时候看到后面忘了前面。一个人在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吸收率最高。莫言童年时看的书,奠定了他讲故事的扎实基础。

▲“吃”贾平凹。
我在西北大学读硕士班的时候,有一次和班上的同学穆涛、刘浏等人一块去贾平凹家,贾平凹在西北大学有个套二的房子,是他作为中文系教授的福利待遇,据说贾很少来这里住,他在文联还有房子。这天晚上穆涛带我们去贾平凹那里玩,拉呱时穆涛说到社会上所谓研究贾平凹的,出书,搞讲座,都在忙活挣钱,那些人挣大发了。言语里颇多不服。“贾主编,你能不能让我们也吃你两口?给点信息,我们也写点赚点?”
贾那几年刚发表《废都》,作品影响很大,又写了《霓裳》,如日中天。穆涛是贾平凹办的杂志《美文》的副主编,他说这些话既有吹捧抬举贾领导的意思,还有亲昵关系要赏钱的撒娇味道。
贾平凹眯缝着眼,笑眯眯地说,就让人家挣几个嘛,咱们急什么,有的是可写的,他们写的都是边边角角。
贾平凹是个金矿,淘金者和蹭热度的确实不少,可是说“吃”贾平凹,这词用的新鲜生动。想到一批人围着贾平凹啃,我忍不住笑起来。中国语言,真他妈的有趣。

▲夸张在文学里的应用。
莫言《一斗阁笔记》,里面马与老虎的搏斗,明显是违背动物学里的规律,一匹家里养的马,怎么能与山里老虎较劲?而且斗了好几个夜晚?莫言就敢在作品里展现,而且活灵活现。
他显示介绍这匹不同寻常的马,如何有个性,再出现马如何前蹄后蹄与老虎搏斗,甚至把老虎的一嘴牙踢掉,“老虎在吧嗒吧嗒掉眼泪”,让人如临其境。这就是描写的魅力。
还有他的《卖白菜》,放学回家发现母亲在哭,面前是退回来的白菜,那棵白菜是他们一家辛辛苦苦种出来舍不得吃的白菜,指望能卖几个钱,结果莫言被挑剔尖刻的老太太激怒,多算了一毛钱,惨遭退货,母亲哭着说,孩子,你让你妈丢了脸。
这些情节,没有夸张或文学情节需要,会是现实中发生的吗?但莫言让它发生了,而且产生了巨大的感染力。在这些故事走动的时候,莫言非常聪明地铺垫了一些细节,对那棵白菜的栽培,全家人过年包饺子或者换钱的渴望,戴护耳老人看破加钱的尖厉一撇,莫言都给读者交代了,故事的真实性得以延续。

▲浙江温州一个叫哲贵的作家,小说写得不错,内容主要是私营老板的心态和故事,我在一些杂志看了他不少作品,感觉哲贵有灵气,我还把他列入了“国内才气横溢作家”之一(自己弄着玩)。
谁知道咱看走了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灵气过分大,还是现代作家都如此,哲贵刚写的长篇纪实文学《金乡》,使我大失所望。他在前言里说不受任何权贵影响,只是实事求是地写金乡,还要求当地宣传部长不准干涉,也不看稿,一切随哲贵作家的艺术表现需要。当地领导答应了。
于是无所顾忌的哲贵写开了,在《十月》杂志发表的长篇纪实,我期望值非常高,开头还行,毕竟还有气宇轩昂的前言。我看了开头一点,忍耐着看到最后,我一个老纪实作者,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哲贵言行不一,偷懒耍滑,整篇《金乡》基本上是罗列一些报道材料,除了前边还有点创业者个性故事,后面百分之八十糊弄,该呈献人物内心复杂状态的时候,或者是说该展开文学描写的地方,他一笔带过,要不然就是含糊其辞,给读者的信息量极小。
特别是到了最后,哲贵直接把一些人物简介和企业材料剪贴复制,味同嚼蜡也不管了,典型的“行活”做派。

▲人的下意识,恍惚间,没发生的各种动作,故事发展,应该说文学广阔的领域。你实际不敢干的,在脑海里完全可以发生,那些痛快,淋漓尽致,都在虚幻的想象中。特别是受了委屈,你的仇人,或者你能制服的,在你噼里啪啦的拳脚里,铺展出故事。
然而你一睁眼,全是想象,梦一般虚幻。
类似的大脑臆想,其实莫拉维亚在写梦的小说里,做过很多实验,他的各种梦,包括梦中梦,展示人的潜意识和超意识,与幻觉异曲同工,变形的环境里,人性更加赤裸。

▲有一阵我热衷于练书法,临的帖子里有一本是鲁迅的诗,格律,古体,韵律严格。我在灯下写着写着,心里悚然一惊:先生诗里意象太沉重了!死,逝,长夜,淄衣,鬼,刀丛……这些字经常会跳出来,在你的心脏里扎一根钉子,疼痛,压抑,充溢着黑色的血,沉闷,还流淌着愤怒。
我没有专门研读这些诗,只是在运笔临字的时候偶尔碰到,可是从字面上洇开的灰暗,让人沉重。
先生对现实社会没有背过脸去,“横眉冷对千夫指”“怒向刀丛觅小诗”,他眼里的世界,哪里有半点歌舞升平!批判,唤醒,改造,真的是匕首和投枪。
我曾参加过书画家的笔会,写书法的笔下基本上是花好月圆,吉祥安康,厚德载物之类,一些书画家还带着小本子,上面是常见的格言诗词。如果我把鲁迅的诗奉上,“风雨如磐”或者“我以我血荐轩辕”之类,恐怕会不合时宜。

▲星罗棋布,这个成语的纠结一直在我脑海里。原因是我在上中学的时候,语文课上工代表的一番话。
那时候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毛主席最高指示,工人阶级占领一切领域,我们学校也和所有学校一样,从工厂来的车间工人成了学校的最高领导。那天,工代表在语文课上走到我身后,我真吓了一跳,好在那个工代表非常和蔼,他指着我语文课本上的一行字,问我:“听说你语文不错,作文写得好,我考你一下,这个‘星罗棋布’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慌神,急急忙忙思索了一阵,看前后文的意思,好像是很多,我赶忙回答:“是乱七八糟的意思。”
工代表点头,说非常好,到底是语文尖子。
哪知道,后来我从事新闻,多次用到“乱”的表述,“星罗棋布”被同事耻笑,开始我还不服,后来一查字典和成语词典,怎么会是“乱”呢?像星星一样罗列,棋子一样分布,只有多和美的意思,我中学的所谓“童子功”,是自以为是胡猜乱想,至高无上的工人阶级,又恰恰给了我表扬鼓励,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一次次见到“星罗棋布”,我一次次面红耳赤,那个年代的事儿,到底该怨谁?

▲说话,或者字词,习惯与环境,差别很大。
例如鸡蛋、鸡卵,意思一样,可我们习惯说“吃个鸡蛋”,若你说“吃个鸡卵”,也许旁边的人会窃笑,甚至骂你神经病。
割开一个西瓜,青岛人说是“嘎”,拿刀切嘛。西北人习惯说“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西安住了两年,当地人开口闭口“杀”,开始我很不适应,感觉冷森森的,“杀”这个字词有些恐怖。咱把“杀 ”用在凶猛或稍大的动物身上,植物水果类,那么圆润美丽,何必小题大做?
地区差,风俗习惯,风情特色。
我老觉得“杀”气势汹汹,与刀下美好事物相悖,不如吃、切之类温柔。特别是“杀了那个蛋糕”,青岛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其实人家说“杀”习惯了,也许觉得别的词汇不一定准确,甚至有些假惺惺。
这方面的例子很多,咱不研究中国方言俗语,没有系统整理归纳。作家在表现人物和环境的地域差别方面,如果不注意说话,也许会让人贻笑大方。

▲潘向黎的文字,太老实,四平八稳,缺少敢作敢为的灵动。这一期《收获》发的她的几篇散文,就是题目打动了我,《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里面翻来覆去引的杜诗,赠卫八处士的白话解释,啰里啰嗦。
其实叙述不怕粗糙甚至毛边,灵性带来个性。四平八稳的散文太多太多,烂熟的文字烂熟的思维,全是套路,看了一堆还是茫然。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写自己最熟悉最拿手的,随着个性张扬,缤纷的世界在世界里展开,我们也是写自己的贡献者,组成美丽画面的一块颜色。不然,重复和堆砌,人云亦云,车轱辘,什么时候是个头?

▲人的天赋难得,要珍惜,维护和发展壮大,莫言就是例子。他本来好不容易到了部队,终于提了干部,一般情况下是走政工干部的路子,但莫言排除万难进了解放军艺术学院,发挥了他写作编故事的特长,后来名闻天下,获了诺贝尔文学奖。
其实对写作有童子功的青少年真不少,他们的起点比莫言要高,但一般情况下,家长给孩子的要求,比孩子自然渴望的差得太远,甚至风马牛不相及,望子成龙,拔苗助长,各种文化补习课,各种特长班学习,谁受得了?
真不如莫言稀里糊涂左冲右撞,也许残酷的环境,歪打正着,可能正好使莫言成功。
文学,本来就是弹性非常大的需要灵性支撑的旁门左道,流行的话叫“不疯魔不成活”,的确,没有邪法子真不一定行。

▲写作,千万不要直线思维,人物和故事到了难以发展的一步,完全可以让其中的人物认错,整个故事走向马上变化,又回来衍生出许多可能。
其实认错非常正常,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认错给了我们发展情节的无限空间,看你的能力了。

▲写作的技术,有些是从灵气和才气自然喷发的,如果生硬的学习运用,虽然有一定的效果,但整体的协调和味道,差远了。
你可以想象,发自内心的笑容,与培训的露几颗牙齿,哪能同日而语。
我在一些孩子的作文里,经常发现令人惊讶的语句,那些想法来自孩子无所顾忌的童心,尽管这些孩子在一般的语文老师眼里,可能会“不守规矩”,在一路上无数次的考试摧残里会吃亏,你把他“修理”成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小大人”,获取了高分,他们的心灵也残废了。
毫无疑问,咱们的应试教育,灌输的强大力量,摧枯拉朽,修剪成千篇一律规格,即便有什么技术,也是死记硬背,与那些从心里流淌的,与表达自然而然的技术,相去甚远。

▲写作也有“医生”?当然有,病人太多,病症太复杂,诊断、治疗,业务繁忙。
有的病情一目了然,简单如感冒,语法或错别字而已,手到病除,三下五除二,嘁里喀嚓,容光焕发。
有的人沉疴在身或病入膏肓,如文章结构和逻辑混乱,无立意没细节,动大手术也难起死回生,真不如顺其自然,虽说是人命关天,可遇到此类文字,尽可能放弃,自生自灭比换脑袋剁腿卸胳膊要强。
大部分病人症状可断,只要对症下药,或手术,或住院治疗,修修补补即可痊愈。尽管有的需要慢慢调理,底子好,精气神在,好办。

▲抽象和具象的结合带来诗意。但这种结合不是拼凑,更不是故弄虚玄,而是有机的、内在的和谐统一。
诗意是自然而然的,诗人情绪和理智的喷发,有着极大的冲击力。
北岛的“滑进瞳孔的一盏盏路灯,滚出来,并不是星星”,还有“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女诗人路也:“我没有百宝箱,只有这把桃花心木梳子,梳理闲愁和微微的偏头疼。” 还是《江心洲》:“我这只北方的青虫,已经一头栽进了你这棵南方的菜心里。”
捧起悲伤,走进回忆,甚至癫狂在癫狂里,名词动用或软硬交配虚实相间的例子,比比皆是,也许这也是诗歌表达美学的特征吧。

▲其实写作很简单,一句话,准确自然。仔细想想,能做到做好也不容易。 准确,得有多么丰厚的储备才能挑选;自然,不做作,心理足够放松强大才能收放自如,或者叫气韵生动。

▲美国作家罗斯的小说,非常精准地把握了现代人的心理和性格,特别是他所熟悉的文化精英,诗人作家,大学教授,在性与爱、灵与肉间的犹疑搏斗,具体的家庭,婚外恋,一系列的矛盾和挣扎,入木三分,针砭肌里,我看得常常是一身冷汗。
其实人性就是这样,社会也是这样,复杂而单纯,你也许看不到天使,也看不到恶魔,但其中活生生的故事,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推到你面前,你会为他们哀伤,流泪,惋惜,愤恨,无间距的共鸣。
作家要制造噱头,夸张离奇的情节,那是技术,手艺的一二三,经过学习训练完全可以达到。盛开在大多数杂志的小说故事,无数蜜蜂追逐,与血淋淋的人性深处,距离多远?那一片喷上香水的塑料假花,在我看来,有着令人恶心的鲜艳。
罗斯注重的是内在的东西,人隐秘游走的灵魂,他剖析的是整个人类的病灶,不一定醍醐灌顶,但一定会让你心有所思,有所触动。
优秀的作家,生孩子的,做模特儿聚乙烯玩具的,天壤之别,一般读者难以区别,也是灵魂和技术的差别。

▲钱钟书对与读者见面,向来不感兴趣,他的一句话成为经典:“假如你吃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又何必认识那个下蛋的母鸡呢?”
我觉得不一定,作家和作品,特别是写出某一部出彩的,他一定有甘苦和体会,包括具体的组织和表述技术,对读者和同行有着参考借鉴意义。
当面交流,表情手势乃至语气,都比单纯的文字有感染力,印象也深刻。
即便是一只母鸡,如果会说话,也可以说说不一样的食谱,为什么味道不错,恐怕有其它母鸡另类之处。
比喻的特点虽然形象,但往往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锋利而失之偏激。

写于2019.12.
原载《文学自由谈》2020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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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文 / 祁萌之

4/1/2020 8:59:00 PM

大家经常引用的“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以及延安“窑洞对”中的历史“周期律”说法。其实都不符合真实的历史。这些说法都是缺乏理性的中国文人故弄学问、妄说天下、穿凿附会历史的伎俩。实际上中国历史既没有“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规律,更没有历史“周期律”现象。让我们看看下边的历史梗概就知道了。
远古的夏商周三代:夏存世大约500年,商存世大约600年,周存世800年,三代之间说不上“分”。只有西周三百多年后出现东周的长期“分”,东周存世大约500年。
其实春秋列国与战国七雄,并非是后来的国家之间的那种壁垒森严,没有后来的那种可怕的国界,民间老百姓在各国之间是可以互相走动的。不需要办理护照。
秦统一六国后,存世仅15年。
楚汉之争四年后汉胜出,汉朝分东、西汉共计四百年。四百年里没有“分”。
东汉末年分成三国,三国局面六十年。司马家族使三国归晋。西晋存世52年,被五胡乱华打破晋朝的一统江山。司马家族逃往江南建东晋。中原开始了一百多年无休歇的战乱时期。东晋试图恢复中原,奋斗了一百多年终成泡影,东晋亡。中国出现南北朝分裂局面长达169年。
南朝因为天时地利的优势及五胡乱华时中原人南迁而富庶,宋齐梁陈四朝都过着花天酒地的豪奢生活,人们吃饱了喝足了都去信佛了。连皇帝都是佛教徒。所以有了唐人杜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感叹。但皇帝为了求佛保佑他稳坐江山而广修寺院的做法,适得其反:宋齐梁陈四朝平均时间仅四十年就垮台了。
北朝人其实远不如南朝人生活富裕,但北朝人受胡人影响大,普遍强悍,勇于争夺。最终由北周杨坚灭南朝陈,建立了隋朝。隋朝存世仅37年便亡。
大唐帝国存世289年后,出现五代十国,争战五十三年。
后周的赵匡胤“陈桥兵变”,夺得后周统治权,最终统一天下建宋朝。即北宋。
今人多赞北宋是中国历史上最佳时期。其实不然,北宋边患一直不断,国防力量薄弱,最终为金人所推翻。北宋存世167年。
赵家人南逃杭州建南宋朝。南宋存世152年。
南宋屡有北伐皆不成功,终被元人所灭。
元朝存世162年。属于亡国162年。
朱元璋灭元朝,建明朝存世276年。
晚明隆庆皇帝出于国库空虚的无奈,只好“冒犯”祖规,斗胆破闭关锁国之海禁祖训。东南沿海对外贸易骤起,遂成晚明国际贸易盛况:在七十余年的时间里世界每年白银总产量有三分之二的数量都在贸易中流入到中国来了。在长达半个多世纪里,晚明国际贸易都是顺差,此乃国际贸易史上空前绝后的奇迹。晚明的丝绸、陶瓷、茶叶、棉花等占领了亚洲、欧洲、南美洲的全部市场。晚明是真正的国际贸易中心!晚明国际贸易带动了晚明的工商业、种植业、交通业及科技文化的全面发展,呈现“文治响盛”之历史上的真正盛世!晚明国际贸易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道商品经济的曙光!中国在晚明出现了历史性的新希望。可惜这个希望在那个腥风血雨的甲申之年彻底破灭了,晚明的商品经济也毁灭在满清的血泊中。中国开始进入了长达三百年的亡国时期,中国人经历了近三百年没有人道的奴役生活。
满清入关统治中国。存世295年。但满清王朝给中国人性的戕害却是久远的,一百多年过去了,这种戕害造成的国民奴性,仍然如缕不绝。
从以上历史梗概可以看出:“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没有规律,合多长时间“必分”?“分”多长时间“必合”?东周分了五百年才“合”。秦朝仅“合”了十五年就亡。汉“合”了四百年才“分”。南北朝“分”了169年才“合”了37年又亡朝……所以说历史上有时“分”的时间很长;有时“分”的时间很短。有时“合”的时间很长,有时“合”的时间很短。这里边毫无规律可言。所以“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丝毫说明不了什么,是一句没有任何用处的废话。这样的废话连农夫村姑也知道。中国文人竟津津乐道,岂不是很无聊?
至于那个著名的延安“窑洞对”中的“周期律”更是穿凿附会了!众所周知,周期律是指:相同时间里重复出现的相同现象。
中国历史上的王朝更替时间大不一样:多则几百年,少则十几年、几十年。不存在相同时间。至于前后王朝也不是相同现象。例如唐宋两朝都比较开明开放,南宋时东南沿海民间对外贸易是沿海地区老百姓的主要生活来源。这一点不知为什么,被历史学家都忽视了,所以都相信明朝假倭寇是日本人。
明朝推行严厉的海禁政策,所以假倭患不断,成为明朝最头疼的一大国难。嘉靖皇帝在位45年,可谓乏善可陈。但进剿假倭寇搞得有声有色。但国库因此耗费太大,以至于继任皇帝隆庆时,国库几乎空虚了。但嘉靖皇帝到死也没有把倭寇消灭。
其实假倭寇都不是日本人,都是海禁后中国人为了生存的冒险搞走私活动的沿海一带的明朝人。
元、清两朝都是亡国后的异族统治政权。政权统治性质及方式与汉人政权大不一样。谁说满清王朝与大唐帝国一样?谁说元朝与宋朝一样?所以王朝更替并非是前朝现象与体制的再现。
既然历史上的王朝更替不是相同时间里重复出现的相同现象。那么,所谓中国历史上的王朝更替“周期律”现象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延安“窑洞对”中的“周期律”说法,是个不成立的伪命题。实际上延安“窑洞对”中,黄炎培提出王朝“周期律”这个说法的出发点就有问题:作为一个研究政治的知识分子,黄炎培不去考虑政治的核心问题——权力的产生与分配、权力的限制与约束的问题;以及公权力如何实现在公开透明中运作。不去考虑政治的终极目的是如何保护公民的权利问题。却试探政治领袖,怎样避免王朝更替——这类腐朽的政治思想,与秦始皇的“始皇帝,传之万世”,有什么区别呢?黄炎培提出的陈腐问题,说明他离人类现代文明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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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说习字

文 / 段爻

4/1/2020 8:56:12 PM

我蘸墨习字是二十岁以后的事,临池凭依大楷,初尊颜真卿,后从赵孟頫。由此拾步登阶,浅入门径,耽于其中而乐此不疲。
习颜真卿大楷可蓄阳刚之气,颜字朴茂拙厚,堪比赳赳武夫。先写《多宝塔感应碑》,又写《颜勤礼碑》,巩固初修兼以体认美之所以美。写《麻姑山仙坛记》,必得通悟篆意方可知解内要,于是,临习大篆继而将其笔法和气息移至所在。笔墨沉雄,凝绵韧之质;韵致苍浑,流高古之风,熨帖至此,堪为是的。即时将其它颜体楷字作穿插练习,中有《颜家庙碑》等。
习赵孟頫大楷可蓄阴柔之美,赵字俊秀清逸,堪比穆穆书生。初临《胆巴碑》,《三门记》和《妙严寺碑》,赖以体会点画的柔性形质在稳健结体中的内化与律动。其趣赏标为功巧,重立面目,实为二王主脉的一道分支。有人不辨其理,不得其法,溺于软涣反诬柔媚过甚不足取,岂不知,那是心手相乖的自误而已。
柳楷结字骨硬,点画抻放,恰似拳师腾挪。然而,似展姿故而造勢。
欧楷结字秀劲,点画谨致,恰似礼士正冠。然而,似凝神故而敛气。
尽管同结一脉,共引法绳,终不可作同日语。假如把这四体放大若干倍数,其品相与气格便相形见绌,问艺者非细察不足以定准。起初的遴选起到了先入为主的作用,质性之别牵系好恶之分,导致修为的向度只见殊途不见同归。笔墨结缘反而生成异秉,鉴于此,我不从衢间人云,涉欧柳浅尝则止。 遑论谑语,叙此仅为孔见。
欧阳询和虞世南的字可列中楷范式,若放大书写其气必失,缩小抑或助益小楷取法。褚遂良的《房梁公碑》笔迹变化少,挺像粉笔字书。《倪宽赞》点画不精,粗细失调。遑论谑语,叙此仅为孔见。
按道理,应当先学大楷,再学行书和草书,打比方就像人的地面学步,先学站立,再学行走和奔跑。藉助大楷的书写建立初步之阶,有法可依是一通百的肇始。欲速则不达,对于最初几个帖子的把握要稳打稳扎,由此推延学习的路径,遇到问题容易化解。
前期的训练奠定了基础,展写行书便有可能。先学了《唐摹本兰亭序》,后临赵孟頫的《吴兴赋》和《前后赤壁赋》等。细观使转,可见笔锋游走,意绪连贯。鲜于枢的行楷不输赵字气格,文征明,董其昌等人的范本也很实用。《祭侄文稿》那是真卿在悲情难以自持时匆匆写就的,字里行间激荡着怨愤之气。书写之前,得了解那段史事,知晓先生当时的处境。不然,便难以书字,也难以达意,更难以趋情。
进而学习草书,从小草到大草再到狂草,一路走过去。选临《怀素小草千字文》,《智永真草千字文》,《孙过庭书谱》以及文征明和董其昌的某些作品。后有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十七帖》,王献之的《鸭头丸帖》和《中秋帖》以及王珣的《伯远帖》等。尤喜粗粝狂野之风调,如祝允明的《洛神赋》,《太湖诗卷》和《桃园图诗卷》。另如徐渭的《春雨诗帖》和《杜甫怀西郭茅舍诗轴》等。王铎的大草也有吸引力,如《草书诗卷》和《唐诗十首》等。藉草意滋养质性,笔随心驶,胸气畅达,确有烂漫不羁之仪态。对待张旭,怀素和傅山的作品,我体会字中的流荡意蕴,因字趣少有可取,深究大可不必。他们运用中锋缺些变化,点画形成的圆圈和弧线以及拖长的垂竖,目接亦即不爽。若信从定论必然陷入混沌,罩在迷离的影子里固结习气而沉晦,就此依然不觉,终为憾事一桩。遑论谑语,叙此仅为孔见。
《草诀百韵歌》和《草诀皕韵歌》实为参用的好本子,帮助习字者认识符号归类的常规现象。于右任的《标准草书》给予我们的启示就更多了,其纠舛的作用不可小觑。与大家墨迹相较,确认以往的乱象必须整改。《草字汇》的体例淆乱,收了许多错写,远不及《草书大字典》的范例确当。其实这本书也有不足,我将其中的行书字和书写低劣的都用墨汁覆盖了,免得良莠不齐触惹心绪。为了把握字形,我做了许多卡片,记在上面随时取看,长此以往真真管用。
我习行草常用废纸,或在练习纸上先用浅墨书写,连续几张之后,待前面的字迹干了,接回来再写。把这十几张摆放案子周围,不断地加深墨色,不断地轮回晾干待用,将纸弄成了黢黑模样,再以清水把练,直到裂缺不可续用。即便这样也不扔弃,画画时当作吸水纸沥干画面水分。
写大篆侧重《毛公鼎》和《散氏盘》,小篆依《峄山刻石》,《会稽石刻》和《袁安碑》,另有孙怡让的篆书。隶书着重《乙瑛碑》,《张迁碑》和《辟雍碑》,还有新出土的汉简以及带有魏碑意味的许多帖子。
又专习魏碑楷迹,乍入《龙门二十品》中的《薛法绍》和《杨大眼》,以期掌握用笔和结体的特点。再写《孙秋生》和《贺兰汗》,尤喜《郑长猷》和《慈香造像》,两者有着较大的形变。前者刚稳,后者虚灵,因而具有超凡的美学价值。续接二爨,即《爨宝子》和《爨龙颜》。有人对龙颜赞誉有加,但我不喜。原因是字口漫漶,结体亦无甚奇,意趣尤不及宝子。二者迥异也不可作同日语,说来就不该相提并论。试写龙颜未曾得意,但将功夫偏于宝子。此碑多为方折用笔,其朴拙厚重的博大气象体现出奇崛和刚简,书写时不激不励,其韵自隨笔下。大凡书体的质性和气息无不与人的修为默然相契。喜爱秀美的不弃谨束,甚至没法接受苍厚奇崛和古朴,不只是一个看不懂的解释。就像美颜的艾丝美拉达和丑面的卡西莫多,难道后者不堪入目,难以动魄?遑论谑语,叙此仅为孔见。
亦将二王小楷奉为圭臬,王羲之的《黄庭经》和《乐毅论》字貌端严,王献之的《玉版十三行》体态秀挺,都是不可或缺的经典范例。由于不见墨迹,板刻所拓的印本留有舛误,得靠自己辨识和纠正。有字形倚侧者,有序列偏移者,还有点画失真者。诸如此类,心下必当有数,不可一味盲从。二王小楷的内质所体现的美学意义能够经受论说与诠释,只是学了之后不能依样画葫芦。守谨无不苛严,力求点画精到而酷似,赖其精熟才能渐入佳境。
钟繇的《宣示表》和《力命表》等,绵扁中隐含意趣。唐本《灵飞经》端庄清丽,也是上好的范式。文征明小楷秀谨,取长沿其隽正,避短却其敛缩,学不来就会滞态显露。又写了《小字麻姑仙坛记》,感受书写风格的异化以及认知美学价值的不同,藉以思考书法创作再生新象的可能性。至于其它的小楷,有所取也有所弃。临过赵孟頫的《道德经》和《汲黯传》,因其大小粗细有些变化,书写流畅自由,参照学习还是蛮好的。理之至要,在于变通,不可翕然沿袭本相。清代钱泳傍学孟而自出机杼,字态跌宕活泼。然而,在应酬的氛围里沾惹了熟滑和轻浮。傅山小楷,既缺骨力又少神韵,不是书写而是描摹。遑论谑语,叙此仅为孔见。
像写大字一样,写小楷先把所有的笔画写到完善,然后进入正式的临池阶段。对于个别没有写好的必须反复练习,直到满意为止,跨越式的急进是徒劳的。关乎小楷的技艺评价是以小见大,这个大是指其它方面的素养化合在小字当中。
所用之笔,素以精当为上。除了标有小楷字样的毛笔,像小红毛,红樱桃等书写亦畅。施墨不宜浓,免得影响锋颖灵便。书写正规的作品,最好用砚台将松烟墨块加以研磨。纸要细匀,生纸吸水强,线条很难爽利。熟纸的留迹生硬,自然以半生为好。偏熟的强于偏生的,藉以达到毫厘毕显的精微效果。另外,案面要平整,垫上平展的白纸就可以,如挂历纸,卡纸等。写字须屏住呼吸,就像扣动扳机的那一瞬,微颤也会波及笔画失准,越是书写小字越发如此,这一点很是重要。
视真草隶篆当囊括通会,经过一个轮回之后,不可认为就此完事,还要再次轮回。这第二次的整体轮回和前轮是不同的,通过复习达到深入和细化。当然,也可交叉进行,选取重点,深谙妙理,为将来的技术性化合作好铺垫。在第二轮的复习中,大与小、草与楷、碑与帖等等具有对立现象的体式,其内在的联结,既分而不同,又互为内补,只有相互融汇才能举事。写榜书如同画大画,使笔纵横驰骋,皆以全身之力而送之。因蘸墨多多,不可滴洒污漫,还要提防薄纸易损。
心摩手追是指学书过程中的两个方面,心摩多指读帖,任何时候不能忽略通过帖面内容的分析和理解来获取认知。手追便是依照原帖靠近形质把握神韵,两者相互作用,缺一不可。愚以为,杂汇后的变通少有人及,个性化的风格抑或多变不羁的无法之法,只有在长期的不懈磨炼中,以精准而放松的书写状态才能予以实证。
以上所说,是基于传统的观念打造书写的功夫,假如不探根由,固持陋见,将永远停滞在未修正果的迷茫之区。箴言无欺,不能为书而书,必须具有广阔的精神视野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藉此进入高端境界自有理论的导引和实践的佐证。相关的学问都要涉猎,如文字学,美学,哲学,文学等,尤其是古典文学。还有书法史,历史,绘画以及其它的姊妹艺术。汲取但求丰厚,最终归于一统。写古人或别人的文字内容,就是没有自己的思绪和文句,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原因何在?如果能在这方面做得好,才算是承接文脉,张扬粹华。我的努力正在实践这一信诺,想必路标是对的。
作为现代定义的书法创作,有着另异的技法标度和艺术面貌,即以新观念新方法改变旧有的形制,开创前所未有的视觉传达途径,从而打造可赏可辩又可醒世的当下语境。现代书法的特殊意义,是深汲传统而摒弃习惯,拿来取用而无所不及,非为虚妄实乃问道。这种古往今来,中西汇融的综合体用,是大功量,大境界的提升状态。
在万人一途的当下,出现了漫行荒野的孤寂者。标树异端,影迹寥落。他们抱胆尝试,时遭非议而不辍,希冀引领书法走向灵异的空间。有个人依依相随,不舍昼夜。自道是,虽有吮墨之癖,却无妄语之咎,那就是我吗?
为了探求有意味的新异样式,我用不同的材料和方法做些试验,完成主体观念把控下的具有现代意识的书写。使唤毛笔常常采用破坏性手法,将笔锋散开,或蘸色或蹭墨,深浅浓淡中蕴含书理和画理,甚或因了胡思乱想充斥着杂混的技俩。由此,变求新格,偶得奇趣。
命魂中自有真我,孜孜以求,无可无不可。
路迢迢,意绵绵,聊以小诗作结。

篆隶草行真,学来要出新。
覃思无碍隔,纵墨可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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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万生之死

文 / 梦中客

4/1/2020 8:47:10 PM

有时在想,假如杜万生不在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就不会有那样的一生。
生老病死,四季轮回,属于自然的节奏。然而,漆黑之夜,孤残之躯,任由火焰肆虐,未免过于悲催。
这样的死,甚至称不上死,这不寻常。杜万生,恰恰经历了这样的不寻常,尽管名字很吉利,尽管与杜月笙(原名月生)一字之差。
死了,一生的沉重就放下了。
杜万生,我不甚熟悉,甚至些许陌生,他是我母亲不常走动的亲舅舅。不知何故,母亲婚后,就没与舅家常来往。逢年过节,母亲亦不去舅家,除非老人病重或是丧事。
我见杜万生,母亲的娘舅,不过五六次。
庄子塬,杜万生的家,位于乾县吴店乡(现划归到梁山镇)深沟大壑边的一个村子。庄子塬原名庄子园,得名于庄子。庄子曾于此修行并撰写《南华经》,“南有楼观台,北有庄子塬”,这话流传久矣。
庄子塬,这样一个历史积淀深厚、自然遗存丰茂的地方,注定是美的,但杜万生的人生不美,家庭不美,连住的房子都不美——窑洞、土房子,临死都没住上坚固又舒心的房子。

杜万生本非乾县人,祖居杜家沟,是我们永寿县治监军镇(现在为监军街道)美井村下辖的一座自然村。
似乎在他的祖父也就是我的高外祖父手里,承包了村里在吴店乡的一块飞地山庄,此地名为——吴山寺(吴山寺始建于隋代,面积广袤,夜间需骑马方能来得及关门,忽必烈之皇太子真金曾在此修心养性。元后,寺院屡遭兵燹,房屋尽毁,只存有一些残碑破砖、一棵古树、一口老井。)
人是有恋物癖的。地种得久了,就会和土地产生感情。于是,高外祖父把户口迁到了这里,生儿育女,稼穑纺织。
高外祖父有二子,长子就是杜万生之父,即我之曾外祖父。继承父辈,曾外祖父继续稼穑,繁衍后人。他有五子,女儿居长,便是我的外婆杜秀珍。
贫困仿佛是会遗传的。曾外祖父亦是命苦之人,大儿子自小得了一种萎缩症,因无钱救治,死前身体缩成一只“猫”,甚是恐怖凄惨。

农耕时代,山民作务力低下,物资匮乏,若遇天灾,常常青黄不接,朝不保夕。曾外祖父母去世后,四肢健全的杜万生,因为贫穷,做了上门女婿,就在十多里外的庄子塬。
就这样,杜万生换姓更名为杨德才。就这样,他与杨旦旦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残疾女人成了家。就这样,他们养育了两男一女。就这样,他们的子嗣们在土地里播种着收获着,甚至打算轮回下去……
除却对古训的敬畏,还有老无所依的惮畏。愈是畏,畏愈近:长子保民三十多岁倒在车轮下的血泊,留下了寡妻幼儿。二儿子四处游荡打工,从陇东带回一个女人,女人生下了一子后,又离开了。然后,二儿子带着孩子继续云游。如是,老两口相依为命,度日如年。在妻子先走一年后,老无所依的杜万生,终于在寒风凛冽的冬夜,葬身于失火的房子,尸骨不全……

这就是杜万生的一生,这就是杜万生的——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亚圣说的。亚圣之后,这话流传了两千多年。亚圣甚是重要,他是国人的一盏灯,韩昌黎将其列为继承至圣“道统”之人。
辜鸿铭在《中国人的精神》谈到,中国的合法婚约并非仅仅是男女之间的事情,而是妇女与丈夫家族之间的事情。女人不是嫁给丈夫,而是嫁给丈夫的家族。
也许,杜万生曾想过默默独老一生;也许,他未婚已预知婚后的命运;也许,他担心子孙会重走他的荆棘之路;也许……但,还是走进了婚姻。
普罗泰戈拉《论真理》有言,人是万物的尺度。每个人对世界的认知是由自己决定的,何等眼睛显现何等世界。

人生是一双鞋,冷暖自知。
为己而生,为己而活,这是无数被禁锢的国人梦寐以求之物。人生至好,莫过于梦想。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去歌唱吧,如同没有聆听一样。人生苦短,掐指可算,唯有敢做超人,勇于翩跹,方能不负今生。
作于2020年3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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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高原

文 / 在海一方

4/1/2020 8:42:59 PM

导语

青藏高原是神秘的,耶和华是应当称颂的。

一、高原长路

高原展示给人的不独是一种自然境界,也是一种精神,一种增进生命的力量。大地抬升,把土地、山川和人举上高高的祭坛,灵魂奉为祭品。在这样空旷辽远的地方,意志被疏散,各种文化品质被稀释,人切切地亲近着另外一种力量。
青海的道路通达历史的异域。青藏公路攀上拉脊山,高处已在云雾之中。海拔3800米的地方,长长的缓坡铺展到雪峰脚下,黑牦牛如高山精灵。唐代文成公主入藏,拉脊山是必经之路。沿青海湖南岸往西,是唐蕃古道,丝绸之路的北段。这段路雪山绵延数百里,如遮天玉屏。青海南山山脉尚不及祁连和昆仑那样雄伟,而望去已非常震撼。再往西进入柴达木盆地的边缘,雪山是盆沿,望不到边的缓坡草场把想象引向盆底。
如此广袤之域!疾驶的车辆亦如缓慢的蜗行,若把人的步足放下去,将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困窘。在这里,任何物质运动都会失去悠然的步调,就连我们联想的步幅,也乏于语言的支持。然而有无言的感受,感受雪域高原。年轻的导游一路上都在给我们讲人生,讲她那些精锐的人生经验。她说:“你们这一代受了很多苦”,而我们却体会不到她这一代的幸福。代沟?的确,鸿沟两边是两种不同的社会集合,两种特殊的实体,各自的“共同经验”很难相互交换,更何况“个体经验”。个体经验造成人与人之间深深的隔膜,因为它与个体生命完全不可分割,难输出也难切入。人们可以共同感受并把握到的东西,比如知识、审美、苦乐等等,只是在普遍性意义上的沟通,并不能完全取代千差万别的个体经验。
行上高原,身后拖一长串生活经验?如此境遇中,这些经验已经贬值,而让人格在更深的经验里消融。普通经验不足以推动信仰的进路,也难以支持艺术的灵感。是神秘的感受力和形而上的思辨力,把人带上精神的高原。

二、高原诗魂

没有看到青海湖畔遍野的黄花。天不时地飘落几颗雨星,湖面跟天空一样暗淡。斑头鸭和大雁在水中悠闲地游动,红嘴鸥一群群围着人飞旋。这种红嘴红爪的水禽,羽毛光洁,“啊……啊……”的鸣叫犹如一声声长叹。湖边有一处很大的史诗广场,竖立着世界各民族史诗的雕塑。如俄罗斯史诗《伊戈尔出征记》、非洲古马里史诗《松迪亚塔》、亚美尼亚史诗《萨逊的大卫》等等。猜想也会有中国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因广场很大,没来得及寻找。高原与史诗是多么相称,高原有史诗般的魂魄。
广场的中部是一道诗歌长墙,陈列着从普希金到阿波利奈尔的石板刻像,还有历届“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得主的画像及作品片段:

我们不仅要死后的平等
也要生前的平等
要生前的公正
尽管生命短暂而死亡永恒

这是2009年金奖得主阿根廷诗人胡安·赫尔曼的诗。

诗歌
是注入你肺腑的金丹
永远来自
另一个时光

这是2013年金奖得主阿拉伯诗人阿多尼斯的诗。

不管怎么说
我都喜欢你
再来探登我的内心
为的是你可以
看见你自己

这是2013年金奖得主美国诗人西蒙·欧迪斯的诗。
你听,“啊……啊……”,红嘴鸥在飞翔。

三、额外赏赐

夜宿青海湖畔,早起看窗外,惊现一个银色的世界。黄昏小雨化为夜间飘雪,第一次遇到五月降雪,游人把它视为额外的赏赐。然而,接下来我们才知道,这场雪不止是让我们观赏的,更是叫我们来体验它的。
这天的行程向西,从青海湖到茶卡湖。公路和高原牧场被厚雪覆盖,雪光耀眼。巴士驶入共和县的大山中,司机郭师傅见前面堵车,便掉头转向另一条公路。道路左盘右旋,险情毕露,而这时车子还没有装上防滑链。在海拔大约3500米的地方,又堵车了。山里的雪好像下得更大,雪中的车辙很深。郭师傅趁着停车,赶快装好了防滑链。望见前面堵着长长的车队,游客们犯愁了。城市里的堵车尚且叫人难以忍受,在这种折叠状盘山公路上又会怎样?有的人加了棉衣,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几只麻雀落在路边的雪地上,它们啄食露出雪层的草籽。我们边看边议论说,麻雀总是跳跃前进,谁如果看见麻雀走步,一步就是一个福。话音未落,一只麻雀竟开始走步了,我们吃了一惊。再仔细看,确实,它实际上是在小跑。便又说,高原麻雀可能跟咱家乡的不一样,它们并不跳跃。话音未落,另一只麻雀就蹦跳起来。我们笑了,麻雀在给我们上课:经验有时是靠不住的,尤其是掺兑了既成观念的经验。
堵车大约半小时就排除了,感觉如同一瞬间,因为我们提前拉开的是长长的苦心等待。青海之行,郭师傅就是一个奇景。他是兰州人,有丰富的驾车经验,更有丰富的情感。旅行结束那天,他边开车边为我们演唱他自编的歌曲,深情与大家道别。他说:我顺利完成了第799次高原旅程。感谢大家信任我,把生命托付给我保管,现在旅程结束了,我奉还大家。这时我们才想到,我们所信赖的,是他的经验?他的责任感?更有一种把二者凝结起来的东西——情感。

四、敬重生命

高原之行有不少见闻。看了藏族的扎西和卓玛;听了土族姑娘的《花儿》;得了穆斯林的热心帮助。在西宁塔尔寺,我们看到了黄教喇嘛的辩经和匍匐长跪。听不懂辩经的语言,但对辩经的动作印象很深。匍匐长跪的动作幅度更大,十万个长跪应该不单纯是一个数字目标,匪夷所思的肉体长征携带着怎样的精神体验,我们无法知道。
一路上到处都能看到经幡,有的在山坳里,有的在山顶上。转经筒叫做手转经,经幡则称为风转经。长风诵经,经久不息。十万长跪、风吹诵经,还有遍布高山雪野的玛尼堆,佛教徒真的把某种信念寄托在巨大的数字里?欧洲人把信仰集中到教堂塔尖上,引向高远的天空;在中国的大西北,人们则把信仰铺述在广袤的大地上。
此来只是看客,看客只有猜想。但我们相信,伟大的宗教都有一种超越的品质——敬重生命。敬重感要人放弃世俗观念的尺码,拆除一切心灵自由的围栏。神的眷顾,性质岂能分割?卓玛爱扎西,扎西也爱卓玛。

尾声

高原有着最为坦露的地貌,也有着最为神奇的品格。
巴士行进中,车窗的一侧是高耸的雪山,另一侧是广阔的高原牧场。转头之间,恍若两个世界,也是两种迥然不同的表达。牧场的一侧是望不到边的大斜坡,牦牛群和羊群散布其间。这是一个话语充实的现实主义的世界,稀疏的牧草、乱石荒滩、小小的牧屋、低矮挡风土墙,生活在这一侧成为可能,至少可以对付。它展示生存主题而放弃幻想。雪山的一侧全然是神秘的景观,那绵延起伏的动势,就像大地凝重的思绪,牵动些许不安,召唤无限遐想。那是一种冰清玉洁的美丽,它已忘却温馨的怀抱,而把冷调引上锐利的雪峰。一座座雪峰撩起白云的披风,把某种神秘挥入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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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散点闲话二则)

文 / 闲砚

2018-07-08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养浩,史上留名,归隐之义无反顾堪比陶翁者也。
当年第一次读他的《山坡羊·潼关怀古》,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便牢牢地扎在心里了,后每念及,心里便默默祈求:苍天啊!救百姓于兴亡之中吧,无论是中国百姓还是外国百姓!
由此,在众多元散曲作家中,我记得最牢的,除写下《天净沙·秋思》的马致远,就是张养浩了,只是未曾想,这首写于任上、病中的“怀古”,竟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曲,可谓绝唱。
不知该为他最后的应诏慨叹呢还是遗憾,总之令人扼腕。

附录: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链接:张养浩,字希孟,号云庄,唐朝名相张九龄的弟弟张九皋的第23代孙。少年知名,19岁被荐为东平学正,历官堂邑县尹、监察御史、翰林学士、礼部尚书、参议中书省事。因看到元上层统治集团的黑暗腐败,便以父老归养为由,于英宗至治二年(1322年)辞官家居,此后屡召不赴。文宗天历二年(1329年),关中大旱,特拜陕西行台中丞,遂“散其家之所有”“ 登车就道”(《元史》本传),星夜奔赴任所。到任四月,劳瘁而卒。追封滨国公,谥文忠。

老去是个凋零的过程

老年,是一系列连续不断的丧失。这是我最近从《最好的告别》一书里听来的话。就像当年我读到狄金森“昨天已经古老”这句诗时的感触那么强烈。
在我还没切身体会到生理功能丧失,以及随之而来的物质条件的丧失时,我首先感受到的是精神方面的丧失,那便是愿望的破灭。当一个一个的念头接连不断地被打消时,一个个人生愿望永远告别了我,我明确地意识到老之将至。有感于此,去年8月份我写下了一段简短的文字:老去是个凋零的过程。 我们用生命的大半时光,去凋零年少年轻时生命之树长出的一切。一路走着,凋零了岁月,亲人,师友,友情,能力,热情,心愿,欲望,狂妄,毛躁,健康,……不胜枚举。当然凋零的过程中也会有生长,比如智慧,就像花叶在凋零,根却在生长。
但年老,终会成为一所监狱,不动声色地剥夺我们的自由。若无意外,我们终究会走到那个时刻:不能跳舞了,不能摄影了,不能画画了,不能读书了,甚至不能听音乐了,不能购物了,不能做饭了……,残存的自由,只剩了思想,如果幸运还没有失智的话。我们将何以为生?这是个值得每个人从年轻时就开始思考的问题。老,并不遥远,它如影随形地跟随着每一个人。
菲利浦·罗斯说:老年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是的,面对年老,没有对抗的可能,只能眼看着“我”的一切被灭掉,包括洒脱。任何壮志豪言在老迈面前都不堪一击,最明智的,就是做好准备。
老去,不能求年轻漂亮又健康快乐,就退而求其次,健康又快乐;不能求健康又快乐,就退而求其次,健康;如果连健康也求之不得,就退而求其次,随遇而安。能够随遇而安,兴许还能寻得几许快乐。重要的,是凋零的路上你得想好,怎样坚持作为自己去度过活着的日子。我觉得《最好的告别》一书给出了一些启发。
好在,老去是个渐进的过程,否则那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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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有关香烟的童年记忆

文 / 胶澳子

4/1/2020 8:39:03 PM

七十年前青岛人把香烟叫洋烟或烟卷。那时过滤嘴香烟还没问世。
青岛开埠之初,除了德国人在登州路建的啤酒厂之外,还有英国人在孟庄路建的大英烟草公司。青岛人很熟悉香烟的外国名字,我记得许多人能叫出香烟的英语是石嘎子(cigarette)、日语是塔巴考、俄语是巴巴罗斯。
我自懂事起,就整天看见大人们口叼一支香烟吞云吐雾的样子,甚为神气。 男人们初识时,先递一支烟,谈起话来双方就都会产生一种一见如故的自信。不论贫富,穷人再穷也要抽烟。
民国时期,小学生们最喜欢的乐趣是收集烟牌。成人把新买一包香烟撕开后就会抽出一张比烟盒略小的彩色卡片。我记得,老刀牌香烟内的烟牌就有水浒人物英雄好汉等。集成一套可以兑奖。
每天早晨上班的时间,许多公交车站附近都会见到有一些临时的卖烟小贩手端一个长方形木盘子,上面摆满十多种牌子的香烟。大前门、哈德门、金奖、海棠、凤凰、牡丹、红锡包、玉鸟、壹支笔等。还有最廉价的栈桥牌香烟仅为五分钱一盒。(市民戏称内有地瓜叶)
买烟人大都是上班一族。许多人买不起一整盒的香烟。卖烟人就把整盒的烟拆开来按支零售。一次可以买半盒、五支、三支,连一支也卖。有的卖烟女还会手划火柴为买烟人点烟以带来更多的回头客。
打工一族感到在工余休息时点上一支烟真是一种享受。与工友分享香烟也是一种快乐。烟酒不分家是青岛人的老话。
那时的香烟没有过滤嘴。人们吸完烟后习惯把烟蒂随地一扔。烟蒂青岛人叫烟把、外地人叫烟屁股。长度约为一支香烟的八分之一,落在地上随处可见。于是家境贫苦的穷人们便打起了利用烟蒂的主意——安排儿童上街捡拾烟蒂。青岛话叫捡烟把。
我小学时有好几个同学放学后就去捡烟把。最多的一天竟能捡到近千个烟把,重达一二斤。除了可供他父亲免费抽烟外还可剥成烟丝卖给烟摊赚点钱买文具。
穷人家把捡来的烟把剥去烟纸只留下烟丝。这是高中低档次烟丝的混合物。有的人按进烟斗里品吸,也有人把烟丝塞进铜制的烟袋锅里吧嗒吧嗒地抽吸。
再穷也要过烟瘾。
70多年了,吸好烟的和吸烟把的烟民大多已化作青烟而去,往事如烟又不如烟。
202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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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随笔(之四)

文 / 落叶知秋

琴韵

巴黎罗马街的音乐厅内,萱萱的钢琴指导老师周教授也从青岛带领参赛学生于当天趕到。周教授长发飘飘,身穿深灰色长款裙装,庄重而潇洒。她把学生们领进练习室内,帮他们换上礼服,又叮嘱了注意事项,鼓舞学生们充满信心地参加这场国际比赛。
参赛的四十多名少年学生来自法、中、日、韩、意大利五个国家,按钢琴级别分为若干小组。萱萱排在五点进场。
当宣布到萱萱的名字时,只见梳着马尾辫、雪白衬衣外罩大红方格背带裙子、腿上白色长袜、足蹬黑皮鞋的萱萱彬彬有礼走上台站定,手扶三角钢琴向大家躹躬致礼,然后坐在琴凳上,开始弹奏那支著名的《和凯瑟林一起漫步》曲子。她弹得非常流畅,而且感情充沛姿态优雅,结束时陶醉地双手扬起又用力落下,然后站起来向大家躹躬致谢。场内掌声四起,我们全家也兴奋鼓掌。
比赛结束后,虽然还不知道成绩,但周教授非常有把握地说:“这几个学生一定能拿到最优秀奖,他们的超常发挥真的出乎我意料。”
晚上,萱萱爸爸在巴黎一家著名的海鲜馆宴请周教授和她的参赛学生们。这家海鲜馆每天晚上爆满,我们十人等到八点多才入座。服务生先用小竹筐端上烤面包,给我们成年人斟上波尔多红酒,给孩子们斟满苏打水放上冰块。上菜的彪形大汉一路吆喝吼叫,高举海鲜大盘,动作夸张地扭着身子穿过拥挤的顾客和曲折狭窄的过道,连续把海鲜大盘放在我们面前。大盘中堆满冰块,上面是橘红色的螃蟹和大龙虾,还有基围虾、牡蛎、海螺,花蛤等。彪形大汉又像举火炬般送来了十大串烧烤,用刀子把这些烤肉烤鱼分割到每人的盘子里,然后笑容满面地向我们举手致意离开。
萱萱爸爸高举酒杯,代表全家感谢周教授培育了这些优秀学生,并祝福在座的所有小朋友健康快乐成长,事业有成!
萱萱和小朋友们围着恩师敬酒。我也百感交集地举起酒杯,沿着长长的餐桌走过去,来到周教授面前站定,很多很多的祝酒词化作了一声“谢谢”!
我回到座位上再次举杯:“感谢我们的生活有了音乐!”
萱萱鼓掌大呼:“哇噻,姥姥说的这句话太酷了!”
萱萱那些小师哥小师姐们也大声说:“对!感谢我们的生活有了音乐!是音乐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和世界交流。”
“感恩我们的生命有了音乐!是音乐使我们的生命更美好。”
身穿晚礼服的周教授款款站起来举杯致谢,提议“为音乐干杯”!
干杯之后大家在欢笑中开始挥动刀叉上阵……

瑞士

萱萱结束了钢琴表演赛之后,萱萱爸爸离开巴黎。我们三人于27日继续跟团去瑞士旅游。这次跟的是乘坐豪华大巴的三十多人大团,团队成员来自京津和东北,基本由退休老干部、经商中年人、年轻的富二代组成。导游是台湾人小陈。司机是个乐观爱笑的匈牙利人,由于小陈叫他的名字中带有汉语发音“乔”,大家都叫他乔老爷。
乔老爷五十多岁,身体胖大健壮,秃头顶、眼睛炯炯有神,稀疏的八字胡微翘着。每逢大家上下车,他总是抢先为大家拿行李,开车时他威风凛凛站在驾坐旁向旅客们大喊一声“揍(走)啦……”喊完瞪大眼睛,眉毛胡须乱抖动,引得大家鼓掌大笑,他也开心大笑。
午饭在中餐馆,十人一桌,每桌鱼肉青菜共十个菜,米饭和汤随意添。吃罢午饭,在塞纳河坐上游艇观光一个小时之后,登车驶向瑞士。
小陈介绍瑞士:瑞士地处欧洲中部的阿尔卑斯山下。连绵高耸的阿尔卑斯雪山使这个国家多是高地和湖泊,这个山地国家的总面积同中国西北的秦岭山脉差不多大。现今是世界上最富的国家之一。说到这里小陈问大家:“知道瑞士以什么最著名吗?”
“手表。”年轻人齐声回答。
“说对了一半。钟表的高质量和昂贵价格是瑞士打出的的国际名牌。但瑞士在国际上的打出的王牌是‘银行信誉’。十八世纪以前,这里因雪山连绵种植农作物困难,人民生活极为贫困。青壮年男人为了养家糊口纷纷去国外当雇用兵。瑞士兵严守军纪,作战勇敢,为国家争得了荣誉。法国大革命时期,那个昏庸骄淫的路易十六被愤怒的起义军围困,当时身边的卫士四散逃命,唯独四百名瑞士兵组成人墙保卫路易十六与敌作战,最后瑞士兵无一生还。路易十六却在混战中赢得了宝贵时间,从宫廷后门逃之夭夭,后来他在逃往边境的路上又被起义军抓获。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瑞士就向全世界宣布是不参战的中立国。各国基于瑞士的良好信誉纷纷把錢存入瑞士银行,一些科学家为逃避战爭也来到了瑞士发展事业。许多科学家在这个世外桃源国度里潜心科研,用高科技提高了钟表的质量和装饰,使钻石金表迅速成为有錢人的收藏珍品。
二战时期,犹太富商在瑞士银行的存款极多,但这些存款人和数百万犹太人的悲惨命运一样,受尽折磨死在纳粹德国人集中营里。二战结束后,瑞士银行在查找存款人及其家人杳无音信的情况下,将巨款全部投入国家公益事业,将瑞士建成了一个交通便利、生态环境优美,每个公民“从摇篮到坟墓”都有着社会保险的高福利国家。
小陈的一番介绍令大家对瑞士羡慕不已。有人问“可以来此定居吗?”小陈说瑞士是个非移民国家。有位中年男士拜托小陈在瑞士给找个结婚伴侣,性别年龄不限,只要能把户口迁来合法居住。满车人大笑。小陈表示这种事办不来,再说双方语言不通难以共处。谁知那位男士出语惊人:“真正的爱情是不需要语言的。”满车人又是一阵大笑。
驱车三个多小时到了瑞士边境。山林起伏,苍翠茂密,幽暗渺远。山林中保留着原始的小火车和火车站。小火车蒸汽机发动,车头冒着白烟,呜呜吼着汽笛,在森林中的铁轨上“咣当咣当”颠簸行驶,速度还不如大巴旅游车快。可容纳五十人的车厢内很干净,团队中的那些年轻人坐在木头长椅上兴奋又好奇:呵,呵,从前的火车是这样啊!真好玩。
吃罢饭乘车到了住宿宾馆已是十点多。山林中的宾馆是专为家庭旅游设置的。每个房间都是原木建造的复式结构,散发着一种干燥的松木清香。客厅墙上有森林图案的壁毯,水果菜蔬油画。位居中间的餐桌和椅子都是厚木拼成。茶几上有高脚玻璃杯,冰箱里有红酒香槟牛奶等饮料。但我等“一身穷气两袖清风”之人不敢贸然取食。楼上是两间样式古老的蘑菇顶卧室。室内窗明几净,设施简洁。米色落地灯光照着书桌上白瓷瓶里的一枝蓝色勿忘我。墙上的玻璃镜框内镶嵌着一片美丽的五角红叶,叶茎处还有俩只可爱的小瓢虫——这幅画太有情趣了,它的天然随意胜过了人工繁琐的涂抹。
洗漱完毕身心放松地躺在被褥洁净的床上,听着外面的山风穿林、盘旋敲窗,于睡意朦胧中似乎看到山谷中一树树红叶,每一片红叶上都有一只小瓢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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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中篇小说连载之八·逼婚)

文 / 保罗

4/1/2020 8:33:52 PM

女汉子在微信里说老葛咱们结婚吧。老葛不觉好笑。心想女汉子就是女汉子,干什么事儿都是女汉子。也太快啦,不就两次么?感情能到那个热乎劲儿?不过摸摸良心老葛觉得女汉子对自己是有情了。他自己呢?也有点儿。 问题是,说起谈婚论嫁,老葛还没准备好,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想。
现在女汉子来逼婚了,这个岁数了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头脑发热,肯定是琢磨好了的。老葛也只好琢磨起来。
女汉子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倒是有感情基础。以后肯定会对自己好。
他想了三天。他跟女汉子申请的考虑期限也是三天。本以为女汉子能不痛快,当场不得臭骂一顿?没想到女汉子竟变温柔了,像一只小绵羊。这叫老葛的心里一动。
“这事儿得认真琢磨!”他又自言自语。
他认真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这事儿就得认真,马虎不得,要不然对不起爹娘。认真专注地做好一件事儿也是老葛多年的习惯。
他觉着女汉子够漂亮,上高中那会儿还曾爱慕过她,当然女汉子也是好多同学的偶像,上高中那会儿老葛基本不在女汉子视线之内。身材也足够好,叫人觉着眼馋。不过已经得手啦,想到这儿老葛非常得意。
再就是人品,应该说也差不多吧。不坏,没什么歪歪的,女人都善良。即便离过婚,也不属于荡妇。工作也敬业,银行的收入也高。到时候吃吃软饭?老葛转着眼珠儿还打这样的鬼主意。
就是一点:作风太强悍,女汉子!
这叫老葛担心起来,自己本来就胆小,文人的范儿太足,又崇尚好男不与女斗——反正就是斗不过人家!到时候结婚了过起了小日子有个磕磕碰碰的不是对手,不得每次都要无条件投降?何况是女汉子!
那就忍痛割爱?
先等会儿,容我三思!
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割!
那就……
老葛心里头纠结得要命,三天了,也没有结果。那就继续纠结吧!
孩子出去了有点事儿。老葛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老葛去开。一推门儿,是位美女!
“您是……”老葛记不清美女在哪儿见过。
“呵呵,葛老师,我是‘花蝴蝶’!”
“啊?”
见老葛愣愣得像个傻子,美女又笑了起来,“您忘了,我是群里的群友,昵称‘花蝴蝶’,您给帮着介绍的工作呢!”
“噢,原来花蝴蝶是你啊?”老葛挠了挠头皮。
“呵呵,葛老师,您贵人多忘事。您当时那么热心肠,帮助介绍工作,又给介绍了房介。买上了房子,多亏了您呢。我今天是专程过来表示感谢的!”花蝴蝶笑起来更像是一朵蝴蝶了。
“噢,想起来啦!那快请进吧!”老葛把花蝴蝶让进了屋。
原来这位群友美女是位网漂,就是到处在微信群里流动的那种。在群里认识了老葛,老葛是大微,就加了好友。后来一来二往就熟了,美女提出了办这事儿那事儿。老葛仗义,正好手头也有资源,两下一撮合,哎,这事儿就成了,也不费事。这样花蝴蝶的愿望如愿以偿。给找了个工作,幼师,算是在县城扎下了根。美女心存感激,一直通过微信不停地感谢老葛。还发过来语音和视频。美女的那张美人脸看得老葛眼珠子发烫,心里也发烫。但这反而叫老葛更加铁了心不敢见面,怕是玩儿鹰的,再上当受骗,失掉晚节。老葛对自己的节操守身如玉,除了女汉子那次。
不过英雄救美,一次次的帮助日久生情。花蝴蝶这次来,看来心里还有点儿小想法。
花蝴蝶其实是位老姑娘,三十多了,比老葛小了十来岁。根据潮流看其实也差不离儿。
进了屋老葛马上后悔。房子大啊,花蝴蝶那俩眼珠子就不停地飞来飞去。老葛再傻也能觉出什么,不过既然美女主动上身,倒叫单身的老葛大脑壳里的世界胡思乱想了。
主要是花蝴蝶不像女汉子,弱不禁风。这样的女子叫老葛产生了怜惜。在男女感情方面老葛最擅长的就是怜香惜玉。
何况老葛帮人家忙,帮着帮着也觉得有点儿小感情了。
不过老葛时时刻刻又提醒自己,网上认识的,别再是骗子,不了解,毕竟女网友不是女同学。叫人勒一家伙,就坏了。这种事儿网上常有。朋友圈儿老葛转发了好多次。转的时候老葛的手指头都发麻。
但他还是心里头纠结。对这位老姑娘老葛有点儿喜欢了。
他忽然又非常怕女汉子,怕这时候再给他来微信。在心里他觉着他跟女汉子已经达成了某种约定,不是口头上的,女汉子现在就是自己的“老婆”。再背着自己的“老婆”出去偷人。老葛觉得自己的大脑袋上已经戴上了一顶紧箍咒。
他瞅了手机上的微信一眼。
有一条微信留言,坏了,是女汉子!
说女汉子,女汉子马上来了!留言的红点儿看得老葛的眼睛发烫也成了红点儿,啊,女汉子!
老葛只好“嗳、啊”,语音给回。三天,没琢磨别的,先研究出来一套应对女汉子的措辞。“嗳、啊,”不是“爱——啊,”老葛认为这是本世纪最重要的发明,除了微信。
“跟谁一起?”女汉子毕竟是女性,凭借女性的第六感,竟然感觉到了。马上,电话,打过来了。
“自己!”老葛说得没劲儿,要露馅。
“在哪儿?”
“家里呢!”老葛出汗了。
“不对吧?”女汉子步步紧逼。
“那啥,是在家里呢!”
“给我视频!”
“啊!”
老葛吓傻了。碰巧花蝴蝶正好打了个嗝,“喂,谁在那儿,怎么放屁?”女汉子火了。
“噢?”老葛不敢“嗳啊”了,改成了问号。
“快给我视频!”那边女汉子把牙都咬碎了。
“好,”老葛赶紧捂住了手机话筒,一边朝花蝴蝶招手,意思是你出去,赶快出去!“干吗?”花蝴蝶瞧不明白,不打嗝了,说出话来啦!
这下更是闯了祸,那边女汉子听得清清楚楚的,“老葛,跟哪个狐狸精在一起?我,我,我过去杀了你——!”
“哎呀,没哪,刚进来一邻居!”老葛故意大声说,这回声音也没有颤音了。
“赶快给我视频——!”
老葛还没来得及回话,语音就挂了,马上,视频接了过来,老葛只好赶紧接起来。
美女这时回过了神儿,已经走到了门口,但是门没合上。老葛在电话里低三下四,大脑袋低得比膝盖还低。女汉子视频检查了所有的房间。没漏洞,没有第三者,老葛大脑袋上的笑容非常灿烂,像一朵花,老葛可以蒙混过关了。
花蝴蝶突然从门缝里闪了进来。
哎呀,手机的摄影头正好给拍了去!
“那是谁?”女汉子的眼睛一下把花蝴蝶给捉住了。
“好啊,老葛,竟敢背着我金屋藏娇!”女汉子立马柳叶眉变成了两把刀。
“哎呀,你怎么进来啦?!”老葛也急了眼,两手招得像赶鸭子,“出去,出去,快出去!”
美女一脸懵逼,老葛惊慌失措,俩人大眼瞪小眼,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早被那头的女汉子逮个正着。女汉子顿时恶从胆边生。
“喂,老葛,竟敢背着我养个小啊!妈了个巴子的!看我不过去宰了你!哇哇哇!”
视频里的女汉子气得哇哇大叫。这时在视频的那头,女汉子举着手机,穿着睡衣,也恨不得要钻进手机穿过微信爬到老葛这边跳出来狠踹老葛一顿了。
“哎,哎!”老葛慌里慌张,汗如雨下,一着急,他把手机给关机了!
这下事情更大了。女汉子马上回拨,视频语音无人应答,微信留言发过去没有回应,一打手机,关机了。
女汉子马上明白:肯定是老葛做贼心虚,当然她是误会了。她在那边走来走去,抓耳挠腮,恨不得点个按钮把自己用微信发过去,薅住老葛的衣领审问一番,叫老葛对自己顺从。然后再把那个小狐狸精给打跑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误会,老葛倒是有那么七分心虚,心里有想法,四舍五入换算成整数老葛也不冤枉。
“嘿嘿,”老葛朝女微友憨笑了一声,表情包相当于明着抛“媚眼儿”,或者是“色”——东方不亮西方亮。
女微友却转过了脸去。
“哦、葛老师,没事儿我就先回了哈!”女微友从从容容地道着别,刚才的“微笑”表情包倒了过来,变成了冷冰冰。
“哦、哦,那什么……要不再坐会儿?”老葛的想法丝毫没有保留,那双单眼皮的眼睛这会儿更象狼。
“不不不,我还有事儿呢!走了哈!”美女转身就走,步子快得像是躲瘟神。
“呃!”老葛只好眼巴巴地瞅着人家离开了。
老葛叹了口气,闷坐在沙发上。
原来刚才这位女微友花蝴蝶是进来道别的。本来她倒真是有点儿情意,有那么个三四分。微信里交流觉着老葛人不错,和蔼可亲,估计也可靠,值得信赖。所以就借着感谢过来“相亲”。不过一瞧见老葛那只大脑袋外加贼眼,老姑娘觉着自己还是当老姑娘好。心里马上改主意了。刚才道别是出于礼貌,毕竟觉着老葛帮了她,走得不能太生冷。在这之前也是礼貌,或者说敷衍,其实心里巴不得赶紧呢,闪,快!可是没想到微信里又杀出来一位女汉子,正好,阴差阳错,第三者,造成误会啦!
这时那边女汉子已经穿好了衣服,急急忙忙要赶过来讨伐,捍卫自己的“男人”了。
老葛这时也如坐针毡,他马上明白:花蝴蝶算是飞了,略微惆怅了一下子,马上想起来手机还关着机,怕女汉子再发过来微信,赶紧打开。可不是,女汉子语音,破口大骂了!
老葛赶紧回复。哄,准确说是骗。不过老葛还是坚守着底线,没有半句提到结婚。婚姻是大事,还没有考虑好。能拖就拖!
“老葛,你到底答不答应?”女汉子的表情包是“怒”,大发雷霆了。
憨笑,继续憨笑,再憨笑。老葛不敢应承。
但老葛也不敢不回复。
“老葛,说话!”三个“怒”。
接着是九个,然后马上就要三三三,三不断了。
老葛不回复。但老葛的眼珠子始终盯着微信。心脏砰砰地跳,老葛能听见。
嗖,这次是一张照片,老葛的。
老葛傻了眼,这啥时候拍的?坏啦!
嗖,又一张,是他们两个人,卿卿我我。
“老葛,别逼我!婚结不结!”那边女汉子发过来三个“抓狂”。
“还有你的裸照,”后面是逗号。
“这是要疯啦,疯啦!”老葛忽然笑了起来。嘿嘿,叫她疯,叫她疯,发裸照,她肯定不敢!只要她在乎自己的男人,她肯定不敢自毁长城。老葛胸有成竹。
先凉她一会儿。老葛不管了。
他忽然觉得好累,“看一眼朋友圈儿,”老葛自言自语,笑着,“歇会儿!”他打开了朋友圈儿。
他一行一行地翻,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哎呀,这什么,抓贪官!老葛的眼珠子突然跳出来了!
是一个公众号,题目是“本地大微扮卧底VS贪官”。下面的小字是说的——老葛!
老葛的那俩眼珠子顿时像乒乓球,他急忙打开一看!
“我——擦,操!”
老葛差点儿晕过去,有图有真相,是自己的大脑袋,去宾馆,当卧底。后面的内容更是叫他差点儿背过气去:贪官与情妇开房,贪官利益输送,贪官克扣奖金,贪官,贪官,贪官……
贪官当然是指某处长。
下面又有物证的照片,有发票的照片,买东西的照片,关键还有自己的电话录音,跟妹夫科长!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当啷”一声,手机掉地下了。
老葛现在满地找的不是手机是自己的魂儿了,魂儿没了,魂儿给吓跑了。还是胆小。这是天塌了呀!呃、不,比天塌了更恐怖。只是手机就在眼前,老葛现在却找不着自己的魂儿,更是找不着北。魂儿给吓没了,身子骨也给抽了筋儿。他浑身哆里哆嗦,一双手抖来抖去,身子骨要散架,上下牙在打架。关键时候老葛还没忘记赶紧打电话找妹夫,求证——真的还是假的?!
手还是继续乱抖,手机在手掌心里乱蹦,老葛双手捧着手机就像捧着条活鱼。一起蹦的还有老葛的心脏,共振,共振,震起来别把这座楼再震塌。老葛忽然又很想把这条活鱼从窗户里扔出去,可是手又不听使唤。他忽然非常恨手机,更恨微信。他忽然觉得手里这块发光的平板是个妖怪,就像电影上说的从外星球来的蓝精灵。他终于掐住了这蓝精灵的脖子,七寸。可是又捏不死它。他听见了它在吱吱叫。他咬紧了牙,他要把它铲除,掐死,就像孙悟空一棍子打死妖怪。可他不是孙悟空,手里的蓝精灵倒是孙悟空。
孙悟空突然叫了起来,来电话了!
又是女汉子。
老葛急忙接起了电话,是视频!他现在唯一想见到的和最想见的就是女汉子了。他要向女汉子求救,女汉子现在是观音菩萨,是自己的亲人,他觉着他可以拜倒在她脚下,向她求爱,求婚,怎么都成。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叫女汉子来保护他。
“老葛!”女汉子在视频里呲着牙,老葛忽然觉着这才是狼,母狼。
“看见裸照了没有!”女汉子眼睛里冒着火。
“什么,裸照?!我的?”
“先看!”
老葛慌忙把屏幕调到了朋友圈儿。
朋友圈儿没有。急忙又翻到女汉子的留言。
呀,果然,是自己的大脑袋,跟女汉子,卿卿我我,一看就是刚起床,一起,不过是半裸。这个女汉子!
“老葛,三天的时间已经到啦,你答不答应?”女汉子威胁的口气冷飕飕的。
“我……”
“快说话!”
“我……”
“不答应是吧,不答应我就发。还有全裸的,在床上的!”
老葛拿着手机不说话。
女汉子也不说话。
“哎哟!头疼!”女汉子正要再问,老葛突然把头按在了太阳穴上,又急忙摸着自己的大脑壳。手里还拿着手机,微信视频里是自己的大脑壳。
“哎哟,头疼!”老葛继续叫。
视频里老葛突然躺地上了。
“哎呀、老葛,你怎么啦,你不会是吓我吧!”女汉子在那边失了声,花容变了色。
“我、我,头疼!”视频还是正对着,老葛的嘴歪了,嘴角流出了白沫。
“老葛!”女汉子尖叫起来,手颤抖得把手机要扔了。
“我,是拴住啦、拴住啦,是脑血栓,我脑血栓!哎哟,要脑溢血,脑溢血,哎哟、哎哟!疼死我啦、疼死我啦!”
“哐啷”一声,老葛的手机掉地下了。
“老葛!”女汉子吓得大叫了起来。那边也“哐啷”一声,女汉子的手机也摔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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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会笑?

文 / 柏格森

4/1/2020 7:50:01 PM

什么是笑?在那些令人发笑的事物当中,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
在小丑装的鬼脸、一语双关的俏皮语、滑稽戏中的包袱和高级喜剧的场景中,我们能找到哪些共同的东西呢?
各种用于提取香精的原料,有的难闻刺鼻,有的幽雅芬芳,我们能用怎样的方法从中提炼出共同的香精呢?自古希腊思想家亚里士多德以来,许多最伟大的思想家都与这个小小的问题打过交道,而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的灰。它滑来滑去,时而藏匿,时而出现,这对于哲学的思辨正是一个辛辣的讽刺。
我们之所以要与这个问题打交道,是因为我们认为仅仅给滑稽下个抽象定义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首先把它看作是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无论它在生活中是多么的不起眼,我们都要用重视生活的态度来认真对待它。我们要看看滑稽的发生与延伸的过程。
我们将会看到它经过一些不易被觉察到的阶段,从一种形式渐渐地转变到另一种形式,最后达到一种最奇特的形态。我们将不放过我们所看到的任何蛛丝马迹。也许我们可以通过不懈的努力和接触,从中找到一些比抽象定义更加变通的东西——一种实实在在的、更加深层的理解,这就是在长期细心的思考过程中所产生的一种飞跃。也许我们会发现,我们已经在无意中获得了一种有益的理解。
滑稽,无论多么稀奇古怪、令人难以捉摸,总还是有它自己的道理。它表现出一种反常,但反常也有一定的方式。
它表现出一种梦幻,但梦中的幻象却能立刻为整个社会所接受和理解。既然如此,它怎么不会在人的想像力方面,尤其是在社会、集体和公众的想像力方面给我们以启迪呢?它来源于现实生活,与艺术血肉相连,又怎么不会为我们提供有关艺术与生活方面的知识呢?
我们首先要提出三个我们认为是最基本的观察事实。它们虽与滑稽本身的关系不很密切,但确确实实能够从中找到滑稽。
首先应该注意的是,在严格意义上的人之外并不存在什么滑稽。某一景色也许非常漂亮、迷人、壮观,也许平淡、难看,但绝不可笑。你可能会看着一只动物而发笑,但那只是因为你看到它具有某种像人那样的姿态或表情。你可能会看着一顶帽子发笑,但你不是在笑帽子的毡或草,而是人们所设计的式样令你发笑,设计帽子的奇特想法令你发笑。
令人不解的是,如此重要且又如此简单的事实却没有能引起哲学家们足够的注意。有些人把人定义为“会笑的动物”。其实,他们同样也可以把人定义为会引人发笑的动物。因为,即使其他动物或无生命的东西能引人发笑,那也肯定是因为它们与人有某些相似之处,有人所打下的烙印,或者是人把它们看作某种笑料。
我们要指出的另一个同样值得注意的事实是,笑通常不带感情。滑稽似乎只有对那种完全平静安宁的心灵才能产生荡漾的效果。不带任何感情是笑的必要环境,因为笑的大敌莫过于情感。我并不是说令我们同情甚至爱慕的人不会引起我们发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要引起我们发笑,我们必须在此刻忘却这种爱慕之情,泯灭这种怜悯之心。
在一个由纯粹理智构成的社会里,也许不会有更多的眼泪,但笑肯定是不会少的;而在那种感情丰富、生活和谐、事事都会激起同感的社会里,人们不会知道笑,也不会理解笑。你不妨试试看。如果你此刻对别人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并设想你与别人一起去行动,一样去感受,一句话,使你的同感扩展到最大的范围,那时,你就会像着了魔似的,把一切即使是最没价值的东西都当作重要的东西,一切都被抹上了神秘的色彩。
现在,你站到一边,作为一个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旁观者来看待生活,许多原先并不可笑的东西都将变得滑稽可笑。在众人翩翩起舞的舞厅里,如果我们捂住耳朵不听音乐,那些舞蹈者立刻就会变得滑稽可笑。人类的行为有多少可以做这样的试验呢?!我们不是能够看到人的许多行为在与伴随的感情音乐分离时马上会从一种严肃的举动转变成可笑的举动吗?!因此,为了使滑稽能够达到完全的效果,我们必须使感情暂时麻木。它需要的是纯粹的和单一的理智。
但是,这种理智必须始终与他人的理智保持接触,这就是我们应该注意的第三个事实。如果你觉得自己脱离了他人,那么你就绝不能体会到滑稽。笑似乎需要一种共鸣。请仔细听:这并不是一种清晰分明、范围确定的声音,而是一个回响不绝、余音缭绕的声音;起初霹雳一声,接着像山谷中的响雷轰鸣不已。当然,这种回响不可能无止境地不断扩展下去。它可以在一个你所满意的圈子里来来回回,但无论如何,圈子总是封闭的。
我们的笑总是一群人的笑。你偶然会发现,当你坐在火车车厢里或是餐车里听一群旅客在相互讲述一些他们认为是滑稽的故事时,大家会开怀大笑。如果你是其中一员,那么你也会像他们那样地笑。但是,如果你不是其中一员,那么你就笑不起来。
有一次,许多人在听牧师布道时都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人们问起那个没有掉泪的人,他回答说:“我不是这个教区的人。”那个人对没有哭的解释如果用于解释笑也许更为贴切。
笑看上去无论多么的自然,总是意味着与其他笑者有着某种神秘的互通关系,甚至同谋关系,这种关系若不是存在于实际中,那么肯定是存在于想像之中。不是经常有人说,剧场里的观众越多,笑声就越难以止住吗?另外,不是也经常有人说,许多滑稽的效果并不可能从一种语言翻译为另一种语言吗?因为它们与特定社会群体的生活习惯和观念息息相关。
正是由于不理解这一事实的重要性,滑稽往往被看成是可以从中找到乐趣的怪物,笑本身被看成是一种奇怪的、孤立的东西,而与人类的其他活动毫无关系。那些把滑稽定义为观念之间的一种抽象关系,定义为“一种理智的对比”、“一种明显的荒谬”等等,尽管确实也能符合滑稽的某些表面现象,但根本无法回答滑稽为什么会使我们发笑这一问题。
的确,为什么这个特殊的逻辑关系一被感觉到就会使我们的躯体激动不已,而其他一切关系却不会这样地影响我们呢?当然,我们并不是要根据这个思路来研究问题。要理解笑,就要把它放到它的自然环境之中,放在社会之中,因而必须首先确定它的功能,也就是它的社会功能。这就是我们全部研究的指导思想。笑必须适应社会生活的某些要求,必须具有社会的意义。
我们可以明确地指出这三个基本观察事实的共同点:当一群人注意其中的某一个人时,只要他们不动感情,只动用理智,那么就会产生滑稽。然而,他们注意的是哪一个特殊的地方呢?在这个时候,理智是怎样起作用的呢?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将有助于解决整个问题的解决。这里有必要举几个例子加以说明。
一个沿街跑的人,忽然被绊了一脚,摔倒了,过路行人见此情景顿时哈哈大笑。我想,如果过路行人以为这个人是突然一时兴起坐在地上,那么,他们肯定是不会笑他的。他们笑他,是因为他不是有意要坐下去。因此,引起人们发笑的不是他的姿势突然变化,而是他的姿势变化时的不由自主和意想不到;事实上,是他的笨手笨脚。街上兴许有块石头,他本应该改变他的步子或绕开障碍,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笨手笨脚,心不在焉,身体僵硬,事实上是某种僵化或惯性。因此,当情况要求有所改变时,他的身体却继续进行着原来的运动。这就是那个人摔倒的原因,也是行人发笑的原因。
再比如,有一个人把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是,有一个捣蛋鬼,把整理好的东西搞得一塌糊涂。结果,当那个人把钢笔插进墨水瓶,然后抽出来时,他发现笔尖上全是泥土;当他以为是在坐向一把结实的椅子时,他却发现自己扑了空,坐到了地板上,四脚朝天。总之,他的行动颠三倒四,乱七八糟,或者事与愿违。其原因完全就在于一种惯性,一种习惯。在惯性的作用下,照理应该停止行动或改变行动方式,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像机器一样继续按照与原来相同的直线方向去行动。这个恶作剧的受害者与那个摔倒的奔跑者相类似——都是由于同样的原因而引起人们的发笑。
在这两种情况中,引人发笑的东西就是那种在需要一个人完全清醒并灵活应变时,那个人却表现出机械式的僵硬。这两种情况的唯一差别是,前者是自发产生的,后者是人为造成的。在前一个例子中,过路行人只是看,而在后一个例子中,那个捣蛋鬼却参与了滑稽的制造。
在这两种情况中,有一个共同的东西,这就是,滑稽都是由于外部条件而造成的。因此,这里的滑稽是偶然产生的,可以说只是人表面上的滑稽。那么它又是怎样渗透到人的内部使滑稽成为人自身固有的或完全由于人自身的原因而产生的东西呢?如果不存在外部环境,如偶尔有的绊脚石,也没有人搞恶作剧,而这种刻板的机械式的僵硬照样表现出来,从人的内部自然而然地通过一系列连续的过程表现到外部,那么,这种僵硬所表现的滑稽就是人的内在的滑稽。
比如,有一个人总是想着他刚刚做完的事,而从来不考虑当前应该做些什么,他的头脑就像一支落后于伴奏的歌。再设想一个感觉和智力天生迟钝的人,他老是想看那再也看不到的东西,想听那再也听不到的声音,说着那已经落伍的话。总之,当他应该按照当前的现实改变他的行为时,他却使自己僵化地依照过去因而只是依照想像中的情景去行事。在这种情况下,滑稽就会落到这个人的身上;他具备了滑稽的一切要素——内容与形式,原因与时机。因此,那些心不在焉的人——我们刚才描写过的那种人——往往会激发起喜剧作家的想像,这并不足为奇。
当17世纪法国作家拉布吕耶尔偶然碰到这种人时,他通过对这种人进行分析,把握了大量制造喜剧效果的诀窍。至于在实际运用中,他却有些过了头。他在《梅纳尔克》中的描写过于冗长和繁琐,反反复复,啰啰嗦嗦,超出了应有的范围。这种人之所以会激起他的想像,就在于这种人物的头脑简单。也许,心不在焉并不肯定是滑稽的真正源头,但它与直接来自源头的干流相连接,这是毫无疑问的。因此可以说,它是整条滑稽之河中的一条重要支流。
心不在焉还可以获得加强的效果。这里有一个普遍的规律,其例子我们刚才已经接触过,现在用下面的话进行表述:“当由于某一原因导致了某一滑稽效果时,如果我们觉得这个原因越是自然,滑稽的效果也就越明显。”即使现在把心不在焉的某个简单的事实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也会感到滑稽可笑。如果这个心不在焉的事实在我们眼前出现,而且愈加明显,加之,我们又知道它的根源和它的来龙去脉,那么,它也就愈加可笑。
举个例子来说吧,假如有一个人,他整天沉溺于爱情小说与骑士小说之中,并且着了迷;由于受到小说主人公的吸引,他的思想与意向逐渐地朝向了他们。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他像梦游者一样神魂颠倒地在我们中间逛来逛去;他的行动疯疯癫癫,跌跌撞撞,滑稽可笑。然而,这种滑稽可笑可以找到一个确定的和实在的原因;它不仅仅可以用纯粹的和简单的心不在焉来解释,而且还可以用某个想像的但又是在相当确定的环境中出现的某个人物来解释,用他所迷恋的小说中的主人公来解释。
虽说摔跤只是摔跤,但是,由于看着别处而没有注意到前面,结果跌入井中这是一回事;由于凝视着一颗星星,结果跌入井中则是另一回事。堂吉诃德也是在注视一颗星星,一心想着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和乌托邦,这种滑稽是多么的深刻!然而,如果你重新考虑心不在焉的说法,并把它当作原因来理解滑稽,那么你就会看到这种深刻的滑稽与那种最表面的滑稽是何等的相似!它们互相联系,用同样的方式达到滑稽的效果。
是的,这些狂想的空想家,这些具有合理原因的疯子,的确与那个恶作剧的受害者或那个摔倒在街上的奔跑者一样,都扣动了我们的同一根神经,使我们心中的同一部机器发动起来,从而使我们发笑。它们也是摔倒的奔跑者和被捉弄的无辜者,是在追逐幻想时被现实绊倒的奔跑者,是被生活捉弄的天真梦想家。但是,他们在心不在焉方面更具特色,比其他心不在焉者高出一筹。
他们的心不在焉是一个围绕着中心而组织起来的系统。由于现实用无情的逻辑不断地打破他们的梦想,因此,他们的不幸会接踵而来;因而他们能够通过一系列不断增强的效果来激发他们周围的那些人,从而形成一种无限扩散、高潮迭起的笑的浪潮。
现在让我们走得更远一些。某些怪习惯与性格的关系难道不像某种僵化的想法与理智的关系吗?怪习惯无论是道德品质上的缺陷还是意志力的销蚀,都是一种心灵扭曲的外部表现。当然,有些怪习惯完全是从心灵中生长出来的,是心灵使这些怪习惯得以延续,并表现为各种行为。这种怪习惯就是悲剧性的怪习惯。但是,那些能够使我们发笑的怪习惯恰恰与此相反。它不是从心灵中长出来的,而是从外部强加于心灵的,正像我们钻进了一个固定的框子。它把它外在的固定不变性强加于我们,而把我们心灵固有的应变性掩盖起来。不是我们使它变得更加复杂,相反,而是它使我们变得简单。正如我们将会在后面的结论部分所看到的,喜剧与正剧的根本差别就在这里。
一出正剧,即使是描写某种具体的爱情或怪习惯,也完全与对人物的刻画结合在一起,以至于当所描写的爱情或怪习惯的具体细节与一般特征被忘却时,或者当我们根本没有去想它时,这些人物依然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使我们无法忘怀。因此,正剧的标题多为专有名词,指称某个具体人物。
与此相反,许多喜剧则是用普通名词当作标题,指称某一类人,例如莫里哀的《吝啬鬼》、列雅尔的《赌徒》等等。如果我要你设想一部被称为《妒忌者》的戏剧,你将会发现,你头脑里出现的将是像莫里哀的《斯嘎纳耐勒》或《乔治·当丹》这样的喜剧,而绝不会是像莎士比亚的《奥赛罗》那样的正剧,因为《妒忌者》只能是喜剧的标题。这是由于无论怎样把喜剧性的怪习惯与人物联系在一起,这种喜剧性的怪习惯都仍然保持它简明而独立的存在。
它一直是舞台上的一个看不见但又确实存在的主要角色,舞台上那些有血有肉的人物都依附于它。它常常用自己的力量使他们摔倒,并要他们翻筋斗,以此逗乐。而在更多的情况下,它像弹奏乐器那样捉弄他们,或者把他们当作木偶来摆弄。如果你更进一步地观察,你将发现喜剧艺术家的本事就在于他能使我们充分地了解这种无形的东西,并告诉观众,如果我们在一定程度上熟悉了它,也同样能抓住一些摆弄木偶的提线,并可以自己摆弄起来。这就是我们感到有趣的原因之所在。
在这里,确实也存在着某种能使我们发笑的机械动作——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种机械动作与纯粹的心不在焉非常相似。要更完全地了解这一点,只需看到,一个滑稽角色的滑稽一般总是与他对自己的忘记成正比,他越是忘记自己,也就越滑稽。滑稽的人是无意识的,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好像是中了某种魔法,他看不见自己,而别人却能看见他。
悲剧人物并不会因为知道别人如何评价他而改变自己的行为。即使他完全意识到自己的一切,清楚地觉察到他正在让别人感到担心,他也可能会仍然无动于衷。但是,一个滑稽的人如果发觉自己具有引人发笑的毛病,就会尽量地加以自我纠正,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如果《吝啬鬼》中的阿巴贡看到别人在笑他的吝啬,虽然谈不上他会改掉这个恶习,但他肯定会遮遮掩掩,尽量少暴露一点或改变方式。的确,只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笑“改变了人的习惯”。笑使我们马上努力去表现我们所应该有的模样,表现出有朝一日我们也许会成为的那种模样。
我们没有必要把这一分析再深入下去了。从摔倒的奔跑者到被人捉弄的无辜者,从被人捉弄到心不在焉,从心不在焉到狂热,从狂热到性格与意志的各种变态,我们已经顺着前进的线路使滑稽不断从外部越来越深入到人的内部,从由外部条件产生的滑稽发展到由人自己产生的滑稽。换句话说,从粗糙的滑稽进到精致的滑稽。
但是,我们切不可忘记,在最精致的滑稽中,也存在着粗糙滑稽的某些痕迹,这就是由僵化和刻板的机械动作而产生的效果。
至此,我们可以对人性中可笑的一面,对笑的一般功能有一个初步的看法——这是一个站在远处的看法,虽然仍模糊不清。
作者 [法]亨利·柏格森 / 节选自《笑与滑稽》乐爱国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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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岸涵碧楼别墅拆除了

文 / 祁萌之

3/30/2020 9:53:14 AM

市民对疫情的严重关注,湮没了青岛西海岸涵碧楼别墅群被拆除的重大新闻。
历时六年、耗资几十亿元建造的青岛西海岸涵碧楼——那些延伸到海里的41栋别墅楼,因破坏了海岸生态环境功能与生态海岸线的公共属性而被拆除,引来大家的一片唏嘘与叹惜声。
大片豪华的别墅顷刻间化为灰烬,看上去确实太可惜了!在和平年代里,几十亿元瞬间都成了垃圾,也是古今中外罕见的“大手笔”啊!
特别让人惋惜的是,那些别墅都是国际极简主义设计大师澳大利亚凯瑞·希尔先生的杰作。每一栋别墅都是一件艺术品,其文化含量与审美内涵都是极其丰富深厚的,构成了西海岸一道耐看不尽的美丽风景。不要说豪华别墅的使用价值在蓝天与碧海之间的海风轻拂、海浪细语中——都是天堂般的享受,就是在别墅群里漫步浏览,也是在欣赏别出风采的艺术精品,领略人类当代建筑艺术的无限风光!
如果说青岛八大关千姿百态的别墅群,都是那个洒满阳光和鲜花的“昨日世界”优雅而高贵的欧风美俗的永远纪念;那么,西海岸涵碧楼别墅群,则是人类进化到二十一世纪时,建筑艺术的登峰造极了!当这些代表了世界别墅建筑最高水平的作品永远消失在大铲车的隆隆声里时,人们尤为扼腕叹息的是:涵碧楼别墅的设计大师凯瑞·希尔先生,已离开人世将近两年了!他一生设计生涯的封笔之作——临海凭风的西海岸涵碧楼别墅群,也随他去了天国。留给人间的只有永远的惋惜了……
西海岸涵碧楼别墅拆除事件让人感叹的,不是几十亿元的损失——钱损失了可以再挣。但国际设计大师创作的杰出作品,却永远不可能再现了!这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这个损失与1950年代北京拆除古城墙一样,都是不可再现的文化毁灭。
如果说1950年代的北京古城墙的拆除,毁灭的是古代的中国文化;那么,西海岸涵碧楼别墅群的拆除,毁灭的则是人类现代最高水平的建筑艺术了。虽然两者的拆除原由是截然不同的。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毁灭了不可重复的文化艺术。如果说1950年代的北京古城墙拆除留给历史的,是人的无知而又野蛮的耻辱;那么,西海岸涵碧楼别墅群的拆除留给历史的,难道就是冠冕堂皇的“执法如山”吗?个中的道理大概没有这么简单吧……
实际上,当涵碧楼别墅群在大铲车的隆隆声中变成断墙残壁的时刻,市民的声音已经开始在岛城的上空回荡开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发文件可以建涵碧楼别墅群的单位与今日下命令拆除别墅群的单位,不是一家吗?
拆除别墅群中大铲车隆隆的声音固然让人惊心动魄;不过,当一切恢复平静的时候,细细想来:拆除西海岸涵碧楼别墅群,虽然让人惋惜不已,但这个“不可抗拒”的强力行动,毕竟高扬着“恢复海岸线生态环境功能与海岸生态环境公共属性”这样神圣的旗帜!这是一面让人略感欣慰的旗帜。
曾几何时,中国的“海岸线生态环境功能与海岸生态环境公共属性”一度遭到了多少次无端的破坏!
远的不说,站在市区内的小鱼山上纵目望去,东海国际大酒店那高耸入云的巨大身影,像插在美丽的汇泉湾上的一把钢刀,不仅大煞风景,整个东海国际大酒店那俗不可耐的建筑风格,更是一个不堪回首的旧时代的标志!所以市民议论纷纷的是,东海国际大酒店不仅破坏了“海岸生态环境功能与海岸生态环境公共属性”,还以“死而不僵”的旧时代目光窥视着汇泉湾的潮起潮落,成为历史留给这座美丽的开放城市的一抹刺眼的污垢。凡是给青岛“海岸生态环境功能与海岸生态环境公共属性”造成破坏的做法,都是一种复杂的社会现象。制造这种现象的人们,不仅是法盲,也是文盲:
青岛浑然天成的美丽海岸线,都是人类不可能造出来的自然景观,那是上天馈赠给青岛人、乃至中国人的不可替代的瑰宝!她的价值、她的意义,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公共属性!她是青岛人、中国人的公共财富;她是青岛人的骄傲,是青岛人美好心灵的象征。所以凡是破坏这种公共属性后、把海岸某个地方攫为己有的做法,都是对青岛人民、乃至中国人民的蔑视,都是伤天害理的违法行为。
想到这里,市民们在扼腕叹息涵碧楼别墅群拆除的余音中,终于回到了理性的立场:试问当年那些批准涵碧楼别墅群建设的人们:上天赐予青岛人的多么宝贵的海岸线景观,怎么能变成了你们可以随便支配的财富了呢?
于是人们终于清醒过来:投资几十个亿元、历时六年建成的涵碧楼别墅群,实质上是压在青岛人心灵上的一块沉重的巨石!如今,这块巨石终于搬走了,你惋惜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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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是个海·抄家(二)

文 / 常约瑟

3/30/2020 9:46:07 AM

笔者九十年代携家人在青岛拜访王基林医生与他的家人。后排站立者是王基林医生。中间老者是王基林医生的父亲

几天前从微信中获悉,我的老友王基林医生因患重病,被送进青岛医学院脑科医院做了手术,目前正在康复中。思念之下,写了这篇有关抄家的续文,希望他康复之后,可以读到这篇文章中记录的一些与他有关联的往事。

(一) “大朋友”王基林

我与王基林医生的友谊可追溯到半个世纪前的一九六四年。那年我十二岁,正在青岛大学路小学读五年级。王基林是我三姐常安斯在青岛医学院的同学,经常来我家玩。他比我要年长十多岁,酷爱音乐,喜欢拉小提琴,而我那时虽然谈不上酷爱音乐,但遵循母亲的旨意,仍在学习钢琴。
认识这位喜爱音乐的青医大学生时,我正值青春反叛期,在举国上下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喧嚣声中,小小年纪的我被洗了脑,糊涂地认为弹钢琴是资产阶级享乐的产物,整天与母亲过不去,平时不认真练琴,也不想去钢琴老师王重生家上课了。
母亲知道我生性执拗,牛脾气上来了家里任何人都无法相劝。于是她搬来了一个救兵,三姐的这位大学同学王基林。就这样,在那段青春反叛期间,当我心不在焉地练习钢琴时,房间里有时会多了一位热心的听众。他並没有说教式地对我讲大道理,只是默默地坐在房间的一角听我练琴。逐渐地,我对这位大学生有了好感。他像是个大顽童,一点大学生的架子也沒有,和我这个小学五年级的小男孩很能谈得来。他成了我的一位“大朋友”。
其实母亲坚持让我学习钢琴,並不是她喜欢音乐。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多年闭门蜗居于龙江路老宅。但在文革爆发的两年前,母亲就已经嗅闻到举国上下日趋紧张的极“左”气息,她预感到我这个被社会贴上了“资产阶级出身子女”标签的小儿子,在未来的升学、工作的道路上,将会遇到不公平的竞争与待遇。至今我仍然记得她对我的教诲:“你要学会两条腿走路,有一技之长。”母亲说的这“一技之长”,就是学习钢琴。对于大多数生长在五十、六十年代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奢侈的梦,而我生在福中不知福,对自己享有的这个“特权”並不珍惜。
至今我也未曾向我的这位“大朋友”打听,在半个世纪前,母亲是如何央求他来引导我这个冥顽不化的青春期少年的。不管怎样说,母亲的这一招很灵。 记得他喜欢拉法国作曲家圣桑写的小提琴曲《天鹅》,有空时就让我给他弹钢琴伴奏。当我练好一首钢琴曲目时,他会由衷地赞赏几句。通过与他的互动,青春期心灵孤独的我,找到了一位知音。我对母亲“两条腿走路,有一技之长”这个教诲,也改变了态度,不再持有反感对抗的情绪了。我与这位“大朋友”王基林自此成为世交,尽管我们之间有着十几年的年龄差异。

(二) 我爱上了钢琴

在母亲的“幕后策划”以及大朋友王基林的正面“诱导”下,我爱上了钢琴。六年级我每天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钢琴前,如醉如痴地弹上个两小时。十三岁的我,大脑神经还在发育,对美妙的弦律与和声异常敏感,经常由于听到新颖的曲调与和声而在脑海里产生色彩缤纷的幻觉。 这种强烈的色彩性的幻觉,有时让我的脑子在六年级的学校课堂上开小差走了神,听不进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
1966年上半年,我报考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青岛是音院在全国几个重点城市设有考试点之一的城市。在五月春暖花开的一天,我兴奋地来到离家不远的优美的山东海洋学院校园,考场设在校园里的一个平房教室。考官是一位音院附中教师,郑丽琴老师(著名作曲家吴祖强的夫人)。她首先测试了我的视唱练耳,让我凭着记忆打出她示范的节奏,並且让我唱出她在钢琴上弹奏的一些短旋律及分辨出不同种类的和声组成部分。我弹的考试曲目是车尔尼Opus740里面的一首左手练习曲、翟维改编的钢琴曲《洪湖水,浪打浪》以及一首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我通过了考试,成为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幸运儿之一,拿到了进入这个中国最高音乐学府的入学通知书。
郑老师对我寄于厚望,她在离青返京之前,破例对我这个准音院附中学生做了家访,她叮嘱我在暑假中要刻苦练琴,做好秋季入学前的准备。我兴奋不已,梦寐以求自己有那么一天,将成为像刘诗昆、殷承宗一样的世界级钢琴演奏家。我向郑老师保证,秋季进入音院附中后,一定不辜负她的期望。
郑老师离开青岛后,有一天我去大朋友王基林家里玩,在他家里的钢琴上看到两本纸张发了黄的旧乐谱,乐谱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硬纸板。我好奇地打开这两本旧乐谱,原来是民国时期在上海出版的上下两册贝多芬钢琴奏鸣曲集。我问王基林是否可以把这两本乐谱借给我学习,他爽快地答应了。我向他保证,自己会小心翻阅这两本珍贵的旧乐谱,待我看完之后,一定“完璧归赵”。
回家后,我立即如饥似渴地视奏这两本厚厚乐谱里面的曲子。找到了过去只是从唱片里听到的几首贝多芬奏鸣曲。其中我最喜欢的,是f小调《热情奏鸣曲》。这是一首规模宏伟,气势磅礴的奏鸣曲,我被曲中炽火般的热情、热烈紧张的旋律而感染,禁不住地动手自学自练起来。(1)
这个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的呈示部,是由一个阴晦、悲剧性的主题发展出来的,它的主要主题,是由两个戏剧性的对立动机而组成:第一个动机压抑、悲壮,令人感到危机四伏,好像预兆一个不详的事情即将发生。第二个动机企图超脱出苦难的深海,揭示出人类对自由、光明的渴望。
我的命运,不幸被贝多芬在二百多年前写的这首名曲所言中。在我当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准学生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场突如其来的文革风暴,把那也许是在我一生心里曾经怀揣过的最高世俗理想,化做一场春梦。在6月4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不久,我接到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一封来信,通知我此次考试作废,音院停课闭门闹革命。

(三)阁楼墙洞里的秘密

音乐学院考试作废的通知书,正如《热情奏鸣曲》第一乐章呈示部主题里所暗示,只不过是我的厄运的前奏。接下来,我的父母被江苏路办事处的“革命群众”批斗,龙江路老宅被抄家,家里的全部财产被“革命群众”瓜分,我的父母被扫地出门。
最难忘的是家里第一次被抄。那年的青岛八月天,热得像个地狱,被最高领袖的“伟大号召”与极左势力煽动起来的“革命群众”们,在炽热的气候中显得异常凶悍。他们在街道主任张秀贤带领下,慷慨激昂地高呼着“打倒常子华,打倒梁今永”的口号,闯入了宁静的龙江路32号老宅,肆意妄为地抄起家来。
十四岁的我,被这群突如其来的暴徒吓破了胆。我悄悄地溜进通往阁楼的楼梯下一间不引人注意的厕所,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我惊恐万分地在那黑暗的厕所里呆了六七个小时,每分每秒都在担心外面年迈父母与有脑残疾的五姐的死活,又生怕自己被外面的暴徒们发现,被当作“狗崽子”拖出去痛打一顿。
在这黑暗的厕所避难期间,还有一个令我坐立不安、焦心如焚的顾虑:我担忧从王基林那借来的那两本贝多芬钢琴奏鸣曲集的安危。因为在我溜进厕所之前,我看到一群歇斯底里的“革命群众”在院里点烧了一堆火,他们屋里屋外来回的奔跑,把父亲的许多中、英文藏书、唱片、古董字画扔进火堆里焚烧。我担心若是他们把那两本旧乐谱也一并扔进火堆,我将无颜再面对大朋友王基林。
我躲藏在黑暗的厕所里,直到天黑,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与人们的喧嚣声渐渐消失远去,才悄悄地走出厕所。映入我眼帘的,是洗劫之后的家,一个珠残玉碎、一片狼藉的家。我生活了十四年的那个妍雅书香、温馨优雅的家,面目全非。
我在厨房找到了年迈的父母和有脑残疾的五姐。我的出现,使受尽凌辱蹂躏的父母略感宽心。那天晩上,等到父母与五姐都睡着了,我偷偷地爬起来,躡手躡脚地溜进了我平时练琴的房间。我想去寻找一件东西。
我想寻找的,不是父亲收藏的那些精致无比、琳琅满目的明清古董。这些珍贵的古董,虽然在第一天的抄家中被抄走、砸碎了许多,但仍有零星漏网,散落在老宅家中不同的角落里,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件,倘若拿到今天的拍卖市场叫卖,也许都会价值上百万元。
我想寻找的,是那两本不値钱的旧乐谱,贝多芬钢琴奏鸣曲集。
我走进了平时我练琴的那间房屋。房间中间的地板被撬开一个大洞,原来这群财迷生窍的“革命群众”,误以为父亲在家里藏有许多黄金,他们在好几个房间猛撬地板,四处搜寻,但大失所望,一无所获。我绕过被撬开的地板,把脚下的几个色彩艳丽的明、清景泰蓝古董踢到一边,径直朝放置钢琴的角落走去。
钢琴旁边的留声机已不见踪影,估计是被人抢走了。存放唱片柜子里的大部分唱片都被砸碎或烧焦了。我看到《洪湖水,浪打浪》曲谱散落在地上,但没有把它捡起。我继续搜索,终于在一堆杂乱的书堆里,找到了那两本《贝多芬钢琴奏鸣曲集》。我还看到地上遗留下一张唱片,是柴科夫斯基的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也把它一并捡起来。(2)
也许是这两本旧琴谱的黄纸张太显陈旧,在那些“革命群众”的眼里如同废紙,使它们得以在惨烈的第一次抄家中侥幸逃脱毒手,没有丧身于火堆之中;也许是上帝为了保守我的天真童心,给我留下一个机会去履行我对大朋友王基林许下的诺言;我两手紧紧捧着这两本《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与那张《柴科夫斯基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唱片,摸着黑悄悄地爬上楼梯,走进阁楼上的一个小房间。在这个房间的一面墙的下方,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墙洞,这个墙洞被一个小方木板复盖。打开这个小方木板,就可以钻入墙内。我曾经见过父亲钻进这个小墙洞,去修理在天花板顶层上的电线。
墙壁上的这个洞非常小,我需要匍匐在地,侧着身子才能爬进去,我把两本旧乐谱与唱片小心翼翼地藏到离洞口三米远的一个黑暗的隐蔽地方。爬出洞后,我把小方木板放回原处,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没有人会发现我的秘密。

(四)“完璧归赵”

抄家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每天都有风风火火、群情激奋的“革命群众”,来到老宅,以“破四旧”的名义,打、砸、烧、抢、偷,无恶不作。院子里的那堆火,燃烧了三天。院里的铺地青石砖,被熊熊烈火烧成黑色。父亲的上千本中、英文书、包括一套稀有的精装版大英百科全书、圣经、唱片、古董字画,全部都被扔进了火堆,付之一炬。那些天我心里七上八下,揪心扒肝,生怕我偷藏在墙洞内那两本贝多芬钢琴奏鸣曲被人们发现,也遭受到被扔进火堆里的厄运。
幸运得很,前来抄家的“革命群众”没有发现我的秘密。在老宅被洗劫一空后,我跑去阁楼那间小屋,钻进墙洞,把藏在里面的两本旧琴谱与唱片取出。
这是我在文革抄家中,从父母的众多琳琅满目的珍贵文物书籍中,抢救出来的唯一“宝物”。当我把这两本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琴谱送还到王基林家时,他没在家。我把这两本旧琴谱放在他家里的钢琴上,没有留下字条,便离开了。
我从未向王基林提到文革抄家时阁楼墙洞里藏书的这段惊险经历,当时他可能甚至没有查觉到那两本旧琴谱已经“完壁归赵”,重新出现在他家里。但对于自己儿时忠实地履行了对大朋友王基林许下的承诺,我一生中每每想起,都甚感庆幸欣慰,並引以为傲。

注释
(1)自从文革被抄家之后,我一生就再没有练习过贝多芬的这首《热情钢琴奏鸣曲》。少年时自学自练这首奏鸣曲的那段短暂时光,成为我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2)我与这张柴科斯基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唱片结下了不解之缘。十二年后文革结束,高校重新开始招生。1978年,我以二十六岁的“高龄”,踏上了十二年前走过的路,重新报考中央音乐学院。我选择的考试曲目之一,就是这首柴科夫斯基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在没有专业钢琴老师指导的条件下,这张在文革抄家中保存下来的唱片,帮了我这个“业余海派”钢琴考生大忙。我反复听这张唱片,试图从中理解这首协奏曲的音乐风格与涵意。
写于二零一五年六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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