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炭生茶

文 / 梦中客

3/26/2020 5:03:40 PM

此文为本人苦心而作,约4400字,阅读完约需15分钟。

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茶和交友》开篇谈道:“我以为从人类文化和快乐的观点论起来,人类历史中的杰出新发明,其能直接有助于我们享受空闲、友谊、社交和谈天者,莫过于吸烟、饮酒、饮茶的发明。”
曾写过《抽烟那些事儿》和《酒》,便想着再写篇“茶”,凑个完满。
喝茶不比烟酒,是件雅事,是不好写的。要像模像样喝起茶来,还真挺讲究的,不但需要准备一些器具,还要有环境的衬托。
之所以茶不好写,还有一个方面,历史上茶文章众多,各类体裁不一而足,名篇佳句也颇多。要把茶写好,是件冒险的事。
唯其冒险,方能有所提升突破。所以,喝茶已上升到精神、宗教甚至哲学层面。
险归险,还是得硬着头皮写,算是给内心有个交代吧。

对于茶,我很小就接触了,虽然我的故乡不产茶。
人对孩提时代的事总是记忆犹新。大约三四岁,村里有座砖瓦厂,祖辈们在那里干活,我经常在那玩。我记得厂里有一个露天大灶台,上面有一口大锅。在灶台边,大人们把点心一样用麻草纸包好的茶叶倒进滚烫的锅里,然后用舀饭的大勺搅动,再盖上锅盖。不一会儿,汗流浃背的工人们揭开锅盖,你一勺我一勺地把茶水连同叶子舀进空罐头瓶或大黑碗里……
祖父在世时,比较喜欢喝茶。要么在家里的电热丝炉子上熬茶,要么带点茶叶和洋瓷缸,去不远处一位远房爷爷家一起熬茶喝。他们熬茶的器具极其简单,就一个不到一尺高的小泥炉和一个手柄用粗铁丝拧成的大洋瓷缸。那个熬茶的缸子因为长期“工作”,外壁黑乎乎的。虽然一切简陋粗糙不堪,甚至有些不卫生,但他们很是享受。
鲁迅说得很实在:“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由于贫穷以及物资匮乏的问题,那时的农村人能喝上茶还是件挺高大上的事。
我记得一到过年,来看望祖父的晚辈们要是能带一包用麻纸包裹的茶叶甚至是袋装茶叶,算是高档的看礼。我还记得,带得最多的是信阳毛尖或紫阳毛尖(当时总想这些地方在哪),几块钱一包,伴有大量茶梗,包装底层也往往积有一层渣滓。至今,我清晰地记得紫阳毛尖的塑料包装袋上写着“無處何必去飲酒,清凈常品紫陽茶”。
参加工作后,大家的日子也都好起来了,于是我接触茶、好茶的机会越来越多。慢慢地,我记住了每种茶的口味、色泽什么的。好点的熟普洱茶块一般有股霉腥味,茶水泡出来像红酒。金骏眉是2013年去福州出差时第一次喝到的,这种茶汤是焦糖色的,一般有红薯或板栗的香味甚至带有焦味。龙井的形状像页岩,一片一片的,一眼便可认出,它的味道很独特,有豆腥味。大红袍是黑色的,又干又硬,泡出来却有种兰花香。正山小种这个被誉为红茶的鼻祖呢,色泽与金骏眉有点像,但有着浓烈的松烟香。福鼎白茶是我在一家茶叶店喝到的,它的外形极其像冬日散落在地上的苹果树叶,但喝起来滑滑的,味道很沉厚,就像感受着一个阅历丰富的人……
我喝茶最密集的时期算是在中学,那时熬夜较多,经常用茶叶提神,以至刚上初中就染上了茶瘾。但要说最喜欢什么茶,似乎还没有,只要品相不太差,都不拒我们陕西,确切地说关中、陕北是生长不了茶树的,但是关中平原的白菜心泾阳却出产茯茶,因而有“自古岭北不产茶、唯有泾阳出茯茶”的说法。茯茶原料主要是湖南安化黑茶。之所以称为“茯”,一个说法是伏天加工,另一个则是其效用类似土茯苓。这种茶最大特点就是有冠突散囊菌(俗称金花),像桂花一样点缀在茶块中,金花的多寡也可以反映茶的好坏,所以有“茶好金花开,花多茶质好”的说法。这几年,茯茶名气越来越旺。2018年,英国首相特蕾莎·梅来中国访问时,总书记就用的是这款来自故乡的茶招待的。

“灵山惟岳,奇产所钟。瞻彼卷阿,实曰夕阳。厥生荈草,弥谷被岗。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露之霄降。月惟初秋,农功少休;结偶同旅,是采是求。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择陶简,出自东瓯;酌之以匏,取式公刘。惟兹初成,沫沈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若乃淳染真辰,色绩青霜,白黄若虚。调神和内,倦解慵除。”
《荈赋》是茶文章的鼻祖,赋中的“荈”,就是茶。
《茶经·一之源》这样写道,茶者“其字或从草,或从木,或草木并。其名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据研究,茶这个字首次出现在《茶经》中,之前大多写作“荼”,现存的陆羽之后的一些碑帖里也以“荼”代茶。想想也是,《尔雅·释木》对茶字的解释为:“槚,苦荼也。”
国人喝茶的习俗由来已久。考古发现,最早人工驯化茶叶的地方是在浙江余姚田螺山遗迹,已有6000多年历史。西汉初年的吴理真是有明确记载最早的种茶人,被奉为茶祖。公元前4年,佛教传入中国后,吴理真在蒙顶山脱发修行,学佛品茶,首创“佛茶一家”,后人称其为“甘露大师”。
物恒久必有其可取之处。《茶经》云:“茶之为用,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茶书》序曰:“淡远清真,雅合茶理。”宋徽宗在其专著《大观茶论》中描述得文采斐然:“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中澹间洁,韵高致静。则非遑遽之时可得而好尚矣。”《茶解》中则说得有些夸张:“茶通仙灵,久服能令升举。”
依鄙浅薄之见,茶主要功能还是提神醒脑。如果非要找出确凿根据,就得查阅《本草纲目》及西方营养学之类的书了。

喝茶是件讲究事,一点不为过。
《茶经》载,采制茶的器具就有籝、灶、釜、甑、杵臼、规、承、襜、芘莉、棨、扑、焙、贯、棚、穿、育16种(可见《二之具》)。至于喝茶的,则更多,有风炉、筥、炭挝、火筴、鍑、交床、夹、纸囊、碾(拂末)、罗合、则、水方、漉水囊等26项之多(可见《四之器》)。
看过《长安十二时辰》的也许会注意到,在靖安司内,李必给醉酒的何监奉茶,里面的器具在《茶经》中均可找到。
其实,《茶经》里的“具”专指采制茶的器具,而喝茶的则称为“器”,这种称呼一直沿用到北宋。到了南宋,审安老人(本名董真卿)在《茶具图赞》中才将具与器统称为“茶具”。《茶具图赞》一共描绘了12种茶具。有意思的是,他还按照宋代的官制,对茶具进行“授衔”,俗为“十二先生”,他们分别是:韦鸿胪(茶笼)、木待制(木椎)、金法曹(茶碾)、石转运(茶磨)、胡员外(茶杓)、罗枢密(茶罗)、宗从事(茶帚)、漆雕秘阁(茶托)、陶寳文(茶盏)、汤提点(汤瓶)、竺副帅(茶筅)、司軄方(茶巾)。
《闲情偶记·茶具》记载:“茗注莫妙于砂,壶之精者,又莫过于阳羡。贮茗之瓶,止于用锡。”仅就这紫砂壶,按照款式,就有石瓢、西施、掇球、秦权、井栏、龙带、瓦当、鹧鸪、提梁、洋桶、僧帽、思亭、一粒珠、松段、龙蛋等多种雅称。直到现在,都有人专门收藏紫砂壶,好的壶也能卖到上百万。
《红楼梦》这部百科全书式的鸿篇巨著也自然不放过对茶的描写,还特地提到一些珍贵的茶具,如成窑五彩小盖钟、绿玉斗、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雕竹根的一个大盒。
真正喝茶的人,讲究得连水也不放过。《茶经》又云,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茶解》也认为,瀹茗必用山泉,次梅水。
在《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品茶栊翠庵”章节中,林黛玉问妙玉:“这也是旧年的雨水?”时,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个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清淳?如何吃得!”
不光水,烹煮也是大有学问的。《茶经》又云:“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茶录》说:“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前世谓之蟹眼者,过熟汤也。”皮日休在《煮茶诗》总结得好,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浮。
喜欢有时会变得吹毛求疵。《茶解》还说:“采茶制茶,最忌手汗、膻气、口臭、多涕、多沫不洁之人及月信妇人”。《红楼梦》“品茶栊翠庵”章节还讲道,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意,知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脏不要了。
在制茶水的整个环节,煮是最为关键的,用水、煮茶时长等都不可掉以轻心。关于烹煮,《茶经》有段描写得很精彩:“凡酌置诸碗,令沫饽均。沫饽,汤之华也。华之薄者曰沫,厚者曰饽,细轻者曰花,如枣花漂漂然于环池之上。又如回潭曲渚,青萍之始生;又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鳞然。其沫者,若绿钱浮于水渭,又如菊英堕于鐏俎之中。”
实际上,古今喝茶还有所不同,甚至大相径庭。比如,现在泡煮叶子喝的习惯,据说是从明代开始的。之前人们喝的是茶粉煮成的茶汤。喝茶前,得先要把茶饼烤一烤,茶饼冷了再碾成末,煮茶时,再用“则”量茶末。《茶录》又云:“茶少汤多,则云脚散;汤少茶多,则粥面聚。”
古人喝茶根据口味,还可加入佐料,《茶经》又云:“或用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等,煮之百沸,或扬令滑,或煮去沫,斯沟渠间弃水耳,而习俗不已。”其实,这种方式,早在汉末就已出现了。
流传至今的客家擂茶喝法与《茶经》描述的方法很是相似,甚至可以说,擂茶就是饮茶古法。

《小窗幽记》有言,好香用以熏德,好纸用以垂世,好笔用以生花,好墨用以焕彩,好茶用以涤烦,好酒用以消忧。
的确,喝茶可以让烦躁的心得以平复。一位同学在朋友圈发过这么一段话:“近一两年喜欢上了喝茶,更多是希望自己能静心,静心而自省……”
与喝酒不同,喝茶需要的是静,越静越好,越静越有氛围。在静的环境下喝茶,容易让人陷入思考,甚至有所顿悟。至此,我也明白了禅宗讲喝茶的道理。
林语堂还说,茶之为物,性能引导我们进入一个默想人生的世界。或许这样,胡适认为喝茶可助于文思。
在精神层面上,喝茶最大的魅力在于宁神静心。心静则智生,智生则事成。西方一位叫特昆雪的说得很好:茶永远是聪慧人的饮料!
与宗教和哲学融为一体,恐怕是这个世上任何一种饮品都无法达到的。
《小窗幽记》还说,独坐丹房,潇然无事,烹茶一壶,烧香一炷,看达摩面壁图。垂帘少顷,不觉心净神清,气柔息定,蒙蒙然如混沌境界,意者揖达摩与之乘槎而见麻姑也。
除吴理真首创的“佛茶一家”,宋代高僧圆悟克勤也顿悟出了“禅茶一味”之道,曾手书这四字,并馈赠于参学的日本弟子荣西。
正在于此,禅宗的信徒们终生不离茶,在茶与禅的熏陶中不断超越自己,以期达到更高的境界。
明海法师有诗云:“遇水舍己,而成茶饮,是为布施;叶蕴茶香,犹如戒香,是为持戒;忍蒸炒酵,受挤压揉,是为忍辱;除懒去惰,醒神益思,是为精进;和敬清寂,茶味一如,是为禅定;行方便法,济人无数,是为智慧。”
将茶与宗教结合得最广泛和深入的国度恐怕是日本。南宋末期,日本南浦昭明禅师来取经,首次将茶道引入。丰臣秀吉时代的高僧千利休高举起“茶道”旗帜,总结出影响深远的茶道四规——和、敬、清、寂。
至此,喝茶从宗教上升到哲学的层面。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
朋友啊,没事的时候,别忘了多喝喝茶,因为“茶永远是聪慧人的饮料”!
2020年3月21日,定稿于秦都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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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帖膏药貼醒了我

文 / 鲍岛居士

2020-03-25

去年在上海看孩子时,肩膀头突然就不听话了。
那天早晨起来,捞起衣服就穿,哎哟,一阵急促的钻心疼,胳膊怎么抬不起来了,也别不过去,左右上下都不行,赶快招呼老伴帮忙,一阵忙活,好不容易才穿上衣服;这还不算,要命的在后头呢,出恭之后,手里握着折好的手纸怎么也伸不到肉乎乎的沟壑那里,咬牙切齿之后,满头大汗才助我完成天下大业,可胳膊还是疼得不能拿毛巾洗脸。
这时,屋里的窗帘已经敞开,房间大亮,老伴在来回穿梭地忙着,小孙女趴在小桌子上叽叽歪歪地吃着饭。我呢,则在一旁咧着嘴喊痛。这是怎么了,莫非真的老了?老伴有点漫不经心,“你这是肩周炎”。说的时候就好像是一个活脱脱的老医生,和医院里的那些专家大夫一样,话语时候的眼睛视点不是聚焦在你,或者说一个病人身上,已经游离了他处。所以,作为病人我也可以不听。
人老了,这里痒痒那里疼痛的事也就多了,说给谁听谁也不会当回事的,不过这回疼得可是有点措手不及,衣服都不能自己穿了,这不就坏了吗?说实话,心里有点害怕和紧张,刚退休就让别人伺候,这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去儿子家是去干活的,进门时好好的,干了几天就肩膀疼了,要是放在过去工厂里那是偷懒耍滑,不用说班首长、车间首长看不起你,身边的同事也会暗地里笑话你,谁还没有个腿疼胳膊酸的。的确,那时,谁要想有个事请个假,腰酸腿痛是最好的借口,到了厂卫生室,神仙大夫也看不出,一个“哎哟”能换出一张假条,至少半天。往事若干年,今天,这是在儿子家,和儿子可以厚着脸皮撒个娇,那儿媳妇呢?怎么也要装出一个打不死拖不烂的公公样子来吧。好在去之前,老伴带着她用的膏药,先来几帖试试吧。再次宽衣解带,老伴仔细地在我肩头贴上巴掌大的方块膏药,几天下来,疼痛倒是有所减轻,但是穿衣脱衣,以及那个出恭还是不行,一伸手就得咬牙切齿。儿子依然是进进出出,端起碗来是大块吃肉,对他亲爹的病痛丝毫不知,还是小孙女鼻尖口快:爷爷身上有个味!隔代亲可能由此而起,不仅咱亲她,她也是亲咱的吧。
终于熬到可以回家了。回到青岛,有朋友知道后告诉我,可能是肩周炎,可以这样那样的治疗,我呢,也是倚仗着曾在卫生系统工作,并且和一些医生熟络,自恃对医学还是略知一二,心里想,既然是老年病就没有那么可怕,慢慢调理吧,最好不要去医院,那些大夫是不好惹的,掏起你的银子来绝不心慈手软。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一会疼一会好的,疼的时候,我贴上几帖膏药,并且是几种膏药轮着贴,有时还是有效果的,因此也逐渐地不当回事了。
又是春暖花开,轮到我和老伴该下江南去看孩子了,可这时肩膀头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找事,一觉醒来又抬不起来。这回引起了我的重视,先是去找熟识的医生按摩,不去不知道,一去差点把我疼死。医生说,你的肩周炎时间久了,肌肉和韧带已经黏连,必须给你揉开。趴在按摩床上,医生一上手,我就开始呼天号地,心跳至少要200次。啊啊啊啊啊!这不是按摩,是要我的命呀,疼得我赶紧爬起来,真是受不了。医生戏谑地说,这比江姐扎竹签,坐老虎凳好多了,你还党员呢,连这点都受不了,要是当年抓了你,你肯定是叛徒。说着又是一把把我摁下,接着给我上“手法”。我可又是再次疼得受不了,坚决地挺身坐起来,含着憋不住的眼泪,忍着难以名状的疼痛说,你就是叫我当叛徒我也不按了。简直是上刑罚,活受罪呀!瞬间我想起了那些事……要是进去了,我绝对受不了,自己背上一起冤案是再容易不过了。下床,披衣,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扔在桌子上便落荒而逃。医生则追出门来,大声喊道,还有六次!我还哪敢回头。
这个肩周炎挺有意思,越治越疼。不能这样硬靠下去了,去上海照顾孙女也是千秋大事,没有强壮身体怎么行呢。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上班时对桌同事的姐姐是小城中医院著名的针灸医生,何不找她扎扎针,活络一下经络血脉,说不定能使奇葩开花。说找就找,微信电话联络一番,立刻朝医院奔去。针灸室里祥云笼罩,一片温柔。针灸大师脸色也是红润,轻声细语,绝没有推拿医师的龙腾虎跃,翻江倒海。先是望闻问切,再是纤手挪移,手指点到之处,均为要害之穴。开单缴费,匍匐入针,似夏日蚊叮,不知不觉已有十几针进入肤中,一阵麻酥由颈至肩,送我进入冥冥之中中:难道针灸就这么神奇?文革中有部电影叫《针灸麻醉》,说的是开刀不用打麻药,随便扎上几针就能镇痛麻醉,一时风靡国内外,听说连洋鬼子也到中国来开刀不打麻药,可是生活中谁也没有见到。那时针灸很随意,在厂卫生室里腰酸腿疼的扎几下都不要钱,而且不少人拿一本小书比照着就能给自己或者亲朋好友扎几下。一阵“吱吱”理疗机的叫声把我从冥思苦想中扯了回来。医生说,针灸好了,再来几个拔罐。紧接着眼前火苗一闪,几个玻璃罐子已经顺势倒吸在我的肩头。时过境迁,这么简单的针灸,而现在一次就是110元钱。当前从上到下都在大力推广中医药以及医疗技术,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在弘扬中华古代文明中的中医药前提下,有比西医药价格低廉的考量吧,而目前的收费面对几乎没有材料的成本一定是违背了初衷。在今天的古色古香中,身不由己地陷入了医疗高消费的快车道,使我有些眼花缭乱。五天下来,胳膊能举了起来,但是肌肉韧带还是疼,左右摇摆的功能还是欠缺许多。医生很热情:慢慢恢复吧,同时又教了我几个需要日久天长训练的动作。没有彻底治好,我悻悻离去,与我一起离去的还有社保卡上的五百多元钱。
有病乱求医。有人告诉我有家膏药店很好,在黄土高原的西部很有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全国到处都有他的连锁店,再仔细一问,原来就在我针灸医院的对面。去吧。过去说起膏药就忘不了狗皮膏药,而狗皮膏药则常常是骂人或者贬人的,但是膏药在中华医学宝库里还是赫赫有名的,尤其是在文学作品里被传颂得神乎其神。肩头还在疼,不治不行呀。这时的我有了一个失误,只是听说,忘了在网上查一查。我一直有个推断,凡是小医院和个体诊所医生推广的医术、医药都是要打一个问号的,何况这还是名声历来一直不佳的膏药,却被我不经意间给忽略了,也是这次小小的忽略又让我吃了一次小小的亏。
膏药店不大,屋里货架上和柜台里摆满了各色膏药,墙上是介绍膏药发明人及膏药历史的壁画,还有不少鲜红的锦旗,有一个穿白色隔离衣的女人,她自我介绍说是中医大学毕业的,以前是潍坊的大夫,结婚嫁到青岛开始卖膏药。我问她肩周炎能治好吗。她说没问题。接着又对我说起什么穴位,他们的膏药已经历经百年,连清朝的皇帝都用,杨虎城也是他们膏药治好了病等等。我一听好像挺专业,心里想是找对了门,只是在她说起一个疗程要缴一千多元时,心里才稍稍有点不舒服,感觉有点忽悠我的钱,灵机一动,我说我要出远门,先来一周的膏药试试。看得出来她是极不不情愿,可是又舍不得我这个病号老头,也只好勉强答应,先贴膏药再收钱。脱下衣服,膏药来了,不是我想象中熬好的黑膏药,跟平常诊所里那些白布膏药差不多,没戴花镜,包装袋上印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随她去,她也只是在膏布涂上一些咖啡色的药水就粘在我的肩部。264元贴三次,共计15帖膏药,价格不菲,而且店里不能划卡,只能去她介绍的另外药店划卡,而且你还要替他缴上税点。膏药贴了,不管是白是黑,不管是否有熬制的膏药,你都要一分不少地缴费。几帖膏药把我给貼醒了。
回到家,打开电脑一看,我傻了眼:这个牌子的筋络舒帖,根本就不是药品,而是保健品,人家公司清楚地标明在外包装上,这是一个地道的哑巴亏,愿打愿挨吧。再仔细地回想一下,卖膏药的女人也确实没有说过一句是药的话,你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再去换“膏药”的时候,我说我回家查了,你给我贴的不是有批号的药品。她说是膏药。我说是保健品。她说,也是人实验的。天衣无缝,就是不接你的茬。这时又来了一个给瘫痪在床妈妈买膏药的女孩,一下子花了两千多。女孩走了,卖膏药的女人对我说,没用吗,你看人家一买就是两千多块钱的。我无话可说,无言以对,不想再回去。
又过了两天,一周的膏药结束了,我的胳膊还是那样疼痛,但是贴上的膏药揭下来却很费事,好不容易揭下来的,胳膊窝处很嫩的皮肤却也破了,还有些许溃烂。也巧,在拖后几天朋友为我送行的小酌上,有位医生朋友说,你的症状也叫“50或60肩”,适当活动活动,一般一年左右自己就好了。另一友人却说,老哥你一向很仔细,这次是玩鹰被鹰啄了一下眼。唉!差不多,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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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美纪实·引言

文 / 史晨

3/26/2020 4:37:36 PM

趁着美国中华医学会一年一度的学术会邀请,我自费开始了美国之行。美国作家马克·吐温说:“天底下什么样的乐趣最最高尚?是自己走的路,是旁人从未走过的,赶在人家前头,干出些什么,说出些什么,看出些什么,就是这些事,叫人感到其乐无穷。应该从不错过机会。”我就是以这种心态踏上美利坚合众国国土的。虽然已有不少人走过这条路,我的周围还少有人在走,对我而言更是条新路。我想去看看,更想去干干,时不待我啦!
刚到大洋彼岸,一切都是那样新鲜奇妙,加利福尼亚的阳光灿烂,洛杉矶的空气清新,包吃包住包旅游的会议是那样令人省心,所以论文宣读完,金奖颁发毕,我没急着返程回国,反正往返机票一年有效。我要好好体验一下美国,因为我留恋南加州这四季如春、花香鸟语的气候,因为我喜爱西方这物质丰富、民主平等的国度。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一直是我的追求。
我在太平洋东岸的美西住下了,不料一住就是9个月。地理上我从东半球来到了西半球,时间上我跨越了1996年和1997两个年度,在我多彩的人生中,又浓浓地抹上一笔异国色彩。在美国的日子里,我打过工,在餐馆、衣厂、中药店都赚过美金;我上过学,免费英语夜校和金融培训班有我的身影;我旅游观光过,从西到东横跨北美大陆潇洒走一遭;我开过车,驾照是自己考的,汽车是别人租的;我交过友,男女老少不同省份不同国籍;我撰过稿,写他人写自己……总而言之,在美国的日日夜夜里,我在看、在听、在做、在写,用自己的笔,书写自己在异国他乡的篇章。
我返程机票的有效期内要回国了,洛杉矶为我饯行的朋友问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回去?其实他们个个酒后都吐了真言:日夜期盼的都是回家,可没混上绿卡,没赚上美元,回家又有什么颜面?平日的电话和书信,都是报喜不报忧,实际境遇如何?身临其境才会知晓。回国后青岛接风的朋友也问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回来?多少人花大钱费大力签不了证,你真不该轻易踏上返乡路。为了回答朋友们的疑问,更为了帮那些不惜倾家荡产偷渡美国的同胞了解真情,我感到有责任写写我的美国之行。
美国确实像钱钟书先生笔下的围城,城外的人不择手段想进去。不用说偷渡的可恶蛇头,办假公司办签证的家伙就不知坑骗了多少人。美国移民局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因为拒签,事主的钱都打了水漂。即便千辛万苦进了美国,这里并非想像的那样遍地黄金——打工要工卡,能报税才能正式工作。
在美国办成绿卡太难了,除非大公司聘用,而大公司聘用员工的首要条件就是有绿卡,于是你就走进不可把握的怪圈之中。如果你英语好,在美国人圈子里工作,机遇待遇相对还会多些;如果你英语不过关,只能在华人圈子里非法打工,那只能任人宰割了。身份不定,语言不通,快节奏高强度的工作,孤独苦闷,精神抑郁,这让不少大陆客难以承受,都幻想着拼搏一把后再冲出围城。为什么看起来进城的多,出城的少呢?皆因中国人的面子。个个是破釜沉舟来美国,希望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向往着一掷千金,达不到目的如何出得城来?国内原来的工作黄了,原来的职位没了,甚至原来的家庭都解体了,两手空空回来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
闯美国的大陆同胞,感到美国不像留学生眼中的那么可爱,因为千千万万洋插队的大陆仔,虽然发洋财的美国梦相差无几,但在美国谋生的手段却差别极大,千万不要被别人误导。在美国“生存容易发展难”,这是必须记住的一句格言。在做美国梦的时候,奉劝朋友们要认真想清楚,你去美国的目的是什么。是生存?是发展?是为换个生活方式?还是为创业而重新奋斗?目的定下来,然后再客观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自己去了究竟能做什么。不然达不到目的,困在围城的滋味可更不好受哇!
“孤客寓罗省,月思故乡情,去留难抉断,独自陷围城。”这是我1997年6月26日夜里的切身感受。我有自知之明,英语不过关,绿卡拿不到,又不想违心地走旁门左道,最终还是冲出围城回到故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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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中篇小说连载之五·情敌)

文 / 保罗

3/26/2020 4:31:25 PM

涂料厂医院在另一个家属院。须知那年头涂料厂隶属于化工部,是全国涂料厂的老大。所以建上几所职工医院基本是毛毛雨。当初条件好,职工医院也设计得花里胡哨,前边有花园,光一个绿茵走廊就九曲十八弯。正好成了现在的老干部活动中心——原因是当初那些厂里的骨干高管,目光想得长远,到了离退休了得经常跑医院。还可以顺便活动活动。于是就成了现在的老年人乐园。大冬天的“乐园”又早早通上了暖气。所以医院比公园还热闹。也都有时间,遛鸟的提着笼子,舞剑的佩一把宝剑,没病的也过来瞧瞧。为的是老友们重逢——都是厂里曾经的同事和伙计们子。休息室里摆上了扑克象棋,活动室成了聊天聚会的沙龙。
老葛66年的,当属年轻一族,也愿意来。主要是他喜欢讲,人家那帮老伙计也喜欢听。
不过老葛今天来是为了躲避孩子。孩子在家呢。老葛身子骨乏,本想睡个懒觉。生怕孩子给瞧出来。
老葛一来就坐那儿打起了瞌睡。
活动室很快就聚拢了人。大家互相都熟,也就不客气。这几天人也多起来,主要是冬天了,外头冷,都愿意找个暖和地儿,活动室的大玻璃窗能采光。
“嘿,你现在也经常过来了呀?”只听一位黑眉毛的退休职工说道,他边上站着的这位须发皆白,看来两个人挺要好,“是正式退了吗?”
“没哪!”白头发的答道,“算是‘买断’了吧,这几天没事儿,先过来活动活动,歇两天。怎么,您现在是……正式退了吗?”
“没有,我也是‘买断’。这不厂里有统一政策嘛!唉,不过现在这世道,政策是好政策,可就是被那些歪歪的厂长经理们给念歪啦!”
“可不是,我这次‘买断’,才给了三十万,太少了呀!”
“那你是干了多少年啊?”黑眉毛看来十分同情白头发。
“快三十年啦!”白头发答道,“赶上有这个政策,快退了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啦!这倒好,退是退的利利索索,可问题是,补偿太少了呀!关键是我是三十年了,才给个三十万。那些年纪轻轻的,稍微有点儿学历的,进厂没几年,就提拔个科长。再就是有些能钻的,给领导送上礼,怎么着也能干上个车间主任。厂里的中层干部差不多能给个一百来万吧,接着就能做上个小买卖儿啦!或者买套房。可我这倒好,连个客厅也买不上。差大了呀!”
“那你在厂里是?”
“车间里当工人,当兵的。呵呵,‘我是一个兵’,一直是兵,一辈子兵。”白头发调侃着,还挺乐观。
“那你是哪年的?”
“66年的。刚过完生日。”
“文凭是?”
“中专!”
“唉,其实咱们这些六零七零后的是最亏啦!咱这些人,当时建厂的时候,那都是厂里的骨干啊!干活儿的时候就靠咱这些人。当初咱这些人,基本也都是中专。那时候,中专文凭算是高的啦,现在给个本科也不换!不换!比现在的本科还厉害呢!不过那时候厂子规模小,人少,厂里的官儿也少。提干当领导什么的也基本轮不到咱们。很少几个人能爬上去呀!后来厂子规模大了,官儿也多了,可大学生也多了呀!咱们这些人啊,也都四十好几啦,脑子不行啦!文凭,中专,更不行啦!想提拔,根本就竞争不过人家。脑子转得没人家那些大学生研究生快。也不会说不会道的,就知道埋头干活儿。 唉,到头来还是大头兵一个。真是苦了咱这些人啦!”
“可不是!关键是思想观念还落后啊!”白头发看来深有感触,“不知道给领导抬轿子,也不知道给领导送礼,拍马屁更是不会。你不想着领导,到时候提拔了领导能想着你啊?所以说啊,干到最后,就是个兵。现在买断工龄了,肯定就不如人家啦!”
“是啊,所以说当不当官儿就是不一样。这时候就看出来啦:补偿款差好几十万哩!”
“这世上要是能有卖后悔药的就好啦!唉,到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认命吧!”
“不过也赚了一个平安,睡觉睡得安稳。那些给领导送礼的,哼哼,心亏,影响健康!再就是玩弄个小权术,贪点儿,捞点儿……是,当时有点儿好处,可是他们睡不好觉,听见警车响他们就哆嗦,以为是抓他们的。再就是,即便纪委的半夜不去敲他们家的门,可时间长了健康也影响。嘿嘿,这样算起来,咱们也不亏,一年省了不少医药费呢!”
“好像不是这样吧,”白头发的眼睛一亮,但又摇了摇头,“这位老兄你是说对了一半。是,贪污犯听见警报响他就害怕。问题是这些人跟咱们想的不太一样,他们天生其实就是贼啊!咱们呢,咱们都老老实实,是天生的良民。以前坐公交车有售票员的时候从来都买票,从公家沾了一块钱的便宜心里头就不安。可这些人呢?他们胆子大啊!他们当官干什么吃的?不就为了偷公家的?他们撒谎偷东西从来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们是心理素质过硬啊!”
“是啊,”黑眉毛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再就是,”白头发接着说道,“这些人只要是一当上了官,他马上就使劲儿地挖。好处是现在企业都发展了,效益比起以前那简直不可想象啦!就拿咱们涂料厂来说吧,现在是上市公司了,一年的销售额是几百个亿啊!效益呢?利税一年几十个亿!稍微漏出点儿来,就够这些贪官们吃的啦!”
“是啊!”
“唉,好多钱哪,好多钱!每个车间都有,每个科里处里都有。其实都是集体的钱,可以发给职工当个福利什么的,当个奖金什么的。一人本来能发几万,结果到了年底就发几千。然后呢?剩下的都叫当官的装自己兜里啦!问题是好多人,加起来,这得多少钱啊!”
“你说得对,就是咱老百姓的钱,奖金,叫当官的都给贪了!”
两人聊得投机,说到了伤心处,又一齐叹息。这些话,都给旁边的老葛给听了去。
他的心里动了动。
这种事情太多,老葛有同感,所以才触动。但也就是触动而已。听完了,他又继续瞌睡了。
“按理说,这些钱,得跟他们要!”黑眉毛忽然气愤地说。
“上哪儿要去?当官的都有后台。咱这些当兵的,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是啊!唉!”
黑眉毛又叹息了两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哎,不对,你说的这些,都是以前,现在他们还敢吗,还敢贪污职工钱吗?好像现在不大敢了吧?”
“嗯,你说得有道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中央的政策是老虎苍蝇一块儿打,贪官抓起来不少了。反正啊,我说的这些,退回五年前,最起码三年前,肯定是有,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现在,谁知道?估计也有胆大的,不怕。嘿嘿,敢顶着风上!”
“那就到纪委去告他们去!”
“对!”
两人正说着,忽见一个穿着灰色休闲西服的人急匆匆地闯进来,一头长长的黑发随风摆动,像个艺术家。嘿嘿,正是先头的那位矮个老帅哥。他是来找老葛的。
只一眼,他就瞧见了在角落里打瞌睡的老葛。
“瞧瞧,这谁啊,谁在这儿啊,”老帅哥皮笑肉不笑,朝老葛走了过来,两手插在裤兜里,脚步停住了却还踮着脚。“我们的大明星、大微,没事儿在这儿睡觉啊,大冷天的也不怕感冒了。噢,来这儿蹭暖气啊!怎么,是房子太大,暖气费没交?嘿嘿,老葛啊,给大家伙说说吧,怎么大清早的跑这儿睡大觉?是身子骨不爽,还是出去作什么业啦?哈哈,跟大家伙都说说吧!”
他这么一调侃,暗示老葛是有什么风流趣事,一下吸引住了大家伙的注意力。人群的目光刷的一下,一齐射向了老葛,老葛瞬间觉得自己的大脑壳成了手机屏幕,啪啪啪地被人不停地给刷满了屏。
“呃呃!”老葛心里头发虚,只好敷衍。也不敢反驳。
原来老帅哥也叫老帅锅,是原先厂里的同事,两人结下梁子可以说是由来已久,大约是二十多年以前。那时老葛和老帅锅一同看中了厂里的一位美眉,然后一块儿竞争。老帅锅虽然长得帅,但老葛是以身高取胜。最终美眉选择了有点儿才气的老葛,老帅锅砸锅。可老帅锅很执着,一直二十多年了还保持着童子鸡,就想跟老葛继续竞争,缠斗了二十年也没有结果。最后美眉芳颜已逝,人也走了。但老帅锅还是老帅锅,继续跟老葛斗。一句话,老帅锅就是老葛的对头。
厂里的伙计们都知道这茬儿,有喜欢凑热闹的,两个人只要在场保准都过来看热闹,仿佛是看斗鸡。
“对对,老张,你说的有道理!”老葛忽然急中生智,忙朝黑眉毛说道,“那些王八蛋啊,就得弄他们。对对,你说得有道理,很有道理!”
老葛这是转移注意力。果然,大家伙一下把问题转移到那位黑眉毛的老张身上,黑眉毛老张叫老葛这一恭维也得了意,因为毕竟老葛是大微。
“老张,刚才说什么来着?”有好奇的工友急忙打听。
“说咱那些奖金呢,都叫当官的给独吞啦!”老张的黑眉毛张了起来,眉飞色舞。
“唉,是啊,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这官一当上,就纷纷往自己家捞!黑啊,太黑啦!”
“幸好现在换老大了,要不然再黑下去,要麻烦呀!”
“得找他们要去,要回来。咱们的血汗钱,凭什么叫他们装自己兜里去!”
工友们议论纷纷。这个话题霎时成了热点。又有说谁谁谁给抓起来了,说谁谁谁从家里抄了多少钱。简直比新闻联播还新闻联播,比焦点访谈还焦点访谈。活动室里闹哄哄的,人人义愤填膺。不管要不要上访,也不管要不要去纪委告状,先把牢骚发出来再说。
这下没人再关心老葛的绯闻了,老帅锅慌了爪子,急得直跺脚。突然,他眼珠子一转。
“喂,我说老葛,”他大声说道,“说起来反腐,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要说腐败,咱身边不定就有腐败呢!老葛,你先说说,咱厂里那些事儿,前几年,你当时是厂里的宣传干事,你知道的!”
对呀,这不有个现成的吗?这些绿林好汉们一听,心里的激愤一下被老帅锅给点燃了。对,就照这个现成的腐败分子开刀,先解了气再说!
这下老葛傻了眼。老帅锅说得在理,老葛的房子是最大,当初分房也最早。 这在当时就叫好多人羡慕得差点儿红透了眼珠子。而现在,成了大家声讨的罪状!
“老葛,是不是当初给厂长送了礼?”
“老葛,原来跟厂长一块儿黑啊!”
“老葛,跟厂长穿一条裤衩很舒服啊!”
“我、我……”老葛只会支吾。
“我什么我,快老实交待!是不是给厂长送钱啦?”工友的怒吼一浪比一浪高。
“我、我……”老葛真想把自己的脑袋壳子扎进墙角那个老鼠洞里去。
老帅锅继续得意地踮着脚。
“是不是把老婆也送人啦?”工友的话越来越难听,“送厂长睡啦?”
这就有些不怀好意了,甚至可以说是侮辱。因为都知道老葛死了的老婆是厂里的大美人。这也等于是欺负老葛。还是因为老葛胆小,不敢尥蹶子。
旁边老帅锅也皱起了眉,这话当然他也不爱听。
“我、我……”
“老葛,你别‘我我我’啦,今天你就得跟大家伙交待明白啰,当初是不是跟厂长合起伙来蒙大家?你当初得了多少好处?”
“我干吗要告诉你们!”
老葛终于开火了。他这句还真把大家伙给震住了。因为老葛发威从来没见过。老葛那一双贼眼又像狼,伙计们瞬间都不吱声了。
“我、我凭什么、告诉——你们!”老葛又说了一句。
不过这句的效果就差远了,画蛇添足。老葛是见大家伙都被震住了,他的菩萨心肠又使了劲儿,他不忍心伤害大家伙,但是却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你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儿,刚才老郭都说啦!”工友们又大吼起来。
“哼哼,老葛,你就坦白从宽吧!”老帅锅又开始踮起了脚。
“我、我……”
老葛这幅囧态,简直成了众矢之的。这时人群中也有主持公道的,平常跟老葛合得来的,这会儿站出来帮老葛解围了。
“老葛,你就跟大家伙说道说道,当初你是怎么拿的房儿。咱都是合理合法。当时厂里头特批的。你就跟大家伙说说呗!”那兄弟善意地提醒道。
“我、我……”老葛还是说不出。
“他不敢说!他是心虚!”老葛既然不说,工友们更是信了,甚至他老婆跟厂长有一腿也信了。
“老葛,快说呀!”帮忙的兄弟急得都要从他嘴里掏话儿了。
可老葛还是不说。
“嘿嘿,我看这样吧,”老帅锅这时在一旁踮脚也踮累了,心里头好高兴。又想再落井下石。“老葛,明天,我就跟弟兄们去上访。怎么样?你要是心里头没鬼,你就跟大家伙一块儿去,怎么样,证明给咱看看。你要是不敢去,那你就是跟厂长是一伙哒!哈哈,敢不敢去?你不敢,哈哈!”
其实这都是瞎起哄,也是老帅锅的激将法。谁成想老葛竟然当了真。
他是给摆弄火了,耍猴呢!他心说。他的怒火顿时从肚子一下烧到了喉咙里。
“上什么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闹能闹回来呀!瞧你们这些德行,当初干什么来着!奖金叫人家扣,要呀!当时就要呀!现在倒好,一个个的马后炮,欺负我行,你们有能耐当时去耍啊!现在冲我来!好,我今天告诉你们,我就是腐败分子,我就是贪污犯,我和厂长一块儿黑、一块儿贪!你们现在倒是抓我呀,抓我呀!来啊!”
老葛这一吼果然奏了效,工友们马上又哑火了。都知道老葛的驴脾气又犯了。不过老葛这下祸闯得也不轻,把实话都说出来了,他是认了真。伙计们顿觉自讨没趣,轰地一声,一下全散了。
老帅锅也觉得玩得儿有点儿大。人一走,就剩他俩,老葛那一双贼样的狼眼又转向了他。吓得老帅锅腿肚子都软了。他觉得老葛要扁他。
“老葛,你的事儿我可都知道!”老帅锅想威胁老葛。
“你给我滚,滚!”老葛的大脑袋上都暴起青筋了。
老帅锅一溜烟地逃出了活动室。
眼看着大获全胜,但老葛心里也乐不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腿肚子一阵发软,他坐到在地上。
“告什么告,这不成心找事儿吗?”他自言自语,“嘿嘿,这帮穷要饭的,还以为他们很了不起。还告状!算了吧!”
他陷入了一阵沉思。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微信。老葛这才如梦方醒,他急忙爬起来,抓过了华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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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最重要的是思想

文 / 祁萌之

3/24/2020 10:17:41 PM

每当遇到有人介绍某年轻人是作家的时候,我总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便旁若无人了。这种表现有人批评我:容易给对方一种瞧不起人的感觉。
不过,我确实没见过有水平的年轻作家。大量的年轻作家的作品给我留下了不想再读的印象。年轻作家是一个让人不喜欢的群体。
在这个八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年轻作家不少,他们即便出了几本书,成了作协成员,可谓已经是“著名”作家了。但他们的作品我不喜欢。不喜欢的唯一原因是,他们的书让人看不进去:语言空洞,描述空泛,人物做作,情节虚假,即便勉强读下来,总是感到失望:作者写了些什么呀!实际上判断一本书是否值得看,翻几页,看看书中的文字叙述就知道了。翻看这些年轻人的作品,大都一样的缺陷:书中行文中,字里行间无论如何也没有,那种唯思想与情感才能孕育出的阅读魅力。文字缺乏阅读魅力,不是个技术问题。而是作者情感的单薄与思想的匮乏。
现在的年轻作家自以为有情感,其实他们的那点情感都是些俗不可耐的东西。他们不懂情感是有档次的,有高尚与低俗之分。至于一个作家最不可或缺的思想,这些年轻作家,恐怕连想都没想过。我没见过有思想的年轻作家。与这些年轻作家交流中发现,他们不会思想,所以没有思想,这是他们的致命弱点。只是他们自己并未认识到罢了。
当代已故著名作家汪曾祺生前在武汉大学的一次演讲中,没好气地大声说道:“小说最重要的是思想!”一时间这句话在文学界广为流传,成为汪曾祺生前留给文学界的一句名言。汪曾祺为什么有点生气地说这句话呢?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汪曾祺在武汉大学演讲中,有人递纸条问他:“什么是无主题小说?”汪曾祺看了纸条脸色立刻不好看了。于是接下来的演说中,他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小说最重要的是思想!”汪曾祺看了纸条为什么会生气呢?此事说来话长,这里简要一叙。
当年汪曾祺的短篇小说《受戒》一炮打响,声震文坛后,汪曾祺的创作一发而不可收,接连发表了不少短篇小说。一时传为佳话。但时间不长,文学界就有人批评汪曾祺的小说是无主题小说。有的甚至指出:汪曾祺的小说,与民国年间张恨水的那些用来酒后饭余排遣无聊时光的“鸳鸯蝴蝶”属于一个层次。有人进一步断言,由于“无主题”,汪曾祺的小说是不可能传世的,那意思汪曾祺笔下的东西都是些速朽的文字。这样的评价随之有人跟上:汪曾祺的小说就是在审美意义上,也属于“下里巴人”。最终有评论家总结:汪曾祺的小说失败在没有思想上!
说实在的,作家最看重的是自己的作品在评论界的反响。上述反响当然让汪曾祺很不爽了。这是汪曾祺在武大演讲中,看到纸条上写着“什么是无主题小说”后,很不高兴的根本原因。
但汪曾祺的“小说最重要的是思想”这个说法,抓住了小说的要害,也道出了小说创作的关键所在。小说没有思想就像人没有灵魂,成了行尸走兽一样,也就不成其为小说了。汪曾祺的小说所以曾经“风靡一时”,说明他的小说不但有思想,还有着丰富的思想!只是那些贬抑汪曾祺小说的人,由于受“齿轮与螺丝钉”的毒害太深,无法从汪曾祺的小说读出思想的内涵罢了。其实批评汪曾祺小说无主题,都是些没有摆脱“齿轮与螺丝钉”精神桎梏的陈词滥调。在他们眼中,小说应该有鲜明的主题思想。
实际上,小说中涵有的思想是一回事,“齿轮与螺丝钉”的主题是另一回事。两者并非一个意义。小说应该有思想。但小说不必有主题,因为小说与理论著作不一样。理论著作必须主题鲜明。小说如果有着明确的主题,就成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主题突出,是“齿轮与螺丝钉”的代表作,获得过斯大林文学奖。但这部主题小说却被永远尘封在历史角落里了。除了批判主题小说时作为样板偶尔被提及外,没有人再去翻看这部小说了。
其实汪曾祺大可不必为他们批评自己的小说无主题而生气。他应该理直气壮地回应:有主题还算是小说吗?但汪曾祺没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汪曾祺把小说的主题与小说的思想理解成一个一个东西了。这是汪曾祺的局限。
实际上中外文学名著(小说)都是无主题小说!例如鲁迅评《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红楼梦》哪来的什么主题?但不同读者从《红楼梦》里读出了不同的感受,这就是思想魅力。所以说《红楼梦》是一部有着丰富思想内涵的小说。
例如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丽娜》是十九世纪世界文学顶峰上的小说。但无法说出这部小说的主题是什么。小说中围绕安娜、渥伦斯基、列文、卡列宁等人的故事,既有爱情的悲剧,又有乌托邦思想的实践。如果说列文的乌托邦思想倾注了作者的人道主义情怀;那么安娜的爱情悲剧则暗示了“感情是一条无序的河流”!你说这是什么主题?
所以小说有思想是必须的;小说无主题是必然的。
当然思想是有层次的。汪曾祺的小说就其审美思想来说,是小桥流水;不是高山大川。他的小说有种精致悦目的美。其中的人物虽然平淡无奇,却讨人喜欢;但不管怎样读汪曾祺的小说,也读不出鲁迅笔下那些“庸众”的平常言行带给读者的心灵震撼。都说汪曾祺是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但汪曾祺写不出贵族出身的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小说中的那种涵盖千秋的苍凉!汪曾祺的小说就其审美意向来说,有点接近他的老师沈从文。但远不及沈从文的成就高。沈从文毕竟是“田园牧歌”的杰出代表。汪曾祺的小说,仅是文革后那个摆脱“齿轮与螺丝钉”精神桎梏的日子里比较出色的作品。
有人说汪曾祺由于去世早,否则会有大作品问世。这是一厢情愿。我不太相信这个说法。大作品的作者都有大思想。汪曾祺不是个有大思想的作家。何况汪曾祺七十七岁谢世,说不上过早去世了。他已经度过了容易出成果的年龄。
汪曾祺不具备大作家的大思想,这与其经历有关。他直到晚年还怀念执笔现代京剧《沙家浜》及其排练演出的那段春风得意的时光。江青在肯定汪曾祺创作的同时,用她那纤细温润的手与汪曾祺握手——此时此刻,受宠若惊的汪曾祺在握手中顿生的那种特殊的感觉,是汪曾祺永远不忘的美好回忆!有这样经历的人不太可能有大思想!何况汪曾祺这个人有点精明过人。精明过人的人,大都不容易有思想。汪曾祺在文革后那个思想解放时期,能有那样的创作成果,已经是天才的表现了。
好了。明白“小说最重要的是思想”,知道作家最重要的是要有思想。还是回到开头提到的年轻作家的话题上。
说年轻作家没有思想,是因为他们不会思想(动词)。他们为什么不会思想(动词)呢?
会不会思想(动词),不是个方式方法的问题,而是个思维习惯与精神境界共同使然的现象。思想都是思想(动词)后的成果。而思想(动笔)过程,考虑的是问题。也就是说,思想都是从问题中产生的。没有问题哪来的思想?但不是谁都能提出问题的。西方有句谚语:“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能提出问题,其实就等于问题解决一半了。这些年轻作家为什么提不出问题来呢?
提不出问题来,首先与人的思维习惯密切相关:中国人不太善于提问题。没有提问题的习惯。中国人凡事首先考虑的是问“这是什么?”——总是往现成答案上去思维。鲜有人凡事首先问“为什么?”——找原因、找根据、找因果关系。
中国人不善于“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什么这样,而不是那样?为什么这样说,而不是那样说?你说你为人民服务,根据什么你能为人民服务?你说要学习国学,为什么要学习国学?国学能解决吃饭问题吗?你说要弘扬传统文化,为什么要弘扬传统文化?传统文化能发展市场经济吗?你说应该让孩子读三字经、百家姓、颜氏家训——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能启蒙、能开心智吗?……
当然提不出问题来,不仅仅是年轻作家提不出问题来,大部分中国人也不习惯提问题,凡事都不习惯问“为什么?”都习惯于“跟着说,照着说,学着说,就是不会自己说”,这个现象不是一种价值选择,而是一种思维习惯。所以会形成这样根深蒂固的思维习惯,主要是中国文化的使然,中国教育的结果。
年轻作家不自知:提不出问题来,这个“先天性”的缺陷,是自己进行文学创作的最大障碍!误以为识几个字,能把文字付诸成文,能有情感,能塑造几个人物,能编造一些故事情节,就能写小说当作家了。搞文学创作看上去是这么回事。实际上没有这么简单。
汪曾祺当年下放到内蒙古劳动改造的时候,所在地既贫困又落后,没有起码的文化娱乐生活。不要说没有电视、收音机,连报纸也见不到。大家晚饭后,聚到一起闲扯皮消磨时光。
有个人会讲故事。于是众人每晚聚到一起听他讲故事,成了劳改农场唯一的精神娱乐生活。汪曾祺祺见这个讲故事的人很有天赋,故事讲得惟妙惟肖,很吸引人。于是汪曾祺就劝这个讲故事的人学着写小说,并开始辅导他怎样写小说。
然而经过半年的辅导,这个人虽然故事讲得很好,小说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好。汪曾祺最后只好彻底失望而放弃辅导了。在失望中他发现:搞文学创作与说大鼓书不是一回事!说大鼓书,虽然有人物、有情节,只要惟妙惟肖、生动感人就行,不需要先感动了才说大鼓书,而是先说大鼓书,说的过程中可能感动听众。说大鼓书不需要有思想的驾驭。
搞文学创作则不同了。搞文学创作必须有思想的驾驭。当然文学艺术创作一般的不是先有思想后有创作,而是先有感动,才有创作。思想是出现在创作中,并起主导作用。所以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感触、感动、感受——善感,是首先重要的。
善感是一种敏锐的感受能力。人人都有被感动的能力。但不是人人都有善感的能力。善感是一种天赋。不具备这种天赋的人不适宜搞文学艺术。所以不是谁都可以当文学艺术家的。有的人天生麻木不仁;有的人天生多愁善感。
但是善感不是一种纯粹的心理现象。善感与人的情感密不可分。而情感是有层次差别的。当然作家的情感必须是较高层次的情感。这样才能提高善感的品味与档次。简单说,只有情感品味较高的善感人,才能及时发现那些有价值的、可以写成文章的素材、可以写进小说的故事与人物——怎样才能成为具有较高品味的善感作家?这不仅是个文化修养的问题,更多的是精神造诣的问题。这种精神品质主要体现为:有宽广的精神襟怀;有高尚的审美情操;有博大的悲悯意识。有浓厚的人类情怀。大作家、大诗人都有“非同寻常”的善感能力。大作家、大诗人的精神境界都是“超凡脱俗”的。
如今的年轻作家,笔下的人物故事不是善感的发现,都是编造的东西。作者自己就没有被感动过,又怎么可能感动读者呢?
年轻作家有情感,但由于文化修养太低,精神造诣太浅,情感档次上不去,其善感能力便浪费在低俗的层次上了。
众所周知,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审美意义上的。如果作品不能给读者以审美感受、审美体验、审美享受,这样的作品肯定是失败的。但是作品涵有的审美价值,源于作者在创作中的审美思想。实质上作者对客体的善感中,已经暗含着作者的审美思想。这种审美思想对作者的善感起着主导的作用,这种作用一直贯穿在创作的全部过程中。审美思想是在平日的生活中、读书中积淀出来的。审美思想不是学来的,只能在这种天长日久的积淀中“无师自通”。
以上所谈,指出了年轻作家的短板——思想、情感、善感,都是作家不可或缺的素质,其实这些素质不仅仅是年轻作家的不可或缺,哪一个文学艺术家又能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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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时间不能买

文 / 杜帝

3/24/2020 10:16:09 PM

有句格言说金钱买不到时间,的确,时间对任何人都一样,要老都老,不分贵贱,规律不容置疑。
可是,不对啊,我身边那么多赚钱的,早早就退休了,美食,旅游,吃喝玩乐,有声有色,悠哉悠哉,不再辛苦打拼,提前买来了安逸享受。
穷人忙忙碌碌,累死累活,不到退休不敢说什么休息。人穷志不一定短,马瘦必然毛长,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都知道人的寿命有限,供你自由挥洒的时间更有限,有的人早早就掌握了主动权,握住了大把大把挥霍的时间。
别不服,有钱能使鬼推磨。把推磨的苦活累活都能都让鬼去干,还有什么买不来的?
我一个同事下海了,他搞新闻时给很多人发消息,涂金抹粉,锦上添花,可是吹鼓手只是拿工资和一点奖金。后来同事辞了职,搞起了房地产,当然他也动用了搞新闻的人脉,很快就成为富翁,功成名就。
他经常和一些冒号一起吃饭,包括退休的老领导,茅台酒成箱地喝,互相走动,称兄道弟。
同事私下说,一些老领导用他的钱,他用这些老人的余热,各取所需。
阶层固化,圈内循环,都是有原因的。
整个广电局好几千人,和下海搞房地产的富豪同事不一样,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还在单位靠时间,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或条件辞职,端一个饭碗不容易,虽不奢侈但也饿不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我一个中学同学过了60也没退休,我问为什么,同学说他身份证日期晚了半年,他舍不得退,半年还可以多拿点奖金,给家里还贷款出点力。
从我记事,我家里就穷赤赤苦哈哈的,那时候国家穷,买什么都凭票,一两二两半斤,供应的粗粮吃不饱,整个宿舍排队去买地瓜。为了挣几分钱,我们一帮孩子都加入了家里的“副业”大军,男女老少齐上阵,纺线糊火柴盒,捡煤核拾破烂,那时候的学生没有什么特长班补习班,切割或吞没我们时间的,都是为家里减负,填饱肚子活下来,谁有闲情逸致?谁有时间议论或挑选时间?时间实实在在压得你忘了时间。
今非昔比了,我认识的一个富豪,孩子在美国什么也不干,孩子的爷爷是个大领导,早把孙子在美国的钱划过去了,那些孩子在美国无所事事,玩游戏,飙车,搞派对,经常聚会,周围美女如云,听说还抽大麻毒品什么的,不是一般的潇洒。
他们尽管那么年轻,但不知道什么叫上班,除了花钱娱乐,好像不会干别的,昏天黑地。
网上有文章说现在权贵的孩子太聪明了,他们在国外虽然花天酒地,但知道低调,不在网络上露富炫富,他们私下说,让国内的那些傻逼去反美吧,咱闷声享大福。
你说,他们的时间哪里来的?
没有钱,时间逼着你苦哈哈地去挣钱。有了钱,时间攥在你手里,随便造,随便扔。
确实,差别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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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碧海而暮苍梧——走近徐霞客故居

文 / 学周

2019-12-01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何其壮哉!在中国,说大话从来不乏其人,而行大事者寡。徐霞客乃是堂堂丈夫,他说出的这句话恰如其分。
崇礼堂是徐霞客古宅正堂,一幅对联特有味道:“奇石似人花下立,仙人如鹤竹间来。”
徐家六七代均汲汲于功名而不可得,其祖父还与唐寅一道卷入科考案中,另有一位祖上连续七次落第,郁郁而终。到徐霞客父亲一辈已断了科考的念想,徐霞客彻底告别科场,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天地,赢得了“游圣”称号。
崇礼堂及其对联是沈鹏的手迹,沈鹏先生是江阴人,由他来写堂号算得上正宗。
院子里一株罗汉松是徐霞客手植,当年只是盆景里一株小苗,徐霞客将其移栽于院,风雨飘摇四百年,小苗长成大树。青松不老似乎在传达霞客精神。
院里还有紫薇,我们来没赶上花期,看看树干也是满足。
云南丽江木府与徐霞客结成友谊,我想这份友谊一定是徐霞客用生命的感召换来的,而木府一旦认可了徐霞客,也必然赤诚相对。时下,这样的友谊不多了,而我这次江阴之行却是拜友谊所赐,想到此,心犹欣然。

天下骏马骑不得,风髫雪尾走白日。
天下畸人癖爱山,负铛泻汗煮白石。
江阴徐君杖履雄,自表五岳之霞客。
鸢肩鹤体双瞳青,汗漫相期屡不失。
事亲至孝犹远游,欲乞瑯玕解夜织。
万里看余墓下栖,担囊脱屏鹭鸟啼。
入门吹灯但叹息,五年服阕犹麻鞋。
贵人驿骑不肯受,掉头毕愿还扶藜。

以上是徐霞客好友黄道周的一首七古,我最喜欢首联首句,真是冲口而出,劲力不凡。
霞客门外停着一叶扁舟,当年,徐霞客应该就是乘上这样一叶扁舟启程,走出家乡走向太湖、长江,走遍天下的吧!
徐霞客能成为徐霞客大半功劳应归其母,这处“晴山堂”便是徐霞客对母亲的报答。
中国的雕塑往往不能感动人,而这尊却例外,它传神地表现了母子情深,也能体现慈母大义。
徐霞客墓园中一株紫薇造型别致。
徐霞客墓掩映在香樟树下,我们走近墓前,但见,高大的香樟树高挺屹立,在微风中发出瑟瑟的声音。有感而发,写下这样几句:

谒霞客墓——

坎坷世途危足走,
游踪邈邈思悠悠。
北人南上谒新墓,
春叶飘飘似晚秋。

这处霞客墓是迁移过来的,真正的徐墓已毁,陶青兄平生仰慕徐霞客,他陈述徐墓被毁过程和惨状似有刀割己身之疼。将徐墓迁移于此,我觉得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终于可以在为母亲尽孝的院子里常驻了,但愿这处墓地能永存,就像他的游记一样被敬仰崇敬。
徐霞客是明代的大旅行家(生于万历十四年,卒于崇祯十四年,1586-1641),生平足迹,踏遍国内名山大川。根据他的游记,讲得更具体一点,则是东到浙江的普陀山,西到云南的腾冲,南至广西南宁一带,北至河北蓟县的盘山。洞庭、天目、天台、雁荡、九华、匡庐、峨眉、岷山、桂林、石林、鸡足(山)……等等名山大川,都是他游踪所至之地。古代诗人的观念,“天下”往往只是指“中国”而言,则徐霞客已不止是“足踏天下半”了。
明代的交通条件,爬山涉水主要靠两条腿,艰难可想而知。于是对徐霞客之“足踏天下半”,就有许多类似神话的描写,如《江阴县志》就是这样写的:“(徐霞客)出游,东南佳山水,如东西洞庭、天日、雁荡,俱穷其胜。其游也,从一仆或一僧,携一杖一袱被,不治装裹粮,能饥,数日,遇食即饱,绝壁丛箐,攀援上下,捷如飞猱。每行数百里,即燃松拾穗,走笔为记。”可以“数日不食”,而又“攀缘上下,捷如飞猱”。简直把他写成武侠小说中具有“绝顶轻功”的一流人物了。
其实若把他写成具有超人的本领,反而减弱了事实上的艰苦情况了。从他的游记,我可以举两个例子,说明他旅行的艰苦和毅力。
他初游雁荡山,为了探寻龙愀,攀登绝巩仍无所见,而山脊如削,寸步难移。瞥见高峰尽处,一石如劈,俯瞰石壁下有一级,便拿仆从的包脚布结成一条带子,缒下去找寻道路。下去之后,才发现那里仅堪容足,悬崖下陡深百丈,只得重回原处。但当缒升到离上面还差三丈多的时候,带子忽被突出的岩石磨断。后来费尽气力把带子再结好,才脱险险。
又一次他登嵩山太室绝顶,进入一个石峡,不料滑不留足,只好躺下直溜,仰望夹崖逼天,一直溜了十里,才出峡而达山下。类此情况,在他游记中还有许多。
《徐霞客游记》在当时被视为一本奇书,他的内容也的确不是一般游记可比。例如:他对“岩洞学”便有出色的研究(中国近代地理学者认为徐霞客是世界研究“喀斯特地形”的始祖,“喀斯特地形”,中国地质学会最近定名为“岩溶”)。
他探测了很多石灰岩岩洞,把岩洞内的石柱、石笋等石钟乳解释为滴水沉积而成,打破了当时人们认为是“神人造化”的迷信,符合现代科学解释。他对桂林七星岩的探测,认为有十五个洞口,所述情况,和今天的探测结果接近。此外,他指出岩壁上吐出一练瀑布的奇景,是由于地下水通至高原的谷坡,重新流出而成。这解释也是正确的。他临终前,还把一块石头摆在石榻上,那时是他游罢云南腾冲回来的半年之后,可能他正是在开始探索西南奇异地貌之谜。

徐霞客就是从这里出发游走天下的。路过此处,同游的青岛作协主席高建刚兄特地下车,用摄影家的视角拍了这张照片发给我们。
别了,徐霞客。
在有生之年我们还会一次次走出困囿自己的小空间,尽管不能完全像徐霞客一样,也要学他,作一个男儿、丈夫,走向阔大,走向辽远,走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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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杂感(五则)

文 / 在海一方

3/24/2020 10:06:02 PM

20号胡同
*以下20号胡同、21号大街分别比拟20、21世纪*

走出20号胡同,回首不寒而栗。毕生的穿越,想来何等诡异!老胡同走出的鬼魂,我属于那荒诞的记忆。
牧笛悠扬,已属遥远的世纪;20号胡同灌满嚎叫,涌动焦虑和恐惧。时尚对古典发笑,兴起晦涩的游戏。
史无前例的魔法,把人变成妖孽,念诵主义的魔咒,随撒旦游弋。20号档案实在苍白,人心的密卷,扑朔迷离。
窄窄的胡同,演绎滔天作为。非英雄时代,都是英雄。张三李四斯大林,哥们望那21号大街好长,等到一声鸡鸣,我们解散自己。

鞭炮赋

先祖名叫爆竹,冬夜篝火里,噼啪声越传越远,关于声音,我们就有了一个传统。曾记得童趣往昔?村落里稀稀拉拉的脆响,把日子说得非同寻常。现如今,你轰炸都市之夜,狂乱之极,震耳欲聋。全非温和低调的民俗,我不相信你传统的名号。
财神节的鞭炮,远胜除夕和十五。万分急切,二十四小时求财的喧嚣,单调之魂里只剩下噪音。好大的直嗓门!好快的语速!宣泄乏味的快感,撒旦的乐队,正享受楼座居室心脏的颤抖。
现代中国独有的声霸,你与时代一起狂躁起来。我是鞭炮!丝竹调、小夜曲、交响乐、摇滚、霹雳,全都相形见绌。民族啊,你有何爱好?无法恭维,没有丰富的变奏,只有拥塞的单调。你哪,鞭炮。

自我构造

要从“自我构造”来分析,自我构造的过程及样式最终呈现为不同的精神面貌。假如某种自我建构里都没有诗,或根本上忽略了诗,则这种无诗化的人格空缺自然要以他物来填充。
自我中心主义者完全依赖一种掗给的方式来建构自我,即把一个特制的自我造型不遗余力地到处散发,广告投入大得惊人。这样一种自我关系简单得就像抛物,特制自我已成为令人厌弃的坏死之物,他到处扔,顽强地要求别人接住。
由于先天缺乏灵性,使僵化人偏好用劣质材料来建构自我,能够支持良好自我感觉的就是好东西。他喜欢一些决定论的说法,如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因为他觉得自己“社会存在”得还不错,并不计天上拉屎狗的命这类因素。把自我幻觉当成雄心大志,让一点时事政治的兴趣决定了自己,进而要去决定别人,决定天下。他已经建立一种牢不可破的良好自我。
另有一种伺机谋事者,其情况比前者要复杂些。他很敏感,自我把握基本没有误区,也不依靠幻觉来构造自我,相反,他完全是现实的、世俗化的。木讷和憨厚是一张不过期的优惠券,在人群中总受欢迎。这张优惠券一旦被利用起来,额外好处就会接踵而来。伺机者内里敏感而外表的木讷,这一性格组合可以通天。他能把世俗的机灵变成诗;把不屑的态度变成虔诚。特别热衷于扎进人群的爱好表明,他尝到了享受优惠券的甜头。自我者、僵化者不能赢得人际环境,而伺机者则无往而不胜。

小圈子

信仰的小圈子应避免建立自己的“专制”,即以自己的上帝观为权柄的专制。如此,任何活跃的思想和探索都不再有意义,有自己立场和态度,也有了自己的定论。没有生机,只剩下自以为是的教条。作为一种生态,其奥秘远不止此。比如,真的放弃了自我意志吗?哪为何要以自己所接受下来的东西把别的都排斥掉,这是在执行神的意志,还是执行自己的意志?无所旁顾、不做分析地坚守某种教条,是不是那种教条恰好应和了自我意志的需要?如果这个个人意志先天地排斥自由、缺乏深度、敌视审美的话。

强迫症

有个视频,一位牧师样的人布道说:作为一个基督徒必须有逼迫感,如果有人做基督徒感到轻松惬意,就是没有真正委身的一个信号。他要求信徒顽强坚持,传播福音时,别人做出看手表等不耐烦表示,或讥讽挖苦等,都不要顾忌。这种逼迫感是不是为自己设置了假想敌?不顾他人感受,我行我素,这已经是强迫症状态了。
我们看到身边有一种偏执狂的人,不顾别人厌烦地叨叨自己“受迫害”,出口就是谩骂。这种人认为别人的言论不过是“鸡汤”,只有自己真正看准了问题的实质,掌握了唯一真理。这种人如果去传播福音,则完全符合上面这位牧师的要求。然而,他却是到处招人厌烦,被看成病人,他那点真理还不如鸡汤。深处的利益动机和忍不住的指责骂街,仅此而已。
牧师又说:“我们的信仰从本质上就跟世界是水火不相容的,雅各书说‘凡想要与世俗为友的,就是与神为敌’。如果我们想要成为一个真正实践信仰的基督徒,争战是必经之路,无可回避,除非我们成为魔鬼的朋友”。这样的经文引述已流于偏颇,忘记了神引领人的道路是各不相同的经文启示。看来,我们应慎防把末世论、上帝国等信条搞成一种狂想症的做法。
过度地夸大“罪”和“恶”,却忘记了“爱”和“善”的根本。基督信仰承认爱和善的终极性质,上帝是爱,上帝是善,而罪和恶被视为“善的缺乏”,是需要克服的东西。我们能体会到否定性力量的强大,就人生经历、人格气质、世俗面貌而言,甚至可以说这种力量是方便易得的。那么,这个世界和人的“灵”,仍需要一种肯定性的支持,这在基督信仰里也有,而且更为重要。
冷静观察上述状态,很明显: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理,并没意识到这是狂妄自大;他为此要对他人争战,而不是对自己征战,因为自己已经在真理里面了。麦奎利总结各种宗教思想,提出一种温和的主张,认为宗教观应该是:合理的、当代的、综合的、中途的(《二十世纪宗教思想》,468页)。 应引为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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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陈力诗集《我想邀你去湘西》

文 / 荷东

2020-03-21

陈力有一把胡子,看上去有点桀骜不驯。
他有美术家的范,但不绘画,他写诗。有一次诗友们在青岛书城搞诗歌朗诵会,他用摇篮车推着他的外孙女去参加了,那是那次诗会的一老一小。想象诗会结束后,他推着他的外孙女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香港路穿过的情形,该是一道多么动人的风景。
后来一起在半岛诗坛玩,读到了他的诗。记得读到的第一首就很震撼,那首的题目是《唱给我六十九位不幸早逝的姐妹兄弟》,记述了1972年5月5日扑灭内蒙古东乌旗乌拉盖草原大火中壮烈牺牲的69位兵团战士年轻的生命。这首诗在青岛的出现让我有点意外。后来才知道,1970年,4320位青岛知青奔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而陈力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曾经“同一个锅呀同一个炕/同一个沙疙旦上把歌唱”(《“信天游”一首情悠悠》)。

我无法想象
你白发的爹娘
在漫漫的长夜里
是怎样哆嗦着双手
将你的遗物
轻轻地抚摸

——《唱给我六十九位不幸早逝的姐妹兄弟》

诗的表达真挚而细腻,催人泪下。也对那个“让一群无知的孩子/将人生最宝贵的生命/毫无代价地/轻轻抛舍”的荒谬世界提出了严肃的质疑。

这种思考的力度和燃烧的激情贯穿了他的全部诗歌。不敢说不愿说不能说不屑说的,他都说出来,不羞羞答答,不遮遮掩掩,不绕来绕去。艺术上不设置阅读障碍,诗歌的精气神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直截了当。包括各辑的小标题,比如辑三的小标题“诗人当入世”。这辑的内容从小悦悦到卡扎菲,从云贵干旱到汶川地震,尽在其中。陈力是一个坚定的在场者,我们在诗中听到了他用嘶哑的喉咙在歌唱。

可即便如此
我还是想 奋笔直言
我想说
我不满意 真的不满意
仅仅举办一次如此的祭奠
我更愿意看到
在一次国家的灾难后
我们更应该 举国
深深的反思
这次灾难
究竟有多少 属于不可抗拒的天灾
又有多少属于人为的祸患

——《请原谅 我不满意仅仅举办一次祭奠》

眼下,全世界都在抗击新冠病毒,而中国百姓自我隔离已经快两个月。此次病毒的产生以及流行的复杂过程带给人们多方面的反思,而过程中人为的因素将是最有价值的反思。陈力的这首《请原谅 我不满意仅仅举办一次祭奠》是汶川大地震的痛定思痛后的反思,在今天读来,感觉更适合当下的语境。此次疫情爆发后,全国的“诗人”又开始活跃起来,此次的活跃与十一年前汶川大地震的活跃很不相同,十一年前是泪是沉,尽管也有个别体验做鬼幸福的人。此次却多了一些昂扬的杂音。一些相熟的“诗人”朋友陌生起来,成了变色龙。疫情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诗人”的真面目。疫情期间发过一个朋友圈,大意是我从不站在某个制高点上去批判郭沫若,因为一是我学问没他大,二是我无法保证在相同的处境中我能做得比他好。疫情期间某些善变的“诗人”再次给我这种提醒,而此时岁月流逝,与郭沫若的时代已相隔半个多世纪。我在冷冷地看着跳上舞台表演的“诗人”们,我的近旁极有可能还有一双冷眼,是陈力。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不仅是文字的,更是做人的。谁都会说愤怒出诗人,但当生活给了我们愤怒的理由时,愤怒却不见了。他说,“我 算不上什么诗人/可我知道/一个真正的 诗人/心里/既应该有 柔柔的春风/更应该有 熊熊的烈火”(《为什么 容不下孩子的一个窝》)。我们看到了春风在劲吹,我们看不到烈火在燃烧。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石头一般坚硬的大胡子陈力,也有着柔情似水的一面。这构成了他诗的另一个主要内容。他的这本诗集命名为《我想邀你去湘西》,一个充满浪漫、温情的名字,看得出这块内容是他醉心写作的。浪漫的恋情,感人的亲情,真挚的友情,都通过诗意的语言表现出来,陈力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美丽动人的新世界,似在近前,却又遥远,在天空与大地,现实与梦幻间,拓得了有别于常人的生存空间。阅读之后在感受到诗歌魅力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人性的美好。这些诗歌主要集中在辑二“心里流淌出的文字”中。
在《秋天的落叶——七夕诗话》里他写道:“现在 我就想好了/今年秋季/待到树叶飘落的时候/我一片也不去扫”;在另一组《山里 两条快乐的鱼》的八首诗歌中,他写道:“今夜 我们/什么也不做/只数点星星,好吗/来,一颗 一颗/从东开始/一直数到西……”。不去扫落叶是为了跟爱人一起散步的时候可以踩出好听的声音;而数星星的人,我们现在知道,除了孩子之外,还有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现实生活可能一地鸡毛,但对于诗意栖居者来说,依然没有停止飞翔。如果不告诉你作者的年龄,从这些如年轻人一般甚至比年轻人更加热烈的爱的情感和生活体验中你绝对不会判断出作者是一位老小伙。《好想来生啊 能做一次你的哥》《来生 还要你做我的哥》,诗集中纳入了相爱的人的唱和,这种操作也够大胆,但我更怀疑两首诗都是出自陈力兄之手,他自己给自己做了回应,他把一份热烈的爱留在了心里。当然,在陈力情感生活中占据C位的禾禾、袄袄一定也会在这本诗集中隆重出场,《禾禾的袜子》《亲亲的袄袄》等数首诗歌就是写给这两位外孙辈的。

孩子
家里只有你
才有这样“蛮横”的权利
拖一条板凳
横在门前
不许外公外婆
离开这里

为什么呀
禾禾
你怎么一点不讲道理

不许就是不许
我的话就是道理

禾禾
面对你的无理

我们真的
没了
一点脾气

——《禾禾的权利》

这是一幅充满温暖的天伦之乐图。如果问幸福是什么模样,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在很多高大的人面前,陈力没有投降,在弱小的外孙女面前,陈力彻底投降了,完败。这是世界上最悬殊的以弱胜强的纪录,却是最幸福的投降。本诗截取了生活的一个片段,原汁原味,放弃技巧,放弃到到拙,拙到大。最高的艺术一定是无技巧的艺术,所有艺术门类概莫能外。

陈力诗歌的另一块重头戏是山水田园诗。“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山水诗人陶渊明的这份性情陈力也有。陈力退休在家,有很多的时间在路上。从江南到西北到鄂渝川,处处留影,处处留情,处处有诗。同样一处所在,往往去人之所未去,闻人之所未闻,感人之所未感,诗人之所未诗。如《月牙泉》的泪,《和台儿庄的对话》的愤,《江南,寻找一家书店》的族人。

明明知道
不一定能行的
但我还是想邀你
我想邀你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想邀你去湘西

要去,就要在春日里去啊
要去,就要在迷蒙的细雨里
撑开一把油纸伞
伞下,只有我和你

要去,就要在秋日里去啊
要去,就要在淡淡的薄雾里
找上一个好船家
船客,只有我和你

也披着青蓑衣
也戴着绿斗笠

——《我想邀你去湘西》

机器时代,原来也可以有这样美的生活。木心是从前慢,陈力是现在也慢。科技在将人类的美好一点一点吞噬,每一次返归自然都比前一次更艰难些。但陈力在努力着,“明明知道/不一定能行”,他也在努力。在走近油纸伞、青蓑衣、绿斗笠的生活,在走近吊脚楼,走近沈从文《一个多情水手和一个多情妇人》的湘西。当更多的人有了这份自然的情结,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这样一个“湘西”,大自然衰老的节奏或许会放缓一些。
当然,一个真正超凡脱俗的人未必非要去原始山林,所谓“心远地自偏”,即使没有这一些游走,陈力依然在远方。我去过陈力的两个家。一个是在崂山租住的房屋,那年,杏花开放的时候,他请我们几位诗友去家里玩,那时候青岛没有地铁,去到他崂山的家还很不容易,跋山涉水之后,远远看见山坳里绿树掩映中一点红瓦,那便是他的家了。游玩一天,大有“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之感。我去的他的另一个家是他市里的家,厅里就是一面墙的书橱,餐柜的摆设非常古朴,任何一点装修都典雅用心。其中一处门边的木头是很原始的样子,陈力说这是当年德国人修建胶济铁路时做枕木用的,这等装修也真是没有谁了。诗集中有一首诗是《在这个城市的19楼上 我耕耘》,这应是每个现代人应有的情怀。
说说诗集的最后两首诗。
一个是写作时间的最后。写作时间最后的一首诗是写于2019年秋天的《这个秋天》,收入辑六“写在半岛诗坛”。这是一首同题诗,看到陈力的这首同题诗的时候我感动了。半岛诗坛是2004年起我们一起玩诗的论坛,微信产生后的这些年,网络论坛基本已经名存实亡。原半岛诗坛的朋友便建立了一个微信群,并且创办了一个公众号半岛诗刊,半岛诗坛藉此得以延续。一些人离开了,一些人留了下来,无论经历怎样的变动,真正爱诗的朋友还是在一起。陈力平时在群里不说话,但倘有活动——比如同题诗——他都能注意到相关的信息并参与进来。
另一个是排序的最后。排序最后的一首诗是长诗《怀念那片湛蓝——为青岛一中建校90周年暨同学相识50年作》。这首诗也深深地打动了我。青岛一中是民国时期的青岛市立中学,是青岛现代文学发展的一个桥头堡,顾随、王统照都曾在此任教,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著名的湖畔派诗人汪静之也在此执教。青岛一中有着良好的国学积淀和诗歌传统。这就让我明白了因历史原因没进大学的陈力兄的诗歌有着迥异于这个年龄的诗作者常有的颂歌体和老干体的原因。陈力的诗大多押韵,似乎能看到郭小川的影子,但陈力的诗更讲究意境的美,看得出是对中国古典诗歌的着力吸收。有幸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在青岛一中任教,1986年,我与语文组的老师主持举办了校园诗大赛,那些学生的诗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有时候在诗歌讲座中我会引用到,那些作品现在存在青岛一中的校史馆中,成为珍贵的资料。这也是一中人文精神的一次发扬光大,陈力兄倘若知道此事,也请为我点个赞。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下窗外,对面的红房顶以及稍远处的高楼已经在晨光里看得清楚,看来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今年的天气就有些异常,我过去的五十七年记忆里,从来没有一个没有冰的年。青岛气候的一个特点是倒春寒,但才三月中旬,温度已经近20摄氏度,而且每日晴空万里。一边是美好的天气,一边是死亡的消息,全球的体育赛事都停止了下来,世界好像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变异。我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和期待,我希望这不安能够消失,这期待能够来临。
2020年3月20日于青岛海泊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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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业主(往事追忆三则)

文 / 胶澳子

3/24/2020 9:51:44 PM

小业主
文革中我所在的单位里有30多名戴着资本家帽子的人。他们年龄约在50岁上下,还算年富力强。他们常常被集中训话,并被安排干一些有危险或特别脏累的活。如刷厕所,爬上梯子高空作业去安装政治宣传公告牌等。他们经常受辱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老师傅告诉我,我们的单位虽然号称国营企业,但它的前身却是在50年代公私合营政治运动中,由30多家小型家庭作坊合而为一所组成。今天这些被劳动改造的资本家十年前就是一个个小工厂的业主。他们自己参加劳动,都是操作能手。有的仅仅是雇佣过一个工人,被打成资本家很是冤枉。 公私合营运动中他们被逼迫把自己的小作坊无偿的捐献给了公家,换来的是个人身份被定为工商业者,虽然每月享受10到30元之间的叫做定息的经济补助,但政治上被戴上一顶资本家的帽子,他们被划为工人阶级的对立面,永远没有资格加入工会。他们的子女在就业、参军、入党入团、谈对象等方面都受到一定的歧视。 今天看来,这些人哪是什么资本家?他们只是为自己努力脱贫的一代中国人! 中国民族工商业者的命运真是艰辛而又悲惨。
对收听敌台者的一场批斗会
1969年正是文革高潮时期。单位每周都要召开批斗大会,有时一周开两三场。这天批斗的对象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工人,名叫陈九枝。罪名是收听敌台。参加批斗会的约有一千余人。 陈九枝是从医院急诊室被揪出来押送到会场的,刚被抢救过来就被拔下输液管押到会场。数天前,他被谈话交待问题,被逼不过他就喝了敌敌畏寻死以求解脱。 会议主持者宣布陈的自杀是畏罪自杀,不能逃过戴上现行反革命分子帽子进行批斗。 由两名手持木棒的“文攻武卫”把陈九枝押上台来。陈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无力抬头。然后有人上台发言揭发他收听敌台的罪行。发言中每隔几分钟就有人领头喊口号:“打倒反革命分子陈九枝!”喊声震天,在场没有一个人不举手。 那年代,很多人都拥有一台小型收音机。拨到短波就可以收到境外的华语电台,如美国之音、台湾电台或香港基督电台。那就是敌台。陈九枝这位老工人晚上收听了境外电台中丁芳小姐主持的节目,便在班组对同事讲了,遭到举报,所以招来这场灾难。 那年代,同事之间不敢轻易讲话。检举揭发别人可以入党入团,立功受赏。踩着别人往上爬是司空见惯的社会常态。揭发别人提倡上纲上线。如陈九枝星期天放假去了一趟前海栈桥,那位上台揭发者发言就说,他到栈桥不是去看海,而是收听了美国之音后去前海看看美国军舰来青岛没有。那年代,人整人,往死里整。人啊人!
记一位无耻的青岛副市长

文革初期我曾见过一些在全国疯传的有关打倒朱德的一些大字报和小字报。其中影响力最大印象最深的当数陈友群写的《打倒大军阀朱德》一文,因为陈友群在1949年11月后一段时间里曾做过朱德的政治秘书兼秘书组长,所以他的大字报的影响力和传播力最大。
陈友群1918年10月生于广东,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后曾任朱德秘书。1961年起随张敬涛由上海调入青岛,任青岛市副市长兼市委书记处书记,直到文革下台。
1976年,四人帮倒台后,陈友群调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任革命史组组长,他在《人民日报》发表大篇幅纪念朱德的文章。其中署名陈友群的《回忆在朱德司令身边工作的日子里》大版面文章赫然在目。我看后真感到令人作呕。
政客就是政客,为捞取政治资本真想不到会像变色龙一样变得这般快。
如果朱德有灵,还不把这无耻文人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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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中篇小说连载之四·约会)

文 / 保罗

3/24/2020 9:49:33 PM

这会儿也是在县城里,宽阔的大街上车水马龙。戴着墨镜的老葛来到了一座小区的楼下。
在路上他就不停地磨蹭,骨子里是压根儿不想来。在公交站的时候他也故意眯缝起眼,眼瞅着哪辆车开走了他才追上去。“嗨,等会儿!”他挥着手。其实他根本就不希望司机停,无非是可以找出一个迟到的理由,免得待会儿编瞎话的时候心里头发慌。可司机偏偏又好心,竟然给停下了。哪知早停下来的是老葛的脚步。老葛的话更快:“没看见,走就走吧,等下一辆!”老葛骗自己向来是一门特长。
他把自己留在了公交站。他害怕那一辆辆长方形的绿色大盒子开过来把他带走。他这时看见绿颜色就心惊,这还是胆小这个先天性的缺陷在困扰着他。啊,偷情,太可怕啦!
老葛实在想不通自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竟然干出了那事儿。他又怀疑当时那事儿做的到底是不是他。虽然就那么一回,也令他惴惴不安,令他神经紧绷。他觉得这事情就像杀人,图财害命。现在自己站在这儿就是一只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老鼠。
他又觉着有谁在揪他的耳朵,叫他不敢不去。他非常害怕手机上发来微信,对他一阵破口大骂。于是他就不时地瞄两眼手机,幸运的是,微信上没动静。
他觉着这会儿自己不但是个贼,还是个躲债的杨白劳。他背着满满一公交车的债,他害怕债主逼,主要是自己太胆小。
经过报亭的时候他买上了一幅大墨镜。躲在大墨镜的下面叫他暂时能有点儿安全感。岂不知大冬天的戴什么墨镜?目标也更大。但老葛没有意识到,他不懂得贼喊捉贼,他就会掩耳盗铃,现在他还是个穿着皇帝的新装。
下了公交车,在路上他又走走停停。他忽然想到了那事儿,他的心脏一阵乱蹦哒,他觉得自己好像怀孕怀上了一只兔子。他是有一种喜悦。
他又有种感觉是不是被人给盯上了。他这时胆子大了起来。还真有个人在跟踪他。
此人上身穿了一件灰色的休闲西装,脖子上围了一条厚厚的棕色围巾,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再往下,运动鞋,白颜色的,是个老土!不过老土再土也比老葛有智慧,围巾缠住了半张脸,长长的头发盖住了额头,像个艺术家。
老葛没发现他,一点儿不知道。老葛就是有种感觉。老葛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回头看。那老土就闪来闪去,就像练移魂大法,辗转腾挪。“咣”,撞上了一根电线杆,气得老土心里直骂娘,又不敢吱声。赶紧,别跟丢了,在前面呢! 老葛又回头了。
老葛拐进了一家商店,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个口罩。其实老葛蛮有心眼儿的。老葛又回头望,四下里望。老葛心里也庆幸着,胆小和谨慎也有它的优点。但是老葛给忘了:大墨镜和大口罩都代替不了大秃瓢,大秃瓢在冬天的太阳底下也闪着亮。
快到目的地小区了,老葛也终于明白过味儿了。赶紧走进一家超市,出来的时候口罩没了,大秃瓢上罩上了一顶棒球帽,绿颜色的——就这么一顶了。
但是没用,太晚了。老葛站在超市门口张望了两眼。后头那人赶紧躲到了电线杆子的后面。
“妈的,搞什么鬼!”那人狠狠地骂着,摘下了围巾,这才看清,这人有个五十多岁,和老葛是一般的年龄,模样也比老葛英俊得多,浓眉毛,大眼睛,典型的老帅哥,缺点就是个小矮个。
老葛闪进了小区里,小矮个的老帅哥给跟丢了。

这时在刚才管理局的办公室里,科长指挥员把手重重地按在了桌上。
“然后,B计划就是:掌握他的证据!就是刚才我说的:不雅视频!一不做二不休!把视频给他传到网上去!”
“好!”

房子是间旧房子,外边的防盗门给关上了,还有防盗门里边的门,也给关上了。里边卧室的门也必须关上。然后赶紧,扑扑腾腾,哼哼哈哈。没法儿,得还债!老葛此时就这一个念头,豁出去吧!
也许也就那么几分钟,可对老葛来讲简直是过了半年。卧室的门开了,老葛那双贼眼露了出来。
刚才还慌里慌张,现在他反倒镇静下来,事情完了呗。手里提着裤子,光着的上身也不知道冷,“幸好,赶紧结束啦!”他暗自庆幸着,“得赶紧走!赶快!”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大脑袋上头一双闪亮的贼眼忽闪着,这时候看老葛单眼皮眼睛其实挺大的。“哎,干吗呀你!”老葛突然叫了起来。
一只手,抹着红色的指甲油,从后面腋窝下按住了老葛的肋骨,那是瘦骨嶙峋的肋骨,简直惨不忍睹。又往上,揪住了老葛的男人乳头。然后紧接着,又出来一只手,就像章鱼的爪子,这两只手其实根本没有劲儿,女人的手都非常柔弱,但对老葛来讲却非常有力。老葛给拖了回去。
“快回来吧你!”里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哎、哎、哎!”房间里马上传出了老葛的连声惨叫,但非常明显根本由不得他。“哎、哎,我关门、关门还不行吗?”老葛到底抓住了一个理由,很快卧室门探出了老葛惊恐的大眼睛和大脑袋。不过就一闪,他就被里头的母章鱼给拖了回去。
棕色的卧室门也重重地合上了。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老葛使出最后的力气像拉屎。然后很快便安静了,老葛是以最快的百米冲刺跑完了马拉松。马拉松叫老葛又气喘连连。老葛现在急切地盼望着能有个氧气瓶。
“喂,你急着走干啥呀?”那女的说道,声音从卧室里飘了出来,嗓音像个女汉子,其实肯定是女汉子,“看把你吓得那个熊样,你到底怕啥呀?”
“我、我……”老葛的声音自然是怕,怕得不得了。可他又不想表现出来怕。
“我都离婚啦!”
“什么,离、离婚啦?那、你不早说?呵呵!”一听“离婚”,老葛突然反应得比任何时候都快,脸上也眉开眼笑,“那我就再待会儿呗!”老葛镇静下来,放松了。
“德行!”
“不过,那也好像不太好吧?呵呵!”老葛这会儿是心里头高兴,不过还得装一装伪君子。
“怎么不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只准他们年轻人搞啊?瞧你,吓得这个熊样,德行!”
“呵呵!”老葛挠了挠头,虽然头顶上没有毛。
“啊,你真是离婚了啊!”过了一会儿,老葛又问道,他忽然觉着不太可能就这么容易天上掉馅饼,杞人忧天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当然还是胆小。不过说完了又觉着不太对,急忙补充,“那是不是以后就可以经常在这见了?”
“嘿嘿,瞧你美的,我老公一会儿就回啦!”
“什么?!”
“呵呵,开个玩笑呢!”
“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吓死我啦!”
“呵呵,就是已经离啦,你就放心吧!不过呢,这间房,他还有一把钥匙呢!”
“啊,钥匙?你怎么搞的,都离啦怎么还叫他来!?”
“那又怎么啦?离婚归离婚,做朋友就是啦!再说了还有点儿小感情呢!”
“你怎么能这样啊!那我算什么?把他撵出去!我来!你还以为你是九十年代的小青年啊?”
“去去去。那怎么啦?”
“你都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老葛转身找起了裤子,女汉子一眼就看出了,他还是怕。
“有绿本啦,怕什么怕?”女汉子叫道。
“不行不行,我还得赶紧走,别再撞上!”老葛一只腿已经伸进裤筒子里了。
“真是胆小鬼!我怎么着碍他什么事儿啦,个人走个人的道儿!真是的!”
“不行不行,我还是赶紧回吧!”
老葛赶紧穿衣服走人,可手忙脚乱地又穿反了,只好又脱下来。一边说道,“咱们是高中的同学,人家也知道。撞见了,把这离婚的事儿再按我头上,说我给搅和的。我可不想拔这个牛橛子!”
“嘿,你这人!”
“关键是上次,上次的时候,不还没离吗?那不正好给他抓住把柄了吗?”老葛一边穿裤子一边穿鞋,一只脚跳来跳去得像一只独脚的公鸡。
“呵呵,”女同学一听扑哧乐了,“上次,上次都分居好几年了呀!所以才……你那么认真干吗呀?”
“好好好,反正你这债我是还上啦!我得走啦!”老葛戴上了大墨镜。
老葛头也不回,一步就跨出了门。防盗门重重地合上了。女汉子在后面叫了起来,“你回来!老葛!”
老葛也不管,急急忙忙地下楼。走到第三层楼梯间的时候,透过窗户,突然瞥见了刚才的那位老帅哥。老葛心里一紧,急忙停住了脚步。
这时老帅哥也发现了他,还是那顶大脑袋惹的祸。老帅哥急忙也闪到了墙后头。
“坏了!”老葛皱起了眉,他转过身去,他又犹豫着,纠结起来。“我还是回她那儿躲躲吧!”老葛又回女汉子这儿了。

从女同学那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那位前老公没遇上。但老葛上楼梯的脚步十分艰难。他害怕面对儿子。
主要是以前答应过的:“孩子,你好好学吧,你大学毕业前爸不会去找。绝对不找!嘿嘿,你瞧你老爸,这顶大秃头,也没钱,谁能看上咱?哦,等你上完了大学,你大学毕了业,你找了我再找。要不,干脆,爸就不找啦!钱给你预备着,好娶媳妇!努力吧、儿子!”
老葛发过的誓就像昨天对儿子又重新发了一遍。
他觉得对不起儿子。两次了,他觉得对女同学是有点儿动情了。当初说的话现在违背了。他更害怕儿子给瞧出来。他觉得自己又像是一只老鼠了。
都是该死的女汉子!
还有就是微信的朋友圈儿。不该加入那个群——同学的群。
但是现在一切的后悔药都没什么用了。老葛这会儿还得感谢微信群,要不然不会有这段情。他觉得心里头又甜滋滋的。
但是现在得硬着头皮回家。
大套三的房子一片空旷,放寒假回家的儿子还是把自己宅在了他个人的屋里。
“爸!”儿子眼镜后面的大眼睛仍然保持着单纯和天真。
这叫老葛不禁汗颜,儿子有纯真,自己的纯真算是没了。
儿子眼镜后面的眼神又似乎透露着某种不信任。老葛不敢跟儿子对视。
“我赶紧做饭去,做饭去!”老葛一头把大脑袋塞进了厨房。

同一个时间,科长的妹夫也回到了家。
屋里的床上坐着一个女人,是妹妹。
妹妹打扮得整整齐齐。可这越发叫科长害怕起来。他赶紧走到她跟前,瞅着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好望着她。
“你放心,我肯定先杀了他。再死!”妹妹朝妹夫笑,是惨笑。
科长的脑袋又颤了起来。妹妹——是神经病?发作了?
妹夫这时也跟一个精神病人差不多了。不过不太严重。他是表现在脸上,一直哭丧着脸儿。
他害怕是觉着妻子这样打扮得太整齐。电影电视剧上不是说自杀前都把自己打扮得好好的?他现在就往这方面想。他急忙握住了妹妹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我穿这身衣服是习惯了!”妹妹反倒安慰妹夫,不过声音冷森森地叫人听着头皮发麻。
“呃,那就好、那就好!我放心、我放心!”妹夫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妹妹的眼泪流出来了。好,恢复正常了!
可妹夫却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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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速览

文 / 陈瑶本

3/24/2020 9:48:00 PM

翻越阿尔卑斯山

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横亘着雄伟的阿尔卑斯山。从克拉根福(奥地利南部城市)去威尼斯一路上翻山越岭,有机会近距离地观赏第4纪冰期时遗留下来的千姿百态的冰川奇景。天气晴朗,尖锐的角峰白雪皑皑,在蓝天的背景下闪着银光;逶迤的刀脊挺拔峻峭,高高低低似波澜起伏。今天是6月6日(2010年),正当欧洲的春季,山坡上林木青翠,芳草鲜美;山涧里小溪潺潺,野花烂漫。碧绿的冰川湖泊如一块块晶莹的翡翠,镶嵌在幽深的山谷。有兀鹫展开它宽阔的双翅,在悬崖边瀑布旁凭着上升的气流自由翱翔。
大巴在优质的公路上飞驰,先是在山谷中盘旋上升,越过山口,又在山的南坡盘旋下降。扑面而来的是壮丽的雪山,寂静的幽谷,溪边小小的村落,教堂高高的尖塔……英国诗人拜伦说:“阿尔卑斯山是大自然的宫殿。”我们乘车在“大自然的宫殿”里穿行。
下山后来到一马平川沃野千里的波河平原。金色的麦浪随风起伏,有的已经成熟,联合收割机正在收割。郁郁葱葱的葡萄园和成行成排的橄榄林,向人们诉说着波河平原的富饶和美丽。

圣·马克广场


威尼斯的大街

午饭后,我们乘船去马克·波罗的故乡水城威尼斯。从船上远远望去,整座城市好像漂浮在海面上;潮起潮落,威尼斯随着水波浮动。
渡船在圣·马可广场边的码头泊岸了。导游说明了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后,开始自由活动。我们三五成群地在大街上游逛,领略威尼斯的独特的水城风情。水城建在亚得里亚海距海岸4千米的潟(xi)湖上,由118个小岛组成,117条水道贯穿其间,构成威尼斯的大街小巷,再由400多座桥梁把这些街巷连接起来。威尼斯有历史名胜450多处,教堂、钟楼、宫殿、修道院遍布全城。到处可以见到威尼斯的城徽——背生双翅的雄狮。特别的是,这一切全部矗立在柔媚的水中。蓝汪汪的海水构成宽敞的大街和蜿蜒的小巷;没有马路,没有车辆,大大小小的船只才是出门必备的交通工具。
市中心的圣·马可广场是水城最著名的古迹荟萃之所,被拿破仑称之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广场。广场周边有圣·马可大教堂、总督府、拿破仑王宫、圣·马可钟楼等宏伟壮丽的古典建筑。今天是星期日,广场上游人如织。成群的鸽子追逐着游客飞翔,一招手,就会有众多的鸽子向你飞来,甚至落到你的肩上、手上。当地政府禁止游客给鸽子投食,以控制不断增长的鸽子的数量。


从海上看圣·马可广场

贡多拉

游览水城威尼斯非乘船不可。贡多拉是威尼斯特有的一种黑色平底两头尖翘的小木船。乘贡多拉游威尼斯虽说有点贵,但这是来威尼斯必做的功课和经典的享受。坐船的人多,码头上排起了长队。半个小时后,我们6个人一组登上轻巧的贡多拉。年轻的意大利水手摇着橹,在绿波上穿街过巷,饱览水城风光。
威尼斯的桥有400多座,桥的造型千姿百态。贡多拉从大大小小的桥下通过。我们穿过叹息桥。叹息桥是一座拱桥,上有穹隆覆盖,架设在总督府和监狱之间的水巷上,此桥因处决的犯人从此经过,人们常闻他们的叹息声而得名。在市中心大运河上,我们穿过里阿尔托桥。此桥长50米,高约8米,是一座大理石单孔桥。它优美的造型和精细的雕刻,成为建筑艺术的杰作,给人们留下的印象难以磨灭。小船悠悠,继续前行。一路上经过总督府、歌剧院、法院、教堂、色彩鲜艳的彩色岛等地,一座座漂亮的建筑迎面而来,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如梭,不断变换着的风景,令人目不暇接。经过彩色岛时,邻船的一个水手唱起了威尼斯船歌《桑塔露琪亚》,浑厚的男中音声情并茂。在水城摇晃着的贡多拉小船上,那委婉动听的旋律从水面上漂来,歌声的美妙直达心扉。这首歌我曾在不同的场所多次听过,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陶醉其中。
从远处看威尼斯,它是一座浮在水上的城市;从近处看威尼斯,它是一座浸在水中的城市。随着海面的上升,一些建筑的底层已经进水,绿色的水藻爬上了门槛。——威尼斯前途堪忧。


贡多拉

威尼斯之花

下船后,全团的旅友集合起来,乘船去穆拉诺岛参观玻璃工艺品厂。工厂门面不大,只见一位有些驼背的中年师傅,把烧软的玻璃用钳子、镊子等工具,一会儿拉,一会儿捏,一会儿点,一会儿染,烧红的玻璃瞬间就变成四蹄奔腾的骏马、展翅欲飞的雄鹰或是其他精美的工艺美术品。师傅心灵手巧,随心所欲,真像是一位手艺高超的魔术师。他的驼背是否因为常年弯腰工作累成这样?不得而知。
威尼斯生产的玻璃制品,工艺精良,色彩艳丽,深受用户喜爱,远销世界各地,被誉为“威尼斯之花”。

傍晚,乘船回到岸上,回首眺望,夕阳下的威尼斯就像是浮在碧波上的一个浪漫的梦。我挥挥手:美丽的威尼斯,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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