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与获罪

文 / 梦中客

3/30/2020 9:33:49 AM

古时候
口罩是一个小小的道具
我在这头
强盗在那头

小时候
口罩是心中深深的恐惧
我在这头
针头在那头

再后来
口罩是2003的记忆
我在这头
SARS在那头

现如今
口罩是全民的防霾神器
我在这头
却看不清谁在那头……

这是网上曾流传的打油诗。
今天读起,已没有当初的引人“噗嗤一笑”,我有的,却是说不出的苦楚。
如果现在,给这首诗续一段,我会这么写:

可如今
口罩成了人类的防毒面具
你离不开
我卸不下……

2003年春,高一下半学期,我年方十六。那时,严重性不若今天,加之信息渠道窄,对于SARS,我是没多大印象的。
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学期取消了期末考试。取消考试,对于被应试教育压得喘不过气的学生来说,可是件刻骨铭心的事。

疫情来了,隔离来了,更多的独处也来了……
这时,有人开始讲述起了黑死病(鼠疫)的故事,也有的翻出加缪的《鼠疫》,还有的重温瘟疫题材的影视剧……
回顾晚清以来中华大地上的瘟疫,2000年之前的,我虽未曾经历,但也或多或少知道些。
民国二十二年即1933年7月,一场从印度传过来的“虎烈拉”,致西兰路沿线18万民众死亡。我祖父的姑妈,就是在这场瘟疫中走的,不到30岁。
翻开故乡志,关于“虎烈拉”的描述很多,但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故事。当时,就有全家人命丧于此。还有个细节,有些风水先生因为帮死者选墓地,也命丧黄泉。
到了今天,我才了解到“虎烈拉”官方称作“霍乱”,也曾引起很多次疫情。

《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部小说。书我听过很多次,很有诱惑力,可一直没有看过。
但如果,非要说那时比现在有什么好的话,我想——是交通吧。多亏了交通的不便!
SARS事件发生至今,十七年过去了。十七年,用有气势的话说“科技突飞猛进”,搞得“摩尔定律”失效了。
但是,十七年了,人类对待瘟疫的态度没有变。
2003,先藏后骗,纸包不住火了,便真相大白了;而我们立于当下的2020,也依旧播放着昨日的黑白剧。
黑格尔是个大名人,更是个大思想家、大哲学家。他有句话,翻译成中文,大致是这样的:“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汲取到任何教训”。
怕担责,怕别人知道家丑,怕被人揭黑史,怕……怕……怕……于是,我们错过了很多、很多。

与2003有所不同的是,2020增加了一出折子戏——给吹哨人“治罪”,在电视上、在网络上知道他们的“丑陋罪行”。
几十年了,我们改进的唯一方式是,不再像文革那样游街示众。
博大精深,似乎是中国文化的代名词。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国语·周语下》有言:“堵不如疏”。所以,我们告诫别人:“治水一定要疏,千万不能堵啊!”
可是啊,我们别忘了,道理是讲给别人听的。真正需要道理派上用场的时候,你却找不到踪影。
余秀华,是口衔诗歌而生的人。
去年9月30日,她写了一首诗叫《反思·致朵渔》,诗的开头这样写道:

诗人会因为诗歌获罪。
那一年的献诗里
我被绑上了绞刑台。

多亏余秀华给了我一些灵感。于是,我如法炮制:
八名训诫医生因为给别人健康提醒而“获罪”
教师会因为教书育人而“获罪”
记者会因为公布真相而“获罪”
法官会因为秉公执法而“获罪”
……

人人都有可能会因为遵守职业操守、职业道德而“获罪”!
当然,不“获罪”很容易,无需仰望康德的“星空”,不让内心“为之一颤”便可以了。
新冠病毒是可怕的,它会死人,让很多人死去,尸骨累累,就像意大利、西班牙等承受不住压力的火葬场。
伊沙说,
我呼吁:饿死他们
狗日的诗人
首先饿死我
一个用墨水污染土地的帮凶
一个艺术世界的杂种

恐怖的,却不是诗人的饿死,而是——诗人会因为诗歌获罪!

作于2020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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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特·兰堡说《天地间》是抄袭他的作品

文 / 文健

3/30/2020 9:43:10 AM

冈特·兰堡,是顶端的“视觉诗人”,与日本的福田繁雄、美国的西摩·切瓦斯特并称为当代“世界三大平面设计师”。经过去的同事乔光明先生介绍,我有幸拜会了冈特·兰堡先生。
冈特·兰堡成长自“柏林墙”倒前的东德,自小被洗脑教育,对马克思、列宁,有近似诚信基督者一样的情结,所以见到我高兴莫名,原来他说长相我像马克思,他像列宁,非得和我拥抱着照一张相(附图1),云“让马克思和列宁最终抱在一起”。虽然此举戏谑成分甚大,却是他作为禁近“柏林墙”之东德平民百姓一分子,对一日三餐唯有土豆果腹之少年时代即憎恨又怀念的折射。
我不妨解释一下何谓“视觉诗人”:它不是中国传统美术评论中“画中有诗”这等简单的赞美词汇。“画中有诗”常常是画家修养极高而导致同声相谐之读者的心会,而“视觉诗人”则是将图形当作文学叙述中的词汇,借此形到彼形之间内涵的联系,以达到读者用语言可以转述出的意义。“画中有诗”,允许读者看朱成碧、穿凿附会、郢书燕说;“视觉诗人”则必须让读者在特定的条件下,最接近设计者叙述靶心的理解。
例如,他曾在威斯巴登博物馆个人展上展出过的土豆的系列海报,那土豆皮、土豆切块的近瓤部分被他涂得五颜六色——宗主国苏联攫走德国的麦子,从而让许多德国平民有了不知面包滋味的时代,这是冈特·兰堡让“读者”必须知道土豆果腹之“特定的条件”,土豆近瓤部分涂抹的五颜六色,正是设计者要说的话:东德在苏联老大哥的剥削下,维持苟活的土豆,是平民百姓生活的唯一的色彩、乐趣。
大约在1998年初冬,乔光明个人邀请在当时无锡轻工大学“全国大学生设计大师奖”比赛活动中做指导、评审的冈特·兰堡来青岛(还有著名的美术设计教育家林家阳先生)散布学术光芒。那天,乔光明陪同他们观摩青岛的景观雕塑。大家走到八大关青铜雕塑《天地间》(附图2)前面,冈特·兰堡手指着它,忽地吼了一声:“这是抄袭我的作品!”这件雕塑有两只带半截小膊的大手,并两只带有半截小腿的大脚,手脚之间是一个球。它翻袭自冈特·兰堡已经出书发表的平面设计作品集。尽管冈特·兰堡嚷嚷着要投诉它的雕塑人,但大家还是让他明白了身在特色客地投诉的艰难。《天地间》的雕塑人大概不知道苏联对东欧小兄弟国家的霸权——例如凡是他们之间的大球球赛,基本禁止小兄弟国家的球队赢球!于是在如此“特定的条件”下,小兄弟队的球员头脑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可怜的手和脚!可见作为“视觉诗人”的冈特·兰堡,绝非浪得虚名。
冈特·兰堡若较真为知识产权投诉会赢否?2018年青岛籍画家项维仁工笔画里的一个仕女,被福建籍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W翻袭了,成为一件气势恢宏的大幅大理石浮雕。上海某知识产权律师事务所通知了项维仁和W大师。W大师见我是他们行会的文化顾问,且又青岛人,让我从中斡旋此事。W大师的朋友们说:将项维仁的线描稿变成雕塑是再创作,不算侵权。好像有些中国朋友,为了息事宁人,对冈特·兰堡《天地间》侵权的不平,也持“平面设计变成立体雕塑是再创作,不算侵权”的劝慰。其实,我参加惠安国际雕刻大赛入围的《芳草地》(一个儿童脚丫上立着一只蝴蝶)被上海某人侵权了,公然立在某公园里面,也有人动员我立案,所以我知道知识产权针对此类案件有“同体转移”一项律条,而且中国工艺美术大师W,就是不违这一律条,补偿了项维仁了若干知识产权费用。显然冈特·兰堡起诉如果搁置在今天,稳妥妥地会赢。但二十年前的中国,知识产权好像无主的泉水,喝了白喝。
后来张艺谋拍摄青岛形象的宣传片,很显眼地选了《天地间》为形象代表。我曾托人向有司说,这不该是青岛城雕选题的骄傲,除非将其署附名有“创意:冈特·兰堡”。但我毕竟人微言轻!
轻松一下,再探究一下冈特·兰堡对土豆的复杂的感情。1964年暑假,我去青岛程戈庄盐场写生,我二兄陪着我。有一个六七岁的黄头发小姑娘,带一群只穿着裤衩的同年龄、因为营养不良而都挺着西瓜一样肚皮的小孩在看画画。
我二兄问那小姑娘:“孩孩,家里天天都吃什么?”
答:“地瓜、地瓜干、地瓜七六(地瓜干煮粘后団成的团子)、地瓜面窝窝。”
“还有什么?”
“挂干(挂起来晒的地瓜干)、地瓜丝(地瓜擦丝晒干)、地瓜毂轮(地瓜须根切成段晒干)、地瓜面糊……”
“还有什么?”
小姑娘想了想,说:“再没有了。”
前年我赶李沧南王集,看到了这位已变成半老娘们的小姑娘,黄头发依然。 她在买地瓜面窝窝,买了很多。她说我很面熟。
我道:“你娘家是程戈庄人。你从小上顿下顿吃地瓜,还不够?”
她道:“三天不吃想死(读shi)了!”
我想,冈特·兰堡对土豆感情,是不是犹如这个已变成半老娘们的黄头发小姑娘?我没有机会问他。


我与冈特·兰堡


“天地间”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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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铃木和老头(诗五首)

诗 / 在海一方

3/30/2020 9:20:20 AM

悬铃木和老头

悬铃木挂果持久,
风中揺过已逝的清秋。
寒枝擎起冬日的料峭,
嫩芽怀抱春来的守候。
蜗居的日子里,
悬铃木是户外的好友。
冠状的绒球摇摇,
描述一个寄生的世界,
还有一个变异的老头。
悬铃摇落又一个黄昏,
岛城沉入另一番夜愁。
一扇孤窗,
满天星斗。

理想主义

雨滴在空降中,
干燥的风想吹散它:
去往哪里?
咸涩的现实世界。
有何使命?
让苦味的海水变甜。

问答

什么叫干扰?
和人在一起。
什么叫孤独?
和人在一起。
什么叫和谐?
勉强在一起。

隐喻

隐喻是分身术,
把我们引到现状以外,
且不再收拢。

分出去的都是意义,
构成多义的自我,
用敏感或能读懂。

若只能看见一个他,
是先天性色盲,
而看见多个也许失衡。

行踪

世俗以成见杀人,
世界用荒诞袭击生命,
一次袭击终生伤痛。

无论怎样鄙夷群体,
都不为过:
群体是菌体的寄生。

没有理性意义上的人:
或观念的僵尸,
或潜意识的妖精。

但总归有人:
那被理性描述过,
在真实中显现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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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中篇小说连载之七·纠结)

文 / 保罗

3/30/2020 9:17:44 AM

老葛没回房间,头也不回,他回自己家了。
回去之后一宿没睡,这符合老葛的特征——问题很严重。老葛翻来覆去地琢磨着要出事儿,要出大事儿,妹夫要造反,把自己的领导推翻,这在老葛的眼里简直是连想也不敢想。关键是又牵扯到自己,会不会把自己的大脑袋也搬上?大微!屁,自己就是个小老百姓!
老葛越想越怕。第二天老葛起床精神头还蛮好——有心事。老葛一有心事就想找个人说道说道。这种事不好发微信。
女汉子?老葛首先想到了女汉子。从感情上,老葛想找她唠。但又怕女汉子再要那事儿。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了就是头母狮。但最关键到底离没离婚?老葛心里没底。还是算了吧。
本地的大微们有个群,老葛的新鲜事儿都是从群里头知道的。进入微信时代了聊天室也要改革,不过也有真实版的沙龙,老葛早上要去的就是政协的聊天室——县里的文化中心。
文化中心实际就是个点儿,政府提供的免费活动室。关键大微们都是名人,也都有个两下子:画画的,写毛笔字的,嗓子好的能唱几首歌,或者诗朗诵的,扭扭屁股跳跳现代舞的。只要是县里一搞文艺演出,在县里的电影院,这些人基本都能出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也总是那么些人。再就是开会的时候,县里政协,大家也能看得着。除了老葛,都是艺术家。
不过老葛也自视为艺术家:当年能写几首小诗小文章呢。本地的小报常发。
活动室不是每天都有人。今天有七仙女之一,或者说何仙姑。何仙姑,据说是“何仙姑体书法”的创始人,发明者。字写得扭扭歪歪,要的就是这种扭扭歪歪。有人喜欢有人爱。裱起来,挂墙上,与众不同。不过有人说这是江湖体。经常在朋友圈儿里叫卖。发公众号。发公众号是广告。时间久了容易审美疲劳。老葛于是把何仙姑干脆给关了,不看何仙姑的朋友圈儿,对此何仙姑当然是不知道。老葛喜欢静。
再就是画画的李洞宾。姓李,擅长画八仙,老葛就叫他李洞宾。李洞宾老李没关他,李洞宾画的画应该说不错,尤其是大公鸡。下笔非常细腻,嘴和爪子也非常犀利。大约老葛是写文章的,与画画有着不解之缘。能理解李洞宾。人家李洞宾也低调,不卖画,就是艺术交流,因此群里头很少发,很少做广告,商业的气氛淡些,也是老葛欣赏的。老葛反而更留意。不过李洞宾发微信都是用繁体字,有点儿怪怪的。老葛有时觉着李洞宾是不是台湾的特务,到大陆来卧底?
艺术家的群老葛曾经参加过不少,主要是画画和写毛笔字的。然后是玉,缅甸玉,和田玉,珍珠项链玉,还有怜香惜玉。叫老葛奇怪的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和田玉和缅甸玉?该不是把新疆和缅甸,都挖了拿微信圈儿里卖了吧?看着无聊,老葛全都退出了。
何仙姑这时正站在那儿泼墨挥毫。李洞宾就站在边上看。不会是李洞宾要改行练书法,还是瞧上了何仙姑的美色?老葛竟然这么认为,他忽然有点儿羡慕嫉妒恨。他也围过来看何仙姑。
李洞宾见状马上走开了。都知道老葛是个怪人。老葛其实这里头没朋友,准确说没男性朋友。他的朋友其实就是那些:自己的粉丝,朋友圈儿里头的。但老葛不允许把昨天那档子事儿告诉粉丝。不过对于异性,老葛,觉着每一位异性,都是自己的朋友,红颜知己。他愿意对异性诉说。
“何老师,您觉着这年头是不是变了?人人都能发贴子骂人了?”
“哟!”何老师吓一跳,扭头看了一眼,不过目光一落在大脑袋上马上抽回来。其实也不喜欢老葛。
“唉,昨天遇见了一档子事儿,一位亲戚要举报领导。还要给他录音录像。你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要把他发网上去不是?我看有这个苗头。你说这是不是不想混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唉,你说,这年头,这种事情正常么?唉!”
老葛把心事说了出来,准确说是说了一半。他忽然有点儿不确定,他刚才的话算是抛砖引玉了。或者说故意装糊涂、激将法。他知道何老师心直口快。但人家格局大,全国级的比赛都参加过,全国级的大人物也都见过,所以他认为从她嘴里掏出来的准没错儿。
不过还没等何老师回答,他忽然心里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对,是这个理儿!他心里自言自语。
不过他还有些不太确定。
“这有什么呀?”何老师这时答道,“单位里闹矛盾,公开爆发了呗!”
“那不是革命?”老葛俩眼珠子瞪得像牛眼。
“革命?”何老师笑了起来,终于回过头来跟老葛对视了一下,其实人家是在讥笑他,“想得那啥:太多啦!”
“哦!”老葛把讥笑视为了重视。
“这种事情多了去啦!”何老师又说道,回到了自己的字上,“信息社会了嘛!就是掐架,以前屋里头掐,现在打着打着闹到了网上、微信上,都撕破了脸。很正常。互撕呗!矛盾太深,水火不容啦!”
“哦,明白了!”老葛放了心。跟刚才想的一致!他心说。他耳根子软。他马上打起了哈欠,他觉着现在该回家睡会儿觉了。
他忽然想到了女汉子。他觉着何仙姑如果是女汉子就好了:又好看,又温柔的。
可惜女汉子就是好看!
“见怪不怪!”何老师又补上一句。
到底是大家!老葛心里头佩服起来。要是微信上说这事儿,他能给何仙姑点一百个赞。
“哎!”何老师忽然尖叫了一声,老葛正要离开,听见了叫声急忙回头,他也笑了起来。
何仙姑把宣纸上字写成了“掐架”。
“那就把这幅字送给你吧!”何仙姑半开玩笑地对老葛说。

胳膊肘儿夹着何仙姑的字,老葛抄着手准备回家。刚走出活动室的门,跟一个人差点儿撞了个满怀。一瞧,唷,原来是另一位大微:本地的好先生。
好先生是县里的名人,主要是老给政府提意见。有时候措辞激烈。县里政府的热线接线员都怕他。那些乡镇里的乡长镇长特别是书记都奉他为上宾。主要是老好曾经是涂料厂的副厂长,能说,会说,也敢说,敢仗义执言。也有学问。不过老葛见着老好一般都绕着走。因为很显然:老葛胆小,更不敢仗义执言,更没人家的政治家风范。老好是扑克牌里的大王,老葛就是最末端的小三小四儿。
老好也是大微。一个厂的跟老葛也早就认识。老好今年有六十,一头花白的银发像个大学教授。
老葛低头就走,也不敢看老好。“老葛!”没想到老好主动打起了招呼,走出去两步马上停住了,找老葛是有什么事儿。
“老葛,跟你说两句话,来!”
“啊!”老葛回过头来。
老葛知道老好跟他不是一路人,不过这次老好先笑了起来,“老葛,听同事们说,昨天,厂里几个工友议论你呢,建议你出来澄清一下,表个态。有人拿微信轰你呢!”
“啊!”老葛单眼皮的眼睛登时睁得雪亮,他马上想到了:是老帅锅!
“都说什么来着?”老葛急忙走近老好,现在他把老好当朋友了。他其实也知道,老好不是坏人,不像老帅锅,人也仗义。他现在需要的是他的帮助。
“说你当初和厂长穿一条裤衩呢!你那房子,分得太大!”
“是老帅锅!”
“不是,好几个人都说你呢!微信群里头议论。你没看?”
“哦,厂里那群我没加。退了!”老葛实话实说。
“哈哈,这几个人真不仗义,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了。还拿出来说事儿,够烦人的不!”老好看来非常理解老葛。
“嗐,那房子……那当初,是我设计的商标!还有广告词!”老葛急了眼,“广告语,广告词,那不都我设计的?都上了央视一套呢!光广告费就花了几十万!那年头,几十万,相当于现在,千八百万都不止呢!所以那房子,是奖励的!没我,咱涂料厂,效益,当初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原来是这样啊!”老好不由对老葛刮目相看。
“那还用说吗?老的都知道!就些个车间里的,屌丝的穷修理工,懂个啥啊!”老葛气愤愤的。
“那最好还是跟他们解释解释吧!”老好笑着建议。
“解释个毛!我就知道,是有人在里头瞎起哄,搅和事儿呗!哎、老好!”老葛上前抓住了老好的手,他这会儿真把老好当哥们儿了,因为有了敌人,那些要把他吃了的敌人,在郭大侠的率领下,那些红眼病,他现在受够了。他现在能理解他的人就是盟友:比如现在面前的这位老好。
“老好,你知道吧,其实是有人在里头瞎搅和,变态,整个一变态!是老郭!这小子,他当初,他当初……唉!”
老葛关键时候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他口羞。
“跟老郭你俩是情敌,你不用说,厂里都知道!”老好还是笑着说,“这都不叫事儿!”
“呵呵!”老葛涨红了脸。
“我也听人家说起过,郭大侠这小子也太执着了!都这把年纪了……”
“呵呵,他是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故意报复我。”
“好,我理解你!反正你留点心吧!”老好说着转身要走,老葛急忙又抓住了他的手。
“对啦、老好,我正想和你说说呢,有件事情,唉,挺挠人的。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自己的一亲戚!”老葛一只手握着老好的手,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草。一只手挠着头。终于,他把昨天妹夫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老好听。
他又纠结了。心里炸开了锅,工友们的议论是导火索。
“他们斗呢!单位里同事之间有矛盾!肯定是积怨太深!唉,这事儿啊,我劝你呀,别去掺合,毕竟亲戚是亲戚,又不是你儿子!你觉着会闯祸,可人家亲戚不觉着。人家觉着这是手段哩!这年头,只要是不违法,怎么着都行!关键是,有些当官儿的太黑啦!打独保、吃独食。把下面黑得不能再黑啦!黑惨啦!我估计,你这亲戚八成是没办法啦!才出此下策的。你说呢?”
“不是没事儿了起来闹革命?”
“闹什么革命?现在闹革命不如做生意赚钱。这年头,谁没事儿了瞎折腾啊?不都为了利益不是?”
“那他不会发贴子吧,我是说,相当于以前的大字报?”
“嘿,这都想哪儿啦?还大微呢!这你应该比我懂。什么是大字报?这都什么年代啦?现在这社会,是法治社会,人人都有自己的权利。今年的十月一,国庆节,咱国家的《民法总则》实施啦!更能保障人权啦!大字报,那是过去的东西,是侵犯人权!只要是合法的东西,有证据的东西,都可以说出来,都可以公开,受法律保护。人人都可以当孙悟空啦!反之就是诬陷!还大字报,侮辱诬陷那是抓进去要坐牢的!”
“噢!”老葛松开了抓老好的手。
老好有事,先走了。老好的一番话叫老葛心里有了底,他不担心妹夫了,老好说的对,这年头人人都可以当孙悟空,因为有网络,因为有微信,微信就是孙悟空手里的金箍棒,老好说的《民法总则》就是能管住孙悟空的紧箍咒。贪污腐败妖魔鬼怪用金箍棒就可以来打。但是如果不是妖魔鬼怪,打错了就得赔!因为有这个什么叫《总则》的紧箍咒。
老葛不懂法,老葛就是文人。但老葛相信老好,人家那是厂里的领导,人家是真正的政协委员,人家那能在大会上一讲俩小时不待中断,代表着权威。自己这个政协委员算什么?山寨版!再就是老葛相信老好的为人,从老好嘴里说出来的就是《圣经》。
老葛把心盛在肚子里了。他的精神头足了。不过老葛从活动室里一出来,忽然觉得心里头又空落落的。
到底是真没事儿假没事儿。他又琢磨开了。他忽然觉得大脑像被针扎了一下,有一个念头,往脑子里那么一闪,他心里一惊。
他现在又不想回家了。他开始怀疑起老好说的话来,老好说的那些道理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反复琢磨,还是解不开这个疙瘩。他又思索良久,索性不坐车了,思索了仨小时,都到家了,他还是找不出答案。
隐隐的,他有种感觉:要出事儿!
“不行,我得赶紧给他打电话!”老葛突然自言自语地说。
“喂、我说妹夫!”老葛直接打过去了电话,“你说你昨天到底要干吗呀?我这不不放心嘛!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
老葛是实诚人,说话也直,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妹夫心里头觉得好笑。这时在一个角落里,他们仨人正猫着继续研究呢。
“哥,这么跟你说吧,这事儿啊,也不瞒你,瞒你,就做人太不厚道啦!其实呢,就是跟领导有一点儿小矛盾,扣了我们钱,还不少,仨人都扣啦,寻思着找出领导点儿小猫腻,叫他把钱给我们就完了。”
“嘿,说得轻巧!把领导开房搞女人都掌握了,还能是小猫腻!”老葛很有政治敏感性。
“嗐,哥,这不就抓个小辫子嘛!你不将他军,他能给你让步?”
“这事儿危险,走钢丝呢!搞不好,要乌纱帽搬家!”
“哥,你就瞧好吧!就是叫他把钱给我们就完事儿!出不来人命的!再就是,这事儿啊,也是为了小葛。因为扣钱这事儿,小葛都抑郁啦!”
“什么?都抑郁了?你怎么不早说!”
“怕你担心呢!”
“严不严重?”
“不严重!好啦,哥,我还有点儿事儿。反正就是要叫领导就范。就范了,把钱给我们,你妹这病就好啦!噢、对了,哥,这事儿既然你知道了,你就当个见证人吧,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一回,当个见证人,好吧?”
“呃,不不不,我不干!”
老葛这回真惊了,原来妹夫要干这样的幺蛾子。还叫自己当见证人!得罪人要得罪到底啊!
“不行不行,我跟你说啊,这事儿做不得。不就为了点儿钱吗,钱重要还是名声重要?我劝你啊,还是忍气吞声得啦,得罪了领导,还有你的好果子吃?以后在不在单位里混啦?回头治你啊!”老葛急了眼。
“你放心吧、哥,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是中纪委给安排的任务:抓贪官!要求我协助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什么,抓贪官,中纪委要求协助的?”
“哎、哥,我正好问你个事儿,你昨天去房间,看见的就是我们处长?”
“对,没错。”
“他里头那个女的你认识?”
“不认识!”
“那女的长什么样?”
“忘了,就是挺年轻的!”
“估计多大?”
“有个二十七八吧!”
“好!”
科长这时在那边跟小X快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儿,小X点了点头,意思是:老葛的话正好作为证据。
原来科长的手机一直在录着音。
“长得是不是挺漂亮的?”科长又继续问。
“是挺漂亮!”
“好!”科长这回终于笑了,朝小X又点了下头。
老葛又问科长到底想怎么办,结果会怎样,其实都是废话。科长就哄他,意思也没表达清楚,含含糊糊的。放下电话,老葛的心里长起了草。
他知道妹夫是个实诚人,心眼儿也好使,正直善良,不会骗他。估计就是工作吧。想到这儿,老葛放了心。
放下电话,老葛打了个哈欠,正准备上床补补觉。习惯性地朝手机一看,突然发现,微信里多了一条留言。
是女汉子的。
“老葛,咱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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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蟋蟀少年(往事追忆二则)

文 / 胶澳子

3/30/2020 9:16:47 AM

忆蟋蟀少年

捉蟋蟀、养蟋蟀、斗蟋蟀是六十多年前青岛少年的童趣。我是那众多玩蟋蟀少年中的一员。
当时的汇泉山下天门路、广饶路及大连路一带的山坡沟堑是我们捉蟋蟀常去的地方。
蟋蟀多栖身在山沟和山石的狭缝里。闻声捕捉,是我们发现蟋蟀线索的经验。找准蟋蟀的老窝常用的办法是:
一翻石块。翻开石块使蟋蟀窝曝光,众多的蟋蟀全部挑了出来;
二灌水。带上一玻璃瓶水倒进蟋蟀窝,为蟋蟀窝制造水灾,把蟋蟀冲出来。
没有水时小伙伴们也常常轮流朝蟋蟀窝里撒小便把蟋蟀赶出来。
跑出来的蟋蟀虽然很多,但是符合收养条件并能充当斗士的蟋蟀却寥寥无几。
体型偏大的母蟋蟀不能要!
头部呈方形的蟋蟀称为“棺材头”的不能要!
翅膀羽毛尚未成长丰满的蟋蟀俗称“光腚猴”者不能要!
肢体残缺的蟋蟀不能要!
少年们把经过初选的蟋蟀装进一种自己卷制的纸筒里然后带回家进行筛选。
只有肢体完整,形体精悍,叫声洪亮,牙板较大的才能收养在自己的专用的小泥罐中。
山上上有一种专门适于斗蟋蟀用的草。将叶子分开后倒一下再向前一拉,一根斗蟋蟀用的毛毛草就自制成了。这是斗蟋蟀不不可少的专用工具。
好的蟋蟀不但英勇善斗,而且叫声特异。有的声音是破铁声,有的声音似银铃般的清脆,还有的蟋蟀声如弹奏中的琴弦声悦耳动听。
小伙伴们扎堆斗蟋蟀时,不仅显示自己养的蟋蟀能斗善战,有时还炫耀自己养蟋蟀的罐子(斗盆)别致有趣。里面的土又细又黄,上面还铺上一点绿色的菜叶。
几经春秋,少年长成了青年。终于明白:原来中华大地斗蟋蟀之风已有数千年的历史,而齐鲁大地乃是中华优质蟋蟀产地。
清代山东作家蒲松龄写的《促织》那样脍炙人口,可见当时斗蟋蟀的盛行。
蟋蟀,又名促织,很像是为纺织娘加速织布的拉拉队员。青岛人把蟋蟀叫“土蚱”,应是促织的方言叫法吧!

春节的猪头

文化大革命前的青岛,大饥荒年代进入尾声,每逢春节临近,市政府对每户市民总要供应一个猪头。在当时这可是个福音。
猪头是凭副食品购买证购买。排队的队伍很长,一般需小半天时间。大人忙上班,排队就是孩子们的事情。
猪头是平民百姓过年的吉祥物。猪肉有主有的谐音。猪头象征开好年头的吉祥语。
我记得菜市场一隅的地上堆满了待售猪头,全是带毛的。有黑毛的,有白毛的。一个猪头十来斤重。买回家来一家人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猪头拔毛。
用镊子一根根地拔毛很费时间。可能一天从早忙到晚也不能把猪头上的猪毛拔个干净。据说饭店里用松香融化了剥猪头上的猪毛既快又干净。市民没这个条件,就用不花钱的沥青加热融化后浇到猪头上代替松香,冷却后成片剥下把那个部位的猪毛也能剥个干净。那时老百姓吃个猪头肉可真不容易啊!那时人们不像今天,还想不到沥青是有毒的。
用斧头把一个猪头砍成两半后装进锅里放在火炉上开始煮猪头。开锅以后,肉香四溢,邻居都能闻得到。两个小时候后,两块猪头骨从肉上脱落下来。当父母的总喜欢用刀切下一块热猪头肉让家人逐个尝尝,齐声说道:真香真好吃!
窗外雪花飘飘,室内猪头肉飘香,把猪头肉放在门外冻起来,准备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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篁岭的油菜花

文 / 陈瑶本

3/30/2020 9:15:18 AM

“小桃灼灼柳鬖鬖”,“春风又绿江南岸”。2016年3月16日,我与陈占元大哥、徐梅老师等一众好友,一起去江西婺源的篁岭看油菜花。
被称作梯云村落、晒秋人家的篁岭位于婺源东部,依偎在石耳山的怀抱。山路崎岖难行,游客由索道出入,非常方便。
一道清溪从山间穿过,淙淙向山下流去,溪水甘洌可饮。篁岭村围绕山溪呈扇形分布,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一座座粉墙黛瓦的徽派民居依山势起伏;房檐前探出的横木上排放着一个个“晒秋”用的圆圆的竹匾,竹匾里晾晒着一些红红白白待干的食品。深巷里,一位穿红色旗袍的美女在长长的石阶上来回徜徉,向游客展示她迷人的风采。“天街”上店铺林立。村口、路边,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在春风里娇媚的笑;翠竹、香樟、银杏、红豆杉等披上新绿的春装;篁岭周边的数千亩梯田里,开满了嫩黄的油菜花。一幅醉人的江南春色展现在游客的面前。
以前也观赏过几处油菜花:青海湖边的金银滩(王洛宾在这里写出了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在7月初深邃的蓝天下,几千亩、上万亩的油菜花大片的开放,铺天盖地,满目金黄,衬托着苍茫的远山,场面非常壮观。江苏兴化的油菜花长在垛田(湿地里堆起的地块)里,四周沟渠纵横,垛田像一个个小岛,可以三五人一起乘一只小船,由船娘划着在“岛”间观赏游览,别有一番情趣。西藏的油菜花开得晚,7月中旬,和已经抽穗的青稞穿插在田间,一片青绿一片黄,在蓝天白云、高山大河的背景中,看起来赏心悦目。而篁岭的油菜花却长在山坡上梯田里,从高处往下看,一片金黄直达谷底;从谷底向上看,黄绿相间,像一道道的虎皮纹,一直铺向蓝天。
在高高的垒心桥(玻璃桥面,低头看有点晕)上远观花海之后,我从桥上下来,进入花田,和油菜花亲密接触,仔细观赏。因为时令尚早,油菜花只开了一部分,花枝上还有许多嫩蕾,正含苞待放。辛勤的小蜜蜂腿上沾着黄黄的花粉在花间忙碌。油菜花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属于十字花科。花有4瓣,中有花蕊,纤弱的花瓣,淡淡的花香。单独的一朵油菜花只有指头顶大小,颜色黄黄的,花期短短的,有点俏丽,有点秀气,有点柔和,有点谦逊,在微风中摇曳,怯怯地显出几分羞涩,倒也楚楚动人。它没有桂花的浓香馥郁,没有月季的姹紫嫣红,没有樱花的秾艳热烈,没有海棠的清雅脱俗,没有紫藤的风姿绰约,没有绣球的花团锦簇,没有玉兰的冰清玉洁,没有芍药的清新婉约,更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这些它都没有,它是众花国里平凡的草民。一朵不起眼,一株也无人赏;但是,它们一丛丛、一片片,几百亩、上千亩,一起开放;开的热闹,开的欢畅,开的旺盛,开的奔放,生机勃勃,汇成浩瀚的花的海洋。明润鲜艳,流金溢彩,铺天盖地,气势恢宏。微风吹过,金浪翻滚,天地为之变色:蓝天显得更蓝,大地一片金黄;创造出黄金花海的独特风景,成就了博大壮阔的自然奇观。世界上还有哪一种花能够像油菜花这样开得如此的轰轰烈烈浩浩荡荡?油菜花用集体的力量,赢得人们的青睐。
花期过后,一朵朵油菜花又孕育出一粒粒、一串串的油菜籽,可以榨出香醇的菜籽油,供人们食用;秸秆是优质的饲料,可以喂牲畜。油菜花又用它的“全身是宝”创造出的经济价值,博得人们的喜爱。
陌上走来两个花季女孩,一个穿红,一个着绿;穿红的苗条,着绿的丰满。红衣女进入油菜花田,惊起一群麻雀,吱吱喳喳地抗议着飞走了,落在近处另一块油菜花田,继续着它们先前的游戏。女孩弯下腰,细嗅油菜花的清香,高高的胸抵到了油菜花枝。她直起身来,让绿衣女伴为她拍照:两臂向上斜方举成V形,满脸的阳光灿烂。然后,她又为绿衣女拍照。当两人一起走出花田时,不知道耳语了些什么,红衣女打了绿衣女一把,二人咯咯地笑着,轻步往花海深处走去。无边的金黄里浮动着一朵绿一朵红。
诗情满怀的陈占元大哥站在高高的索桥上,望着金黄的花海,无限感慨地说:“啊!这油菜花海实在是太美了!”
我说:“有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一路走,一路捡拾地上的废弃物,扔到垃圾箱里。你说,他的行为是不是和油菜花一样美?”
“啊?”陈大哥耳背没有听清。
我又大声地重说了一遍,这次他听明白了,知道我说的是他,嘿嘿嘿地笑了。“油菜花美的是颜色,陈大哥美的是心灵!”徐梅老师说。
周围的人个个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晚上回到旅馆,疲劳了一天的身体很快入睡了。睡梦中,眼前又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海,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写于2016年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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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随笔(之二)

文 / 落叶知秋

3/30/2020 9:11:32 AM

卢浮宫

巴黎的卢浮宫建在卡鲁塞尔大广场上,位于广场地下。主厅上方是一个构思奇妙的透明金字塔。巨大的塔体完全采用金属和玻璃将阳光全方位引入地下,使重新组合的各展厅均能采光,最明亮的卡鲁塞尔主厅成为整个博物馆的新入口,直接连通了博物馆的拿破仑中庭。这座透明金字塔是由美籍华人工程师贝聿铭设计的。于1989年建成之后,成为卢浮宫的新标志。
走进古希腊罗马艺术展厅,迎面是闻名于世的断臂维纳斯爱神塑像。这座塑像连底座高2.02米,洁白的大理石塑成,约在公元前100年出土于希腊。塑像非常逼真:身体高大健美,脸庞圆润,神态柔和,短发卷曲,肩膀宽厚。乳房如花苞丰盈饱满,肌体光滑细腻如有弹性。尤其那双脉脉深情的眼睛似乎正追忆着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曾经海枯石烂的誓言;而今海已枯石未烂,她不朽的艺术生命永远在梦幻中凝视着一代又一代的瞻仰者。
作为镇馆之宝之一的维纳斯塑像充分表现了远古希腊时期人们对女性的赞美和爱慕,把这种情感用人体写实表现出来,成为人类原始文化中遗留下来的宝贵艺术财富。
《萨莫特拉斯胜利女神》大理石雕像和座石高3.28米,创作于公元前190年,是希腊人为庆贺海战胜利的纪念性雕塑。这座胜利女神已沒有了头部,但从她高展的双翼,丰满的乳房,昂然挺立的身姿,依然令人感受到她的健美和骄傲。她站在船头,上半身紧贴着湿淋淋的衣服,腰下宽大的裙裾被海风吹得像波浪翻腾。这个石雕与《断臂维纳斯》石雕和《蒙娜丽莎》油画被称之为卢浮宫的三大镇舘之宝。
《沉睡着的赫梅芙洛狄特》这个上半身有着女性乳房、下半身长着男性生殖器的裸体雕像取材于希腊故事:英俊的小伙子赫梅芙洛狄特和仙女萨尔玛西斯相爱,乞求神灵让他们永不分开,于是他(她)俩成为阴阳人合为一体。这个希腊化时代的雕塑充分展示了艺术家对性爱的浪漫想象。
馆中展出的“古代东方文化”是对从地中海到亚洲印度河这片辽阔的疆域之统称。这些公元前四千年人类最早出现的艺术品古埃及文物占有很大部分。有从古埃及法老墓穴中出土的刻着蛇形书文的蛇王石碑、木乃伊,还有身份不同的石雕像木雕像。
《盘腿而坐的誊写人》来自公元前两千多年的萨卡拉墓地。他上身赤裸,体肤深黄色,手持卷书盘腿而坐;黑色短发覆盖着庄重的面容,一双眼睛用黑水晶镶嵌。这座现实主义雕像被誉为古埃及雕刻艺术典范。
这些带有宗教传奇的人神同形作品对中国人并不陌生。中国比他们更早的《女媧补天》《夸父追日》《精卫填海》等神话故事同样表现了人神同形战胜大自然的理想。伟大诗人屈原的《九歌》记载了楚地用巫风歌舞表现人们对大自然天神的膜拜,对人神恋爱追求幸福的礼赞……不同于西方人的祖先用雕塑艺术将其理想表现出来,中国人祖用汉字伴着音律描绘出一种美妙意境,成为东方文化源头代代相传。
跟随参观人群来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画家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油画面前。《蒙娜丽莎》肖像画前永远挤满了观众。这幅达·芬奇于1503年至1506年创作的高77厘米、宽55厘米的木板油画乃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峰巅之作,也是闻名后世的最著名画。
观众们在画像前围成半圆形,望着这幅原画真迹。画中佛罗伦萨女郎长发披肩,表情恬静温柔,淡淡的微笑有着一种古典超然之美。女郎背后是薄雾笼罩的山林,矇眬的远景更突出了人物的立体感。画家的高超技艺,使每个站在这幅画前的人,都会在不同角度感受到画中女郎的注视。
意大利艺术家安东尼奥于十八世纪创作于罗马的《被爱神吻醒的普赛克》取材于著名的《金驴记》主题:美丽的少女普赛克中了魔法后一直沉睡,爱神展开双翼飞到普赛克身旁,用“天使之吻”将她唤醒。作者将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动态身躯用缕空艺术表现出来,使光线在大理石表面拥有多角度立体效果。
在为数不多的法国画中,当属法国画家雅克·路易斯·大卫于十九世纪创作的大幅油画《拿破仑一世的加冕礼》。该画高6.21米,宽9.79米。这幅名画选取了拿破仑于1804年12月2日在巴黎圣母院自己加冕当皇帝这一历史题材。长画居中是拿破仑头戴王冠、身披皇袍,站在教皇比约七世前面,在众多宾客的注目中,高举王冠为跪拜的约瑟芬皇后戴上。这幅大画因其成功地表现了特定历史场景,使作者大卫被誉为帝国的宫廷画家。
中国游客们说前面是珍宝馆,展出的很多珍宝是中国的。闻听此言犹如欣赏鲜花时看到腐鼠、吃大餐吃出苍蝇,好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们展出的中国珍宝哪里来的?化大钱买的?友好往来赠送的?否!是清乾隆年间,意大利画师郎世宁来到中国,将疏朗大气的西方建筑和玲珑纤巧的东方园林结合起来,为乾隆皇帝设计建造了世界建筑史上空前绝后、被称之为“万园之园”的圆明园。而今当初这座比罗浮宫的建筑还要宏伟、还有文化艺术内涵的圆明园已成为历史废墟,其蕴藏的珍宝也被当时入侵的英法联军掠夺一空。
卢浮宫内共收藏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品达40多万件。这些艺术珍品绝大多数来自古希腊、古罗马、古埃及、包括中国在内的远东地区,即使“三大镇馆之宝”也无一出自本国。他们在国力的保护下既有着艺术收藏的超前意识,同时在历史上也扮演过打着上帝旗号、残暴掠夺殖民地的侵略者的角色。中国历史上那些自诩为真龙天子的皇帝及其腐败的官僚们平时作威作福鱼肉百姓,遇到外来侵略却不堪一击。中国在鸦片战争惨败之后,签订了一系列的割地赔款条约。当年仅有一万多人的英法联军侵略当时已有四亿人的中国,竟长驱直入直捣北京。慈禧太后率文武百官仓皇逃命。英法联军进入圆明园掠走大批稀世珍宝,实在拿不走的就放火焚烧,圆明园成为一片废墟。

凡尔赛宫

凡尔赛宫始建于路易十四1666年。这座王宫曾经是法国政治和权力的中心。
凡尔赛宫正门外面的广场上由一大片螺旋形的黑色小石块铺地,由于年代久远,小石块之间的缝隙已有一公分,令那些穿着细高跟鞋的摩登女士们走在上面不得不十分小心。这片小石头地是当年为日夜巡视王宫的骑兵队伍修建的,马蹄踩在这样的路面上声音清晰而不打滑。如今这里已成为停车场,但地面依然保留着原样。
凡尔赛宫是一个“U”字形的三栋大楼。建筑风格简约大气。外墙上密布狭长的拱顶玻璃窗,楼层之间的大理石上布满人物和花卉的浮雕。当时这座荟萃了欧洲最高建筑水平和艺术风情的宫殿被欧洲人称之为“凝固的音乐”。
凡尔赛宫殿正门口,每个遊客可根据自己的语言选择解说耳机。我们把讲解中文的红色耳机戴上,随着讲解走进王宫长廊。长廊中满是人物肖像的油画和雕塑。楼上有从路易十四到路易十八及其家人极尽奢华的起居卧室及书房餐厅。王后和她儿女们的卧室里陈设着古香古色的天鹅绒大沙发,红木雕花床上覆盖着绣花被褥、丝绸帐幔,餐厅内摆放着当年的长桌,旁边大橱柜里摆设着红酒、各种银餐具和水晶高脚杯。
凡尔赛宫与中国明朝修建的紫禁城同是极尽当时社会的建筑水平和奢华装饰。但凡尔赛宫具有紫禁城所不及的采光设施和抽水马桶,因而使居住的人更能享受到科学环保养生。
宫中最有代表性的地方是主楼内作为国事厅的“镜厅”。这个长70米的大厅堂两边墙上镶嵌着花苞形状的水晶壁灯,正中圆形穹顶下密密垂着一盏盏枝形水晶吊灯。厅堂上方有着17面大镜子朝向高高的窗户,使殿堂极其华美明亮。1919年,十几个国家曾在此厅堂签署了著名的《凡尔赛和约》,以此结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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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诗三首)

诗 / 阿杰

3/30/2020 9:08:59 AM

不必

只记得 斜阳里的晚霞如血
山连着山水连着水啊桥连着桥
夕阳 带着来不及诉说的遗憾 落荒而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无非是天须清明地要无尘
不必有太多遗憾 不必有太多的委屈
该是谁的话自然有人 去说去诉去大声地讲

此刻 月儿姣好 那些过往的晚霞就让她消失吧
一缕馨香 随着煦暖的海风 飘过你眷顾过的原野
歌也好曲也罢 秋之蛩鸣还早呢 所以不必在意

池塘里 一朵红荷含苞待放 放下潇潇春雨
虔诚地 在明朝的海边 迎接你 大驾光临
光阴掠过初夏的海滩 你 我 他 她 它在恭候

不必选什么良辰吉时 选什么吉祥的八字
赤红是你的本来的属性 惊艳天下是你的伟力
来 拉开心的扉帘 迎接绚丽的妖娆

2018.05.23,长涧村北

我在窗内看 窗外的你
身披彩霞 光艳无比
你在窗外看 窗内的我
脸色苍白 灰暗无光

你走过多少 窗口
你走过多少 房间
与你擦肩而过的
都看清了 他和她的模样了吗

站在 记忆的窗台
那里有没有 一面镜子
你看不到逝去的 容光
一不小心 我看到了过去的你

2018.4.2午后

你的名字

我把你的名字 写进云层
山涧小溪触摸着 一抹灰褐
如水的记忆里 充盈着
那缥缈不定的幻境

于是 展开想象的翅膀
任自己在太虚空间 翱翔
不太陈旧的冬衣上
满是蓝盈盈的皱褶

带着晕圈的夕阳下 大概
只有去岁的残枝间
孕育着悠远的梦
时至今日 还有喧嚣

我打开 山脚下
那本有着灰暗插图的绘本
你 诉说那久远的传奇
骑一匹跛脚的劣驽 走下山来

2018.2.24下午,老君山南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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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心的学问——张浩达先生《视觉传播:信息·认知·读解》的感悟

文 / 文健

3/28/2020 11:00:59 AM

​视觉负责解读形状组合而成的世界,前提是这世界的形形色色,能够以会意的形式成为一种语言。当然,正如本书第二编《ISee不等于IKnow》一节里所说,“联想的作用”是解读这种语言的要素。
​不过视觉传播活动的任务,不是仅仅停留在这种会意语言的解读上,更在于这种会意语言的传播上。
​如果我们的理解不错,视觉传播活动里的会意语言,至少包含着会意语言固有语境的选取和预定语境的构造。换句话说,会意语言固有语境的选取、预定语境的构造,是视觉传播的诸特性之一。
张浩达先生在本书第三编里对《保镖》《完美风暴》《圣女贞德》等影视艺术作品的分析,都泛说了这种视觉传播会意语言的特性。
形状组合而成的世界,或呈动态,或呈静态。上及的视觉传播之特性,不仅适于动态,也适于静态。
浩达先生在本书传达给我们的信息,远非此处理解的这样单一。
显而易见,这些章节的设立的意义,增加了《视觉传播:信息·认知·读解》一书的价值。

本书第二篇《视觉修辞的艺术作用》章节之有关论述,让我们领悟了许多。
在平面上表示出来物体的形状谓之图形。用各种方式表示物体形状存在的结果谓之图像。图形、图像的目的,是在示意。
图形转化为成熟的文字之前,中国有较长的图像示意时代。这个时代,我们的先民已经能够把产生自不同环境下的物象撷取其特征部分,然后再按一种特定的原则组合起来,成为一种可以让更大范围之人群共识的图像。就形式法则而言,我们过去称它为“异质同构”;就图像示意而言,我们可以称它为“视觉语言修辞”。例如,红山文化的鸮角猪嘴蛇躯龙(过去称猪首龙),猫头鹰的毛角、有或无獠牙的猪嘴、盘曲的蛇躯,它们借代、象征、婉言的目的,一如我们文学语言里使用修辞的目的。
本书作者张浩达先生,曾就读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前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也留学过德国。前者教学强调民族传统规范的承续,后者对待学术一向谨严而一丝不苟的作风,交汇而让他成就卓然。
在我们看,本书《视觉修辞的艺术作用》章节的设立,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
我们的文字隶定化、符号化之后,图形、图像的主流复归于表面造型上的写实,从而致使往昔中国美术史撰写对“视觉修辞”的淡然、忽略。未来撰写中国美术史的人如果能够读一下本书关于“视觉修辞”的章节,一定会能感到它对补苴罅漏的意义。
其实,德国“视觉诗人”岗特·兰堡、萨·金特、霍戈尔·马蒂斯视觉传播的艺术成就,也是张浩达先生提出“视觉修辞”的现成例证。德国“视觉诗人”的“诗”好,传播力度大,赖“视觉修辞”。张浩达先生的意见不必怀疑。
我们的理解不知当否。这是《视觉传播:信息·认知·读解》一书给予的启迪。

本书第三编《科学艺术与信仰为伍》章节最可令我们深思。
​商品社会出现至今,始终存在着两种价格——信仰价格、生存价格。生存价格必需适于生存,否则社会就会混乱。相比而言,信仰价格却可以高高在上而无虞,因为人类理想永远不会贬值。
​人类理想永远不会贬值,缘于理想之途的践行总是神秘莫测。视觉传播活动是科学,当然应该研究产生信仰的这种心理规律。
​营造理想和毁灭理想乃一个概念的两端,形状组合而成的世界,完全可以以其概念为心点,操控着两端距离的适当。这样,视觉传播活动里的会意语言固有语境的选取,和预定语境的构造,都可能得到近似信仰之力的辅佐。
如果这样的理解可准,我们还可以说《视觉传播:信息·认知·读解》一书,做的是撼心的学问。

浩达贤弟:
您的《视觉传播:信息·认知·读解》一书读后让我深感惭愧:正黄庭坚所谓“向来河伯称两河,观海乃知身一蠡”!我明白您让我写序,是在抬举我。我写了三点看法。皆可弃、可改、可删,也可重新写。“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休”,绝无悔。
      ​​​​​​​​​​​​​​​​​愚兄晓强于201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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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常识再发言

文 / 祁萌之

3/28/2020 10:22:40 AM

专栏作家连岳最近发文,提出“市场君主论”,遭到读者的一片批评。但是有批评者认为,连岳说的“市场君主论”错了,他说的“能释放市场活力的制度才是好制度”还是有道理的。其实连岳这句话也没有道理。
连岳有所不知:什么叫市场的活力?市场的活力就是市场人积极参与交易活动中出现的市场生机,这种生机的外部表现是:商品丰富、交易红火、生意兴隆、经济繁荣。没有市场人的积极参与交易活动,便没有市场的活力。市场人积极参与交易活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挣钱!所以,市场的活力源于市场人的挣钱欲望与动力!这是对市场经济稍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的常识。
然而,这个常识早在二百五十年前,就已经被英国思想家亚当·斯密总结出来了。连岳不知道这个市场经济的起码常识,侈谈什么“能释放市场活力的制度是好制度”,属于有悖常识的说法。
连岳有所不知:所谓制度,都是规范人行为的条文。其本身不过是一纸什么也不是的空文。只有当制度付诸实行的时候,它才有了规范人行为的意义。一纸空文——制度本身怎么可能释放出市场的活力来呢?难道人挣钱的欲望与动力只有“好的制度”才能激发出来吗?
看来连岳并不清楚:致富是人的天性,不用外部力量激发,人人都有致富的欲望。所以市场的活力源于人天生就有的致富本能!连岳说“制度释放市场的活力”属于子虚乌有。这样的说法,在实践上是不存在的;在理论上是不成立的。
实际上,亚当·斯密在他的《国民财富的性质与原因的研究》里,已经对市场活力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拥有致富天性的市场人,在没有外界干预的自由中,自行进行交易活动,是市场经济繁荣与发达的唯一重要的条件。
也就是说,虽然市场的活力源于市场人挣钱的欲望与动力。但市场的活力是有其生存条件的。这个生存条件就是没有外界干预的自由!可以看出,亚当·斯密是坚决反对国家对市场进行干预的。远的不说,近百年来的每一次世界经济危机,都是国家干预市场造成的恶果。这个结论大概连岳是不知道的。但却是经济学界人人皆知的常识。
看来连岳并不知道:制度都是限制人行为的条文。人世间的任何时候,“最好的制度”是限制政府不出腐败、不出暴政的制度。连岳并不懂得:即便“最好的制度”,也不可能“释放活力”!制度除了在实践中起限制人的作用外,不可能释放任何能量。而连岳津津乐道的君主制度——例如中国历史上的皇权中央集权制,就是人类历史上最糟糕的制度。这种制度的要害之一是君权不受限制、不受约束。要害之二是“重农抑商”。由于历代王朝都推行“重农抑商”,所以中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市场经济。由于没有市场经济,所以中国人从来没有解决吃饭问题!这样的君主制度不是百无一是吗?不知连岳看好了君主制度的那一点了?
至于连岳说的“市场君主论”,这是一句“非马非驴”的混账话了。因为可以肯定的是,君主统治社会,都是专制主义体制社会。专制主义体制社会,不可能有真正的市场经济!连岳把君主与市场经济拼凑在一起,“是马,是驴”?
市场经济是以产权个体化为基础的。专制主义体制国家的主要产权都在国家那里——实质上是在统治者手里。这样的产权所有制社会,不可能有真正的市场经济。因为产权被垄断在少数人手里,意味着市场也被少数人垄断了——垄断了价格,垄断了产量,垄断了生产,垄断了金融,垄断了资源……这样的“垄断”社会,哪来的市场经济?
连岳有所不知:竞争是市场经济的灵魂。没有竞争便没有市场经济。如果市场都被垄断了,哪来的竞争、哪来的市场经济?连岳连这点常识也不知道吗?
例如中国历史上从来都是君主统治社会,从来都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有点工业,都是被朝廷垄断的。例如冶炼、陶瓷、漕运、盐业、矿业、金融等,都是皇家的“国有企业”。所以中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真正的市场经济。
连岳有所不知: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产权个体化,从未有过真正的私有制!什么叫私有制?
私有制就是产权个体化。国家的政治制度与国家的法律保护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但中国历史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农民拥有的土地并不受法律保护。即便家有万贯财产、万亩土地,君主一句话,立刻就会化为乌有。所以历史学家雷海宗说:在皇权中央集权制社会里,“贵为万人之上的宰相,与无立锥之地的贫民一样,都是皇家的奴婢”。这样的社会不保护私有财产,怎么可能是私有制社会呢?
所以连岳提出的“市场君主论”中的君主社会怎么可能与市场经济连到一起呢?
可以看出,连岳的知识储备是贫乏的,连岳的常识是短缺的,所以连岳的文章出现太多常识性的错误,也是必然的了。一个人知识储备不够,常识知道不多,就要武文弄墨写文章,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表现。所以劝连岳,还是补上常识不足这一课后,再考虑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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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教育

文 / 杜帝

3/28/2020 10:17:14 AM

好几天贴不出公众号,不知道什么原因,敏感词吗?这篇特写是历史回顾,时过境迁,不知道哪里敏感,沮丧至极。
今天在网上看到奇闻,沈阳一家开饭店的老板,打出了巨大的充气标语横幅,庆贺美国和日本新冠病毒扩张,这种幸灾乐祸激起了很多义愤和抨击,我看到一些文章分析了祸源,提到是中国几十年来的仇恨教育所造成,这种教育是最下流、卑鄙、无耻的教育,它阻断了人类向文明、良知、善良的路径,使一个族群向黑暗深沦下去。一些傻逼竟然为了一已之私,让整个国家走向深渊,他们是人类的公敌,文明的公敌。
巧的是我几年前写过一篇《仇恨教育》的散文,当然没有发表,那是我回忆童年经历,也是我那部长篇纪实《老城浮世绘——青岛铁路宿舍》里的片断,今天贴出来,权做呼应或交流。

仇恨教育

文化大革命风暴刮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全社会所有单位都动起来了,毛主席多次挥手,红卫兵冲锋陷阵,连我们宿舍也轰轰烈烈动起来,搞大批判,斗牛鬼蛇神。
我们一帮小孩看热闹,刚从大康宿舍出来,马上到四方机厂宿舍,看抄家的,看批斗会,台子上是地富反坏右和资本家、反革命、国民党特务,也有走资派、收听敌台或者包庇犯。
在铁路东宿舍,我看到抄家的,造反派用扩音器大喇叭喊着:“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我们抄家抄出了资本家的变天账!”
许多人朝这里赶过来,人们围了一层层。大喇叭喊着:“广大革命群众都看看,我们抄出了资本家妄想变天的罪恶铁证:金砖!”
周围哗然,一片唧唧喳喳声。
金砖?这可不是小事,我们宿舍里哪个老奶奶戴个金戒指,不知道几克,就觉着很值钱了,怎么还有金砖?
我从人缝里挤进去,看到一张白床单,上面铺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音机,吃饭的碗,鸡毛掸子,金砖呢?我在找那块砖,问身边的,一个大人指了指一堆衣服旁边,那不是金砖是什么?
我仔细一看,原来那么小的金砖!比大拇指盖大不了多少,形状倒是砖的样子。我老是以为金砖就是一块砖,和砌墙盖屋用的砖一样。第一次见识了,开了眼界。
在四方机车宿舍的一场批斗会,我又开了眼界,台子上站了一大溜戴高帽子的,帽子大得惊人,帽子顶尖尖的,能用纸板和厚纸做这么一顶大帽子,不容易。帽子上是黑墨汁写的罪名,五花八门,历史反革命,军统特务,生活腐化糜烂,侮辱领袖画像,死不改悔的当权派……我们一帮孩子也跟着喊口号:
“打到……”
“砸烂……”
“再踏上一只脚!”
“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小伙子拿着根木棒子,跳上台,朝最边上的一个老头,帽子上好像是“军统特务”的,狠狠打了一棒子!老头胳膊咔嚓一声,不知是不是断了,高帽子歪倒掉下的时候,老头侧瘫在台上,差一点掉下台去,那么高的台子,摔下来不死也得昏。
军统特务看来伤得不轻,身子佝偻着,闭着眼,嘴张着。我身边的小伙伴们直拍巴掌:
“打得好!”
“砸死这些反革命!”
小伙子还要抡木棒子,被戴红胳膊箍的人拦住了,小伙子把木棒扛在肩上,跳下台来,有零零落落的掌声。
小伙子英雄一样昂头挺胸,从我身边走过,我看到他脸上的汗滴,啊,他那么年轻,额头光亮,唇间一层细绒毛,比我大不了几岁,初中一二年级的样子。
陆陆续续有自杀的,可能忍受不了高帽子批斗,从大烟囱往下跳,那时候高楼大厦少,找个高地方也不容易。
躺在铁轨上,这个死得利索,我们宿舍紧靠的铁路线,发生过好多起,有一次火车整齐地把卧轨者脖子轧断,一颗睁着眼的头颅离身子老远,我的邻居大亮子像踢球一样一脚把头颅踢了出去,骨碌碌滚出一段距离。几天后大亮子发烧,住院多天高烧不退,查不出原因,我老怀疑与他踢那头颅有关。
那年代呼呼隆隆总有些事儿,抓坏人的空档“忆苦思甜”,学校搞完了街道也搞,烧一锅糊糊,主要是苞米面,里面放些榆树叶,狠心的还放点撕碎的杨树叶,照例是苦大仇深的穷人上台控诉旧社会,吃不饱穿不暖,地主富农资本家残酷剥削,幸亏共产党毛主席大救星来了,带领我们脱离苦海。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共产党!”“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我在初一时吃过三回忆苦饭,内容和场面大同小异,学军时加了部队驻地附近的老农民诉苦,我们都准备好了大哭一场,可是苦大仇深的老农民语气平淡,忆苦饭是掺了野菜的窝窝头,也不难吃。
倒是参观《收租院》,我们班上有同学哭晕在地。《收租院》是四川来的泥塑展,雕刻的上百人物活灵活现,同学们议论说你看那眼珠,还放光。
《收租院》是控诉大地主刘文彩的,展览占地面积不小,海泊河公园里面封闭了一大块地方,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川流不息,有专门的讲解员,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现场掉泪的无计其数,班上一个瘦小的女同学竟然哭得站不住,后来听说这个女同学不是哭昏的,是她身体虚弱,还有同学说是饿的。
几年前我去四川刘文彩故居,又看到了泥塑《收租院》,还是免费参观,估计更多意味是炫耀当年雕塑技术,主题内容早僵化过时了,刘文彩的水牢、奶妈之类,后来被证实是诬陷捏造,历史上真实的刘文彩,在当地做过许多慈善义举。
可咱们的宣传教育,几十年一贯制,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直到参加工作,好像接受的教育都是歌颂共产党毛主席,仇恨地主资本家,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打打打!杀杀杀!一味的洗脑灌输,和现在的北朝鲜一模一样,假如你再不敢往墙外探头,不愿意用自己脑子想问题,你说有那么多脑残、五毛、左粉,还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写于20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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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是个海·抄家 (一)

文 / 常约瑟

3/28/2020 10:12:27 AM

(一)不堪回首

抄家,语出《红楼梦》第一百零五回:“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头王爷就进来抄家了!”儿时我读到这节小说时,只把它当成是阅读古典文学,心里並没有什么恐惧感。(1)

直到1966年初夏,年仅十四岁的我,在青岛龙江路的老宅,亲身体会到了抄家的恐怖。在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那篇臭名昭著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社论后不久,我的家被抄了。这些由江苏路办事处干部带领的“革命群众”,並没有如同曹雪芹笔下的王爷们那么彬彬有礼地让被抄家属回避。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破门而入,在我父母惊恐的眼前,把家里的财物钱币、古书字画、家具、钢琴、地毯……劫洗一空。从此,一提起“抄家”这二字,我便如谈虎色变,不寒而栗。
文革中的抄家,除了在我的心灵里留下了刺痛的伤痕之外,还让我变成了一个对家具丝毫不感兴趣的人。我一生中曾游历过世界许多地方,见过不少名贵家具:北京城故宫里十三个朝代皇帝们坐过的龙椅、维也纳金壁辉煌的皇宫里陈列的路易十四古典家具、威尼斯圣·馬可大教堂里雕刻精美的家具……但这一切,我都是漫不经心地随意瞥过,从来没有停下步来,把它们当作艺术品,以审美的眼光去细细地欣赏。
我对家具的漠视,更可从自己家里家具的来由略窥一斑。那是1986年的夏天,距文革抄家整整二十年之后,我在美国Biola University大学毕业,与分离六年的内子团圆。我们在南加州橘县租了一个有一间斗室的小公寓,搬进这空荡荡的小屋后,我们这对穷夫妻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家具。
为了捡便宜货,我们去了一个存放旧家具的仓库,里面堆积了许多旅馆改造翻新时扔掉的破旧家具。我们在那儿捡了几把摇摇晃晃的旧椅子,两个台面上有曾经因放置旅馆房间台灯而挖了个洞的床头柜,一个用结实的木枓、粗糙的手工制作的笨重饭桌,一个旧床垫。买这些旧家具总共只花费了一百多美元。
冰箱是从马路边捡回来的。一个从越南来的难民电工帮助我们把它修好,只收了60美元的修理费用。这冰箱有个毛病,每次关门时需要用脚踢一下才能关紧。从马路边上捡回来的旧冰箱陪伴了我们八年之久,在这八年期间,我们养成了每次关冰箱门时用脚踢门的习惯,以至于后来我们换了一个新冰箱,有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仍然习惯性地用脚去踢那崭新的冰箱门。这踢新冰箱门的趣事,成了家里人相互揶揄的话题。
几年后,我们从小公寓搬进了新房子。从此,家里添置的家具我就从没有再过问了。勤俭持家的内子,总是会去淘些家具店里处理的有些瑕疵的减价家具,把家里佈置得舒适温馨。但是在许多时候,在外工作了一天精疲力尽的我,回到家中没有注意到她新淘来的家具。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内子时常会指着静静地放置在家里一个角落的家具对我说:“这是几天前我打折买来的,你喜欢吗?”

(二)我在美国“抄家”

不久前一个偶然发生的事情,让我这对家具丝毫不感兴趣的人,竟然改变了看法。这个偶然发生的事情是——我在美国“抄”了家。但不同于文革时被别人抄了自己的家,这次是我“抄”了别人的家。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我的一个美国友人邦妮的父母近几年先后去世,邦妮因为要翻修父母遗留下的房子,需要人帮忙去清理屋子。因为邦妮是单身,身体又有病,我便主动提出我们家可以出劳动力义务帮她清理。
这是南加州今年少有的一个炎热夏日,气温燃烧到华氏一百多度,在灼热的空气中,一个人即使什么事情都不做,也会汗流浃背。临出发前,内子把我挡下说:“这大热天的,你这癌症病人最好别出门。况且你又干不了体力活,去了碍事,还是待在家里吧。”说罢她与小儿子Mark二人驱车而去,留下我一人在家。
下午二时内子打来电话,告诉我清理工作一切顺利,但仍有许多活要做。电话中她征求我的意见:“邦妮想把她父母遗留下的一些家具送给咱们,你若是同意,请马上打电话给老徐,劳驾他开他那个卡车来装载这些家具,因为我们的车子太小,装不下这么多家具。”
“家具?我们为什么要家具?”我在电话里的第一反应是否定的。我持否定的原因很明显:一是多年来我从来就对家具不感兴趣,二是这件事来的这么突然,我不确定可以马上联系到我的青岛老乡老徐,央求他开着他的卡车,在这赤日炎炎的酷暑天去邦妮家拉家具。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身患末期癌症的病人来说,冷不丁地添置这么多家具,简直是一件多余的烦恼。
听到我冷漠的反应,内子知道我对接受邦妮的家具並不感冒,但她没有设法说服我,只是在电话里淡淡地说:“你再想想吧,若是你改变了主意,能够联系上老徐,就请他开卡车来一趟。这样可以及时帮助邦妮把房子腾出来,因为明天工人就要开始施工修整房子了。”
内子最后的一句话提醒了我。邦妮不久前曾经让我看过她整修她的父母房子的蓝图。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工程,工人需要折掉好几面室内墙壁,重新规划房子内的格局。倘若室内仍然留有家具,会阻碍工程顺利进行。
想到这儿,没有多加思索,我即刻给老徐打了一个电话。老徐是一个典型的助人为乐的青岛老乡,他豪爽地在电话里应允:“没有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马上出发,请把邦妮家的地址发到我的微信上。”
傍晚天快黑时,老徐、内子及儿子分别开车回来了。当我走出大门迎接他们时,一下子被跃入眼帘的场景惊呆了:老徐的白色卡车上载滿了家具,它们被捆绑堆积在一起,仿佛一座小山。看着大汗涔涔的老徐与儿子把这些堆积如山的家具一件件从卡车上卸下来搬进家里,一丝奇怪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油然而生:我把友人邦妮的家给“抄”了。
当老徐与儿子把从邦妮家里“抄”来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家具放置在家里不同的角落后,我感觉上帝好像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把半个世纪前在青岛龙江路老宅被“无产阶级革命群众”抄家抢走的家具,在太平洋彼岸的南加州,又送还给我了。
少年时在青岛老宅里遭遇的那场抄家,在我心灵深处留下了一道痛苦的创伤。多少年来,我刻意地把它隐藏在内心,企望它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被淡忘。然而,从友人邦妮家里抄来的这些家具,意外地把沉淀在心底多年的记忆翻搅出来,使我这个“家具盲”突然睁开了眼晴,发现自己的家仿佛变成了一个博物馆。我猛然悟到,原来精致古典的家具也可以折射出人类的文明与残暴、人性的高尚优雅与猥亵污劣、人情的爱与恨。

(三)父亲的书桌

从邦妮家“抄”来的家具大都是用海南黄花梨红木制成。黄花梨是中国海南特有的一种珍稀木,这类木材现今已经绝版,成器的家具只能在拍卖收藏市场交易上买到。在邦妮的这些家具中,我这“家具盲人”被一个黄花梨红木书桌所吸引,因为这个书桌与半个世纪前“革命群众”从青岛老宅阁楼上父亲书房里抄走的一个红木书桌极为相像。它们好像是出自于同一位技艺精湛,经验深厚的老艺人之手。

这个“失而复得”的红木书桌的材色均匀,从浅黄至暗红褐色,有着神秘微弱的光泽,散发幽雅沉静的气质。书桌的的桌面,是由一整块海南黄花梨红木制作出来的。由于在海南的黃花梨树生长得很慢,估计这桌面的原材料来源于一棵生长了几百年,直径有两米左右粗的老树。桌面上的木纹斜而交错、变化丰富、晶莹剔透。我禁不住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桌面,体会那温润如玉之感。书桌左右两侧各有四个抽屉。打开这些抽屉,发现每一个都是精雕细刻的作品。拉抽屉的手把不是通常木工钉上去的零件,而是在一整块红木抽屉面上雕刻出来的。整个书桌是木榫结构,找不到一个铁钉。
我们把这个黄花梨红木书桌放置于起居室面朝山下的一个窗前。俗话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与这“抄”来的红木书桌相比,家里其他那些从仓库或者减价店“淘”来的劣质家具都显得相形见绌了。
送走了疲惫不堪汗流浃背的老徐之后,我坐在这个质朴美观、幽雅清新的黄花梨红木书桌前,向窗外望去——夜幕徐徐降临,山下万家灯火在黑夜中闪烁,一轮明月挂在深静的高穹之中。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我的思绪穿越了时空,回到半个世纪前,再次目睹了父亲在青岛老宅中的那个红木书桌的命运。
那是父亲生前非常钟爱的红木书桌,他把它放置在老宅阁楼上的书房里。书房是我们孩子们不得入内的禁地,平时,只有父亲一个人坐在这儿闭门读书。年幼的我因为好奇,曾经偷潜入这个神秘的所在窥探。当我溜进书房里时,即刻被四周墙壁书架上存放着的上千册外文书籍所震撼。而书房中央的巨大红木书桌,更加重了空气中庄肃宁静的气氛。虽然当时我因年少无知,没有什么雅兴去鉴赏它奇巧紧密的木纹、精雕细刻的工艺,但我还是被它所散发出的清雅绝尘的气质所感染,小小的心里竟生出了些许痴迷……这里的一切仿佛属于另外一个时代,它与外面世界里喧嚣的阶级斗争气氛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四)教堂变赃窝

这个令儿时的我神往的红木书桌,最终没有逃脱文革初那场席卷全国的抄家风暴。它随同青岛龙江路老宅里的所有家当,被街道办事处的干部们装进了十几部解放牌大卡车,浩浩荡荡地运进了青岛著名的天主教堂(圣弥厄尔教堂—St. Michael’s Cathedral) 。
青岛圣弥厄尔教堂,由德国设计师兼神父Father Alfred Frobel在1930年代设计,建立在青岛殖民老城的中心制高点,在殖民时期与民国时期,曾经是山东省的最高建筑。这个具有哥特式和罗马式建筑风格的大教堂以黄色花岗岩石建成,外形庄重而朴素。教堂的两侧各耸立一座钟塔,塔尖上各竖立一个巨大十字架,塔内悬有四口大钟,鸣奏的钟声可传遍青岛老城的每一个街角。
圣弥厄尔教堂于2006年被列为山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为每年成千上万游客参观的热点。当今充斥在网络上有关它在青岛历史上占有重要建筑地位的文字不可胜数。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庄严神圣的教堂,在文革中曾一度亵渎地变成了一个窝藏赃物的仓库。一群披着“无产阶级革命群众”外衣的现代江洋大盗们,把从全城富有市民家里抄来的家具与贵重物品,统统用汽车拉进了这个圣殿里的大厅内。他们在祭台上方手托地球的耶稣、拿着十字架的圣约翰、圣母玛丽亚以及众多天使的注视下,悄然地进行着也许是青岛历史上最有组织、最有系统、最肮脏的巨大分赃勾当:瓜分这些从全城富有家庭抄来的不义之财。

(五)落实政策

1974年,邓小平在出人意料的第二次复出期间出访了美国,向全世界发出了一个信号:闭关锁国的中国要与世界重新接轨。为了推行他的“整顿生产发展经 济”的治国理念,邓小平下令在国内开始为许多文革中的冤案落实政策。由于当时“四人帮”仍然控制着国家的主要媒体,人们大都还生活在文革延续下来的极左思潮之中,许多地方上的各级党政领导干部们很不情愿执行这个落实政策的“圣旨”。
那年夏天,我接到青岛江苏路办事处一位陈姓女办事员的口头通知,说是我的父母被落实政策了。她告诉我,有几件八年前从我家抄走的家具仍存放在天主教堂里,现在我可以代表已经死去的父亲去把它们取回来。
这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消息。自从十四岁家里被抄得一贫如洗之后,八年过去了,我从未奢望自己能有机会再见到那些被抄走的家具。在这八年期间,我已经习惯生活在一个没有家具的环境里:插队潍县时,我睡在农民的炕上,简陋的泥屋里除了一个锅灶与吃饭用的小板凳外,没有家具;在寒亭县城文化馆宣传队时,与几十个宣传队员睡大通铺,屋里没有家具;在潍坊市文工团工作时,我们七八个外地的年轻人晚上睡觉的床,白天变成了文工团人们坐着斗思批修学习最高指示的办公椅床,那儿没有家具。“家具”这两个字,已经从我心中的字典中删除了。
那是一个酷热的夏日,我从掖县路菜店借来一辆两轮地板车,沿着市区起伏不定的街路,拉车向坐落在老城市中心浙江路的天主教堂走去。一路上,一个弱弱的声音缠绕在耳边:“待会儿我可以找到父亲的红木书桌吗?”

(六)上帝与魔鬼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这个德国人建筑的天主教堂。幼年时听老人们说,圣弥厄尔大教堂的内部金壁辉煌、神圣庄严。虽然我小时候从未走进过它,但每次路经此地,总是怀着仰慕与好奇的心。然而,当我走进教堂,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与我的想像截然相反的画面。
教堂朝南的正门自文革初始就被封闭了,我是从西侧门进入的。一个守仓人引导我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教堂的中心大厅。大厅里光线很暗,上空悬吊的七盏巨大的铜雕灯无一发射出亮光,有如七个寂悄的幽灵,悬空在人们的头顶。大厅的墙柱上有几个点亮的壁灯,凄凉地发出萤光虫似的微光。唯一可以借助的光源,是穿透大厅上方几个彩色玻璃窗射下来的阳光。
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云山雾罩的怪诞境界,一个上帝与魔鬼对峙的两极世界。教堂的地面上断壁颓垣,污浊混沌,到处堆积着缺腿少胳膊的破烂家具,它们是“革命者”们瓜分了掠夺的财富之后的残羮剩饭。教堂的上空,头上带有光环的主耶稣,与圣徒约翰、圣母玛丽亚以及许多天使们,腾云驾雾在天堂上极目遥望。
“到了,就在这里了”,一脸阴森的守仓人指着地上的一堆废墟,以鄙夷的口气对我说。也许文革八年来,他已经习惯于热情地接待前来分赃的那些“工农兵革命群众”,现在他的脑袋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为什么这世道突然变了,上级领导要把这些从“破四旧”夺取的胜利果实,归还给它们的旧主人——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们。

(七)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顺着守仓人指的方向瞧去,在大厅的一个阴暗角落里,我看到了一小堆破碎家具。它们是经过八年来的分赃后,革命者们看不上眼,不屑一顾的几件家具。显然,父亲书房里的那个曾经令我神往的红木书桌没有在这堆废墟中。虽然略有失望,我还是幸庆失而复得了父亲的几件旧物。
我看到斜躺在这小堆家具上一个眼熟的四扇折叠屏风。记得这个紫檀木屏风曾经放在老宅父母亲的主卧室里。每天清晨起床后,我都会走进父母卧室的门口,隔着屏风向父母亲请安:“爸爸妈妈早晨好!”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1966年夏天老宅被抄的那一天。也许是这个紫檀木屏风上的铜黄色丝绸已经百孔千疮破烂不堪,古老的紫檀木也因长久弃置于灰尘中而失去了昔日的光泽,这使得它逃脱了分赃人的眼目而幸存下来。
压在这折叠屏风底下的,是一个紫檀木架子。这是一个现代鲁班制作出的精品。它采用的紫檀木呈暗红褐色,架子外观线条流畅,木纹质朴美观。记忆中父亲在这架子上摆了几件清明古董瓷器,更使得这个紫檀木架增加了古香古色的意味。我至今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一件木制精品竟然没有被革命者们看中,也许他们那时还没有雅性,不知道如何去鉴赏这个艺术品,认为它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在上面摆不上多少东西而遗弃在这儿了。

在这小堆废墟里,我还意外地扒出了一件日本瓷器。这是我儿时印象深刻的一件瓷器,因为父亲把它摆在客厅的三角钢琴上,每次我练琴时,这个印有浅淡色彩的牡丹花瓷器是我的唯一听众。它的底座刻印有中文“日陶”,以及英文Noritake China的字样。瓷器上的牡丹花色彩文雅,由粉红、黃、白色混合交织在一起。与家里的那些名贵明清古董瓷器相比,这个气质柔和朴素的日本瓷器很不起眼,或许这是它没有被革命者带走的原因。(2)
在仓库看守人的监视下,我把这几件旧物小心翼翼地装到地板车上。在搬运过程中,我好奇地走到封闭八年的教堂正门入口处,看到进门处的墙壁上,醒目地刻印着天主教的著名十诫。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其中的两诫上:“不偷盗……不贪他人财物。”心想,不晓得在过去的八年期间,频繁进出这个天主堂,昧着良心把成堆的赃物拿回自己家的人们,是否看到了上帝的这两条诫命?(3)
光阴荏苒,当年参与青岛抄家,在天主教堂分赃的人,现在应该都已经是六七十岁左右祖父母级的老年人了。他们的家中,现在仍然摆设着那些抄来的不义之财……也许是一个名贵的明清古董,也许是一具家具,也许是父亲书房里的那个红木书桌……我在想,这群年衰垂暮的老人们,每天在家里瞪着这些带不进棺材的赃物,他们是否对自己过去所犯下的罪恶有过一丝的忏悔?
这是青岛历史上令人蒙羞的事件——一个敬拜上帝的圣殿,竟然一度变成了有组织,有系统的抄家指挥联络站。从全城上千个富有的百姓家里抄来的家具及贵重物品,源源不断地运抵到这个库存中心。涉及参与抄家、分赃的人,很可能成百上千。然而,这段玷污圣殿的不光彩历史,现在好像已经被人们忘得一干而净,在当今资讯满溢的网络上,罕有文字记载。我在百度上搜寻了一下青岛天主教堂的资讯,在众多条介绍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建筑的文章中,仅仅可以找到这么一句清描淡写的记录:“文革时……这里成了仓库。”

(八)抄家的印记

时隔半个世纪的两次抄家,在我的一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文革中的抄家,使我从一个青岛城内颇有名望的富裕家庭的“富二代”,沦落为身无分文的“贱民”。它抄出了人性中的贪婪、险恶、猥亵与污劣。但它也让我发现,原来在这世界上,有太多与我一样穷困潦倒,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 贫穷、饥饿、无助,与他们同群一体,同舟共命,使我从此对他们产生了同情恻隐之心。上帝籍着那次抄家,在我心里种上了一棵向善与爱的种子。
而不久前在美国的第二次“抄家”,出人意外地“抄”出了许多文革抄家时失去的珍贵家具。它不仅“抄”出了人世间的友情与爱,也“抄”回了我封存多年的记忆。坐在从友人邦妮家“抄”来的黄花梨红木书桌前写这篇文章此刻的我,眼前浮现出半个世纪前的一个画面:二十二岁的我手捧着牡丹花日本瓷器花瓶,离开青岛圣弥厄尔天主教堂的大厅,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在大厅正上方高纵云端的耶稣像。不同于我后来游历世界许多著名大教堂时看到过的耶稣像,在这幅画面中,我感到主耶稣的眼神从未如此悲痛,如此深沉,而又如此充满了怜悯与宽恕。

注释
(1)节摘自《红楼梦》第一百零五回的一段精彩描述:
正说到高兴,只听见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贾母等听着发呆。又见平儿披头散发,拉着巧姐,哭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我正和姐儿吃饭,只见来旺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头王爷就进来抄家了!我听了几乎吓死!正要进房拿要紧的东西,被一伙子人浑推浑赶出来了。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的收拾吧!” 邢王二夫人听得,俱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独见风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一仰身便栽倒地下。贾母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
(2)这个印有牡丹花样的日本瓷器现存放于我在美国的家中。Noritake China 是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日本陶瓷器上市公司,它制作的陶瓷器享誉全球,品牌具有独特的古典和优雅內涵。
(3)天主教的十诫是人类理性与良知的主要道德律,是使人的生命逐渐达至圆满生命的法则。它是做为一个信徒必须了解的“爱的法则 law of love”, 这个“爱的法则”也是道德标准的第一项原则和来源,它包含了“所有的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馬 22:40)
第一诫 钦崇一天主在万有之上。
第二诫 不呼天主圣名以发虚誓。
第三诫 守瞻礼之日和主日。
第四诫 孝敬父母,尊敬师长。
第五诫 不杀人不害人。
第六诫 不行邪淫。
第七诫 不偷盗。
第八诫 不妄证不毁谤人。
第九诫 不贪图他人妻子。
第十诫 不贪他人财物。

值得注意的是,天主教的十诫,仅仅是爱的最低描述,基督徒的生活本身需要远远不止简单地遵循这十诫。
写于二零一四年十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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